“更且,黄家阿叔这句白眼狼,我也真的很疑惑。”
“什么叫白眼狼?”
“受了好处不报答,叫白眼狼!”
“我有受过黄家阿叔什么好处,能担得起白眼狼这个名称?”
“是黄家阿叔送来的炒糊黄豆?还是两个热好的玉米馍馍?更或者是昨晚那一荤一素?”
黄家老爹这下脸色也不好看了,他僵着脸,刚想说些:东西少,也是物,也是一份恩情,也是需要报答……
不想,宋文筝下一句又来了;
“可黄家阿叔的炒黄豆,我用糯米糍粑还了,两个玉米馍馍我用俩大肉包子还了,昨晚的一荤一素,我用四十铜子还了。”
“怎么,还有什么我漏掉的恩情吗?”
众邻居;“……”齐齐扭脸看向黄老爹,那一个个的表情,精彩的都快压不住了。
呦呦呦呦呦!
亏她们还以为,黄老头出来能逆转战局呢,结果就这!就这!就这点东西还好意思和白眼狼挂钩?
更别提的是,这些小恩情还都被小宋用更多东西还完了,便宜赚完,居然还好意思继续要?
啧,新鲜!真是新鲜!
众邻居的表情暂且不提,就说黄老爹,他这会儿的表情也挺震惊。
在听完宋文筝说的话后,他猛的扭头看向旁边儿子,脸色发青。
而黄木呢,他此时表情比他爹还难看,垂着眼不敢看人,嗫嗫嚅嚅;
“是,是给了……”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心中简直恨死了宋文筝。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啊!
想当初,宋文筝搬来他们旁边后,他们一家便瞧上了她。
他瞧上了容貌身姿,母亲瞧上了赚钱本事,爹爹瞧上了没爹没娘,易于拿捏。
瞧,多么般配的姻缘啊!
所以后面,他们一家子制定了完美计划。
爹爹说,要经常小恩小惠贿赂对方,要让对方欠下他们的情,只有前面铺垫好,后面才能图谋更大。
黄木刚开始是听话的,可奈何对方脾气实在太温和了,不管自己送什么,对方都会回更好的来,且笑语晏晏,一点都不像母亲凶蛮。
他理所当然的松懈了。
他吃着对方回过来的东西,也没有主动告知爹爹,自顾自沉浸在小幸福中。
在他想象里,这个温和有礼的姑娘,仿佛已经成了他的妻主。
对方会帮他撑起家,会帮他照顾坏脾气的母亲,会尊敬他刻薄的父亲,会给他钱让他像巷口青枝那样,穿红着绿,吃香喝辣。
他依稀知道对方画画有多赚钱,所以每天晚上都在盘算对方挣了多少钱,他甚至还曾暗暗幻想过,等他们成婚后,他一定要严厉监督,让对方更努力挣钱,否则他就不给她怀孩子,让她一定要给他们买大房子,大马车……
美好的想象无边无际,却突然在今日戛然而止。
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场闹剧轰轰烈烈吸引了全长巷的人,最终以黄老爹铁青着脸,拽着吧嗒吧嗒掉眼泪的黄家哥儿,扒开包围圈,一头扎进自家屋里为结束。
众人各自咂巴着嘴,满意于听到这两日茶余饭后的笑料,然后轰然而散。
而在这场舆论的争吵中,作为获胜方的宋文筝,她……好像也看不出喜悦。
抬头看看头顶天色,她的神色有些慌张,然后长腿跨出,跑的匆匆忙忙。
该死的,耽搁时间太久了,得跑快点!跑快点!
而与此同时,沈府
沈玉林坐在正厅主位上,背脊挺直,眉眼微垂,侧旁坐着的文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坐立不安的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踱步,到最后,眼瞅外头太阳都升的高高了,门外还没影子,他挠挠头,终于忍不住了。
“哥,您说,您让她选什么呀!”
他小小声的抱怨,再抬头瞅眼上方垂着眼睛的沈玉林,又添一句;
“人都找到了,您便把她带回来不完了吗,要什么自己选择,她都失忆了,会选择什么……”
上首人的眼睫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墨黑的眸光既像是在看文清,又有些像在发呆。
就连开口的语气,都似怅似叹,仿佛包裹着一层哀愁。
“我总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对她的意见置之不理吧。”
“那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一次的惩罚,已经刻骨铭心……”
他的眼神缓缓聚焦,终于盯上了文清的眼睛。
“我不会再敷衍她的意见,再也不会。”
文清;“……”
他猛的将视线扭回来,压抑住喷涌而出的泪意,哑声撂下句“那我去门口等”便快速转身,几步迈出了厅堂大门。
而一出大门,那眼底的泪意便再也忍耐不住,磅礴而下。
他想起了三年前,小主子出生三个月后,公子的第一次醉酒。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公子失控。
他喝了很多酒,一壶一壶接一壶,然后边喝边哭,哑着嗓子抱着他,他说:
是他错了,是他疑心太重,是他不相信她,所以才间接害死了她……
文清至今记得,那晚公子声声喊出的声音有多痛苦,砸在他身上的泪滴有多大颗。
三年了,三年的平静生活,他以为公子已经想开了,已经不钻牛角尖了,却不想……竟是持续到了现在。
文清用衣袖擦了擦泪,又努力维了维表情,这才长吁一口气,迈着端庄的步伐往大门走。
一路走来,下人的称呼不再是宠冠后宅的文侍君,而是换成了二公子。
他的身份,早在四年前,就从宠冠后宅的文侍君,换成了家主义弟。
如今的他,叫沈文清,是得沈家主亲口承认,写上族谱,并比其它血亲权力更大的——沈家二主子。
“给二公子请安。”
“二公子安。”
“二公子……”
一路上的请安不间断,文清端着姿态走到门口,还没开口问,那门口早被派谴来的小仆便一溜烟跑过来,清秀的眉目难掩焦虑。
“二公子,人还没来呢!”
“奴才从天不亮就守在这儿,决没有离开半步,真没见到有人上门……”
文清狠狠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
“那就继续等。”
说罢,他自个儿也前走几步,不顾身份的与小仆站在一块儿,翘首以盼。
真要他说,什么尊重选择?什么敷衍意见?哪有那么麻烦!
明明两个人是相爱的不是吗?
主子这边自不必说,当年要不是有腹中孩子支撑,恐怕还真能搞个生死相随。
而宋文筝呢?
这以前不太确定,后面经过险境救人那事,不也确定了。
那要不喜欢,能愿意舍命?
所以,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怎么就能搞那么复杂呢?
唉,愁人,真的愁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长街巷口还没有熟悉身影拐进来,门口的气氛开始变得凝滞,紧绷,小仆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氛围,便想悄摸摸的往另一边挪挪脚,一步两步三步,正跑神跑的厉害呢,突听耳边一道惊雷——
宋、文、筝!
小仆一个激灵,七魂六窍全部归位,赶忙抬头去瞧。
门边的二主子已经褪去了所有端庄,一溜烟的跑下阶梯,直奔巷口拐进来的姑娘而去,那副急切姿态……小仆发誓,自他进府三年半,他真的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不端庄。
真的!
而这边,文清这会儿顾不上暗暗吐嘈了,他此时此刻的大脑,已经被迟来的惊喜冲懵了。
“宋文筝!小宋!阿筝!”
他一个名称一个名称叫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而他面前,被吓得后退两步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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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我很想你
俊秀, 是真的挺俊秀。
一袭青衣,身高腿长, 高挑马尾,俊俏飒爽。
只年龄——
小仆挠头,长长的眼睫毛颤啊颤啊颤,最后小心翼翼地垂下头去,满心惶恐。
他来府里的年头短,没见过宋文筝,只听人说过一嘴,说今儿早上家主的妻主会回来, 让他安安分分, 眼睛放亮的等着……
他真真没想到, 来的是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啊!
不提小仆的复杂心理,就说这边,面对一脸惊喜飞扑过来的陌生男子, 宋文筝满面惊疑, 条件反射后退两步, 待反应过来,便赶紧扯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抱歉……”
“哎呀,抱什么歉!”
男子眉眼兴奋;
“我晓得你是失忆了,不认得我了, 不过没关系,咱府里如今有位杏林圣手, 是哥哥托了好多关系请来的,绝对能立马立让你想起来!”
巴巴拉拉一大长句说完, 男子这才一拍脑袋, 满面懊恼, 伸出长臂毫不避讳的抓着宋文筝就往前拽。
“瞧我,和你在外面啰嗦什么,咱们快进去,哥哥正在里面等着你呢,快点快点——”
被拽着前走的宋文筝很别扭,但也没挣扎,一路跟着他踏入大门,行过小院,越过长廊,最终停留在大开的厅门前。
而此时此刻,正厅里面的沈玉林也从座位站了起来,宋文筝往里望,对方往外瞧,两股目光,遥遥相撞。
没谁有心情注意文清说的什么,两人视线胶着半晌,蓦的,同时露出了个微笑。
“回来了。”
“我来了。”
不一样的话,却是相同的意思。
宋文筝被牵着走入厅堂,安排在另一侧主位,然后被站立的沈玉林抱个满怀。
她看不清对方表情,却能从依偎的胸膛处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很激烈,也很兴奋。
他开口,声调嘶哑;“阿筝,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沉默几秒,宋文筝有些忐忑的回抱了回去。
“我也很高兴,不论以前,就说现在,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话落,身上拥抱的力道猛然加重,头上的气息……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复杂。
似愉悦到极致,又似释然到解脱。
宋文筝听不懂。
所以她只能给予自己能够给予的回应,双臂抱住对方,脸贴在对方胸膛,抱得紧紧的,也贴得紧紧的,亲密无间。
当然,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很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文清便已经急吼吼的将府中大夫请了来。
因分开太慢,而被抓个现行的宋文筝脸皮涨红,伸着胳膊不敢抬头。
把脉的老大夫和围在周围的文清倒是不在乎,一个把着脉垂目沉思,一个左走走,右转转,探头探脑,抓耳挠腮。
那模样,真是半点见不着往日端庄。
等了约莫十几秒,老大夫终于放下了把脉的手,睁开了半阖的眼,然后——
文清半点没耽搁,直接把脸凑到了老大夫眼前,张嘴就问;
“怎么样上官大夫?怎么样?能不能治?”
大夫;“……”
她眉眼不动的扒拉开凑到眼前的大脸,然后微微低头,又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盏饮了口茶,又饮了口,磨蹭的直到上首当家人都开始眉目沉沉的盯着她,她这才清咳一声,用沉稳的语气,讲出了靠谱的话。
“能治。”
“这位姑娘应该是先撞到了头,后又在河水里泡了太久,导致脑袋淤血堵塞,记忆缺失——”
说着话,她从座位起身,自顾自将自己的药箱放到桌上打开,然后从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中掏出一个卷起来的皮卷,又放在手里上下掂了掂,这才嘴角挂着一抹笑的缓缓打开。
“老夫最近研究了针灸,并颇有小成,就姑娘这种病症,只要让老朽施上十八针,那自然淤血通顺,针到病除……”
听上去容易吧,可——
宋文筝眼睁睁看着对方打开的皮卷里,树立着一排排细针,密密麻麻就不说了,关键是,对方一边说着话,一边手指慢慢从皮卷里掏出了根……能和筷子媲美的银针?
筷子唉!!!
虽然很细,很细很细,可长度——
宋文筝真的很难不恐惧。
就连坐在一旁的沈玉林都从座位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这里,手掌安抚的搁在宋文筝肩上,黑沉沉的眼珠直盯老者,眉眼严肃;
“上官大夫,这么长的针,您莫不是在说笑?”
那语气,那眼神……
大夫拿银针的手一僵,然后在对方极具压迫的视线下,缓缓又插了回去,再开口的语气都有些讪讪;
“那啥,不好意思哈,我拿错了……”
她手一歪,随即又取出根手指长短的小银针,然后高高举起,满面笑容;
“是这种针才对,刚刚那种是我近日在牛身上练的,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
宋文筝;“……”救命。
恐惧更多了怎么办?怎么办?
说归说,闹归闹,在宋文筝一咬牙,一闭眼,一脸视死如归的接受针灸时,那手持银针一直嬉皮笑脸的老大夫,也终于敛了笑脸,眉目严肃起来。
宋文筝不懂针灸穴位,所以她听从指示的闭着眼,尽量放松身体,然后,便是全权交付了身体摆弄权。
或许老大夫真的技术高超,随着银针一根根扎下,宋文筝居然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一根两根三根……
头顶,侧边,脖颈,后脑勺,在经过最初的恐惧后,宋文筝甚至还有心一根根数着扎了多少针。
六针七针八针……
但数到第八针的时候,宋文筝猛的感觉有两只手紧紧包住了自己右掌,那凑过来的掌心,潮湿黏腻,微微发抖……
宋文筝眼睫颤了一下,然后便坚定抽出手掌,又反手将对方的两只手交握,她以安抚的姿态,整个覆盖了上去。
别怕,我等会儿就好,别怕。
一点点的用指肚寻找神经,再一根根的轻轻插进,这个过程很慢,很煎熬,但宋文筝紧紧握住掌心的手,一点点的也扛了过来。
然而,就在她一根根数针的字数达到了第十七根时,那施针老大夫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沉默一瞬,她突然开口;
“小姑娘,忍忍啊,这最后一针,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