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在低头看她。
猝不及防间,她倏然撞进了一双紫绀色的眼瞳。
像是沉着霜雪的清澈冷潭,也像是浸染月色的秀丽夜樱。
十分漂亮的一双眼睛。
少年长睫微颤,温柔将她脸按上自己肩膀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拉开衣领拉链,视线上抬,越过重重夜色,望向了那紧随而来的肉山咒灵。
眼前蓦然落入一片黑暗,贴面的衣料柔软又干净,散发着清冽冷淡的薄荷味道。
广濑穗香微怔,接着,一道清冷音色贴着她耳畔响了起来。
那道声音低沉、微凉,叫人联想起初冬飘落的新雪;却又咬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与力量感。
他说:
——「扭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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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给狗卷同学发一个从天而降的老婆。
重新梳理了一下走向,文案做了超大幅度的更改,介意的话请务必重新阅览一遍文案,确定是否符合自己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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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尾晶目前设定为杀手养成学校JCC的学生(与原著保持一致)
第4章 我送你去医院
咒灵身形一滞,庞大躯体被咒言所蕴含的无形力量所扭曲,肉山似的灰白躯壳像被丢进洗衣机那般迅速绞紧,抖出一阵接一阵的浪花。
很快,它的胳膊就不堪重负,硬生生被咒言绞断。
大量暗紫鲜血喷涌而出。
狗卷棘冷静地又补上一句:「崩裂吧。」
下一瞬。
从怪物的胸口开始,道道裂纹逐渐向四周弥漫。
几乎只是刹那的功夫,咒灵的肉/体便沿着开裂的纹路崩成了块块碎肉,紧接着又像被烛火点燃一般,消失成轻薄黑烟。
狗卷棘眼底冷意微敛,重新拉高衣领。
身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狗、狗卷同学,帐、帐还没放……”
伊地知扶着道路一侧栽种的树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眼前的一地狼藉后更是颤颤巍巍抬手,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辅助监督自然是跑不过二级术师的。
何况,狗卷棘正在进行准一级的称号评定。
伊地知一想到这之后的善后处理与工作报告,就恨不得直接原地昏厥。
要、要不是五条先生突然就说自己要去买并盛特产……
伊地知不由在心底小声抱怨。
狗卷棘听见伊地知的话,转头看向这位喘得仿佛马上就要厥过去的辅助监督,冷淡眉眼浮现几丝歉意。
“鲑鱼。”
他话音一顿,感受到掌心下少女挣扎的力道后,体贴地松开了手。
广濑穗香猛地抬起头,一边努力张口呼吸,一边迅速往四周扫视。
——不见了。
刚才那只怪物,不见了。
耳畔传来少年关心的语调:“大芥?”
大、大什么?
她一时茫然,与狗卷棘直愣愣对视着。
救了她的白发少年有着一副俊秀清朗的长相,头发理得短短的,墨色制服裹着清瘦身躯。
制服的领口很高,仿佛故意这么设计似的,将他的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先是微皱着眉将她仔细看了一遍,又从裤袋里抽出手机,切出备忘录,打字。
[你没受伤吧?]
他眼里是很纯粹的担忧。
广濑穗香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用手机打字。
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她抿抿唇,感受着从肩膀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努力控制着自己吸气的冲动,说:“还好,谢谢你救了我。”
她停了一息,又小心翼翼掀眸,鼓足勇气问,“刚才那只怪物……是被你消灭了吗?”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语调有些细微的颤抖,手指也不禁攥紧了他的衣袖。
狗卷棘注意到她不对劲的状态,低眸仔细看了眼她的表情,静默片刻,点头。
广濑穗香手指松开又抓紧。
他消灭了怪物。
明明普通的物理攻击对它们完全不奏效。
所以,他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很大概率知道袭击她父母又无处不在的,那些怪物的本质。
广濑穗香不禁用力闭了闭眼。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晚,听见了连绵不绝的雨声,看见了母亲苍白冰冷的面容。
那阵虚幻的雨声催促着她脱口而出:“那你一定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对不对?”
剔透的粉眸里含着祈求之意。
而伊地知已经缓了过来,迈动着酸软无力的双腿走到了两人身旁。
他也听见了这位金发少女的问话。
伊地知面容顿时变得纠结起来。
根据咒术保密条例,术师应当严格遵守不向普通人泄露咒术相关事物的规定。
当然,偶尔也会有在生死关头窥见彼方世界的普通人出现。
每当这时,善后的处理工作就会变得相当繁琐。
伊地知与狗卷棘对视一眼,清楚看见了少年脸上的无措。
他似乎想要安慰金发少女,又不清楚该怎么做,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最后只好僵直在半空,显得有些莫名滑稽。
伊地知轻叹一声,正犹豫该怎么接话时,一道熟悉的轻佻音色忽而插了进来。
“一个个都这么愁眉苦脸的话,很快就会变成更年期的老爷爷哦。”
高大阴影落下,咒术最强提着袋特产,笑眯眯地弯腰凑近了那颗羽毛球脑袋。
“怎么了怎么了?是在说一些我不能听的小话吗?不要那么吝啬嘛,让我也听听啦——”五条悟拉长了尾音,甜甜腻腻地说。
狗卷棘与伊地知俱是松了一口气。
广濑穗香则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金发少女身上,停顿两秒,忽而歪了歪脑袋。
白色绷带下的六眼微微眯起。
他突然笑了一声,面色轻松:
“你是想知道有关咒灵的事吗?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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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后续善后与救治工作交给并盛町的窗后。
餐厅包厢内。
广濑穗香正垂首坐在位置上,缓慢在心里消化着方才五条悟说的话。
她知道了那些怪物原来名叫咒灵,自诅咒之中诞生,而眼前的这几个人就是与咒灵对抗的术师。
那么……
在那个雨夜救下她的人,应该也是术师吧?
她当时头痛欲裂,很快就昏迷了过去,等醒来后那位好心人却已消失不见。
所以……一直没能好好道谢。
广濑穗香思绪飘散一瞬,又很快被她拽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那……我也可以拥有这种力量吗?”
五条悟也在注视着她。
年纪看起来与棘差不多大,也许她觉得自己伪装得足够冷静,可微微泛红的眼尾,僵硬得不行的唇角,以及剧烈起伏的胸口,都昭示着她此刻激动的情绪。
像一只淋了大雨,浑身湿透可怜巴巴坐在纸箱里的流浪小狗。
五条悟没有欺负流浪小狗的恶趣味。
更何况……
棘似乎对她尤其在意。
六眼短暂地向狗卷棘瞥去一眼,又很快收回,再次落在金发少女的身上。
咒力量不错。
体内也有生得术式。
确实是术师的苗子。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术式。
五条悟想。
六眼不是万能的仪器。在对方不发动任何术式只是往前随便一站的情况下,他无法直接看穿对方的术式原理。
只有当咒力灌入术式,六眼才能发挥它原本的功能。
五条悟翘起修长双腿,愈发往后仰靠。
他轻轻笑了一声,好奇:“你很想要对抗咒灵的力量吗?”
广濑穗香呼吸一滞,不由将制服下摆攒得更紧了。
她犹豫了很久,呼吸变深又变浅。时间一寸寸流逝,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重压下来,压得她心脏钝钝的疼。
半晌,她才下定决心,重新将那血淋淋的模糊雨夜再次在眼前展开。
“父母在我六岁那年,被咒灵袭击致死。”她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就在我的面前。”
“只有我被人救下。”
鼻腔里似乎又嗅到了湿漉漉的血腥气。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狗卷棘担忧地看着她。
伊地知面露感伤。
五条悟没想到会听见这么沉重的过往,他沉默了一会儿,将坐姿调整得端正了几分,轻咳一声:
“抱歉,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
“你说的力量……也就是术式,确实刻印在你的体内。”
“但很遗憾,现在的你还不会控制咒力,自然也无法唤醒体内的术式。”
甚至以她表现出的模样来看,很有可能一次都没有成功发动过术式。
六眼在心底下了判断。
五条悟抿了口茶,继续说:“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就是为了学习咒术而设置的一所高校。”
广濑穗香微微睁大眼。她好像一下明白了什么,迟疑着问:“那你们……”
五条悟笑容灿烂:“没错,我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摸索着制服,似乎在寻找什么。
寻找无果后,他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将脸转向已经共情到眼泪汪汪的伊地知。
“伊地知。”五条悟唤了一声,理直气壮伸手,“我没带名片,你的给我。”
伊地知:“……”
酝酿出的眼泪霎时止住。
他敢怒不敢言,默默从西服口袋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
五条悟转手就递给了广濑穗香。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现在一个人生活?”
广濑穗香下意识:“不,还有两个姐姐……收养我的姐姐。”
“这样啊。”五条悟顿了一下,“入学高专、成为术师的同时,也代表着会被分配到许多任务,毕竟术师总是常年人手不足嘛。”
说到这,他语气沉了下来,变得十分严肃;锐利目光像是穿透绷带,沉沉地压在了她脸上。
“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咒灵的手上——这并不稀奇,我也无法保证你不会变成这样。术师就是这种存在,总是于生死两面间游走。”
“是和姐姐们一起平淡满足地生活下去,还是要成为术师祓除咒灵……”
“无论哪种,你都有选择的权利。”
片刻的寂静。
广濑穗香低垂着眼,碎发阴影扫过她眉骨,她沉默地捏紧了名片。
五条悟注视着她,嗓音淡淡,“想好了再联系伊地知吧。”
“还有。”
临起身前,他话锋一转,扬起下颌,意有所指地点了点金发少女的肩膀。
“记得去医院。”
六眼自然不会错过她那些不自然的动作。
广濑穗香一愣。
五条悟却已经起身。他瞥一眼稳坐如山、没有丝毫想要离开意愿的狗卷棘,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伊地知先行离去。
于是包厢内只剩下了狗卷棘与广濑穗香。
两人面面相觑。
广濑穗香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刚刚接住我的时候,没伤到哪儿吧?”
狗卷棘摇头,又定定凝视她几秒,然后摸出手机,敲击屏幕,再转给她看备忘录。
[我没事]
[我送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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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流浪狗勾也是有人在乎的!
第5章 嗯。
一路沉默。
狗卷棘因为术式的原因,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广濑穗香也一个劲儿的埋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狗卷棘微微侧目。
银月投落淡淡光照,照亮了女孩半张秀气面孔。
她面色苍白,睫毛垂得很低,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只有眼尾泛着点浅红;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像是一只被抛弃了而失魂落魄的小狗。
一点也不见平时在通讯软件里活蹦乱跳的模样。
狗卷棘想起他在推特上刷到的生活照。
她很喜欢用拍照来记录生活。眼睛总是会弯成漂亮的、活泼的月牙,唇角也经常抿着高兴又灿烂的笑容,眸底亮晶晶的,乍看上去,像是有星子在里面闪烁。
莫名叫人移不开眼。
狗卷棘见她又吸了吸鼻子,想起之前谈话时少女口中那浓重的鼻音,默默从裤袋里抽出了一包餐巾纸。
一只手递到了广濑穗香面前。
掌心里还捏着包未开封的纸巾。
广濑穗香愣了愣,掀眸看向前侧的狗卷棘。
少年无声指了指她,冷淡眉眼染着些许担忧。
广濑穗香接过纸巾,忽然鼻子一酸,压抑许久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其实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脆弱模样,她也不是那种会当着路人的面就哭起来的性子,她只是、只是。
心里实在太乱了。
重要的两位姐姐因为急事没能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她虽然失落,但仍宽慰自己这也没办法。
赤尾晶骨折、咖啡漫画屋突遇怪物袭击险象环生,她也尽力保持住了冷静。
……直至,她再次把血淋淋的过去一点一点剥开,将那个九死一生的雨夜又重新放在了眼前。
本来就在重感冒期身体很不舒服,这一桩桩事情压下来,就像逐渐垒起了一道坝堵在了她的心口,叫她觉得连呼吸都压抑得难受。
那包纸巾犹如最后一根稻草,仅是一点微小善意便轻易推倒了筑起的大坝。
于是眼泪决堤而出。
广濑穗香哭得蹲下了身,睫毛都被泪水染得湿透,在月光下闪着点点晶莹水意。狗卷棘微微睁大了紫绀色的眼瞳,霎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哭。
她的哭声似乎有种奇特的魔力,叫他一下子就变得慌里慌张。
狗卷棘跟着蹲了下来。
他想让她止住眼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想摸摸她的头,又觉得好像太过亲昵。手伸了又缩,僵在半空好半晌,才缓缓地、小心地,轻轻揉了一把少女金黄色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