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反派的特殊技巧——一帆船【完结】
时间:2023-10-17 23:13:43

  他们所坐的地方落了不少香灰。
  林三七的小手从身上掉下去,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他抬起骨相很好的手指温柔地一抚,一根一根地擦干净。
  然后虚虚地压了一下她的手腕。
  像是在寸量着什么。
  其实林三七也很想醒过来,可暂时醒不来,被梦魇住了。
  还是不变地做有关落无悔的梦。
  *
  梦中,少年套着一件松垮垮的红衣,劲瘦的腰肢系着一条银纹腰带,瘦得只有皮包着骨头的指尖轻而缓地抚过贴满符纸的墙面。
  他本就是鬼体,虽说一般符纸无法造成伤害,但在贴满符纸的房间里待久了还是会受到影响,更别提日日夜夜如此。
  这间房间布满了冰块。
  就连摆放在正中央的棺材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冰棺,属于冰的雾气弥漫着,落无悔一步一步地过去,目光落在冰棺里面。
  “第七天了。”
  他笑着,“你怎么还不醒。”
  冰棺里躺着一名穿着杏黄色衣衫的少女,她形容如纸,双手交叠地搭在腰间,紧阖着双目。
  落无悔倾身过去,将泛着凉的薄唇印上了她同样冰冷的唇瓣,他依旧是笑吟吟地,“你又骗了我,林三七。”
  没有人回应。
  他直起身子,再越过冰棺,将里面的人温柔地抱起,侧脸贴上了她的脸颊,手熟练地梳着她的长发,低喃道:“院中的海棠花开了。”
  “——可你还没有回来。”
  贴满墙的符纸莫名燃烧了起来。
  落无悔坐在棺材里笑得格外温柔,而怀中人随着符纸的燃烧瞬间地变成了一具白骨,他笑着笑着,唇角弧度滞住了,却又轻声道:“果然无法招魂啊。”
  他轻柔地放下了白骨。
  离开了摆着冰棺的房间。
  红日西沉,钟声敲响。
  绯衣拂过寺庙的门槛,落无悔踏了进去,挑起纤长的眼帘,望着被普通人称之为要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菩萨。
  他看着菩萨,绽开了一个妖冶浓郁的笑,长袖一扬,手中多了一把红色长剑断莲,指腹摩挲着剑柄。
  似在犹豫着要不要劈下去。
  终极,没有劈下去。
  寺庙外落叶纷纷,红衣少年跪在蒲团上,拿着几柱香的手腕系着一串红绳,他说了几句话,动听的嗓音模糊在吹进来的风里。
  只隐约听得见三字:林三七。
  温润如玉的声线牵动着晚风。
  立于寺庙旁的住持垂着苍老的眼眸,身披着黄红色的袈裟,一声又一声地默念着经文,和着久久不息的钟鸣声。
  寺庙的烛火烧得红润,光影在落无悔面孔上细细地流淌着,一双黑浓的睫毛微动着,眼底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映着菩萨像。
  可他带来的招魂灯还是熄灭了。
  落无悔漆黑的眼珠子很缓很慢地一转,视线落到了那盏招魂灯上,一丝光线也没了。
  一道晶莹从瓷玉般剔透的脸庞滑过,少年迟缓地抬起手,冷的。他莫名地弯起眼睛,展颜笑着,“这便是泪啊……鬼也会流泪的么……”
  “原来爱而不得是这样。”
  “也罢。”
  “你不回,我只好去找你了。”
  他也不知在跟谁说话。
  正在转动着佛珠的住持一顿,轻叹一口气,继续念着自己的经文。忽然,落无悔站到了他面前,摁住了那只转佛珠的手。
  “你为何念地藏经?”
  地藏经是超度亡灵的经文。
  住持闻着落无悔身上传来的凄清冷香,一时无言,他当住持当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对方是在招魂。
  而且招魂失败了呢。
  默然良久,他垂眸道:“人固有一死,施主请节哀,莫要……”
  落无悔嘴角扬起一个也许称得上好看的弧度,但看着诡谲至极,打断道:“她没有死,住持您就不要再念地藏经了,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割破您的喉咙。”
  尾音微微上挑,好听极了。
  听着既随和又有少年的散漫。
  说话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住持一抖,没再念。
  *
  林三七一睁眼便撞入了落无悔似井水般的眸底。
  寺庙的光线飘忽不定,映得他那无可挑剔、仿佛被用上好的笔墨细细勾勒过的容颜也半明半暗,“醒了。”
  梦境与现实交织,她还没回神。
  看来,得找个机会问问系统了,连续做了这么多次关于他的梦,还都这么真实,林三七说没有疑惑是不可能的。
  落无悔见林三七还不站起,一手覆在她单薄的后背,一手握着她的侧腰,将人轻松地拉起。
  “你为何用这种表情看我?”
  他垂眸,视线幽幽地定在她的脸,容色平静,分明是鬼,杀人如麻却拥有着一副圣人面孔。
  指尖缓压到林三七唇瓣上,落无悔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声音轻似树叶飘落:“你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儿想……”
第71章 贪起(三)
  风吹铃动。
  寺庙的风铃有祈福驱邪之意。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回荡在寺庙各处, 林三七跟落无悔对视着,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不小心将他指尖顶端也轻轻地抿进去了点儿。
  温热包裹着冰凉。
  绯色衣摆被从大门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晃不定, 落无悔眼帘簌簌地微动, 顿了一顿, 那剩下的半句话不知不觉地断在喉口中。
  蜿蜒的灯火将少年的身影拉长。
  倒是林三七好奇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往后挪了挪小脑袋, 拉开手指和唇的距离, 这才慢慢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会要拧断她脖子吧!
  自己又不是表情管理大师,表情管理得不好又不是她的错,还不是那个梦太过令人震惊了么。
  不行,她得化被动为主动。
  落无悔张了张嘴,正欲说下去。
  光线落在两人身后, 林三七踮脚凑了过去,在寺庙下、菩萨下,似风缓缓地吹过湖面般地贴上了他的薄唇, 带着馥郁的海棠花香。
  “又想要我的阳气么。”
  她的声音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
  林三七细细地揣摩着落无悔的心思,他刚用手指碰自己的嘴了, 这个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可以一试。
  反正结果再坏也不能坏到哪儿。
  温和匀称的光晕笼罩下来。
  灯火阑珊。
  他手搭上她的后脖,却没动。
  而后顺着长发缓慢地梳了下来。
  随着落无悔顺发的动作, 林三七的头皮传来一阵阵麻意, 痒痒的, 痒麻传遍全身。
  寺庙院中的海棠花瓣绕着树梢飘转, 落了满地, 风一吹, 卷了又卷, 悄然无声地播下极乐又罪恶的种子。
  他们头顶的檐脊上画着地狱图。
  地狱图的人们在欲|望中沉沦,或愉悦或痛苦地呻|吟,由贪生嗔,贪婪成性,一发不可收拾,叫人坠入岩浆中万劫不复。
  金色的菩萨像还是保持着微笑,仿佛在安静地凝视着众生。
  落无悔缓缓地闭上眼睛。
  稀碎流光铺洒而下,落在眼睫。
  “唔,……我想要你的阳气。”
  分明是他要吸她的阳气,却张嘴让她进去?林三七踌躇了几下,确认对方不会咬断自己的舌头才一点一点地进去。
  少年指尖轻颤。
  唇瓣微张时,喉结随之而动。
  *
  在临别大佛寺前,沈轻风还给明空小师父立了个碑,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名字,所以只是刻了明空二字。
  白千流手持着几柱香,拜了拜。
  时辰不早了。
  入夜,也是他们要离开的时辰。
  小鸟归巢,吱吱喳喳地叫着。
  显得有些聒噪。
  落无悔站在青石长阶上望着它们,考虑着要不要全杀了,一抹绯色在清寂的山上像株灿烂的红莲。
  三百多年来,没有人给死去的他烧过香,他自然也不会给任何人烧香,况且烧香又能如何,死了便是死了。
  烧香又能改变什么。
  人就喜欢做多余又无用的事。
  林三七偶尔看一眼落无悔那里。
  只是确认他还在不在而已。
  当然,她不可能让落无悔来给明空小师父上香的,尽管他们三个都上了香,但他想上香还是不想上香是他的自由。
  寺庙除了他们便空荡荡的。
  大佛寺一直以来都只有明空小师父一人,上次他们见到的另一名和尚想来不过是他幻化出来的假象罢了。
  当年他独自活了下来也痛苦吧。
  林三七想着,捶了捶站累的腿,薄薄的眼皮微抬,看向旁边。
  寺庙前的菩提树多年屹立不倒,上千条红绸带依旧随风而扬,一条红绸带挣脱束缚,飘了下来。
  正好落到林三七手上。
  这条红绸带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回的风吹雨打,颜色险些褪尽,接近灰白色,仿佛很是脆弱,只要稍微一用力便会裂开。
  她不自觉放轻力度地展开来看。
  上面的字颜筋柳骨:
  愿云姬一生无忧无虑。
  信徒:叶浮生。
  翻过红绸带的另一面,还有字,这是合着一起祈愿的红绸带。
  这一面的字算不上特别好看,却别有一番少女字迹清秀的韵味:愿叶浮生得偿所愿。
  信徒:云姬。
  林三七努力地抚平红绸带的些许褶皱,嘴皮子微动,默念着这短短的几句话,明空小师父的名字会不会叫叶浮生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明知道是一场空,却还是赴了。
  明空。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
  林三七一个没拿稳,红绸带径直地从她手里飞起,在空中辗转地翻了几翻,最终飘到了落无悔的手腕上,虚空地环绕着。
  褪了色的红绸带跟鲜艳红衣的颜色对比尤其明显。
  本来还在看鸟的他怔了一下,随后抬起眼睑,隔着不远的距离,先是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腕间的红绸带。
  冷白的指尖捻起红绸带。
  红绸带脱离窄瘦的手腕。
  落无悔扫过上面的字,唇瓣如常地勾着,神情却寡淡、没一丝起伏,并没有因六姑娘也就是云姬和明空小师父的事动容半分。
  林三七走了过来:“我们把它重新地挂上去吧?”
  他轻眨了下眼:“可以。”
  他们走到菩提树下,落无悔打算用术法将红绸带扔掷上去,林三七拉住了他,说:“我爬梯子上去亲自系好,你帮我扶住梯子。”
  六姑娘对她挺好的,这是林三七唯一能做的事了。
  落无悔扶住了梯子。
  林三七手拿着红绸带,脚踏上梯子,杏黄色的裙摆一扬一落,像花儿绽开又收拢。
  她双手抬起,将红绸带绑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好了!”
  绑好红绸带,林三七又从梯子下来,裙裾拂过落无悔扶住梯子的手,似用羽毛挠过。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稍纵即逝。
  沈轻风和白千流上完香后,见他们站在菩提树下,也走了过来。
  而沈轻风没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抬头望着数不清的红绸带,觉得有点儿莫名:“三七,你在系红绸带?”
  林三七“嗯”了声,也没多说。
  落无悔眸光淡淡地扫过沈轻风和白千流,无意识地捻了捻自己被杏黄色裙裾擦过的指尖。
  *
  沈轻风下定决心要助被困在折柳镇的上千名亡魂重获自由。
  但不是现在,清柳派的弟子等不起了,他得解掉他们的毒再作打算,还要妥善地处理四郎的事。
  于是他们从折柳镇离开了。
  两天后,他们才回到花明镇,即刻着手给清柳派的弟子解毒,林三七不会配药等,所以她只负责在后院煎药。
  一天下来,林三七身上的海棠花香差点被浓重的药香味给覆盖掉了。
  她孜孜不倦地给药扇火。
  清柳派门主柳若柔走了过来,接过林三七手中的葵扇,那张脸消瘦得不成样子,眼窝也深凹进去。
  “林姑娘,你先休息一下。”
  月色下,柳若柔疲惫之态遮掩不住,那件绣着清柳派图腾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大了不少,以往从眉梢间溢出来的幸福仿佛过眼云烟。
  林三七看着她垂眼扇火的模样,试探地开口:“四郎君他……”
  扇火的葵扇停住。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柳若柔的眼眶红了点儿。
  “我听沈公子说过了,三百年前他是无辜的,可现在呢,他杀我花明镇百姓,夺她们的灵魂就是为了设阵法救折柳镇被困的亡魂。”
  林三七插不上话。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这段家务事还牵扯到了其他无法让步的事,剪不断、理还乱这句话用在这里,她认为也是可以的。
  柳若柔眼里闪过丝纠结和心痛。
  就是不知那抹心痛是因为心疼四郎遭遇过的一切,还是心疼自己被欺瞒了这么久,或者二者皆有之。
  爱恨纠葛。
  她闭了闭眼,接着说下去,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是在诛自己的心:“为此他还不惜给清柳派的弟子下毒,这也是滥杀无辜!”
  说到后面,柳若柔略有哽咽。
  “我生来便是守护花明镇百姓的,而清柳派的弟子更是我命儿,他既要毁之,我是绝不能坐视不管的。”
  林三七大概猜到她的选择了。
  一名一心守护正道和百姓的门主,一名手中已经沾满了鲜血的九尾狐,他们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柳若柔说话时神情异常坚定。
  “我对天发过誓,定会给所有无辜死去的花明镇百姓和中毒的清柳派弟子一个交代,我先是守护花明镇百姓和清柳派弟子的柳门主,再是他的妻子。”
  一滴泪坠下,“啪嗒”落地。
  水渍在地面没多久便风干掉了。
  林三七往身上掏了掏,递了张帕子过去,这种情况下,多说什么都是废话,她干脆还是选择默默地倾听为好。
  柳若柔低着眉眼,眼尾还是红色的,接过了:“谢谢。”
  她干巴巴地道:“不用谢。”
  柳若柔没有在后院待很久,毕竟身为清柳派的门主总会要事缠身的,听说是花明镇的百姓们找上门了。
  这几天来,他们来了不知道多少回,每次上门都问找没找到解毒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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