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沢这回也是豁出去了,他实在瞧不懂皇帝,明知高衍与唐温伯之事有端倪,却放纵二皇子威逼。
邹沢的意思,便是叫皇帝给他个表示,若是平日里,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他垂首看了眼手上的奏章,并未再思量什么,只是看向邹沢道:“你只需懂,朕所作所为皆有打算,这回,且依你们一回。”
打算?果然,皇帝是在算计什么……
可他不明白,四皇子勤勉聪慧,胸襟开阔,朝中上下皆都敬服,实乃明君之选,可便是这样的人,皇帝竟真的信他谋逆,竟是一丝辩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圈禁削权,不讲半分父子情份。
皇帝见他神色微忡,只是意味深长道:“你再等等,便知朕之深意。”
说罢对着外头喊了一声:“黄绯!”
黄绯忙推门而入,须臾便对外宣了让高朝进去。
“儿臣在。”
皇帝抿唇道:“今日唤你来此,便是要你表个态!自此今日后,唐家与高衍之事,你再不得插手干预,彻底歇了心思可知!”
高朝身子一滞,他一抬头,便对上了邹沢嘲讽的笑意。
高朝脸色难看:“父皇!”
皇帝却未再给他分辩的机会,只是道:“若是再让朕知晓你在其中从中作梗,朕必不饶你,朕倒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何故,叫你这般咄咄逼人,非要您是他们!”
这般言辞激烈警告,高朝自长成久,是头一回听,他心口憋火气,垂下的手都微微发颤。
“可听明白了!”皇帝复又问了一遍。
高朝垂下眼眸,抐了下嘴角,他方才知道,今日来,皇帝是要让他来在邹沢跟做保证的。
“是,儿臣明白。”须臾他沉沉应了一声。
约莫一刻钟,两人出了御书房。
皇帝手拿那奏章,正要细细盘算,这银两能耗几时,黄绯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凑上前道:“圣上,今日叫二皇子如此难堪,会不会伤了他心啊。”
皇帝闻声抬头,看着黄绯的眼神好似再看笑话道:“这么点事就招架不住了?也就这么些能耐。”
话里皆是对高朝的满不在乎。
黄绯自然知晓皇帝意思,有些为高朝惋惜,忽又想起圈禁的那位,开口道:“四皇子他好似病了。”
难得,从皇帝眼里闪过些许情绪来,不过只须臾便又叫冷漠吞并,也了他一眼道:“病了便病了,有何大惊小怪?”
瞧瞧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黄绯闻声垂头,不再言语了。
皇帝看了眼黄绯问:“可是觉得朕太狠心了?”
能不狠心吗,这两个能继承大统却皇子,皇帝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黄绯却不敢直言,连个磕巴都不敢打忙道:“老奴不敢。”
皇帝却是眯了眯眼睛道:“老四能叫老二一招陷害,甚连申辩的机会都寻不到,可见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
黄绯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皇帝任由他们发展,不过回念一想又觉不对,有些疑惑问:“既二皇子算计了得,可老奴怎觉得圣上待他……”
“不大重视?”皇帝接话道。
黄绯赔笑一声,没敢多言。
“老二虽聪慧,可心思太过狠戾,容不得半点人,这样的人如何能成!”
黄绯闻声也颇赞成,只是虽说如此,可眼下当没有比二皇子很适合的人了吧。
皇帝看向殿门,意味深长道:“朕可不止那两个儿子。”
黄绯反应过来,神色微变,不禁感叹帝王谋略深远,心也够狠。
想那二皇子定是自诩眼下是皇帝跟前最合适之人,近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胁迫皇帝。
却不想叫皇帝生厌,越发不能容忍,以至错失了机会。
邹沢急着回去给孟鹤之唐霜回信,脚步匆匆便出了府,却不想被身后人叫住了。
是高朝。
“邹将军,今日这笔,本殿记下了。”
邹沢闻声回神看向高朝:“二殿下,邹沢为人最是记仇,二皇子也有不少帐在我这处,倒也无需二皇子特意提醒。”
说罢便甩袖离去,只留高朝一人在原地发怔。
唐温伯的事虽未全然落定,可至少也算是能安生过些日子了。
唐家两姐妹闻声皆都放下心来。
却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夜,姚七推开了孟鹤之的门:“公子,那唐缇公子好像有信儿了。”
第70章
孟鹤之搁下手中的书看向姚七问:”可还活着?”
姚七点头道:“应当还活着。”
昏黄烛火照清楚他脸上的兴奋:“上回是在江南地带有唐大公子的踪迹,而后便销声匿迹,再查不到任何线索,直到半月天前,咱家商队过黔江时,恰碰见了一伙人,里头有一人很像唐大公子,随行的伙计不敢声张,本想打听他们去向,但那拨人很是谨慎,直到十日前,那群人歇在了咱家客栈里,咱家掌柜套话,才知道他们是要回京的。”
孟鹤之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回京了?”
“是,算来,应当是已经回京了。”
孟鹤之眸光深沉,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唐缇失踪时,知晓他们会在京中细查,索性便直接将人撸去江南,等风头过了,知晓他们已经将整个京城已翻了个遍,才又将人运回。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不知幕后人为何如此麻烦,若是换他,直接了结了他性命,而后拖去乱葬岗一了百了,何故大费周章来回折腾,这实在很不符合常理。
姚七见孟鹤之不言语问:“公子是觉得有诈?”
孟鹤之抿唇,看向姚七问:“若是你,既知晓唐缇是把柄,可会如此大费周章?”
姚七愣了下摇头:“自然不会,他多活一日于我都是阻碍,怎会留他活到今日。”
孟鹤之垂眸喃喃道:“那就是了。”
姚七后知后觉问:“公子,那咱要怎么办?”
孟鹤之摩挲了下手心看向姚七道:“你去,送信去邹家。”
这事其中关窍太多,谨慎起见他不能一人决定。
“欸!姚七明白。”姚七说罢便要出去。
孟鹤之忽又道:“若是可以,仔细着二皇子府。”
姚七闻声眼眸睁的老大,脸上划过谨慎,而后点头应道:“公子放心,姚七亲自去办。”
李丹被贬,便是信号,本已倒戈至高朝的人,此刻皆都有些摇摆,一来,看皇帝的意思,俨然是有旁的打算,已经算是实打实的敲打,二来,李丹是二皇子的人,虽明面上都装糊涂不知,但私底下皆都心知肚明,二皇子少这一员大将,元气损伤是其次,毫无抵抗之力,连肱骨之力都护不下,瞧着实在叫人心悬。
焉知李丹之今日,不是自己之明日?
高朝见此倒是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戚禅和那惯来事不关己的性子,此刻也有些急了。
在大殿内,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王制见他神色越发难看,忙递上了茶道:“戚大人再等等,殿下事忙,待处理完,即刻便来。”
戚禅和神色莫名,眼里带着将要歇斯底里的隐忍,嗤笑一声看向王制:“本官倒是不知道了,还有什么事能比眼前这事要急的。”
王制干巴巴的赔笑,索性此刻忽听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高朝整理着衣襟走了进来,戚禅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褶皱的衣袍上,瞳孔灰暗划过深意,眯了眯眼眸。
王制也瞧见了,有些汗颜,忙上前悄无声息的替他系上扣错的衣襟,顺带整理了下腰带。
戚禅和挑眉道:“殿下倒是忙啊。”
高朝也不觉尴尬,直接坐在他跟前,看向他道:“怎么说?”
戚禅和抿唇,眼中不悦甚是明显,又道:“我还以为殿下不在乎这事。”
这算是今日第二次点他了。
高朝神色蓦然一沉,看向他警告喊了一声:“戚禅和!”
戚禅和闻声抬眸,两人目光对上,高朝蹙眉道:“我问你,事情怎么样了。”
戚禅和答:“殿下不是瞧见了吗,本还有些意愿的官员,此刻皆都没了声音,去信皆都只见去不见回,李丹来求见殿下几回,殿下都避之不见,禅和也想问问殿下,到底是什么打算。”
所做一切,眼瞧着将要功亏一篑,难怪戚禅和会心急如焚。
高朝指尖攒摩了下,忽抬头看向戚禅和道:“父皇已经正面警告本殿,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本殿,此刻与他见面,不是明面上告知父皇他是受我指示?是还嫌父皇对本殿不愉的不够多?”
戚禅和神色稍缓问:“那李丹那边。”
高朝道:“你去安抚一二,只与他说,修身养性些时日,本殿会与他个交代。”
戚禅和点头又问:“唐温伯当真不动了?”
高朝反问:“如何动?你当大理寺是个摆设,有陆绻在,莫说动他了,就是你想见他,也是不能的。”
戚禅和闻声便沉默了,确实是如此。
他不禁反思,莫不是他们他们急功近利,才使得落的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高朝却是不急,看了眼戚禅和道:“且等着吧,不出一月,宫中必有好事传来。”
戚禅和闻声诧异问:“殿下说的是什么?”
高朝意味深长道:“唐温伯有护身符动不得,老四眼下却是弃子了。”
戚禅和神色一惊,有些理解高朝为何慢条斯理,浑然不急了,原是早便就做了旁的打算。
约莫一刻钟后,戚禅和起身离去,只是脚步顿了顿看向偏殿的位置,语焉不详道:“殿下,听禅和一句劝,□□误事。”
高朝喝的手一滞,看向高朝,乌黑的眸子带了些许厌恶道:“戚大人,可是本殿近来脾性太好,叫你以为本殿没得脾气?”
戚禅和眼底划过些许叫人瞧不清的情绪,高朝唯有真怒了,才会如此喊他。
他攥了攥指尖道:”是禅和逾矩,殿下莫怪。”
说罢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闪身离去。
高朝抿唇,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再想些什么,须臾见他扯了扯衣襟,脸上难得显出几分疲惫之色,着王制吩咐:“备水,沐浴。”
王制连连应是,思索半晌问:“殿下那汤药……”
高朝摇头道:“不必…….”
王制闻声本还想再劝,却见高朝已很没耐心,王制只得将规劝的话又咽了下去,须臾又道:”殿下,查出来了,那贺家与孟家有些关系,孟文轩发妻正是贺家的姑娘,孟家二公子便是贺氏所出。“
高朝反应过来问:”是前些日子,娶了唐家姑娘那个?”
王制点头:“正是。”
“闹了半天,还是唐家在给本殿使绊子。”高朝道。
王制又道:“奴婢查清了,贺家老爷子年岁渐大,虽也有话语权,但实际掌权已是孟家二公子,想来这回,是他的主意。”
高朝想起除夕夜见到的男女,往身后椅子靠了靠,须臾道:“瞧不出来,确有些聪慧。”
不得不讲,这回捐资求保唐温伯之举,确实算是高招,这一死局,叫他一招转败为胜,高朝确实对孟鹤之有些赏识。
不过须臾,面上确划过狠意,聪慧有何用,站在他的对立面,便是敌人。
“倒是给自己留了个祸患。”高朝喃喃道。
一旁王制了然高朝意思道:“殿下放心,王制知道怎么做,那孟鹤之身好似有隐疾,极好对付,必不叫他再坏事。”
高朝来了兴致,看向王制:“是何隐疾?”
王制走到高朝耳畔轻语,高朝嘴角微微勾起,复又问了一句:“当真?”
王制点了点头:“孟大人当初厌恶贺氏据说也是为此,据孟家府上下人讲,孟二公子也有此症,用此来做文章最好不过了。”
高朝闻声笑了:“那还愣着做甚?还不想法子去办!”
王制连声应是,忙闪身退了下去。
孟鹤之被人盯上,却是浑然不知,他近来习读越发刻苦,孟家上下皆都惊觉孟鹤之近来变了不少。
孟廊之听闻,面上闪过错愕,不过须臾又闪过可笑,孟鹤之的定性他惯来知晓,但凡有那心思,何至于之前读到一半,便中途放弃,他的性子最吃不得苦。
孟廊之无暇顾及,日日将自己所在书屋之中,春闱在即,他这次定要榜上在名,好一步登天。
夜深,烛火摇曳,熏香飘冉,他抓着狼毫,笔墨顺着笔尖滑落,他却浑然不知,只是看着南苑的方向,等他金榜题名,他不相信,她不瞧他一眼。
只要实权在手,想要什么东西没有?
他眨了眨眼眸,觉得眼皮重的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旁小厮瞧关怀道:“奴婢给公子沏壶浓茶吧,公子近来瞧得很困顿。”
孟廊之揉了揉眼尾因困意溢出的眼泪,他点了点头,只觉得看烛火时眼前都是重影:“许是春时到了,日子变暖,人也容易困倦。”
那小厮不疑有他,转身便去沏茶,只是沏茶回来,确瞧见孟廊之已经趴在了书案上睡去,好似很是香甜。
那小厮蹙了蹙眉头,眼里闪过错愕,现在这个时候连戌时都还未到啊,这就睡下了,近来他安睡的越发早了。
转眼便至春闱前夜。
孟文轩甚至比孟廊之还要紧张,夜里仔细嘱咐,生怕遗漏了什么。
孟家书房的烛火燃到了深夜。
孟鹤之今夜回来的早,见唐霜对镜卸钗,便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一下又一下替她梳着乌丝。
唐霜透过铜镜里看他,觉得他今夜有些不大对,握住了他替自己梳发的手问:“怎么了?”
孟鹤之并未犹豫道:“你兄长有消息了。”
唐霜闻声一怔,猛然站起身来,却忘记头发还在孟鹤之手上,被拉扯的“嘶”了一声,孟鹤之闻声心下一紧,忙好问她要不要紧。
门忽被敲响,是夏添。
夏添推门而入道:“公子,主屋那边出事了。”
第71章
两人对视一眼,孟鹤之眼神划过不耐:“出事便出事,就是死人了与我南院何干?”
唐霜虽心系唐缇,但见夏添的神色,便隐约猜到这事怕是不小,思及孟鹤之在府上的处境,她拉了拉孟鹤之的衣袖,而后上前一步问:“出了什么事?”
夏添从巨大震惊中回神,忙道:“主屋那位夜里小产了。”
话音一落,唐霜看了眼孟鹤之。
孟鹤之下意识便道:“不是我做的。”
此话一落,两人都是怔住,唐霜愣了下,眼里划过心疼,她上前牵住孟鹤之的手道:“我从没怀疑过是你做的。”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公公会迁怒你。”
眼下正是紧张的时候,明日孟廊之春闱,偏此刻高氏出了错,凭着孟文轩那副偏心眼护犊子的样子,定第一时间便要怀疑到孟鹤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