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绻不解问:“又出了何事?”
谢怀挑开车帘道:“若是二殿下本不能即位呢?”
陆绻闻声摇了摇头,只觉得他在异想天开道:“为何不能,
他虽非嫡出,但也是皇嗣,既为皇子,有何不能即位的,你是昏了头不成?”
谢怀不怒反笑道:“是皇嗣,但若非皇子呢?”
陆绻实在不解,这是什么话,既是皇嗣,为何不是皇子。
他撇了撇嘴角,只当他是在拿自己打趣,方才到现在实在口渴,漫不经心倒了杯茶接话道:“不是皇子?除非是皇女。”
说话间一抬眸恰对上了谢怀的眸子,只看他眸光一亮,一副兴味的模样看着他笑。
陆绻心下一顿,茶水撒了一桌,沾湿了他的衣角,攥紧茶杯。
不可能……怎么会!
谢怀挑了挑眉头道:“瞧,你这不是猜到了吗?是不是天赐东风!”
陆绻身子都在打颤,被这消息惊愕的浑身战栗,他想否认,可脑海中忽又闪过一人的身影,戚禅和。
回过神来时,这人姓名已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戚禅和?你可是发现他与二殿下有什么?”谢怀忙问道。
陆绻摇了摇头,他从不说无把握之事,看向谢怀问:“你怎知道?可有证据?”
谢怀闻声默了,有些失落又有些许惆怅:“只是怀疑。”
陆绻闻声险些跳起身来,见他如此笃定还以为有确凿的证据,不禁有些被气笑了道:“怀疑!这怀疑能有何用?你想用这怀疑撼动二殿下如今地位,你自己可觉的可笑?”
谢怀却是靠在车壁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为何可笑?”
他睨着陆绻道:“咱不防赌一把如何?”
陆绻瞪大了眼睛看向谢怀,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这事上,不必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也不必真面呈至圣上面前,只需在坊间传出些许风声便罢,若真是,她自己也会做贼心虚方寸大乱,自也是不打自招了,若不是,咱也无甚损失,至多......”他笑盈盈的看向陆绻继续道:“你再得他些嫉恨就是了。”
这意思便是要他去安排,就是高朝抽丝剥茧到他这,谢怀也能干净抽身,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谢怀摸了摸下巴道:“陆大人,你是赌还是不赌?”
陆绻垂下眼皮,须臾抿了抿唇道:“我会去安排。”
谢怀这才满意,敲了敲车壁,马车应声,须臾车马停下,车帘掀开,是个隐蔽的巷角。
这是要赶人了,陆绻也并未觉不快,掀开帘便要下马车,想了想忽又顿住看向谢怀问:“邹沢,伤的可严重?”
谢怀捺了下嘴角,看向陆绻嘲讽道:“你这是替谁问的?”
陆绻神色暗了暗,他对上谢怀的眸子,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道:“不是瞧见了,何必明知故问?”
谢怀做正了身子,脸色也是一沉,显然也是被气到了,自己分明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过他,让他离那唐烟远些,却充耳不闻,他气恼道:“好,他好的很!”
陆绻闻声点了点头,算是忠人之事了,并未在多问一句就要下马车。
谢怀却对着他道:“陆绻,同僚一场,我再劝慰你最后一次,你离她远些,不然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陆绻下了马车,看向谢怀,见他的神色,也知这并非谢怀为恫吓他而编排出的危言耸听,这话里的言之凿凿,叫陆绻心下一沉。
原两人不止命中无缘无分,且命中犯克更是沾染不得。
他忽觉的可笑,那他们那么些年到底算什么!既如此,为何还要遇见,叫他心生羁绊。到底是他放不下,活该受这一劫?
在此刹那,他好似清晰的看见了横隔在自己与唐烟鸿沟,这一刻他好似也放下了,终于为那被抛下后的心有不甘找到了说辞。
唐烟当年种种,好像都有了缘由。
现在连耿耿于怀的借口在顷刻间都消散了干净了。
谢怀见他一动不动,正要说话,就见陆绻忽然抬头道:“我知道了。”
谢怀微动,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次。”陆绻答应道。
只是仍旧垂着脑袋,不去看她谢怀,
说罢便抬步走出了巷子,直存朝着谢怀躬身后才转身离去。
直到陆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谢怀才后知后觉,低低叹息一声:“希望如此,陆绻,我可不希望你是个短命鬼。”
走出巷子,陆家的马车便等在了街前,陆绻直接上了马车而后对着直存道:“去给邹家送个信。”
直存闻声应是,正要转身,又被陆绻叫住。
直存隔着车帘听到陆绻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淡。
“与她带句话,自此以后,一别两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直存心下一喜,脸上的笑意是如何都遮掩不住了,生怕陆绻后悔,忙应了声是,忙闪身离去。
不管谢怀与他家大人说什么了,能叫自家公子看开,便是大恩,他直存记下了,下次寻到机会定要好生答谢。
也盼他家大人是真的想开了。
直存直奔邹家,也不进门,只是站在门口。
唐烟知晓时,披着大氅便直奔府门,见只是直存还有些许失落。
直存没多瞧她一眼,只是躬了躬身子道:“我家大人让小的来回个话,邹夫人所问,一切皆好,没什么要紧。”
唐烟闻声欣喜:“可当真!”
直存撇了撇嘴角道:“邹夫人若是不信,何故问我家大人。”
他袖子一甩道:“还有一桩事,大人让小的带话给您。”
唐烟并未与直存计较,以为是什么要紧大事,忙道:“你说!”
直存道:“我家大人说,既已两厢无关,且就此别过就罢,还望少夫人有当年决心,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打扰,各自都留些体面为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往后邹夫人若再有难处,莫要再去寻我家大人了!”
说罢,也不在乎唐烟那脸色是否好看,甩袖便直接离去。
唐烟则是怔当场,只觉今夜的天,比深冬寂雪还要冷。
转眼三日过去,满大街处处都是热闹,不仅仅是因今日放榜,还有那传遍大街小巷的后宫秘闻……
第107章
自孟鹤之如约而至春闱考场,高朝便知他再难阻止他入仕之路。
他不仅低估了孟鹤之,也低估了那神棍的作用,本想再春闱石试卷上做手脚,以此遏制住孟鹤之进宫的可能,怎能想到,秋闱前十的试卷,竟是皇帝亲自审阅,如此便是他想阻止也是毫无办法。
皇帝本就对孟鹤之很有印象,自那日亲自阅览他试卷,更是惊为奇才,甚至召见了孟文轩。
本想问询一二,却不想孟文轩神色尴尬,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奇怪,你可是他亲爹?朕问你甚你怎都不知道?”
孟文轩汗颜,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只是谎称道:“他自小自立,无需微臣操心,是故......是故微臣也不知详尽。”
皇帝闻声点了点头,听此更觉孟鹤之是天选奇才,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入官场的为他高家所用的。
是故,春闱放榜之日,孟鹤之又为魁首。
孟文轩站在榜下驻足良久,神色恹恹,倒是瞧不出多少喜色,一旁同僚瞧见忙惊喜道:“这魁首可是孟大人家二....大公子,恭喜孟大人了!”
话音一落,四下目光纷纷落到孟文轩身上,孟文轩躲闪不及,面上那落寞都未来得及褪去,摆了摆手应付了两声,忙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他登上马车时,余光忽瞥见一处,猛然一震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许管事见状忙问:“怎么了老爷!”
“廊之!廊之!”他说着指着前面的街巷。
恰此刻有马车经过,许管事什么都没瞧见,反应过来时,便瞧见孟文轩下了马车脚步踉跄的往前头去。
只是等马车过了,街角除了几个玩耍的孩童外,什么人也都没有。
孟文轩也管不得其他了,抓住其中一个蹲在地上的孩子便问:“方才这里的人呢!人呢!”
那孩提被吓得嗷嗷直哭,略大点的孩子忙从孟文轩中将他解救出来道:“什么人!你这人可是神经,怎么欺负小孩,我们在这什么人都没瞧见!”
说着拉着同伴小跑着就离去了。
孟文轩自然不信,他方才瞧的真真的,孟廊之的眼神好似毒蛇一般,那般沁凉,想着就又要追上去。
许管事忙拉住了他安抚道:“老爷!您许是瞧错了呢!老奴也什么都没瞧见!”
孟文轩不可置信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分明瞧见了的!”
许管事低声叹了口气道:“城中老奴加派人手去查了,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过来,当真没有二公子的踪迹,老爷,咱先回去跟老夫人报喜吧,大公子高中,老夫人在府中眼巴巴的等着呢。”
孟文轩蹙了蹙眉头,到底是没讲什么,甩袖离去。
只是心头的疑云却是挥散不去的。
转眼便至殿试这日。
孟鹤之与春闱前十受皇帝亲自宣考,如是以往,是前两百进殿内参试,只这回也不知怎的,皇帝竟亲自出题问考,这自见朝来也是头一遭。
不过近来科考发生的事,这第一遭的事也不知是第几遭了,倒也见怪不怪了。
重视中又透露着些许仓皇。
皇帝亲自出题,亲自审考,又由他亲自阅卷,在场众人什么水平他已了然。
约莫三个时辰后,黄绯钦点三人进殿。
“圣上宣孟鹤之,沈舒安,李儒常三人进殿!”
几人闻声随黄绯依次进殿内,其余几人则是撇了撇嘴,有些失落。
到底是本事不如人家,便是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几人一进入店内,皇帝又出几题,在场人依次作答,再听到孟鹤之回答时,眸光俨然一亮,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黄绯在一旁提醒道:“圣上,时候不早了。”
这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今日便出不了榜了。
皇帝扬了扬眉,接过黄绯手中的狼毫,大笔正要落下,又看向孟鹤之问:“孟鹤之?”
孟鹤之闻声上前。
沈舒安耳朵动了动不敢抬头,只是余光瞥见孟鹤之上前的动作。
“草民在。”
“试卷不错,题答得也成。”皇帝三言两语夸赞一声。
虽是漫不经心,可黄绯眼里都是惊愕,他最是了解皇帝性格,能叫他夸赞的,除了邹沢再无旁人。
黄绯忙提醒他叩谢。
孟鹤之已经上前叩谢道:“承蒙圣上夸赞。”
还成,不是读死书的,还算机灵皇帝更是满意,黄绯也是颇为惊喜,这孟公子倒是个冷静清醒的。
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怕是要怔在当场了。
皇帝此意,诚然是为测他心性。
见满意,皇帝大笔一挥落下,黄绯在旁边瞧了一眼,冲着孟鹤之点了点头。
黄绯大掌一挥,便又将人请出殿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百官入殿,陆绻入与孟鹤之视线相交,恰被一旁悠悠而来的高朝瞧的清清楚楚。
高朝本想掺和殿试结果,却不想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皇帝直接钦定,打的他毫无办法。
路过两人时,高朝宽袖一甩哼了一声:“陆大人该达成所愿了!”
若是以往陆绻或会装傻,可这回偏不,他勾了勾唇朝着高朝笑了笑道:“侥幸而已,多亏得二殿下手下留情。”
这分明讥讽,高朝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咬了咬牙,几乎咬牙切齿道:“不急,来日方长!本殿最喜掠捕,如此方才算是有趣。”
说着便进了殿内。
孟鹤之看了眼有些反常的陆绻有些意外道:“倒是不大像你。”
陆绻轻抬眉眼,摩挲指尖意味深长:“不是你瞧见的便是事实,你也未必见的了解我。”
说着便也踏入殿内。
孟鹤之直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只是此刻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殿外鼓声敲三声,殿试结果落地,皇帝当堂宣布,目光在十位考生中穿梭。
“着圣上钦点,特宣三甲进士三人。”
“着赐孟文轩一甲进士出身,钦点状元入翰林院!”
“着赐李儒常一甲进士出身,着为榜眼入翰林院!”
“着赐沈舒安一甲进士出身,着为探花入翰林院!”
“其余五人,王阳,陆忽.....赐二甲进士,入翰林院科考半年后再赐官职。”
………
直到尘埃落定,孟鹤之才轻松了口气,微颤的双手才至松开。
几人被拥簇出大殿,穿红戴簪,骑高头大马过午门又至城门口绕行,来往欢送着数不胜数,孟鹤之未转头,便听到身后低低一声恭贺。
他不必回头也知是谁,也祝贺一声道:“同喜。”
李儒常则是跟在身后,他是匹黑马,非京城人事,自也不知两人相识,奇怪道:“你们两位识得?”
孟鹤之未答,沈舒安答话道:“相识多年。”
李儒常闻声不经有些感概:“倒是有缘。”
孟鹤之笑了笑应付了两句,恰此刻骑马过孟家,远远便瞧见孟老太太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朝他们这处眺望,身旁站着的,是今日休沐的孟文轩。
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说说,今日你好端端的休什么沐,如今倒是好了,还要从旁人处知道消息,也不知道大郎可中了。”
孟文轩抿唇,只是由着老太太骂,他今日确实是有意为之。
他实在无颜在朝堂上见他,也不知是什么私心在作祟。
两人说话间,大队已经走来,许管事一眼便瞧见了队伍最前头的孟鹤之,兴奋道:“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状元了!”
老太太闻声大喜忙问:“在哪!在哪!”
“在那呢!戴簪樱花,穿大红袍,可威风了,老太太您看!”
顺着许管事手指的方向,老太太终于瞧见了人,伸手便对着上天祈祷手道:“孟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孟家出了两个状元!”
孟文轩也瞧见了,他眼里闪闪,也是激动得很,翘首以盼的看着孟鹤之,一脸喜色。
下人们极其有眼色,忙点头恭贺:“给老太太,老爷贺喜了!”
老太太眉开眼笑,对着许管事便道:“好好好!都有赏,都有赏!”
这么久了,难得出了这么一件喜事。
孟家门前都是道贺的人,那队伍也是乌泱泱的来了,孟文轩抬眸就对上了孟鹤之的眼睛。
他知晓孟鹤之瞧见他了,那一刻他有同样望子成龙的自豪。
他的儿子,成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