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迎,却见孟鹤之猛然调转了马头,朝着另一旁而去。
孟文轩愣住,一时间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跟在孟鹤之身后的沈舒安瞧出了他的打算,张口劝了劝:“当真不回去看看?”
孟鹤之眼神发冷:“你看错了,孟家在前面那条街。”
第108章
礼官愣了一瞬,忽想起今日来前黄诽的交代,不敢多问,忙敲着锣鼓引着众人拐了弯。
本来还跟着一道乐呵的人群,不少瞧出了其中的热闹来。
边走到孟家门口边道:“这状元爷怎也不回趟老宅,这人都等在门口了!”
另外有人瞧热闹不怕事大道:“你不知道?孟老爷子一贯偏心的没边,宠妾灭妻,动辄边便对着这状元爷打骂,不管不问的,若不是娶了个贤惠妻子,这状元爷也不会转了性刻苦习读,听讲上回纵着那继夫人险些还毒害了小夫妻两,这才在外面另立的府!”
那人闻声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我听讲了,原来是真的啊!这是看状元爷出息了,才想着认回来?”
“啧啧,还是个饱读诗书的,这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娶了,怎也分不清是非!”
鄙夷声一声声的砸向守在孟府门前的闻氏母子。
两人神色难看,听着这话只觉得颜面扫地,再加孟鹤之直接绕道而行,更是让等待门前的两人羞愧难当。
老太太怒火攻心气的要倒,孟文轩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扶着老太太看向渐渐远去的队伍,拿到笔直的身影坐在高头大马上,越行越远。
孟家一时间又陷入手忙脚乱之中,看着站在门前指指点点的人,孟文轩铁青着脸吩咐:“都给我赶走!赶走!”
许管事忙招呼着小厮上前,将门前看热闹的人哄走。
……
孟家新宅门口,也早已有人侯在那,孟鹤之远远便瞧见了那道纤弱身影,一旁是神清气爽的贺耽与姚七。
老爷子红光满面,一双眸子透着晶亮,唐霜扶着他,站起身来。
孟鹤之下了马,直奔两人而去。
礼官在旁道:“恭喜老爷子了,外孙喜中状元,月殿收得金桂乡,暮登天子堂,往后仕途顺遂,给老爷子贺喜了!”
老爷子点头,手微颤颤的扶着孟鹤之,眼里似有泪花闪过:“好,好!姚七,快,快打些喜钱!”
姚七出手阔绰,打赏便是两片金叶子,那礼官报喜数十年,头一回遇到这么舍得的人家,自是将毕生所学赞语都说了个遍。
唐霜亦是激动,盯着孟鹤之看,孟鹤之也与她对视眼,只一眼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孟鹤之这才对着老爷子道:“外祖父,孙儿做到了。”
贺耽自是感慨万千,孟鹤之一路艰难,这么大,有多少次险些泥足深陷摔进泥潭,能走到这一步,老爷子自是欣慰之极。
“你故去母亲能瞧见你这一日,该很是欣慰!”
提到母亲,孟鹤之眼中泪花微微微闪,他腰板不自觉挺直,这是他生来第一回 ,觉得自己未给故去母亲蒙羞,他自也知道老爷子几次逼迫他的辛苦用心,抿唇朝地忽重重磕拜一下道:“若无外祖父辛苦操持,为不孝孙儿处处考虑,孙儿也无今日造化,一切多亏外祖父辛苦。”
众人见状不免一惊,从孟鹤之这一拜中又瞧出了些许别的意味来。
孟鹤之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到谢了礼官,走到唐霜身侧揽着她。
几人相携离去,并未再管外面的纷纷扰扰,孟鹤之入仕布局已久,如今也算是了却众人心中一桩大事。
是夜,陆绻又入了一趟大理寺监牢,出来时身上洗净寒凉晨露,不似往日冰寒,他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长吁了一口气。
有无端提点,皇帝对孟鹤之这个新科状元爷尤为看中,不过一月有余,便已入中枢之地,出头到这个地步,自也有官员纷纷不平的,已显有不少微词,可无论他们如何表态,皇帝皆都当充耳不闻,越是如此越是看重。
孟鹤之隐约也能察觉到皇帝扶持之意,恰是中他下怀,有皇帝纵容,他下起手来倒也方便。
不过月余,就已奏高朝四本,其中亦不乏与他粘连的官员,是故这半月来,高朝颇觉掣肘,虽也针锋相对据理力争,可几番下来,他也略能察觉到皇帝的微妙的态度来。
“嘭!”是瓷器四溅摔落的声音。
沈重阵再一旁缩紧肩头一言都不敢发,生怕说错话惹火上身。
“上个月是户部,这个月是礼部,父皇是非逼着本殿谋......”
“殿下!”王制忙出生劝慰道:“殿下,可不能胡说!”
高朝抿唇,指尖紧紧攥于掌心,几乎渗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沈重阵。
“父皇要插手礼部的事,你就没什么法子?”
忽然被点名,沈重阵猛然一怔,哆嗦的摇了摇头道:“殿下都没有法子,微臣....微臣....”
“够了!本殿要你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处,早知你这般无用,本殿何必费心将你推到到这个位置!”
沈重阵生怕丢了这官职,他今日来本也是想求着高朝想法子的,礼部他虽只接手一年功夫,可这一年里,他动的手脚实在算不上少,实在禁不得查,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还需高朝来帮衬。
他不禁有些心中怨怪自己今日怎来的这样不是时候,也是怪了,平日里戚禅和几乎日日跟在高朝身后,今日怎不在。
若是在,殿下也不至于拿他撒气。
正不知所措要如何承受高朝着雷霆万钧的怒火时,救命稻草忽出现了。
门被径直推开,是戚禅和,他脚步轻快手拿个迷信,急不可待道:“殿下!远疆来报,已来失三城,战败五场!”
高朝闻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当真!”
戚禅和忙将手中信件递上道:“八百里加急密信,白纸黑字所写,断不会有假。”
莫说高朝不信,就是戚禅和自己,在知道这消息时都愣了半晌,邹沢善战,自入战场起便无战败记录,远疆战事本也非多难对付的敌军,可久战不胜,拖至今日,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自他探听到那边人已得手的消息,便觉难怪。
他凑上前去道:“邹沢三月前受伤,听讲远疆战地苛苦,并未得空好生休养,这伤一直并未痊愈,已伤至肺腑,已然自顾不暇,如何修整作战,一败再败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为何受伤,实也是意外之喜,本以为未中他要害有些可惜,再加他为人警惕在想设伏怕是难于登天,失此机会实在叫人痛惜,可谁曾想那次暗袭受的伤竟如此致命,当真是意外之喜。
高朝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畅快几声:“好,好,好!”顿了顿又道:“若是死在更是远疆再好不好。”
戚禅和意味深长道:“殿下若是想,也未尝不可。”
戚禅和看了眼沈重阵,上前一步道:“殿下,如今时候正好,咱不若动……”
高朝闻声呵止:“动什么!”
“戚禅和!你想造反!”
沈重阵闻声有些错愕,现如今看高朝的反应怎好似并这打算,可明明刚刚还……
戚禅和并未被震慑住,欲要道劝服道:“殿下难道不想吗?日日被圣上轻视,甚至是孟鹤之都敢刁难,殿下就不想干脆掀翻吗?”
“戚禅和!你放肆!”
高朝高呼一声而后警告道:“本殿再警告你最后一次,父皇待我如何。他都是我父皇!你若敢想什么不该想的,干什么不该干的!本殿会要你的命!”
戚禅和闻声默了,唇抿做直线一言不发,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告诫听进去。
“都给本殿滚!”
高朝一声令下,王制忙将人请了出去。
戚禅和脚步匆匆走在前面,沈重阵思量再三忙跟了上去。
“戚大人!”沈重阵喊住了他。
戚禅和顿下脚步看向他问:“沈大人有事?”
“是有事!”沈重阵话说出口,又会身看了眼紧闭的殿门,走上前去道:“还请移步暮鸣轩相商。”
戚禅和心领神会,挑了挑眉头算是应下了,转身离去时嘴角微微上扬。
暮鸣轩茶楼
“沈大人何意?”戚禅和老神在在品着茶,云淡风轻的看着正戒备搜罗屋子里沈重阵。
沈重阵将屋子搜查一遍,才放下心来,走到戚禅和身侧问:“戚大人今日所言,赢券有几分把握?”
戚禅和没言语,只是看向沈重阵。
沈重阵抿了抿唇随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这几个月来,我在朝中已举步维艰,我都如此,莫要说殿下了,这日子沈某是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凭皇帝的态度,孟鹤之的雷霆手段,说不定哪天,铡刀就落在你我的头上了是不是?”他顿了顿,目光直直的看向他道:“沈某觉得,戚大人的考量很有几分道理。”
“戚大人若是想,我沈某人必竭力配合。”
戚禅和眼里闪过些许意外,是他轻视了沈重阵的胆量了。
沈重阵见他一言不发,只当他还在犹豫高朝今日态度,他吞咽了下道:“戚大人也不必忧心殿下的心思。”
“沈某见殿下的意思未必不肯,今日分明也听到他有此打算,只是也不知怎的,回神又变了卦,许是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但咱也不能真就坐以待毙等到那日是不是?”
戚禅和看向沈重阵,低低一声道:“她一贯如此,优柔寡断,若非被逼急了,失去智,便是死也不可能迈出那一步。”
第109章
沈重阵本还有些犹豫,今日约他,一来是想探一探虚实,二来,确实是被皇帝的手腕吓住,如今乌纱帽不保,他自然是想搏上一搏。
尤其想起孟鹤之,他便止不住的胆颤,不过短短四五月功夫,已能叫他们溃不成军处处掣肘,他俨然不敢想,再有几个月,自己的下场,孟鹤之此番来势汹汹就是为了唐家事而来,若是再叫他知晓自己在那事上也有推波助澜参与,他,他怕是....
他目光一顺不顺的盯着戚禅和的眼睛瞧,从他那黝深的眸子里窥探了片刻,须臾重重点了点头,虚浮的心算是落定了。
“沈某知道了,戚大人既摸得清殿下的打算,那沈某亦听戚大人差遣。”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戚禅和问:“戚大人有何打算?”
戚禅和眼眸深沉,嘴角微微勾笑道:“有沈大人这句话,戚某也算是有了依仗,至于打算......”
他手细细摩挲片刻道,耷拉的眼角显出些许阴翳来道:“只有内忧外患,方才能钻到空子寻到机会。”
“这外患如今水到渠成,至于这内忧.....”他似笑非笑看向沈重阵。
戚禅和眼眸漆黑,但在里面,沈重阵好似一眼瞧出了答案,他猛然站起身来,椅子被带的咔哒一声:“你是说圣......”
他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惊恐,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以为是裹挟高朝造反,届时将天下送到他手里,他也不至于不笑纳,但从未想过,竟要对皇帝下手。
“这怎么可啊......”他手颤抖的厉害,眼睛瞪大好似铜铃。
沈重阵即便胆大包天也没想过弑君。
戚禅和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道:“有何不可?若是之前不敢想,现在便好生想一想。沈大人,眼下这时机可是千载难逢啊。”
沈重阵眼底闪过犹豫,戚禅和知晓他已动摇,又道:“不出七日,礼部的事便会被抖个底朝天,沈大人这乌纱帽,也就七日可戴了,沈大人也就罢了,就没想过新任探花?本也是前途似锦,这回怕是要受牵连。”
沈重阵猛然抬头,沈舒安绝不能出事,他们沈家唯有沈舒安熬出了头,若他也受到牵连,沈家必将覆灭。
戚禅和也不着急,喝着淡茶,安静的看着沈重阵抉择。
沈重阵咬了咬牙,猛然跪倒在地:“沈某甘为殿下效忠!生死皆由殿下定夺,便是事发,也觉不会叛主,沈某会一力承担,只求殿下与戚大人能护我沈家周全,护我儿舒安不受牵连!”
谢怀回府上时,天色已暗,府上烛火还未燃起,零星又暗淡。
他走过长廊忽顿下脚步,看向了身后,囫囵月光下辨其衣角,是脚步匆匆的唐缇。
唐缇也瞧见了他,神色莫名有些慌张,本想拐入小径,却被谢怀叫住了。
“唐大公子。”
唐缇顿了顿,面上浮着笑上前躬身回了一句:“谢大人。”
谢怀笼眉问:“出去了?”
目光直直的看着唐缇。
唐缇点了点头道:“只是觉得府上闷,趁着夜色近出去走走,劳谢大人担心了,是唐缇不该。”
谢怀嘴角微压:“是吗?”
唐缇闪躲开谢怀的目光点了点头:“自然。”
恰此刻晚风吹拂而起,夹杂着毛毛细雨进了长廊,两人衣袂吹叠翻飞,唐缇拿宽袖挡了挡道:“若没旁的事,唐缇就先回了。”
谢怀并无异议,挪了挪步子让了道。
看着唐缇离去的背影,谢怀眼里闪过审视,须臾微微侧头,管事凑上前来。
“去查查,人去哪了。”
管事不敢耽搁,点头便去查了。
谢怀负手只能在长廊下久立,少顷轻声嗤笑一声,淹没进这风里:“真就不能消停。”
两个时辰后
管事带信儿进了书房,彼时谢怀已沐浴干净,正披着薄衫,透着初春里的凉意。
“公子,有消息了。”
谢怀没说话,仍旧垂首看书,烛火照的他面庞清冷。
管事看了眼谢怀继续道:“唐公子倒也没去哪,确实只是去前街走了走,还去了茶馆坐了一坐,只是......”
“只是?”谢怀撂了手上的书册,看向管事。
管事头垂的低低的:“前街茶馆的小二说,唐公子去时丢了件东西,老奴再问是什么,那小二却说寻不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了。”
“这样巧?”谢怀摸索着指腹喃喃道:“是什么东西?”
“像是什么信物,老奴去晚。了一步,不知详尽。”
谢怀似乎想到了什么。
管事不解问:“许真就是巧合呢?公子是怀疑唐公子做什么手脚联络旁人,唐公子聪慧,怎会不知眼下只有谢大人护得住他,但凡走漏消息,他自己便是危在旦夕性命不保。”
谢怀笑了笑问:“那他去逛劳什子街!”
管事闻声哑然,今日他也拦了,只是唐缇那副不让他出门便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到底是没拦住。
“那唐公子能联络谁?”
谢怀俨然有了答案,撇了撇嘴角:“人不怕死,什么荒唐事都做的出。”
谢怀想也知道,许是那日的话点醒了唐缇,唐缇也不是蠢的,不过是从未往那一处想,恰如他们也是,可既然提点了,有些事就有迹可循了。
莫说他了,就是自己,被给女子戏耍成这样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