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顺水推舟地应下。
到了晚上七点四十,易东的车准时抵达如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辆十分规矩的商务车。
夜晚的澜城一如既往地繁灯璀璨。
到海湾时,时间刚好八点四十,整一个小时的车程。
下车后,温臻挽过易东的臂弯,二人在侍者的接应下上了邮轮。
这次拍卖会的场面之大,只从眼前这艘共计八层的复式结构邮轮便可明晰一二。
一眼望过去,估摸一下造价也要几亿美金,这样大手笔的人,澜城屈指可数。
穿过走廊,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主宴会厅,立在四周的礼宾纷纷鞠躬问候。
易东瞭了眼四周陈设,尽管已经赴宴无数这种场合,还是忍不住与温臻附耳低声道:“这手笔真够大的,今晚有得看了。”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满是衣香鬓影与杯觥交错,妥妥的一个顶奢名利场。
温臻轻描淡写地扫过四周,“走吧,找位置。”
易东了然颔首,走向邀请函上的位置落座。
晚上八点五十,周围的位置纷纷落满,温臻拨了下耳发,刚抬睫便听身后紧随而至的一道女声。
这声音听着耳熟,温臻不由侧首瞥过目光。
两道视线忽而交错,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对方身上。
“姐?”
“小粤。”温臻与其颔首。
“阿东,你也在啊。”温粤的目光掠过她身旁的少年,笑着打招呼。
温粤是大伯的独女,比温臻小三月,比易东大两岁。
她本以为会更晚些时候遇见温家人,没成想现在与温粤撞上。
温臻扫过温粤身上这套高定礼服,眼前忽然闪过如臻那间明显使用过的更衣室。
其实对于如臻的礼服陈列与使用,温臻一向不过问,只是这一条,一周前参加那场城堡庄园晚宴时,她曾试过,只是最终选择的是条黑色丝绒小礼裙,所以记得还算清楚。
她忽然明白过来Kitty今天的欲言又止,不过温粤穿这身也算相衬。
也只多看了一眼,温臻便微笑着收回目光。
台上的拍卖仪式已经开始,温臻接过易东递来的杯盏,拢了拢披肩。
而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会场一圈,并没有寻见那抹清绝身影,想来那位今夜不是出现在重量级拍品上,便是要隐匿山中,观台下棋局了。
没寻到晏朝聿,温臻倒是通过易东了解到坐在他们周围的几人背景。
会场内的拍品已经进行到第十件,前面的富太太刚以两千三百万的价格拍下一枚清代乾隆年间的斗彩九龙云纹双耳瓷瓶,全场的气氛正烘托到了一定高潮。
温臻跟着鼓掌,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会厅入口处的一道挺拔身影,她淡淡睇去一眼,“阿东,下一个该轮到今晚的重头了吧?”
“应该是?”易东正百无聊赖地关掉手机,眼前的大屏幕上即刻出现拍品图片,紧接着,全场霎时安静下来,灯光纷纷投向台上,台下的某个外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我们的第十一件拍品,红泪之星,来自阿盖尔,约60克拉,红泪星目前是世界上最纯净最饱和的红钻之一……请注意,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真实性的保障下出售的,在这个基础上,每批次拍品的拍卖价将加上间接溢价和偏置溢价……”
冗长的一段介绍后,拍卖师报价:“我们开始红泪星的今晚仪式,我们华丽的红泪星钻石戒指的起拍价是四千万。”
话音刚落,前排那位富太太身旁的女人们便纷纷举起竞价牌。
“五千万!”
“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温臻的视线定在前排的男人身上,见他表情沉着地坐在位置上,温臻随之举起了竞价牌。
拍卖师看向她,会意喊道:“八千万!”
霎时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温臻的方向。
不少澜城圈子的人见过她,前排有几位千金犹豫几秒后选择放弃,场上只剩下了她的牌子。
拍卖师再次扬声:“八千万一次!”
“八千万第二次!”
易东缓过神侧目看向自家表姐,眼里写满佩服二字,“不是姐,你要买这个啊?你不是不怎么喜欢这些吗?”
温臻不置可否睨他一眼,“东仔,没有女人可以拒绝钻石,我也不能免俗。”
“OK,钱不够我给你贴。”
拍卖师即将喊到第三次时,身后又起一阵响动,只听拍卖师话头一转,喊道:“八千五百万!这位小姐出价八千五百万!”
“不是,谁和我姐作对——”
易东眼神不悦地朝后撇过去,话音陡然止住,“怎么又是她……”
“怎么了?”
温臻回首,便对上温粤带着歉意的微笑投过来。
一时场面重回热潮,温家两姐妹公开相争钻石,多令人笑起谈资的一件事。
厅内璀璨的灯光在闪烁,温臻只停留了两秒的时间,然后撩过肩上的发丝,莞尔一笑,朝着拍卖师比出手势。
“一亿!温家大小姐出价一亿!”
原本四千万的红钻一时抬价至此,倘若再抬根本不值,但这两位瞧着气焰未消,原本因温臻出价而放弃竞拍的几位千金也纷纷唏嘘起来。
“一亿呀。”
“这温小姐倒是好大的手笔呀。”
“听说温老爷子生前最疼爱这位,想来手里遗产丰厚呢。”
“但这位温家二小姐又是起得什么哄?”
“温家内里关系不合呗,这个节骨眼上,这位温小姐未免惹火上身。”
温粤攥紧手中的竞价牌,再次抬价。
接连几轮下来,红钻的价格已经到了一亿两千万,温臻不由得想笑,她回眸掠过温粤脸上僵硬的笑容,没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目色淡然地与拍卖师对视,而后比了个手势。
“一亿五千万!”
喊价一出,不禁引得全场侧目唏嘘,温粤的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手中的竞价牌一时放不下也拿不起,陷入两难境地,而场上的拍卖师仍在喊价。
“一亿五千万一次,一亿五千万两次!”
最后一次了,温粤心跌入谷底,耳边响起拍卖师最后的喊价:“一亿五千万最后一次!成交!让我们恭喜温臻小姐!”
无数灯光打在温臻的位置,无疑,今夜她成为了全场焦点。
而宴厅大门的角落里,一道孤孑挺拔的身影立于喧嚣之外,身旁的男助理将手中关于拍卖会的一份资料躬身递给他。
“晏总,这是关于红泪之星的相关资料,还有最近收集的关于温家内部的一些详细情况。”
晏朝聿徐徐颔首,此处灯光昏昏,他的神情不显视线不偏不倚地攫住前排那道白色的纤丽身影。
“那您需要去和蓝宇的靳总打个招呼吗?”助理恭谨地询问。
“不必,他知道该如何做。”
助理会意应是,便又听男人吩咐道:“海湾的项目你着手去准备一下,温家很合适。”
“可是晏总……这个项目咱们不是前几天刚——”
话未说完,一道冷厉的目光如刀锋般袭来,晏朝聿略一偏首,弧度极微,修长分明的指节松动这束缚在脖间的领带。
助理心下一颤,不敢再说,只得低声应下,而后紧随其后离开宴厅。
“小粤,谢谢你愿意割爱,下次如果喜欢什么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当是姐姐送你的礼物。”温臻一手摁住身前披肩,倾身半拥住温粤,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
“……应,”温粤眼皮突跳,却还要维持体面的微笑,“应该的……恭喜姐姐。”
“不客气,对了,小粤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和你很相衬。”
眼瞧着温粤的脸色煞白,温臻没等她的回答,抽身离开了位置。
四周窃窃私语声不断。
离开会场时,已经临近晚上十点整。
温臻有意支走了易东,宴厅大门处很快出现那道峻拔的深蓝身影,邮轮在绕城而行,海风拂过女人的裙摆,迈步时裙摆开衩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人纤长的腿形。
接过侍者送来的酒盏,温臻走向男人,递去一杯。
“靳总,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饮一杯?”
“刚才的红泪之星,温小姐出手很是阔绰。”靳向东接过酒盏,笑说。
“倘若我说,红泪之星是送您的礼物,这诚意不知能否入您眼?”
靳向东眼神微顿,看向眼前的女孩一时有些怔忡,他反问:“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今晚是第一次见面吧,温小姐为何?”大部分香港人说话时有特定的习惯,他比了个手势看向温臻。
温臻微抬酒盏,饮下一口,慢声答:“很简单,蓝宇最近的海外项目,希望您能给一次机会。”
“温小姐,温总没同您说?这次的医疗器械项目,我们有打算与博林合作,温小姐何必大费周折。”
“但靳总手里也不止一个医疗器械吧,合作的对象也不一定非要是博林,若是选择——晏氏,不知靳总意下如何?”
滚过喉咙的酒好似卡住,靳向东眉心突跳几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孩。
眉眼流转间,殊不知,位于邮轮顶层的一面落地窗前,一道清绝挺拔的身影正俯瞰着一切。
晏朝聿点燃一根沉香烟丝,吞云吐雾间,走廊上的那道窈窕身影已经与男人错肩而过。
数着时间,烟丝燃尽时,门铃准时响起,晏朝聿不紧不慢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原本晦暗的眼底不觉镀上清浅笑意,他向一旁的助理颔首示意其先退下。
助理会意后恭敬鞠躬,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女人,助理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但很会低首唤了声温小姐,便疾步离开。
晏朝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雅黑衬衫,笔直的西装裤上没有一丝褶皱,见她立在那端按兵不动,只得主动出兵徐步朝温臻走去。
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温臻身上逡巡,房间昏暗的灯光下白色礼裙的碎钻闪动流光,她站在走廊处,仿若不容亵渎的神女。
视线掠过她光-裸的纤白手臂,晏朝聿下意识眉弓微折,“站在风口冷不冷?”
昏暗环境里,男人嗓音低沉,简单的一句话却无形中缠着人因酒精而发颤的心脏,引得暗昧流动。
距离渐渐化无的时刻,烟丝与烈酒的气息相撞。
看她身形往后退了半步,晏朝聿伸手将她往前一拽,呼吸交错,两道热流越发浓烈的缠织。
“今晚蓝宇的合同作为回报,不知晏总可还满意?”温臻眼波盈盈,尽显柔情绰态。
酒丝在攀绕着心脏,四目交错。
晏朝聿沉声一笑,那双深蓝色的眼瞳格外慑人,像极窗外这片海域,但凡对视,便有让人一眼着迷,从而沉溺的本事。
他一语双关道:“温小姐今晚看来很开心。”
第4章
她身上的酒味明显。
而他话中意也模棱两可,好似在调侃她今夜好兴致,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阴阳人。
不待温臻厘清,晏朝聿先将上一个话题抛掷:“有没有人同你说过,防备心太轻的人,很容易吃亏。”
“刚才有。”
不知是不是威士忌的酒精在侵略大脑,鬼使神差,她又反问晏朝聿:“不过,晏先生您会吗?”
四两拨千斤的语气,几乎是有样学样。
走廊的灯光一半明一半暗,晏朝聿笑问:“绅士或者衣冠禽兽,不过是人的一念之差,谁又能保证?”
似在暗指什么。
温臻却毫不犹豫答:“至少您不会。”
得到她的答案,连晏朝聿自己都愣了,但也不过那么一瞬间的事,他总是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比如现在。
“进来吧,外面挺冷的,”他边说,边将门又推开一些,“反正温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进来。”
含着几分玩笑,关于那晚的事,二人好似默契般不去提及,温臻也只默认为是过去式,这样陡然被他再提,温臻心头微震。
但瞥过他沉静如水的神色,温臻很快压下这些,不再矫情自饰,随他走进去。
房门一合,墙面两侧的灯带自动感应亮起,温臻顺光看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种清寂。
越是靠近,这种感觉便越是浓烈。
巨大的落地窗浮现在她的视线里,温臻的目光拉远,扫过窗外景色,一眼兜捕到甲板的一处走廊。
循着她的目光扫过去,晏朝聿说:“这个位置观景不错。”
“是挺不错,什么都能看得见。”她忽然弄清他方才那句怪话,认可地点头。
晏朝聿忽然笑,倒也明白她话里的反将一军,只问:“喝了酒得垫一下,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西餐可以么?”
“不用麻烦了,我表弟还在下面等我。”
“急什么。”
他声音隐隐下沉,面色不显分毫,仿若还是那个温雅公子。
许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过于随和,以至于温臻感觉到他另一面的端倪时,心中都微微有些发愕。
绚烂灯光装点着窗面,邮轮之外,深蓝海水与他的瞳仁在此刻暗涌。
空调的温度令温臻觉得周身湿冷。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总带着类似于捕捉的侵略性,温臻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只能侧首望向船舱甲板处,规避着。
见她沉默,晏朝聿克制着想要碰烟盒的手,抬步朝她靠近,空间忽然变得逼仄,她的卷睫在颤,头顶浮过一声不轻不重的笑音。
“我拿手机叫餐,吃点东西再下去,他们说你晚上到得迟,没来得及吃晚餐,总归温小姐给我带来一份昂贵的「回礼」,总不能让你受饿。”
涨至她喉间的窒感一时烟消云散,耳边细风过,他从温臻身后的桌上取走手机,暗光下的那双眼辨不清情绪。
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也随之拂散开。
她终于想起,汤姆福特有款香水,珍华乌木。
若真要形容,温臻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见过一位香水店老板的评价,焚烧的乌木。
对应眼前这个人,她觉得很贴切。
察出她有些走神,晏朝聿没再说什么,徐徐颔首示意她坐下等。
侍者送餐的速度很快,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门铃响起,晏朝聿起身去开门,房门一关一合间,隐隐一阵肉香溢在空气里,温臻侧首看过去,只见他正推着餐车过来。
颇有几分纡尊降贵要为她服务的意味。
温臻唇瓣微动,他已姿态从容地将餐车上的食物逐一摆放,不得不说,有些人与生俱来便有这样的气场,不过是照顾你一二罢了。
“空腹饮酒对胃不好,这些事,倒也不必你亲自来做。”他说着落座,视线也不疾不徐地落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