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景戈【完结】
时间:2023-10-20 14:36:22

  岑眠笑笑拒绝:“算了,不麻烦你们了。”
  回到老屋的时候,院子外的灯还亮着。
  程珩一坐在竹椅里,听见她的动静,朝她看过去。
  “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岑眠看见老屋一楼里面的灯熄了,估计沈平山已经睡下,老人家睡得早。
  她轻手轻脚推开栅栏,小声说:“没几步路。”
  夜深的院子里,静静悄悄,就连蝉鸣也缄默了。
  程珩一靠在竹椅里,两条腿伸得老长,手撑着额头,没再说话。
  岑眠看得出他自从刘清说完那番话后,情绪便一直不佳。
  她的脚步迟疑,走到他身边。
  程珩一抬起头,借着昏黄的灯光,与她对视。
  “还不去睡?”
  岑眠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俯视他。
  程珩一注意到她抿起的嘴角,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
  “今天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他问。
  岑眠依然不答。
  程珩一怕她难过,拇指在她虎口处摩挲,像是在安抚。
  “眠眠。”
  男人唤她的小名,唤得温柔缱绻,在她的耳朵眼里如羽毛拂过。
  岑眠的呼吸慢了。
  “你别怕。”
  程珩一的声音低缓沉沉,像陈酒醇厚。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你。”
  程珩一的手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掌心宽大而温热。
  “如果你打算留下他,我会待他如亲生,不会让你,”他顿了顿,语气微涩,“不会让你像我妈妈那样的。”
  “……”
  岑眠怔怔凝住他的眸子,看清了他瞳孔里认真的情绪,如月光皎洁干净。
  心脏像是被击中了,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晚风拂过她的侧脸,不及男人抚摸她手背的动作温柔。
  岑眠以前觉得,程珩一挺聪明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傻,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傻?”她问出口。
  程珩一望着她,清朗的眸子眨了两下。
  岑眠无奈:“那本病历,是周巧的。”
  怕他听不懂,她继续解释说:“怀孕的是周巧,不是我。”
  程珩一停顿了两秒,大脑宕机中,处理着突发的信息。
  许久。
  “这样啊……”他的语气如释重负。
  岑眠盯着他的脸,嘴角紧抿的那条线消失了,仿佛紧绷的弦一下子轻松下来。
  “是不是非得这样?”她轻轻问。
  “非得我被别人搞大了肚子,你来接盘,才愿意跟我在一起?”
  “……”
  程珩一被她的话问住了,刚刚松下的眉头,重新紧绷。
  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沉默在小院里蔓延。
  感受到拉住她的手比刚才要松,岑眠挣脱开程珩一的手,转身离开。
第34章 白夜
  翌日。
  天还未亮, 医疗队便聚集在一起,准备进山,医疗队在山里义诊, 一走就是一天。
  程珩一拿出手机, 在看群里的工作安排,他缓慢地滑动屏幕, 在人员名单里翻找什么。
  眼科的行程早就定好了, 群里变动的,主要是志愿者团队的随行安排。
  王主任经过他,余光瞥见, 调侃道:“放心吧——”
  程珩一微愣, 抬起头。
  王主任笑眯眯地说:“我跟余姐打过招呼了,说岑眠的腿前段时间受过伤,走不了山路, 余姐现在给她安排的都是村里的工作。”
  闻言, 程珩一薄唇轻抿, 锁上手机,没有否认他在看什么,坦坦荡荡道:“多谢主任。”
  王主任一副了然的表情, 拍拍他肩膀:“进度抓紧点啊。”
  他凑近程珩一,好心提醒:“小姑娘在医疗队里可受欢迎了, 多少人跃跃欲试呢。再这样磨磨蹭蹭,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
  程珩一敛眸, 陷入沉思, 岑眠那一张雪白脸庞在脑海中浮现, 清澈眼眸泛红,透着倔强, 看向他时,带着一股深深的控诉。
  发生了周巧的事情以后,周立业亲自找到余姐和赵澜,想请赵澜回白溪塘学校,把上次被他打断了的妇科科普讲完。
  周巧是周立业大哥的女儿,侄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张胜欺负,周立业不知道有多内疚。
  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写满了颓唐与懊恼。
  赵澜在白溪塘学校讲课时,周立业站在教室外,靠墙抱臂站了全程。刘校长虽然默许了,但还是有些觉得别扭,没有在场。
  讲座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
  周立业走进来,声音低哑,跟赵澜道歉。
  “赵医生,对不住啊,之前是我的问题。”
  赵澜还没忘记他那时候非常冒犯的言语,虽然不跟他计较了,但也没那么快就冰释前嫌。
  她摆摆手,语气冷淡:“没事。”
  周立业看出她对自己还有芥蒂,讪讪地笑笑,识趣走开。
  岑眠正在收拾电脑和投影仪,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见他蹲在外面的地上,默默抽烟。
  中午,刘校长请她们在学校食堂吃饭。
  学校的食堂不大,只有两张大圆桌,每桌能坐十几人,老师一桌,学生一桌,凳子不够,学生们就站着吃,像是在吃流水席。
  今天食堂吃的是芋头煮白菜,芋头软烂,白菜也是黏黏糊糊的口感,辣椒像是不要钱,食堂师傅往里撒了一大把的干辣椒末。
  除此之外,刘校长还叫老婆杀了家里养的一只鸡,炒了一盘红烧鸡块,鸡块里也放了本地辣椒,辣味十足。
  上桌时,刘校长见着菜色,才想起来:“哎呀,你们都吃辣吗?我们这边人没有不吃辣的。”
  赵澜是四川人,不怕辣,余姐也还行,剩下岑眠也没吭声。
  这段时间,她一直是吃程珩一做的饭菜。
  他做饭为了照顾沈平山和她的口味,基本上是辣和不辣的菜搭配做。
  岑眠属于那种不能吃辣菜,又想吃的类型,偶尔也会吃两筷子,也就练出来了。
  一开始学生们在的时候不好聊,刘校长和余姐聊客套话比较多,等学生们吃完走了,食堂里空下来,就剩下老师们。
  短暂的沉默后,刘校长愁眉苦脸:“哎,张胜这事闹的,做的真不是人事,妄为人师。”
  刘校长说起张胜,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有人附和,有人持保留意见,三言两语,态度不明。
  岑眠埋头吃饭,不愿意掺和到其中。
  余姐和赵澜也一样保持缄默,白溪塘自己的事情,她们不该管。
  听了几分钟,周立业阴沉着脸,直接放下筷子走了。
  见他走了,其他老师互相看看,更加直接地聊起来。
  “派出所那边什么消息啊?”
  “我有个亲戚在镇派出所工作,带那女孩去医院做了检查,具体的事,不让说,但怀孕肯定是怀了。”
  “啧,闹那么大,搞得学校也没脸,以后还怎么收学生。”
  刘校长叹一口气:“先别说收学生的事了,现在没了语文老师,课都上不下去。”
  “本来就没几个文化人愿意留在村子里。”说到这里,刘校长顿了顿,看向余姐,“对了,志愿者里有没有能来帮忙当代课老师的啊?”
  余姐一愣:“可是我们月底就要回去了。”
  “没事没事,月底学校也就放假了,一个暑假的时间,也够我想办法再招老师了。”
  余姐想了想,目光看向正在埋头吃饭的岑眠,又想起之前王主任给她的交代,倒也正好。
  “那就让岑眠来上课吧。”
  岑眠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她对上余姐的视线,疑惑地歪着头:“啊?”
  余姐笑笑:“我记得你在国外学的是教育专业吧?这不是正好嘛。”
  “……”岑眠上大学选的专业是教育学,不过是想找一个答案。
  那时候她对于学校的怨恨最深,不理解为什么学校的教育是那样的,为什么她和老师站在了对立面。
  她想知道,到底是她的不服管教出了问题,还是老师出了问题。
  到现在,岑眠也没有很准确的找到答案。
  让她来教课,不是带坏学生吗。
  “我应该不行的。”她委婉拒绝。
  余姐摆摆手:“有什么行不行,初中语文又不难,你一个硕士研究生,咋还不行了。”
  “而且组里其他人后续都有工作安排,腾不出时间了。”她一拍桌子,雷厉风行,“就这么定了啊。”
  刘校长没想到那么快就把代课老师给定了下来:“哎呀,那可太好了,多谢多谢啊!”
  “……”
  话到这份上,岑眠也不好再推辞,只能那么被赶鸭子上架。
  刘校长找出了张胜留下的教案,岑眠碰也不想碰,只拿了语文书走。
  似乎是看出了岑眠心里没底,刘校长安慰她:“别有什么负担,上课的时候随便讲讲就行,实在不行,你跟学生们说说出国的经历,他们肯定爱听。”
  岑眠扯扯嘴角,将语文书来回翻了两下。
  既然她应承下来,总不能太应付了事。
  “我尽力讲好。”
  因为天气预报说下午两点以后可能会有暴雨,所以今天医疗队的行程早早结束。
  岑眠回到老屋,发现栅栏开着。
  沈平山躺在摇椅里,拿一把蒲扇,阖目小憩。
  程珩一比平时回来的都要早,站在二楼的屋顶上,做防水。
  岑眠仰起头,阳光刺目,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眸子。
  程珩一穿着白色T恤,风将他的衣服下摆吹起,从她的角度看,男人精瘦的腰腹若隐若现,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她觉得烫眼,很快别过了脸。
  “眠眠回来啦?”沈平山注意到她回来,亲切地唤她。
  程珩一听见沈平山的声音,直起身,目光落到院子里。
  岑眠感受到来自上方的光压,装作不知,只跟沈平山说话。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沈平山问她。
  “初中的语文课本。”岑眠无奈地解释,“刘校长让我帮忙代一下语文课。”
  沈平山夸道:“哟,这么厉害呢。”
  岑眠讪讪地笑了笑。
  程珩一从楼上下来。
  沈平山余光瞥见,使唤他:“我在河里放了个西瓜,应该冰好了,你去拿回来。”
  程珩一看向沈平山,视线很快移动到岑眠的脸上。
  岑眠低着头,嘴唇轻轻抿着,始终不肯和他对视。
  “……”程珩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半晌,淡淡道:“知道了。”
  程珩一走到河边,沿着河道快走出白溪塘,也没有找到沈平山说的西瓜。
  沈平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不知道是真放了西瓜还是没有。
  路上,正好遇见梁叔骑着他的三轮车,装着西瓜要去镇上卖。
  程珩一从他那里拿了一个西瓜,要给钱时,梁叔不肯要,还不满地骂了他两句,嫌他在外头待久了,净学些跟人生分的事。
  抱着西瓜回去时,沈平山嫌他慢,嘟嘟囔囔数落:“拿个西瓜拿那么久。”
  老头不光记性不好,脾气也越来越差。
  程珩一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纯当耳旁风,进了厨房,将西瓜切成块,装进盘子里端出去。
  沈平山拿了一块西瓜,吃一口,眉头就皱起,抱怨说:“怎么不冰。”
  他草草吃完手头的那一块西瓜,就不吃了,负手出门,去村口找人闲聊去了。
  没了沈平山,院子里仿佛一下安静了。
  岑眠小口小口咬着西瓜,默不作声,心里较着劲,跟程珩一赌气。
  程珩一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也不说话,就只吃西瓜。
  程珩一西瓜吃得慢条斯理,干干净净,也不吐籽,连着瓜肉一起吃了。
  倒是岑眠吃的西瓜汁蹭到了脸上,手上,黏黏糊糊。
  院子外头,有人伸长脖子,朝他们两个打招呼,然后问道:“岑眠,下午打桌游去不?”
  程珩一认识外头的男人,也是志愿者队伍里的,二十七八岁,平时闷声不吭,对着岑眠倒是态度热情。
  岑眠提高嗓门应道:“一会儿就过去。”
  她的嗓音脆生生,说话的语气比跟他讲话时,轻松不知道多少。
  程珩一垂眸,抿了抿嘴唇。
  男人走后,岑眠吃西瓜的速度明显加快。
  “还要吗?”程珩一将盘子递过去。
  岑眠不想搭理他:“不要。”
  “……”程珩一放下盘子。
  院子里的沉默更甚。
  岑眠吃完西瓜,走到水井边,洗手洗脸。
  她洗完脸抬起头时,才发现程珩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水珠清凉,流进她的眼角,有些刺痛。
  岑眠眨了眨眼,对上男人漆黑一团的眸子,里面的光灼灼明亮。
  “你昨天晚上说得对。”程珩一开口。
  为什么他要非得那样,非得叫其他男人伤害了她,才自以为是地去救她。
  为什么不是现在就保护好她。
  岑眠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程珩一直直地凝望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热烈与坦诚,不遮不掩。
  “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岑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眼睫颤了颤,水珠从眼角又流出,像是落了一颗珍珠。
  “你说什么?”
  程珩一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重复,继续说:“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但我会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他的声音低缓沉沉,郑重其事。
  岑眠耳根发烫,心脏跳动的节奏亦变快。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动,时间仿佛停止。
  岑眠压着水井,把头埋进水池,又洗了一次脸。
  冰凉的水让她的大脑清醒。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程珩一。
  “我现在不想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程珩一的心坠入谷底。
  岑眠仰起纤细雪白的脖子,像是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你拒绝过我两次,我也要拒绝你两次。”他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要追我。”
  程珩一盯着她湿润的眼睛,明亮而狡黠。
  死于谷底的心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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