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岑眠更不用说了,南临城首富的女儿, 虽然她一直很少会去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世,大多时候更是避而不谈。但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什么家底儿, 谁不想趁机跟她搞好关系, 求些照拂。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挽留。
岑眠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家里长辈或者沈镌白带出去应酬。
凭借沈家的势力, 无论什么样的应酬,都端坐主位。岑眠比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还要牛逼,要是她想,她能坐到沈镌白的头上撒野。
她坐在云端,晃着腿玩儿的时候,就看懂了什么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岑眠见过极尽巴结的嘴脸,见过为了投资主动跪下的男人,甚至跪的不是沈镌白,而是跪的她,一个七八岁不懂事儿的小女孩。
她也知道在关上门后,这些人眼睛里升起的嫉恨。
长大以后,岑眠学会了装糊涂,就算那些人眼睛里的欲望和图谋,她看得一清二楚,也当做不知道。
她眼睛一闭,耳朵一关,只过自己的,不管其他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评价她什么。
无功而返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把她的身份当回事了,她自己也不当回事。
岑眠看得出来,这场婚礼上,这些所谓老同学的眼睛里,含了什么情绪,光怪陆离,没什么意思。
她躲到程珩一身后,手推推他,叫他去应付。
岑眠这个小动作做的,令人哭笑不得,加上她身上套的那一件校服,更显的幼稚了,真像是个内向自闭的高中生,躲在成熟大人的后头。
程珩一在医院里婉拒那些热情的患者家属的送礼习惯了,推辞起来游刃有余,客气得体,很快带着岑眠离开。
走到外面,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岑眠挽住程珩一的胳膊,又恢复成活泼话多的样子。
“你想吃什么?我刚搜到这附近有一家馄饨店,网上评价说还不错。”
“那去吧。”
出了酒店,沿着林荫道一直往前走,然后拐进一条小巷,就是馄饨店了。
馄饨店的面积很小,招牌就是一张薄薄的木板,写了“馄饨”两个字,门口只了一口银色的铝制大锅,里面煮着沸水,略显浑浊,还有一张发霉了的木质方桌。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馄饨店里没有客人。木桌上坐着一个围着蓝色围裙的中年女人,拿着手机正在刷短视频。
“老板娘,还有馄饨吗?”岑眠出声问。
女人放下手机,“有的,要大碗小碗?”
“你要大碗还是小碗?”岑眠问程珩一。
程珩一的目光落在馄饨店老板娘身上,忽然沉默不语。
老板娘回过头,扫一眼来吃饭的客人,视线在程珩一身上停住。
她放下手里挑到一半的馄饨。
“馄饨不卖了。”
岑眠一愣,不解问:“不是还有吗,怎么不卖了?”
刘莉看向岑眠。
岑眠的长相漂亮,皮肤雪白,看起来显小,穿着那身红白校服,透着一股天真懵懂。
她挽着程珩一,娇小可人。
刘莉扯了扯嘴角,看向一身西装笔挺的程珩一。
“你可真是沈琴生出的儿子,身上流着脏血坏血,做不出人该干的事。”
“……”程珩一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不想再多余解释。
刘莉望着眼前沉默的青年,俊朗清雅,眉眼里有几分沈琴的影子。
沈琴就是用她那张漂亮无害的脸,那年轻的身体,那一颗狐狸精的心,插足了她和程明正的婚姻,害她从此一生凄惨飘零。
小巷里的沉默蔓延。
岑眠当然感受到了来自这个陌生老板娘的恶意和攻击性,她皱皱眉。
程珩一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换一个地方吃。”
岑眠疑惑抬起头,小巷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刘莉的怨恨持续了二十多年,即使沈琴死了,也难消解。
她追着要给沈琴的儿子不痛快。
“程明正是不是要出来了?怎么才判了那么几年?”
刘莉笑起来,笑声尖锐:“听说你妈摔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哈哈哈,一起死了,真是活该啊。”
这就是沈琴当小三的报应,是给她的孩子偿的命。
沈琴闹着程明正跟她离婚的时候,天天往家里打电话,没日没夜的骚扰,言语嚣张。
刘莉那时还怀着孕,她气急攻心,流了产。
自她流产,程明正越发没有顾忌,和沈琴在外面有了家,再也没回来。
“……”岑眠的手被程珩一牵着,感受到他的手温度冰凉,她用力攥紧了他的手。
“你这人,馄饨不卖就不卖,嘀嘀咕咕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再说我投诉你!”岑眠气呼呼地呛道。
刘莉看着她挡在程珩一身前,小狼崽似的护着。
“你倒是心疼他。他心疼你吗?你才多大啊,就跟他谈恋爱,他不是害你吗?”
刘莉愤愤盯着程珩一,“上一辈不积德,到了你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别害了人小姑娘。”
“……”
程珩一的手更凉了,牵她的力度亦松了。
岑眠不肯他松,死死抓住他的手,瞪着刘莉,“你谁啊,轮不到你管。”
她扯了扯程珩一,“我们走。”
岑眠拉着程珩一,逃似的离开了巷子。
程珩一任由她牵着自己,目光凝着她那小小纤瘦的背影,护他的时候,挺得笔直。
小巷离他们越来越远,如深渊死寂。
阳光从林荫透下来,斑驳光影笼罩着他们
岑眠拉着程珩一,走在林荫道上,走了许久,走到她终于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温度重新恢复。
“眠眠……”程珩一轻轻开口,“刚才那个人……”
岑眠停住脚步,仰起头看他,“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程珩一:“……”
“我不用知道。”岑眠说。
如果那些事情,让他难堪,让他伤心,她不会去问,也不想他揭开自己的伤疤。
程珩一摇摇头:“我想跟你说。”
不是揭开他的伤疤,而是想要更赤露地靠近太阳,获得更多的热度。
“那我们去那边吧。”岑眠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的木质长椅,“我走累啦。”
她的嗓音温温软软,撒着娇,淡化了其中的沉重意味。
木质长椅被太阳烤得温热。
岑眠坐进长椅里,脑袋靠在程珩一的肩膀上,蹭了蹭,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狼崽。
她静静地听程珩一说,从他的出生开始。
沈琴怀着他,快生时,把她肚子搞大的男人便跟其他女人跑了。
沈琴生下他,不想要,把他丢到了石桥底下,是沈平山把他捡了回去。
沈平山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爬了一只野猫,要是再晚些,野猫就要把他吃了。
程珩一跟着阿公,一直养到了六岁,没见过几次妈妈。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他才被接到了沈琴身边。
程珩一记得妈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笑着说:“妈妈终于能带你过上好日子了。”
程珩一不光过上了好日子,还有了一个爸爸。
他改了姓氏和名字,跟继父姓。
程明正对他不算差,翻着字典给他起了新名字,把他当作亲儿子,对他有很高的期望。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琴是用了什么手段跟程明正好上的,程珩一不知不觉里就知道了。
刘莉甚至打电话告诉了沈平山,歇斯底里地将沈平山一顿痛骂,骂他养的贱女儿。
沈平山一生正直,女儿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便再也不认她了。
即使沈琴后来哄着程明正,给白溪塘修了路,给沈平山盖了新房。
沈平山没住进去,也不肯见她。
沈平山从小便教程珩一学孔孟之道,知礼义廉耻,他当然知道妈妈做的是不对的。
但他没有办法。
那是他妈妈。
不管她做了什么,就算她抛弃过他,就算她伤害了别人,那也是他妈妈。
大概像是刘莉说的那样,因为他身上流着脏血,败坏的血,所以可以对沈琴做的那些事情,熟视无睹。
岑眠听完,眼睛酸酸的,泛着红,忽然很想哭。
她往程珩一怀里靠得跟深。
程珩一回抱住她。
岑眠又觉得不够,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开心点,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下巴被她亲的那一下,软软绵绵。
程珩一把她紧紧抱住,闻着空气里的隐约淡香,轻轻“嗯”了一声,“我想回家了。”
岑眠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闭上眼睛,就回去了,就回白溪塘了。”
程珩一听话地闭上眼睛,岑眠的手心里有薄薄的细汗,潮湿微热。
仿佛白溪塘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天。
阳光温暖和煦,淡粉色的荷花开满池,偌大的荷叶缀着清凉的露珠,一片生机勃勃。
第58章 白夜
参加完柳芳芳的婚礼, 岑眠和程珩一回了北京。
柳芳芳忙完婚礼终于闲下来,想约她出来聚会时,才知道她已经离开南临了。
“好不容易回一趟南临, 怎么那么早就回去了。”
岑眠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北京这边有事。”
柳芳芳没再深究:“行吧, 那等我回北京再联系。”
“对了,你朋友的诗发表的样刊出来了, 回头我一起给你, 还有稿费。”
要不是柳芳芳提醒,岑眠都要忘了。
“好啊,你回来了跟我说。”
挂了电话, 岑眠打开微信, 立刻告诉了程珩一,让他记得联系张疯子,转告他这个好消息。
程珩一结束了上午的门诊, 终于腾出空来, 他往医院职工食堂走的路上, 拿出手机,看见岑眠发来的信息,笑了笑。
陈甫舟经过他, 余光一瞥,见他边走边看手机笑, 走过去肩膀碰他一下。
“跟岑眠聊天呢?”
程珩一锁上手机屏,“嗯”了一声。
陈甫舟轻啧:“一看就是。”
程珩一扫他眼, “怎么一个人吃饭了?”
陈甫舟耸耸肩。
他跟林瑜在一起的事, 没有对外公开, 中午一般都约着出去吃,不会来食堂。
程珩一问:“跟林瑜分手了?”
“嗯。”
“为什么?”
陈甫舟左右看看, 见周围没人,才说:“她以为我是陈院长的儿子,想叫我帮她摆平点事情。”
“你不是吗。”程珩一是知道他什么后台的。
“是。”陈甫舟笑笑,“但我跟她说我不是。”
爱情嘛,还是需要一些考验的,尤其他们这种家底儿的,不愿意对外透露太多,怕招来心术不正的人。
“然后她没过多久就把我甩了,听说是又找了个管行政的谁的亲戚。”陈甫舟轻嗤,“那顶什么用,摆不平她的事儿。”
程珩一的脚步顿了顿,“她要摆平什么事情?”
陈甫舟凑近他,在他耳边轻言。
程珩一听完,眉心紧皱。
十一过完之后,程珩一的工作很忙,岑眠也知道他忙,工作日的时间里很少打扰他。
每天就连聊天也很少,幸好岑眠不是很黏人的性子,不然肯定会觉得程珩一冷落了她。
周五的时候,岑眠刚起床,正在吃早餐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去拿,打开微信,看见吴轻发来一张图片。
岑眠愣了愣,点开图片,图片里是一张白纸黑字的通报,盖了京北大学医院的红章。
通报的大意是,经过医院调查,发现骨科住院医师林瑜私自收受患者红包,为患者提前安排手术。
林瑜在职期间,总共获取的受贿金额在五千元以上,情节严重,予以解聘并吊销医生执照的处分。
吴轻:【她真是活该!】
吴轻自从那次医疗队去白溪塘义诊,看出了岑眠跟林瑜不对付,她也不喜欢林瑜,每次在工作里受了什么林瑜的气,就要来跟岑眠吐槽一番。
岑眠通常情况下,都跟她一起骂。
当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友谊便空前亲密。
吴轻作为实习医生,刚来骨科的时候,林瑜看她是新来的,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学妹,以为好拿捏,想拿她当枪使,叫她出面跟患者收钱。
吴轻的男朋友也是医疗体系里的,知道医院里根本没有这种加钱提前安排手术的规则,提醒了她,这事儿要是被举报,不是小事。
吴轻知道林瑜这是在害她,但她也不敢直接跟科室说,林瑜会做人,时不时拿点吃的喝的给同事,人缘很好。
她一个新来的实习医生,就算说出来了,也没有证据,要是林瑜不承认,吴轻自己反而惹得一身腥。
所以看到林瑜做的事情被曝光,还受到了处分,吴轻觉得大快人心。
吴轻:【不知道是谁举报的,真是替天行道!】
岑眠抿抿唇,看着那张处分通知,没有吭声。
要不是吴轻给她发消息,她都不是太关注林瑜这件事情的结果,报复这种事情,就只有开始那一下是爽的。
岑眠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小人,但凡林瑜身上干净,她也抓不到她的错处。
收受患者红包这种缺德事,就是有钱人挤兑没钱人,没钱人则用血汗钱来换亲人一个优先手术的机会。
林瑜既然做得出来,也就配不上那身白衣了。
吴轻继续说:【听说不止一份举报呢,还有一份是医院内部的实名举报。】
岑眠一愣:【是谁啊?】
吴轻:【具体是谁医院没有公布,但医院领导非常重视,王主任都要气死了,觉得林瑜太给骨科丢人了。】
京北大学医院里的医生那么多,岑眠想不出会是谁跟她一样举报了林瑜。
她想不出,索性不想了,她微信联系了程珩一,好不容易到了周五,晚上他应该有空休息了吧。
岑眠:【你什么时候下班?】
程珩一回道:【五点半。】
岑眠想了想:【那我去找你吧,有一家日料想去吃。】
以前她一个人懒得去,现在有人陪她了,倒是可以去探探店。
程珩一:【好。】
四点半的时候,岑眠出发,不紧不慢地往医院去。
进了医院,等电梯的时候,她碰见了徐路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