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兰姨面露愤怒,“从来没听说过官学的名额还可以让给别人,如若昭儿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凭自己就能成才,何须抢他人的机缘。”
二伯母不死心道:“弟媳妇,你别急,嫂嫂说句实在话,璧儿现在……不也是浪费了?”
“怎么会?璧儿他早――”
“娘!”青阳尘璧打断了娘的话,有些无奈道,“孩儿回去问问老师,若是可以,便向老师举荐哥哥来官学。”
“甚好,甚好,两个都去那敢情好。”老夫人喜出望外,浑浊的眼亮了几分,连连拍着青阳尘璧的手背夸赞,“璧儿是个懂事的。”
青阳尘璧抿唇一笑,只是这笑并不达眼底。
“祖母,你看谁来了?”
二伯父与青阳昭两爷子众星拱月地迎着一个人走进来。
“贵客啊贵客,快上座。”
老夫人过来便要行礼,被虚扶了一把。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大家不必多礼。”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绫罗绸缎,令下人呈上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雕芙蓉花,价值连城,“一点薄礼,莫要见怪。”
“方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老夫人笑得眼角爬满了皱纹。
男人也笑起来,伸手去摸青阳昭的头。
“昭儿是个好孩子,你们教得好,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
叶可卿踮起脚去看,确实是不错的羊脂玉。
她轻轻扯了扯青阳尘璧的衣摆,咬耳朵问他:“这个是谁啊?”
青阳尘璧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
明明刚刚还帮她说话,亏她还以为他们已经很熟了。
叶可卿只能无聊地看他们一群人喜气洋洋,青阳尘璧这边安静得与世隔绝一般。
好在,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她听青阳昭叫那个男人“干爹”,原来如此,看来青阳尘璧的堂哥认了个有权势的人当干爹嘛。
等等,他们叫青阳尘璧的堂哥什么来着?
“钊儿”?
第七章 送财上门
不是吧!
他不会就是青阳钊,那个在将来呼风唤雨的权臣?
叶可卿的目光落在青阳昭身上,上下打量。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青阳昭忽而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见她和青阳尘璧在一处,很快又转了回去。
“看够了没有?”少年清冷的声线拨动了弦音,在叶可卿耳边响起。
“嗯?”她把头歪了过来,见青阳尘璧目视着前方,似乎刚才是叶可卿出现了幻听。
听说青阳钊狠起来自己的族家都要抄,有人说他冷血无情,也有人说他大公无私。
也不知道青阳尘璧有没有得罪过他。
终于熬到开席。
按规矩,男女各自分开坐。
虽说她对老夫人这家人不太喜欢,但是菜还是不错。
“嗝……”
这不,一不小心她就吃撑了,肚子被撑得圆鼓鼓的。
她不得不停了筷子,然后捂住自己一直打嗝的嘴巴。
“嗝……”叶可卿羞红着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青阳尘璧那一桌的人吆喝着去玩,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儿。
叶可卿听到有两个小少年,对着青阳尘璧指指点点,不怀好意地嘲笑。
“真的有补丁……”
“居然穿破衣服。”
叶可卿愕然,顺着话音去看青阳尘璧,与他的浅色瞳仁对上。
眸色里泛着兵刃的幽幽冷光。
而身旁的兰姨,正在被嫂嫂们生拉硬拽,劝说着去打牌九。
“嫂嫂,你知道的,我哪年不是输钱,我就不凑热闹了,我我……我还得照顾卿卿,她人生地不熟的。”
兰姨连连后退,躲开大房媳妇伸过来挽她的手,将卿卿推出来做挡箭牌。
“说的什么话,输给家里人总比输给外人强,再磨练磨练就出师了。”
大伯母的身形如虎,兰姨在她手下根本拗不过。
叶可卿扯着兰姨的手撒娇。
“姨姨,牌九是什么?去嗝――去嘛,我也想看看。”
大伯母连连夸叶可卿:“你看你看,人家小姑娘多懂事,她也想去的,我说得对不对?”
“嗝――”叶可卿配合地点头。
“不不不……”
兰姨被大嫂和二嫂挽着,毫无抵抗之力就上了牌桌。
既然有人要当散财童子,叶可卿不介意帮兰姨笑纳。
牌过三巡,兰姨赢了个三归一。
兰姨俨然已经把卿卿当成军师,笑眯眯地问:“卿卿,你看姨姨听哪一张牌?”
相较于兰姨的满面春风,其他三位的脸不要太臭,特别是大伯母,那张胖脸出奇的黑。
“我说弟妹你打快点吧。”
“嗝――”叶可卿指了指一张牌,兰姨听话地打了出去。
“也不知道咱们卿卿怎么会运气这么好,我头一次赢钱。”
“下次打牌别带孩子,怪晦气的。”一人不满道。
“就是,弟妹你看你带了个孩子搞得大家运气都不好了。”大房媳妇边说边把牌打了出去。
叶可卿无语,听这意思就是兰姨活该输钱,这么多年逮着她赢钱,这些人难得输给兰姨一次,一个个就阴阳怪气。
兰姨羞赧地叫住牌:“大嫂,不好意思啊,满胡必走。”
大伯母撇了撇嘴巴,把牌一推,没好气道:“不玩了,手气太差了。”
兰姨并不理大嫂的坏脾气,清点清楚,足足赢了一两。
叶可卿摇着兰姨的胳膊道:“哇……这么多,够给哥哥做新衣服了耶。”
“璧儿确实该做件新衣,最近又长高了不少。”
听到这话,叶可卿在听到青阳尘璧被嘲笑时,心里生出的那一点愧疚被抹平了。
这时候,二伯母带着几个婆妇,请叶可卿去老夫人那儿走一趟。
也不知是二伯母习惯性居高临下,撇着眼睛看人,还是果真来者不善,语气很耐人询问。
大伯母几个人看好戏般望了过来。
兰姨拉住叶可卿的小手捏了捏,轻言细语哄道:“卿卿别怕,姨姨陪你去。”
叶可卿点了点头,姨姨的面子她是要给的。
两人被带去了里屋,房间里的檀香,闻多了让叶可卿感觉烦躁。
兰姨率先开口问:“母亲,你们把卿卿叫来所为何事?”
“丢了点东西,搜身查一下。”
老夫人那浑浊的眼睛直直射在叶可卿脸上,刻薄的薄唇轻轻张合。
似乎要吃人。
兰姨伸手拦在叶可卿身前。
“且慢,丢了什么东西?为何要搜卿卿?”
“今日方老爷送的羊脂玉你们也看到了,如今不翼而飞,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她把鸡鸣狗盗的行径使出来了。”二伯母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满是鄙夷。
“二嫂嫂,这怎么能仅凭猜测就下定论?”
叶可卿见兰姨难得一脸肃容地蹲在她面前问她:“卿卿,你告诉姨姨,你有没有偷拿这房间里的东西。”
叶可卿坚决地摇头,“没有。”
“嘁……你问她,她当然说没有,这话谁信?”二夫人翻了个白眼,似乎被气到了。
“我信。”兰姨站了起来,“如果我都不信她,就没有人替她说话,若是冤枉了她,她这一辈子就被毁了。”
二夫人被梗了一下,气呼呼地问老夫人:“娘,您看怎么办?”
老夫人一拐拄在地上,连拄三下,地板发出三声闷响。
“搜,今天必须搜,不过是捡来的乞丐。一辈子,哼,我儿捡了她,她就得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还敢有意见?”
一般人早被她吓到,但叶可卿不怕她。
“若是府上丢了贵重的东西,报官自会查清,而不是对着客人搜身。”
“客人,你?哈哈哈。”老夫人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她大声叫来下人,“你算哪门子客人,给我搜她。”
三个孔武有力的下人冲了上来,一人钳制住兰姨,两人来抓张牙舞爪的叶可卿。
叶可卿推搡着挣扎,“走开。”
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一些不开眼的,这些个奴仆只有捧着她的份,她何时被这样侮辱过。
“住手。”
一道青色的身影疾步而来。
青阳尘璧打掉婆妇的手,把叶可卿拉至自己身后,使她脱离魔爪。
又冲另一个婆妇道:“放开我娘。”
叶可卿从来没有这么看青阳尘璧顺眼过。
婆妇见老夫人应允,也就松开了兰姨。
“璧儿,这事儿你别掺和。”老夫人不满地皱眉。
只见青阳尘璧行至桌前,拿起空了的锦盒端详半晌,锦盒里的绸布印着方家的徽印,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你可是知道贼人是谁?”老夫人见他研究了颇久,有些期待地问他,就连叶可卿也目光灼灼。
青阳尘璧意味深长地看了老人一眼,抿了抿唇,指着空盒子道:“此物乃方家所赠,方大人乃京官,想必大家都还记得,玉芙蓉的底座刻有一方家徽印。”
众人皆点了点头,如今高朋满座,总不能挨个去查,自然是想到谁有嫌疑,把人传来暗中调查。
“此人销赃走明路定会被方家捉住,那么必然结识得有三教九流之徒,有黑市销赃的门路。”
二房指着叶可卿道:“那你这么一说,这小乞丐更有嫌疑,谁不知道最大的三教九流就是乞丐窝子。”
“不如把大伯叫来问问。”青阳尘璧不理会二伯母,向老夫人建议。
“叫老大来做什么,他如今在前厅吃酒。”
婆妇很快回来禀报:“老夫人,大爷不在府里。”
老夫人的眼睛一凌,喝道:“可有说去哪里了?”
“不曾问到。”
“果然,也只有家贼敢动方大人送的东西,不怕报官。你们还是快些去追吧,晚了大伯可就挥霍光了。”青阳尘璧转过身往外走,见叶可卿还顿在原地,他回过头来,“还不过来?”
叶可卿“哦”了一声,提着裙子跟上。
老夫人退了两步,重重坐在了椅子上,神色晦暗,木杖捶了两下地板,咬牙骂了一句“孽障”。
“快去把老大找回来。”
老人不论再痛心疾首,也得压低声音吩咐二媳妇儿家丑不可外扬。
往外走的青阳尘璧闻言只是讥讽一笑,在这里多呆一刻都让他难受。
……
叶可卿禁不住心里猫抓一样,追上少年的步子。
“哥哥,谢谢你帮我。”
“嗯。”少年走在前头,肩膀开阔,脊梁笔直。
“咦。”叶可卿惊奇地捂住嘴巴,见两人都朝她看来,眨了眨眼道,“我没有打嗝了。”
兰姨宠溺又无奈地摸了摸叶可卿那兔子耳朵一样的发髻。
少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那抹笑意极淡,昙花一现。
青阳安康全然不知今日发生之事。
正是散酒席之时,他踉跄着步子走过来,兰姨上前要扶,少年一把拦住。
“娘,我来。”
兰姨怔了一下,看着青阳尘璧已经比她高了小半个头,浅浅笑道:“不知不觉,璧儿已经快成大人了。”
青阳安康的个子很高,是青阳家最高的一个,又因为捕快这个行当,导致他一身肌肉壮硕,整个人高大威武。
青阳尘璧也遗传了几分。
说到身高,叶可卿默默挪得离青阳尘璧远了些。
笑话,他们四个走在一起,就她那里凹了下去。
哎,她这具身子营养不良,她要多吃些才是。
青石巷。
小黄狗似乎很喜欢青阳尘璧,一见着他们就飞快奔过来,爪子扑在青阳尘璧的腿上站起。
青色衣摆被踩出了黑色的梅花脚印。
青阳尘璧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但他碍于扶着爹爹,没法发作。
叶可卿赶紧去唤小黄狗,小狗转过来看她一眼,又继续圆溜溜地盯着青阳尘璧。
身后的尾巴快要甩飞了出去,扑在他身上的爪子不挪动半分。
不得已,她把狗抱开。
青阳尘璧这才扶着爹进去。
叶可卿把狗放在地上,呼出口气,和它大眼瞪小眼地教育它。
“你个不懂事的狗崽,看不出来你家小主人脸都黑了吗?”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点在狗鼻子上,“傻狗,本姑娘才跟你不同,竟然把我比作你……傻狗……你这个傻狗。”
小黄狗以为叶可卿在和它玩,扑腾起来抱她点来点去的手指,毛茸茸又小小的一只,憨态可掬。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从嗓子溢出,玩得不亦乐乎。
“咳……”
听见背后的声音,叶可卿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少年。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少年抱着手臂靠着墙站,脸上难得挂了笑。
第八章 全家出游
“……”叶可卿无言,可以删掉刚才那一幕吗?
少年慢慢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炸酥肉,今天宴席上的一道菜。
他摊着手走了几步,见叶可卿看着油纸包,便随意地问她:“要吃吗?”
叶可卿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这么好,今天在宴席上这一道菜离她太远,她只能遗憾放过,没想到少年竟然带回来了一些,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馋虫。
看在他今天屡次帮她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她点了点头,拿了一条放进嘴里,被油炸过的酥肉外面酥酥脆脆,里面是带着花椒麻味的瘦肉,不柴不腻,还有一股被高温烤炸所独有的肉香。
下一刻,叶可卿便见少年把整包酥肉都倒进了墙角的小破碗里,小黄狗把头埋进去吃得欢快,尾巴在后面画着弧线。
“青阳尘璧!”叶可卿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四个字。
少年正在专注地看狗吃饭,闻言回过头来,一脸懵然地问她:“你还要?我以为你只要一条。”
“你就是故意整我。”叶可卿伸出泛着油光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小黄狗,“你给狗吃的。”
“没错啊,我给阿福带的。”少年坦坦荡荡地回答,似乎眉宇间的无辜与疑惑更重了。
“那你还给我吃?”叶可卿才不信他不是故意的,这小子焉坏。
“你要吃,我才替阿福分了一条给你。”少年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仿佛叶可卿在无理取闹。
似乎、仿佛、好像挑不出一点毛病。叶可卿跺了跺脚,骂了一句“坏胚子”,气得回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