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楷文想了想，“我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你到底在等什么？”
也许是因为捕捉到了他眸中片刻的晃动，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其实我能感觉到，你一直有所期待，但我不知道你期待的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对话下，他居然再度走了神。
隔壁桌的对话再度闯入他的耳中。
“喂，你看那桌坐的那个人，好像是个明星诶……你别刻意回头，我偷拍几张。”
“看着有点眼熟，她是不是演过一个什么电视剧，叫什么来着……”
“果然来这种高级餐厅就会碰到名人诶，这钱没白花，嘻嘻……”
“……”
“Kerwin，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许楷文回过神来，抱歉道：“对不起。”
侍者端来头盘，他如释重负，“先吃东西吧，我有些饿了。”
何琳有些失落，但面对他的回避，她也清楚咄咄逼人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两年的相处，她了解他的性格，继续追问的结果，只会是毁掉这个晚餐。
何琳不是不懂事的女人，于是举起了高脚杯，与他的杯子相碰。
清脆悦耳的碰撞声，晶莹的液体优美地晃动着，完美的像一个假象。
九点半，何琳去了化妆间，许楷文刷卡结账，然后独自到餐厅外抽烟。
尼古丁的味道让最后的那道甜品没那么反腻，他连吸了两口，为了打起精神。
坐在隔壁桌的那对小情侣恰好也走了出来。女孩的头靠在男孩的肩上，撒娇道：“走啦，我们去坐地铁，不打车了，省钱。”
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手中的烟也几近燃尽。
何琳走出餐厅，披上外套，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没去开车？”
他将烟摁熄在碎石托盘中，“你在这等一会儿。”
回家的一路上，许楷文都在沉默。
虽然他平时的话也不多，但何琳还是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她去英国出差了一周时间，一周前他送她去机场时，还依依不舍地跟她吻别，今晚他的冷淡实在过于明显，不可能不被女人识破。
何琳叹气。北欧男人，天生忧郁，最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有时一场雨一轮月，就能让他们多愁善感。
又一个红灯，许楷文摇下车窗，又点了一根烟，甚至没有过问她的意见。
回到公寓，他先去洗澡，出来时何琳已经脱掉了身上的裙子，斜倚在床上等他。
她身上穿着一套香槟色的连体内衣，偏中世纪风格的设计，蕾丝和丝绸完美配比，性感而不色情。
何琳用手指勾了勾身上的肩带，“我在伦敦买的，喜欢吗？”
“嗯。”他扯掉身上的浴巾，单膝压在床上，在她身上摸寻着。
何琳缠住他的脖子，勾唇道：“是DIVA手工定制的……”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要订这一套，费了不少力气。”她的语气挑逗且暧昧，“你小心一些，别扯坏了。”
他翻身坐到一旁，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你还是自己脱吧，这些盘扣太复杂了。”
他把她压在床上吻着，做完熟练顺畅的前戏，却在她付诸回应时避开了她的舌，转攻到了脖颈，锁骨……
何琳睡着了，他却困意全无，正准备去阳台抽烟，无意中看见落在地毯上的手工内衣。
他鬼使神差地将内衣捡了起来，对着月光打量，精美的绣工，一流的质感，不愧号称内衣中的爱马仕。
除了DIVA这个品牌，最出名的要属和Dalton家族有关系的女人们了。
相比那些红透半边天的好莱坞女星，Jessica Joe这个名字，对公众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Chris留在他办公室的那本杂志，他还是看过了。只看了一遍，便足以在他脑中烙印，挥之不去。
“你和Alessandro Dalton的相遇应该很浪漫吧？”
“不算浪漫，我遇到他时，有种命运感。在我最低迷的时候，是他拯救了我。”
“那你会介意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绯闻吗？”
“你也是女人，你觉得我会不介意吗？只是我们身处的圈子，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捕风捉影的事情太多了……我很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十分信任他。”
是他拯救了我……
在这个难得的失眠夜里，许楷文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从前我一直过着我以为正确的人生，直到遇见她……我才发现我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是她的出现拯救了我。”
七年前的那场订婚礼上，面对Elena的质问，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想要取消婚约，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曾经和我的朋友有染，也不是因为这一年的距离……而是我发觉，我不爱你了。甚至很有可能，我从没有爱过你。”
当你爱上一个人，你会因为想念而无法呼吸，会心口疼，会神不守舍，所有一切人类卑微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想到余生将没有她，而是要跟另一个女人度过，他觉得生命黯淡无光。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不能订婚，更不能跟洁说再见。
Elena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我们在一起五年，生活在一起，还养了两条狗，我们……Kerwin，你现在不是被感性冲昏了头脑，就是疯了。”
“恰恰相反，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刻。”
他将订婚戒指摘了下来，“Elena，对你带来的伤害，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的心，跟你订婚。”
“你爱上她了，爱上了那个中国女孩。我早就该猜到的。”
他颓然到不愿解释，也不愿再否认，“或许是吧。”
也许，让人失去理智的爱情，才叫爱情。
听到他的答案，Elena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异常冷静地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用一年的时间就征服了你的心？”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和她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就要流泪。可他的眼泪却不是为了眼前这个陪伴了他五年的初恋，而是大洋对岸，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孩。可当他意识到这一切时，都太迟了。
“Elena，嫁给这样的我，你也不会快乐的。”
第3章
这个周末乔予洁过得很开心。她像个观光客，在这个城市的著名景点拍照留念，挑了几张最满意的上传到社交网络上。
图片的配文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找回忆。
最关心她的动态的，除了粉丝，一定就是经纪人。
接到余珊的电话的时候，乔予洁正忙着吃烤鸭。
天知道在国外这些年，她有多怀念地道正宗的挂炉烤鸭。她用手机找了一家附近评分最高的老字号烤鸭店，一个人点了一整只。
余珊知道她打算吃一整只时，惊呼道：“你最好不要明天就嚷嚷着要减肥！模特最重要的就是身材，下周还有拍摄，品牌赞助的衣服都订好了，到时穿不进去你自己看着办。”
“今晚放肆一下，明天我就开始啃叶子。”
“玩够了就早点回酒店，记得睡前别喝水，不然明天上镜不好看。还有，刚才你家老板的秘书联系我了，你是不是没有接他的电话？”
乔予洁放下手里的面皮，从包里翻出另一只手机，果然有一通未接。
他从来是这样，做过一遍的事情不会再做第二遍。能让他打两遍电话的女人，这世上约莫是没有的。
“顾着吃，没听见。”
余珊提醒她：“赶紧回电话吧，到时人家不开心了，吃亏的是你。”
挂了电话，乔予洁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将先前的那片鸭子包好，心满意足地吃完，再用湿巾擦干净手指，回拨了未解来电。
大约有五声嘟音，电话接通了。
第一句当然是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在吃东西。”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工作顺利吗？”
其实她已经回国一周了，只是他今天才想起来联系她。
“很顺利，等下周的工作结束应该就能回去了。”
“好。回来之后我们再联系。”
“嗯……”乔予洁习惯了他简洁明了的说话方式，但还是在挂电话前说了一句，“I miss you.”
似乎有轻笑声，但却不真切，“J, See you soon.”
挂掉电话，她又给余珊发了条信息，让她安心。
乔予洁看着白布餐桌上一口未动的鸭架汤，突然有些没胃口。
其实他们断断续续交往了有三年，只不过最近这一年，他才松口向媒体承认了她的正牌女友地位。
也正是这一年的时间，她从寂寂无名，开始在时尚圈崭露头角，再至现在品牌代言邀约不断，事业愈加宽阔，去年甚至还在某欧洲名导的新片中认领到了一个角色。
不得不说，无论DIVA这个品牌在业界的地位，还是Dalton这个名字在名流圈的影响力，都不容小觑。
哪怕媒体拍到的桃色照满天飞，口口相传他是如何风流滥情，Alessandro Dalton至今正式承认的女友却只有三位。
一位是好莱坞曾经红极一时的法裔女演员，现已经嫁为人妻，对方是金球奖得主；另一位巴西裔超模凭借着积攒的名气和人脉，成立了自己的时装品牌，早已名利双收。
乔予洁更清楚，他能带给她的，绝对不止是现在的名气而已。
他是她的金主，她的摇钱树，更是能点石成金的神。
但作为恋人，他们的关系却是病态的。
不像在镜头前那般光鲜，不像童话故事中那样恩爱，也没有三流杂志里写的那么不堪。
甚至连乔予洁都不明白，一年前他们的关系到了最贫瘠的地步时，他为何没有甩掉她，而是选择了公开。
她从不相信他爱她，或许是为掩人耳目，又或许是因为她是最安全的选择。
“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带来绝对稳定的契约关系，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只有这样，你才永远不会背叛我。”
这是他在关系之初定下的规则。
她的确不可能背叛他。因为她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
第二天在现场，乔予洁的状态很好，原本预计进行五小时的拍摄工作，三个小时就结束了。杂志副主编到场监拍，审片时，她收到了一份邀约。
“我们杂志下一期是周年刊，会邀请一位在纽约非常出名的华人摄影师掌镜。Jessi，你给很多大牌都拍过广告，肯定对这位新秀不陌生，他的中文名叫吴祎。”
“他是我在美国最好的朋友。早年我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很多试镜照都是他帮我拍的。”
副主编很是惊喜，“那真是太好了！其实这次周年刊封面的拍摄出了一点小插曲，既然你和吴祎是好朋友，应该会愿意帮忙解决危机……”
“您说。”
“因为是杂志创刊二十周年，我们原计划邀请二十位当代最具时尚代表性的明星参与拍摄，但有一位女星因为一些突发状况，无法参加拍摄。我们暂时找不到档期空闲，形象合适的人来替代……”
“拍摄是什么时候？”
副主编面露窘色，“时间可能有点赶，是这周五。”
原来是临时顶场，乔予洁会意。
吴祎应该还不知道她在国内，这半年来他们各自的工作都很忙，不像从前那样能频繁见面，但一直都有电话联络。她原本订了周五回LA的机票，但又想给吴祎一个惊喜，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收工后，乔予洁回到商务车里，将刚才的拍摄邀请告诉了余珊。
余珊在这一行做了十几年，有着敏锐的职业嗅觉，“洁，这种大杂志的周年刊，一般都会邀请一线明星。你在国内没有什么作品，也没有粉丝基础，顶多算个话题人物，又是私人邀约，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版面，多半只是找绿叶来衬红花的。你确定要去吗？”
乔予洁是这样想的，“能增加曝光度，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封面还是有含金量的，我刚回国发展，没必要太眼高手低。”
更何况掌镜人是吴祎，以他们的私交，她根本无须对拍摄有任何负面的担心。
余珊尊重她的意见，“你想拍我们就接，只是回美国的计划要延后了。你跟Alex沟通过了没有？”
乔予洁适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的日程很忙，五大洲到处飞，就算是普通约会也要提前一个月安排，她没有单方面改变计划的权利。
“我晚点跟他说吧。如果他不同意，你再帮我推掉。”
回到酒店后，乔予洁犹豫了一整个下午，都没能拨通Alex的电话。
心情郁闷，她决定打车去市中心购物。
下个月就是Alex的生日，她需要提前为他准备好礼物。
奢侈品店的店员眼力见一向极佳，店里本不止她一个客人，但是三个店员都只围着她转。
乔予洁绕着偌大的时装店转了一圈，上下两层都看了，还是没什么想法，一个店员亲切地问：“乔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我想挑个礼物……送人。”
答完她才意识到，店员刚才喊她“乔小姐”。
乔予洁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你认识我？”
店员笑着回答：“我们也要关注时尚的，经常能在杂志上看到您，当然认得出来。乔小姐是要买礼物送男友吗？”
她有些避讳道：“送朋友。”
“我们刚出了一款限量版袖口，是和宝格丽的慈善合作款，非常适合送人。”
她前不久才在时尚资讯上看到过这个跨界合作，也有没有看实物，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就这个吧，帮我包成礼物。”
等待的时间里，乔予洁顺便在配饰区转了转，无所获后在长沙发坐下，另一个店员送来了果汁和茶点，托盘上垫着纸笔。
“乔小姐，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
在她低头签名的时候，试衣间走出一个男人，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开始试鞋子。
签完名，她又答应了合照的要求，谁让扮演亲切也是她职业的一部分。
隔壁店员问：“先生，尺码合适吗？”
对方用英文答：“尺码刚好，只是我觉得样式太传统了，有没有上面没有镂空雕花的？就是更商务一点的。”
“先生，这个款式的你喜欢吗？”
“黑色太死板，有没有深棕色的？”
“有的，先生，我去帮您拿。”
因为听到了久违的英文对白，乔予洁扭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金发的高个男人。
对方正好起身，看到她时，似乎也很惊讶，“Jessica？”
她愣了半秒钟，脑中的记忆复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