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后和背后的“宾客们”合了影,又留下若干集体自拍,最后又是三三两两地互相自拍合影。
尤雪珍先是被袁婧拉着自拍了两张,拍完袁婧又把手机塞给孟仕龙,让他帮忙给她们俩拍。
他进步很多,还知道要蹲下给她们拍,显腿长。
袁婧检查了下照片,满意地收回手机,有意地反手把孟仕龙推过去。
“我给你俩来一张合照。”
孟仕龙踉跄着被推到尤雪珍身边,站姿很拘谨,一会儿把手插进口袋,下一秒又伸出手,两只手都背到身后。
袁婧看着镜头里的孟仕龙实在觉得搞笑:“孟哥,你这个姿势好像领导来视察太平山……放松一点。”
他虚心请教:“那摆什么姿势比较好?”
袁婧起哄道:“那就学我们刚才那样手挽手呗。”
尤雪珍白她一眼:“别听她瞎扯。”
“那这个姿势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他将手伸到她肩头。
袁婧看着手机里的他姿势的突变,吓得嘴巴微张,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并没有真的环到尤雪珍肩头,手只是浮在空中。
尤雪珍也吓一跳,感受到他手臂的靠近,以为他会揽住自己的刹那,他却只是停在她肩头上方比出了一个小树杈。
她哭笑不得,还以为是什么姿势呢,特意要来过问她。结果只是这样而已。
“行,那这个姿势摆好了,一、二……”
袁婧倒数到三,即将要按下拍摄键,画面里却闯进不速之客。
叶渐白走到了镜头里,好像才看见他们在拍照,于是站到尤雪珍空着的另一侧,实打实地把手往她肩头一搭,边说:“合照啊?带我一个。”
袁婧却已经按下拍摄键,拍下了这张尤雪珍被夹在中间的,诡异的三人合照。
他们在山上待到很晚,互相聊着乱七八糟没有营养的话题,讲到口干舌燥,咸柠七和冻柠茶不够喝,大家便轮流分,没意识到时间流逝,从卢吉道下到凌霄阁时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路灯还持久明亮地照耀着,和山下耸立不眠的高楼灯光交相辉映。
缆车早已经关闭,像是他们手中的空罐子,空荡荡地列成一排。
谁说了一句那就走下山吧。
已经陷入安静的太平山道被他们六个人的脚步声吵醒,黢黑的树枝在凌晨的晚风里摇曳,山下的灯火被茂密的枝叶覆盖,只剩下一盏一盏的路灯晃过每个人的脸,天上的月光这时才变得非常清晰。
尤雪珍不经意顺着月光往天上看,喃喃感叹:“每个来太平山顶的人好像都只记得往下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抬头看一看一直悬在天上的月亮。”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孟仕龙回过头,跟着仰起脖子看了看夜空。
他说:“嗯,现在至少有两个人了。”
“是三个。”
走在最后的叶渐白幽幽插嘴,他的视线也正飘向月亮。
袁婧也扭头:“四个!”
“五个”“六个!”
最后大家全部都仰头,乍眼看六个人像脖子全都犯病了一样。
尤雪珍哭笑不得:“这个不是在拼多多上买月亮,不需要大家助力砍一刀,不用争了啊。”
为了打发无聊的下山路,他们玩起了“逛三园”,由一个人先打头说一个类别,比如逛动物园,每个人轮流接着说出一个动物的名字,不能重复。这是很常见的酒桌游戏,他们都有经验,孟仕龙是第一次玩,但他很聪明,只卡壳了一次就会举一反三,轮到他起头时便说港岛,把游戏引到只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上来。
下山路太长,以往只玩几轮就结束的游戏硬是不断地持续下去,常见的分类都被说了个遍,动物,植物,电影,城市,食物,车牌,商场,天气……就连玩这种游戏经验最多的叶渐白都有点黔驴技穷。
他在上一轮卡了壳,这轮负责重新出一个题目,叹气说:“大部分都被你们说遍了啊。”
毛苏禾很贴心道:“那我们换个游戏吧?”
“等等。”叶渐白抬起手示意,“我想到了。今天我们逛三园,逛什么园……”接着,他偏过头,视线飘过,“尤雪珍。”
尤雪珍被叫到名字:“怎么了?”
叶渐白笑:“我意思是,我的题目是你。”
她瞪大眼睛,其他人也是一愣。
左丘咋舌,竖起大拇指:“还能这么出题目?”
叶渐白耸肩:“谁说人不做题目?不都是讲熟悉的范围吗,这个我熟。”
孟仕龙微微抿起嘴唇。
左丘还在纳闷:“可这个要怎么说?范围有点太广。”
“那这样,就限定在尤雪珍喜欢的东西上。如果说错……”叶渐白指了下尤雪珍,“由她叫停,怎么样?”
不知不觉成为游戏中心,尤雪珍有些受宠若惊,心想那自己这一轮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她当然没异议:“可以可以。”
“行。那这次来正式的了……今天我们逛三园,逛什么园,尤雪珍园。”叶渐白率先讲出一个答案,“无线电台。”
他一下子就正中红心,袁婧立刻啊了一声,她刚想好的答案就被夺走,却偏偏下一个轮到她讲。
尤雪珍危险地看过去,作为她的好室友,如果第一轮就卡壳,她们的友情就岌岌可危。
袁婧急中生智,飙出一句:“宅!”
尤雪珍:“……”
好吧,没错。
接下来的左丘试探地说:“……甜品?”
尤雪珍比了个拇指,他松口气。
毛苏禾和尤雪珍并不算熟悉,在即将过时的最后一刻,眼睛亮起:“港岛!”
……聪明人!
下一个是尤雪珍自己,她有意想刁难一下还没说的孟仕龙,心里大概猜到他会说什么答案,于是坏心眼地把他的答案抢过来:“《食神》。”
孟仕龙果然神色一怔,一时间没说话。
叶渐白很愉悦地在一旁打着节拍,姿态悠闲地说:“时间快到了,不了解不用勉强自己硬说。”
孟仕龙并未示弱,带着几分笃定开口:“旋转木马。”
这个答案一出,叶渐白的神色一愣,显然,有点超出他的预计。
――她什么时候喜欢的旋转木马,孟仕龙又怎么会知道?
他看向尤雪珍,她没有否认这个答案,只说:“又该你了!”
叶渐白微微拧起眉,还陷在上一个答案里,回答得有些迟缓。
“海。”
袁婧叹口气,差点脱口而出痔疮膏,终于还是忍住,但也因此卡了壳。
“我认输我认输!”
尤雪珍吐槽她:“没想到卡在你这儿……友尽友尽。”
袁婧哎哟一声:“有种你下把别卡。”
尤雪珍以为她要如法炮制,以袁婧自己为主题来抛,但她只猜对一半。
袁婧确实如法炮制也说了人名,但她说的是孟仕龙,让大家猜他喜欢的。
尤雪珍精神一振,她心里立刻有了答案,而且她排在孟仕龙前面,不用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答案抢先说出来。
袁婧说完孟仕龙的名字,很自信地先抛砖:“做饭!”
左丘依然小心试探:“……摩托?”
孟仕龙没有为难他,点头。
毛苏禾抿着嘴,看了孟仕龙一眼,她依然对这张脸没什么抵抗力,嘴巴瘪了两下,说起那个令自己并不愉快的东西:“照相。”
轮到尤雪珍,她嘿嘿笑着说:“火山。”
这个答案又让叶渐白微微拧起眉。
前面三个人的答案或多或少都能从孟仕龙的生活轨迹里推断出来,可是火山不是,它是更深入的,隐秘的东西。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这两个人已经互相掌握了只有彼此知道的,类似于秘密一样的喜好。
下一个回答的人是孟仕龙,但大家并不在乎他说什么,毕竟正主本人说喜欢什么就是什么,肯定能过。
尤雪珍已经在心里苦思冥想下一轮要轮到自己该说什么,虽然她预感这一轮在叶渐白那里就会断掉。
正在走神盘算时,她听见孟仕龙突然叫了下她的名字。
“尤雪珍。”
“在!”
她又一次被cue到名字,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孟仕龙看着她解释:“我是在回答。”
已经有反应快的人回味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深意,面露震惊。
尤雪珍却还没有,近乎呆滞地发问:“……什么?”
“回答题目,关于我喜欢的。”
第36章
这六个字一出, 所有人沉默,只剩山林间的虫鸣此起彼伏。
袁婧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之前看到过观览巴士上那一幕,她早有迟早会这样的预感,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形式……她看了一圈其他人, 发现各自的反应都非常精彩。
左丘愕然中带着一丝窃喜的放心, 毛苏禾的表情看上去竟不比她意外多少, 垂着眼睛看地面, 叶渐白面无表情,伸手似乎想去掏烟,但好笑的是一边在走神,袁婧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直接插到了空气里。
至于当事人尤雪珍,脸上的呆滞比刚才更甚。
袁婧看不下去,主动打破这份安静,替大家问出心声:“孟哥啊, 你这是……告白吗?”
孟仕龙刚说了一个“我”字, 叶渐白终于摸出了一根烟, 夹在指尖把玩, 嗤笑出声。
“这也叫告白吗?玩个游戏而已,居然有这么随便的告白?”
“那怎样的告白才不算随便?”孟仕龙反倒很认真地反问他,“你经验比较多,你来说说看。”
叶渐白指间的烟一不小心, 被他夹成两半。
刚才微妙的气氛又划向另一种微妙的走向。
尤雪珍终于消化了那句话,反应过来,忐忑又故作轻松地摆手:“应该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吧, 是不是?”
即便孟仕龙说了刚才那样的话,尤雪珍仍旧不敢真的相信, 这是在对她的告白,但无关乎叶渐白说的形式是否太过随便,单纯的,她只是在被爱这件事情上没有天分。
即便他在相机里留下她的丑照不舍得删,即便他借用阿婆的名义送她苹果,即便她能体会到一些似有若无的他对待她的特殊瞬间,她依然不敢把这些瞬间归类为这是对自己的喜欢,更别说孟仕龙是一个很好的,对陌生人都可以很温柔的人。
她觉得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容不容易被爱也是一种天份。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演员这个职业,有些人大家莫名都会喜欢,而有些人就无人问津甚至被讨厌。
她没有做演员的野心,只是想成为生活中的被爱者。但从小学她在竞选班级委员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似乎属于后者。
她永远是得票数最少的那一个。
后来她想,如果成为某人的女儿也需要父母来投票,她不一定会投胎到这里吧。
尤雪珍不会忘记有次帮爸妈收快递,手痒打开一看,是刻着“YXZ”的白金胸针。
怪不得他们让她帮忙收一下,原来是想给她一份惊喜。
她臭屁得不行,以为这是爸妈买给她的礼物,当晚把自己小金猪里的储蓄和卡里的钱合计一通,也想买一份礼物回报他们。
她刚合计完,终于下班回家的妈妈来敲她房门,问她:“那个快递放哪儿啦?”
她有点疑惑,但还是乖乖指了指收进柜子最上面的小盒子。
“哎哟,放那么上面干嘛,让你收一下不是让你收进去。”她嫌麻烦地把她小心放进去的盒子拿出来,“你没和你妹说这个快递的事儿吧?”
她一愣,一瞬间,像被人从正面打了一拳,正中鼻子,鼻头一瞬间发酸了。
她妹妹叫尤馨竹,缩写,YXZ,尤雪珍没意识到。
从此,她养成了让自己体面的自觉,绝不自作多情。人生里有过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就足够了。
这一次,她的预感依然没有出差错。她听见孟仕龙顿了一下,没有否认她的说辞,只是看着她,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看吧,果然是这样。
她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脸上露出微笑,松了口气,满意于一切都还在她的认知范围里,所以她不需要苦恼,如果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该怎么办。
若这份喜欢是真的,她反而会觉得恐惧。
一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独角戏,如果有人真的坐到台下,她会第一时间跑进帘子里。
最后怎么下山的,尤雪珍记忆很模糊,当晚梦到还在太平山上,相同的场景,不同的是,孟仕龙看着她,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尤雪珍汗津津地从床上惊醒,天还没亮,窗外是黎明前的深蓝色,广告牌的灯管都未熄灭,亮着空客的出租偶尔在楼下驶过,发出的气流声顺着打开的窗缝溜进来。
她呆坐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梦到完全相反的分支,以致于在知道这个分支只是梦之后居然还会有很轻微的,失落的感觉。
这下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尤雪珍披上衣服,准备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打发时间。
走到客厅,却发现阳台有人,背对着半靠在栏杆边,一手夹着烟,暗里烟头的火光忽隐忽现,。
尤雪珍靠轮廓就辨认出是叶渐白。
她敲了敲阳台门:“你是没睡还是起了?”
他回头看到她,将刚点燃的烟头摁灭在栏杆上:“起来上个厕所顺便抽根烟,你起来干嘛?”
“哦……我肚子饿,想下去买点东西。”
“我和你一起下去。”
尤雪珍哦了一声,低头看到地上有一堆抽完的烟头……这哪里是起来顺便抽根烟的程度?
她皱起眉,心想叶渐白的烟瘾好像变严重了。
凌晨四点二十三,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公寓走到大街上。圣诞夜的余韵还在,街头关掉的店铺依然亮着灯,闪着水晶球的雪花照亮昏暗的街道。便利店就在街对面,等红灯的时候,叶渐白忽然蹲下来,把尤雪珍吓一跳。
“你不舒服啊?”
他仰头白她一眼,伸手去拽她的衣服下摆。她披的大衣扣子只系了前面几颗,最底下的几颗就放任它了,叶渐白就这么单膝蹲在马路边,将那几颗漏网之鱼一一扣上。
红灯转绿,尤雪珍却完全没注意到,只顾盯着他头顶密密的黑发。
他扣好扣子起身,身形一下子又盖过她,一边数落她:“现在不到20度,不好好穿衣服想感冒?天天挂大鼻涕!”
“刚刚抽那么多烟不好好爱护身体的人有资格说我啊?”尤雪珍回过神,拉了一下衣服,啊地指着已经在跳动的灯,“快红灯了赶紧!”匆匆地快一步往前跑过去。
叶渐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远了,信号灯在霎那跳红,他的脚步刚挪了一寸被迫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