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温热的手压在林格的腿上,隔着裤子,安抚地轻轻拍一拍。
林格回头。
林誉之收回手,无声对口型。
「交给我」
林格不知道林誉之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是像解决那个流浪汉一样,打王霆一顿吗?还是要告诉他,现在的两个人已经暂停了情人关系?
她只看到,林誉之站起来,友好地邀请王霆:“这边似乎有些不通风,我们出去问问她们,是不是没开换气。”
王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并肩出房间,长廊幽静,林誉之一路走到尽头站定,这里是二楼,落地玻璃窗外是浓郁的竹林,蓊蓊郁郁,遮蔽了几乎所有的光。
王霆先递过来一支烟,林誉之微笑着拒绝:“我不抽烟。”
“我忘了,”王霆歉意地笑,“是不是做医生的,比较注重健康,都不抽烟啊?”
“不确定,”林誉之说,“我是因为格格不喜欢,所以从开始就不抽。”
王霆的烟都含在口中了,没点燃,又取下,放进口袋。
他说:“这几天你们在外,肯定玩得特别开心吧?我看格格一直没发朋友圈,一定是累了。”
林誉之微笑:“的确是累了,不过你是刚加格格微信不久吧?她平时也不爱发朋友圈。”
王霆又是一顿,掐着那根烟,来回碾了碾,说:“对了哥,格格上次给我那笔钱多了。那个躺椅真没花那么多钱,有折扣,可格格不相信,我多转给她钱,她也不收――这样,咱俩加个微信,那些差价,我退给你,你再还给她,行吗?”
林誉之说好。
他自然地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手机屏保图片立刻映入王霆眼帘。
――是一张林誉之拍摄的照片,草地茵茵,阳光大好,穿着白色裙子的林格躺在他怀里,趴在他胸口睡着了,林誉之低头看她,亲昵无间,他大开的领口间,是遮挡不住的草莓印和齿痕,一眼就知有多激烈。
王霆僵住。
林誉之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王霆抬头,咬牙切齿,金丝镜框后一双眼犹如看着怪物:“畜生。”
“你倒不用这么着急自我介绍,”林誉之淡淡,“还有,收起你的表情,别用这种没打狂犬疫苗的比格犬眼神看我。”
他礼貌地问:“还需要加微信吗?霆霆?”
第59章 敲门 窃情
王霆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又恼又羞又气,半晌,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王霆说:“连自己妹妹都能下手, 哥,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林誉之好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扯起唇角,笑了笑。
“纠正你一下,我们在相爱,”林誉之说,“别用这么肮脏的字眼玷污我和她的感情。”
王霆说:“玷污?还用得着我玷污?你敢现在进去,对着龙姨和林叔叔,说你都做了什么吗?”
林誉之收起手机,翠竹影绰绰, 那些细微的光斑都变得不甚明显, 像是有人不慎打碎了盛金粉的玻璃瓶, 空气中都是令人窒息的细小金粉。他就站在影子最深处,慢慢地说:“你知道龙姨身体不好,还想用这种事来威胁我, 你存的什么心思?”
王霆不做声,新换的眼镜后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 睫毛根根分明,划开非黑即白的界限。
“格格和我说起过,说你向她承诺, 会对这段关系保密,”林誉之说, “还是说, 你想让她知道, 你其实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一句叠一句,王霆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沉默半晌,才开口:“但你也不敢。”
他笃定:“你也知道,林叔叔和龙姨不会接受你,所以刚才,你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说你爱格格,所以你对今晚的安排很不满意。”
林誉之垂眼看他。
“格格想要正常的恋爱关系,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的男性,”王霆说,“这点,你注定没办法给她。就算她现在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长久。她迟早需要一段正大光明的恋爱和婚姻关系,而不是和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地下恋爱。哥,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对了,哥,”王霆说,“我不介意她和你上过床,也不介意她现在心里有你――怎么说,各凭本事,她总有一天会认识到家庭的重要性。”
林誉之笑了:“你一个外人,确定要和我谈我的家庭?”
王霆冷不丁又被噎一下,心绪万千,只觉喉咙中像吞了一块儿沉甸甸的铅,坠坠着往下沉,一路沉到胃中去。
林誉之没有说错,王霆心中再怎么不适,现在,也是他们一家人吃饭。林臣儒,林誉之,林格,龙娇。
这四个人的名字,齐齐整整,谁能想他们不是一家人,谁能想到就能这么巧,巧到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真的爱上了妹妹。
王霆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想法来,或许他们的确是天生的一家人。现今网络上,冠父姓还是冠母姓的讨论一直有,要是林誉之真和林格在一起,可能还真没这种烦恼。
――即使不同姓,林誉之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妹妹是他的妹妹,至于孩子,她想要,那就给;曾经的林誉之和林格不是没有讨论过,若是俩人真有血缘关系,也没关系,林誉之去做结扎手术。林格想要宝宝,那就去接受捐精,或者,等林誉之多赚些钱,可以去国外一些机构中付费购买些高质量、指定发色或学历的精,子。
最好的则是妹妹不喜欢宝宝,永永远远地只做父母的女儿、做他的妹妹。
遗憾的是两人并无血缘。
他们之间最坚固、不能摧毁的这层关系也失去了应有的血缘纽带。
饭局在晚上九点才结束,龙娇和王阿姨畅谈昔日,聊到眼睛都发光,神采奕奕,好似又回到了作为优秀销售代表的那些年。王阿姨已经退休了,谈到新政,也是摇头叹气,说药代如今也不好办了。
她还有亲戚做这行,已经紧急解散了所有和医院有联系的群,只为了避嫌;还有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说是医院那边给科室分摊了任务,每个科室出多少钱,分摊下来,每个人少不了都要交钱。至于这笔钱要做什么用――
王阿姨摇摇头,不说了。只提到,也有的医院,搞了个捐款的名头,说是每人捐多少多少。
也就这么一点,王阿姨艳羡地说,还是龙娇好啊,教出来的俩孩子,一个在医院一个做现在流行的什么自媒体,又赚钱又体面,还累不到,夸龙娇是天生享福的命。
龙娇显然很认可最后这点,一高兴,胃口也好了,比平时多吃了不少东西。回去的车上才觉着胃有些不舒服。林格给她揉了一阵,问林誉之:“家里有消食的东西吗?”
林誉之说:“没了,但往前转过去,右转,有一家药店,我下去买。”
龙娇连忙制止他:“别去了,誉之,我没那么金贵,回去躺躺就好了。”
林格说:“还是我去吧,我跑得快。”
龙娇说:“早知道我就不说我胃不舒服了。”
顿了顿,又问林格:“你真觉得王霆不好吗?你也看到了,你王阿姨人也好,口直心快的,利利索索,你要是嫁给王霆,将来不会有婆媳矛盾。”
林格说:“你要是觉得王阿姨人好,那怎么不让我和王阿姨结婚呀?”
龙娇嗔怪:“你这孩子,没个正经。”
副驾驶的林臣儒转脸:“格格说得对啊。”
龙娇说:“少掺合,你只会一句’格格说的对啊’,要不就是’誉之说的对啊’,你属沙僧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臣儒说:“我不同意你这个观点,龙娇同志。现在都倡导自由恋爱,今天也算是看出来了,咱闺女对王霆是真的不来电。”
龙娇说:“咋?来什么电?高压电啊?”
她说:“管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嘛,结婚是要找会过日子的――”
恰好车停下,林格听不下去了,匆匆和妈妈说一声后下车。几步上了台阶,林格直奔主题,找店员买消食片。
林誉之跟在她后面,温和地问店员,有没有某品牌的小雨衣,店员摇头,表示没有。
结账后,出门时,林格冷不丁问他:“都用完了?”
林誉之说:“只剩最后一盒。”
林格说:“你还挺挑剔,只用这一个牌子的啊?”
林誉之说:“其他的太勒,不舒服。”
实际上,这个不舒服已经说得足够委婉。林格起初天真地以为这东西均码,什么样的都行,自己悄悄买了一盒备用,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戴不上。林誉之没说什么,他自己看着林格研究着那东西,任由她摆布,等忍不住了,才抱了抱她,亲亲她汗津津的发,说以后还是让他准备吧。
换句话讲,林格就没在这东西上上过心。
林格说:“估计以后用到的次数也不多。”
林誉之没说话,伸手,替她开了车门。
车上的龙娇还在和林臣儒争论,不是吵架,只是单纯地想要说服对方。
林格有些头痛地劝解,可惜父母家没人听她的。
这简直就像是热带雨林里的雨季,潮湿闷热的天,野蛮生长的藤蔓,在各种有毒气体和植被中游来游去的茁壮彩色生物,有着五彩斑斓的话语和持续的氤氲湿度。
林誉之的手机响了,他镇定地划开,手机壁纸上,趴在他身上熟睡的林格,像落在一炉香上的一片雪花。
龙娇和林臣儒谁也不肯服谁,林臣儒的意思是,放弃王霆,再找其他的;和林格一块儿长大的男孩子挺多的,比如杜静霖,后者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单纯了点,不是坏事――
龙娇不同意,她更青睐王霆,现在觉得对方哪哪都好。
龙娇从家庭条件说到婆媳矛盾,一句比一句狠,气得林臣儒说了一句:“你要是真担心什么婆媳矛盾家庭矛盾的,不如就把格格嫁给誉之。你当自己的亲家母,咱们来个亲上加亲,好不好?”
龙娇不作声,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眼角皱纹齐齐绽开,不可思议地看自己丈夫,好像从未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林誉之握住手机的手一顿。
林格叫:“爸!”
“……我只是说说,”林臣儒说,“开个玩笑,举个例子,唉,爸知道,你俩没别的想法。”
龙娇骂他:“以后少说这种话,你知道是开玩笑,外面的人万一当了真,笑话咱俩孩子,你怎么办?”
林臣儒也冷静了,讪讪地说错了。
无论如何,这一句惊天地的“疯话”让龙娇不再提王霆的事,生怕林臣儒还真的再直接让林格和林誉之拜堂成亲入洞房。
龙娇不好说什么,她不是没疑心过自己这对儿女,但她自己观察了很久,再加上这些天下来,兄妹俩的表现的确很正常。她安慰自己,或许林誉之只是偏疼了妹妹,毕竟俩人一块儿长大,最难的时候也是一块儿扶着过来的,比普通人家的兄妹关系亲近点,也正常。
更何况,林誉之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这么久,不是什么坏孩子,他聪明又善良,规规矩矩的;格格虽然跳脱了些,但也是懂事的好孩子。
她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有点精神过敏,疑神疑鬼。
吃了消食片,夜里临睡前,龙娇想起林臣儒说出那句话时,两人的反应,林誉之看不清,林格那表情就像要吃了她一样震惊――虽然林臣儒说的是气话,但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格格应当的确没想过和林誉之有什么,所以才那样吃惊。
龙娇在这样的安心中醒来,次日清晨,七点钟,林誉之已经在厨房做早餐,说林格还在睡,他敲了一次门就停下,想让累到的妹妹多睡会。
龙娇不同意:“不能养成这习惯,早睡早起身体好,我去叫她。”
她去敲了两遍门,林格才睡眼惺忪地开门,长袖睡衣,头发蓬乱。
龙娇叫她出来吃饭,她打着哈欠说换身衣服。
龙娇说:“自己家换什么衣服?”
林格不自在地并拢腿,徒劳地阻止林誉之的东西从她大腿蜿蜒流下。她把门开着小小缝,不想让妈妈瞧出端倪:“我总得穿个内衣吧?”
龙娇毫不怀疑,叮嘱完女儿早点出来,转身就走。
她绝不知道,三分钟前,林誉之刚关上格格房间的门。
第60章 房间 一墙之隔
时针拨回前一夜。
林格没想到林誉之会这么大胆。
当初的他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第一次亲吻是林格主动, 第一次做也是林格主动,之前被“哥哥”这个身份困住的是他,他努力在其和爱人之间寻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以至于林格有时都觉得他冷淡。
好像他们两人之间, 注定有一个人热烈, 另一个如水。
从前的水是林誉之,他给林格补习英语,希望她六级能一次性拿高分。林格的英语水平不错,但听力上的水平不平稳,忽高忽低。听说下一年的六级就有了口试的选项,林誉之是建议妹妹去考的,尽管有些公司在招聘时不卡四六级的分数,但分数高一些, 总比低了好。
吃过晚饭就开始补, 林誉之很有耐心, 纠正林格的发音和一些语法上的错误。晚饭是林誉之做的,西红柿炒蛋,酸辣土豆丝, 今年新结的莲子和银耳熬粥,他那些挑食的习惯早就强制性改正, T恤上有两三滴小油点,林格没有耐心了,就坐在他腿上, 盯着那几个小油点看,目光能将这几滴灼伤。
她在那个时候察觉到自己奇怪的偏好, 喜欢看林誉之不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喜欢看他偶尔的“瑕疵”, 就像这衣服上的油点。一个注重仪表的人,偶尔展露出、不那么板正的狼狈面,让林格有种独享这一面的愉悦。
所以她骑在了林誉之腿上,装模作样地将手放在哥哥的咽喉上,振振有词,解释说自己只是想感受一下他的发音;这种奇奇怪怪的学习方法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结局,林誉之被她强行按在座椅上,垂着眼认真与她接吻,或者扶着她的背,防止妹妹因为打哆嗦而跌落。林格的手指没能感受到他声带的发音,反倒是其他地方深深感受到了兄长压抑的汹涌。
那次补习后的六级考试,林格的确拿到一个极其优秀的分数。打电话给龙娇报喜时,龙娇喜笑颜开,让她好好谢谢哥哥。林格的确也谢了,不过是以龙娇绝对不会喜欢的那种方式表达了感谢。
林格在那时并不拒绝这种易得的快乐,两个人的秘密关系中,她总是主动的那个。时过境迁,当林誉之在深夜敲响她房门时,林格一面开门催促他快进来,一边提心吊胆、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外看,在确定爸妈都不在后,才严厉地问:“你疯了?”
林誉之只穿了睡衣。
已经晚上十二点,爸妈早就已经睡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适合兄妹谈心的好时间。林格关上门,心惊肉跳,又反锁,她几乎没有反锁门的习惯,手从门把手上挪走时,流了涔涔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