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多梨【完结】
时间:2023-10-24 13:39:38

  龙娇眯着眼睛看她,风太冷,吹睫毛,吹得眼睛都发痛:“我一开始不喜欢誉之这孩子,感觉他心机太重,做什么都有目的性。后来发觉,他人心眼不坏,你爸蹲监狱那些年,家里面也都是他忙前忙后……要他和你一样,傻呵呵的,没点心眼,咱们娘仨的日子怕是要更难。”
  林格说:“他没做过对我们不好的事。”
  “是,但我还想不开,”龙娇往下拉了拉围巾,女儿系得太结实,她得给自己松口气,冬日的寒气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能令龙娇头脑清醒许多,“就像我不可能、也没办法再阻止你和誉之在一起,但我还是想不开。”
  林格叫:“妈。”
  “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龙娇说,“家里面没人住,时间一长就该坏了,屋子都要人气养着,不然会越来越旧,也容易积灰,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林格摸不透她的意思,不知所措地站着。
  “你爸跟着誉之学怎么在网上订机票,买了大后天的票,中午十二点起飞,”龙娇说,“别留我,格格,大城市虽然好,但我住不习惯,心里面总不踏实。”
  林格怔怔看着母亲:“你是生我们气了吗?”
  “是生气了,但也知道不能怪你们俩这可怜孩子……”龙娇扭头,“气归气,话可得说好了。”
  林格说:“什么?”
  “今年过年一定得回家,”龙娇捏了捏她的脸,嘴张了又闭,最后轻轻落下一句,“你要回来,誉之也得回来。”
  林格鼻子一酸:“妈。”
  “哭什么?没出息,”龙娇说,“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别哭了,大冬天哭鼻子,也不怕冻出鼻涕――回头看看,你哥在后面跟一路了,你再哭,他就该过来了。”
  林格愣住,转头看,身后约五十米处,站着熟悉的身影。
  “过去吧, ”龙娇说,“以后别喊哥了,我听着怪别扭的。”
  她叹气,似自言自语,又如自我开解:“算了,就当是给你的童养夫了。”
第91章 结局(下) 永远阳光下
  给我的女儿:
  上次给你写信, 还是在你六岁的时候,你回家告诉我,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是让家长和孩子互相写一封信。
  你的爸爸不擅长用纸笔交流, 坐在书桌前, 半个小时憋出了五个字,就是’给我的女儿’,我看不下去,顺着往下随便写了一封,应付差事。
  我没想到,现在退休后,我会顺着当初的六个字,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我现在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信, 两张纸, 一张画着房子和四个小人, 另一张是你的注解。你说你想要一个哥哥,想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我和你爸笑了你好久,因为你太可爱了, 可爱得会冒出’爸爸妈妈为我生下一个哥哥’这种念头,也可爱到会想要永远地在一起。
  现在, 你的愿望可以轻易地实现,而我却开始犹豫。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恶人,一个自认为做好事的坏人。从生病之后,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坏,跑步时候的肺疼, 喉咙里常有的血味儿和积压的痰, 我看着自己开始大量地长出白发, 眼角的皱纹,越来越难以弯下去的腰和每次挺直都像铁板的背。
  我老了。
  老到很难陪伴我的女儿继续生活,老到几乎不可能看着我的女儿再变老。
  我应该永远都看不到你衰老的样子。
  这种惶恐让我急切地做了不少错事,比如催着你相亲,催着你结婚,催着你生孩子。因为我想要尽可能多地参与到你的人生历程中,也尽可能地希望你,我的女儿,在我死后也能够迅速地调整好心态。
  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零零,而一个好的伴侣或家庭能够帮助你尽快地恢复。
  那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也差不多,不过我想得更开,我在想,人并非一定要组建家庭,也不一定要有伴侣。你还有爸爸,有哥哥,还有好朋友,他们都可以帮助你重新快乐,哪怕你失去了我。
  现在,你的哥哥已经不仅仅是“哥哥”。
  我应该高兴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茫然,我担心你们之间这种不同寻常关系带来的隐患,我担心你们会因此被诟病,我担心……
  别人当然可以说无所谓,包括你那个爸爸,闷着头和我说,誉之是个好孩子,挑不出什么错误的好孩子。
  可我是你的妈妈。
  你是我的肉,我的宝宝,我的宝贝,在我肚子里还没有呆到足月就匆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可怜,我的……我的孩子。
  我第一次做妈妈,很多事情上都没有经验,包括身为妈妈,如何对待女儿的感情生活。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做法是否正确,我只想让你开心。
  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向父母要过什么东西。我和你爸亏欠你太多,不能再阻止你这艰难的选择。
  格格,你也要记得,这种选择也不是唯一的。你选择放弃一个’哥哥’来得到爱人,我又怎么能再忍心逼你在’爸妈’和’爱人’中做二选一的抉择。
  你也要记得,如果以后和林誉之在一起不开心,记得还有爸爸妈妈,家里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不用畏惧别人会怎么看你,也不要听那些家伙胡说八道,他们敢说你的闲话,你就告诉我,我去撕烂他们的臭嘴。
  爱你的;
  妈妈。
  」
  信的末尾,还有一段,写了又划掉,犹犹豫豫的,涂成完全的黑,笔迹太过用力,把纸张都划破了。林格举起,对着灯照了又照,还是没能辨认出妈妈写得是什么。
  但这些就够了。
  信是龙娇在进入闸机前塞给她的,回程的车上,林格一边看,一边哗哗啦啦地掉眼泪。她捧着这张纸,贴在胸口,躬起身体,哭得像沸水中蜷缩的一只小虾米。
  龙娇的行李箱收拾得十分利索,林臣儒走之前还悄悄地给了林格一笔钱,不多不少的十万块。林格不要,林臣儒强制性塞给了她,说是让她自己买些东西吃,好好补补身体。
  林格无法继续推辞,默然收下。
  父母都不讲为什么这时候走,她心里也清楚。爸妈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虽然一时半会不能接受林誉之做女婿,可也不会真的拿出恶人姿态来“棒打鸳鸯散”。心里面的郁结解不开,频频相见只会更加难受。
  林格也难受,她一个人在卧室里闷了好一阵,抱着枕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房间中空寥寥的,她独自躺一阵,才爬起来。
  林誉之在客厅中看书,纸质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有氤氲的光。
  听到动静,林誉之抬头,笑了一下,合拢书,让她坐下。
  “晚上想吃些什么?”他问,“昨天看你喝了两碗冬瓜排骨汤,今天还是喝那个?还是想换换口味?”
  林格用手背擦了擦脸:“林誉之。”
  林誉之知道她要认真说话了,收起笑容,专心听:“我在。”
  “爸妈那边,已经做出了很艰难的决定,”林格认真地说,“我理解他们,所以……”
  林誉之安静听。
  “回家后,在他们正式接受之前,我们还是分开住,不在他们面前接吻,拥抱,牵手……”林格说,“可以吗?”
  林誉之笑了:“当然。”
  “而且,可能,很可能,我们在亲戚面前也要稍稍地保守一些,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就是……”林格感觉这话太难为人了,顿住,几乎讲不下去,“爸爸妈妈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我不想让他们再失望,可是,我也不想让你难过。”
  “我明白,”林誉之半开玩笑,“在爸妈能接受之前,我乐意暂且被你’金屋藏娇’。”
  林格眼巴巴看他。
  “所以,”林誉之摊开双手,微笑,“现在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拥抱,用来奖赏我的善解人意?”
  林格重重点头,飞扑过去,用力抱住他。
  “林誉之,”林格叫他名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林誉之微笑着拍拍她的背,轻轻地贴靠着妹妹的脸,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我等着你把最后那两个字换成’爱人’。”
  林誉之有很长时间可以等。
  就像,用很长时间来编织一个谎言,接下来,再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圆”这个谎言。
  氧气是人赖以生存的物质,但人也无法在纯粹的氧气中生存,也无法在纯粹的事实中开心地生活。
  林誉之想,有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告诉林格,比如龙娇那封情感浓烈的信,始于林誉之的情绪引导和若有似无的剖白――
  在林誉之隐约透露给龙娇,林格一直遭受情绪问题折磨后,这个母亲完全不在意自己颜面地失声痛哭。
  他不需要透露过多林格的隐私,只需要暗示龙娇,您如今的阻碍随时可能加重她情绪问题;格格她曾经无数次讲过小时后您给她写的一封信;她喜欢以书信的方式交流感情……
  林誉之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不足以让他们艰难地跨越这一步,可格格能。
  他赌赢了。
  他坚持将房子转到林臣儒名下,给林臣儒打了一笔丰厚的钱;他们坚决不肯收,还是在林誉之的再三恳求下,勉强接受了这笔钱。
  林臣儒表情严肃,再三重申,这并不是卖女儿。
  林誉之怎会拿金钱做交易?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倘若二老真的只需要金钱,那也不必他如此大费周章。
  他要的是情,是不忍,是他们对林格的爱及“爱屋及乌、投鼠忌器”。
  这些东西,林誉之绝不会同林格讲。
  她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晓。
  那些肮脏的、不堪的、腐烂的、扭曲的、算计的、混乱无序的……
  只要哥哥一人承担就好。
  妹妹就该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能疗愈她创伤的美好世界。
  这才是兄妹。
  冬日的阳光终于拨开沉重的云朵,一点一点冒出天鹅绒般的光。
  阴影中的林誉之,珍重地拥抱着怀里的林格,阳光落了她的后背,如绸缎般溢着流光。
  要她永远站在阳光下。
  ------正文完------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