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多梨【完结】
时间:2023-10-24 13:39:38

  这个谎言没有被戳破。
  她不确定那块儿淤痕什么时候才会消退,但公司很重视,先批下来给她一笔钱,说是医药费;下午选品的时候,直播部的部门经理又把她叫过去,先是慰问,又透露出,因林格及时挺身而出、制止了暴行,且成功地保护了公司的电脑,会给她一些额外的嘉奖,最后又隐晦地告诉她,这件事需要保密。
  林格表示理解。
  艋艋还在医院里躺着,他被打得有些严重,鼻骨都因暴力殴打而裂开了,需要住院观察。
  林格没有在这件事上花太多的心力,她只知道艋艋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
  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是赵蔷的一个堂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臆想症,曾经臆想过,赵蔷是她的女朋友。他和艋艋关系一直不好,这次也是突然犯病,才过来打人。
  赵蔷是和公司合作很久的一个个人摄影师了,和艋艋从去年认识便坠入爱河。
  谁也不确定这件事对这段感情会造成怎样影响,只在中午吃饭时,林格听到同事们小声说,艋艋还不是最倒霉的那个,之前赵蔷有个男友更倒霉,被打掉了三颗牙,大拇指差点保不住。
  因为有精神疾病做挡箭牌,没蹲监狱,只是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一阵,又被他家人接了出去。
  赵蔷匆匆来办公室一趟,拿走了艋艋放在这里的手机充电线和一些私人用品。林格看她神色疲惫,没多问。
  倒是王霆,又发了消息,言辞挺恳切的,问她,林臣儒和龙娇这个周末在家吗?他想要登门拜访。
  林格礼貌地说请联系他们,我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安排。
  王霆发了个笑脸。
  傍晚时分,妆有些掉了,林格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皱着眉揉了揉那团淤青。
  还没来得及重新上遮瑕,林誉之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班,他今天来接。
  林格说:“不用吧?我打个车就回去了,多方便啊。”
  林誉之叹:“我不想再等到半夜,看一个小花猫紧张地捧镜子看脸蛋,生怕我剪坏她的头发。”
  林格说:“好吧好吧。”
  她还在忙,没有过多分辩。
  身后有人叫她名字,热切地说,这是今天晚上的选品单和价格表……
  林格匆匆放下手机,说好,我马上过来。
  “谣言”这东西传播速度比林格想象中快很多,她自己忙得如陀螺般团团转,等到了晚上,才知道,关于她“勇斗歹徒救朋友”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也有其他原本不熟悉的同事,特意跑过来,聊几句,夸她――
  “你最近皮肤状态真的越来越好,做什么项目了吗?”
  林格自己不觉,去卫生间中照一照镜子,愕然察觉自己近期状态真的不错。皮肤细腻,连痘也不长一个,熬夜常有的暗沉暗淡一扫而光,白里透着健康的血色。
  比先前好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她将这件美事分享给林誉之,彼时正在等红绿灯,路口排起长队,林誉之听到她这样讲,端详她许久,说:“的确气色更好了。”
  林格捂着脸:“是吧是吧?”
  林誉之说:“心情愉悦和适当的性生――”
  “不要讲不要讲,”林格捂耳朵,“今天不想听这些。”
  林誉之说:“我在从生理的角度为我的妹妹分析。”
  “你只是想从生理的角度去睡你的妹妹”,林格转脸,看窗外的红绿灯,说,“还要瞒着爸爸妈妈。”
  林誉之笑:“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担心。”
  林格:“什么?”
  林誉之说:“他们会意识到,我们这个家已经很完美了。”
  他说得笃定。
  如果不是她和林誉之那磕磕绊绊的不伦情,她也要以为这个家非常完美了。
  不完美的和谐因素在晚饭后悄悄起了第一个音,龙娇悄悄地拉了林格说,今天药店的人送来了快件,没写是什么,林臣儒以为是前几天订的维生素,拆开看,才惊讶地发现那东西竟然是计生用品小雨衣。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格的脸都已经红到爆炸了:“妈!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是该和我讲的吗?”
  龙娇急急拉住林格,面色凝重:“别走,听我说。前几天你爸说,看见誉之脖子那边红了一块儿,看着就像是谁啃的。”
  林格说:“谁啃的?”
  龙娇盯着她看,那目光让林格发毛:“你和誉之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和你爸?”
  林格不说话,她脑袋有些空白,是急速运转后机箱嗡嗡冒白烟的卡顿电脑。
  龙娇说:“说实话吧。”
  林格说:“什么实话?”
  龙娇低声:“和妈说,誉之是不是偷偷交女朋友了?”
  “你是不是替他瞒着呢?”
第65章 网 蓄谋已久
  林格被龙娇多次怀疑过恋爱。
  初中时她人缘好, 和班上哪个男生都能聊得开,每逢周六周日,好几个男孩子轮着叫她出去玩。起初龙娇心里还泛着嘀咕, 每每餐桌上提起, 捧着一个碗, 都严肃地要林格当心,注意,别学那些坏孩子搞什么早恋,都是一群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林格嗯嗯嗯地应着,转头全抛在耳后。
  她那时候天天在外面跑,扬州的天气又是晴一阵雨一阵的,一天之内能把夏天所有的气候过一遍。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也往外跑, 皮肤都要被晒伤。假小子一样, 嘻嘻哈哈, 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
  某次,暴雨,龙娇看到那些男生嬉皮笑脸地抢林格的伞后, 又觉得自家姑娘的脑子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高中时,龙娇怀疑林格早恋的源头, 是女儿忽然变得“淑女”。
  说淑女也不太恰当,但的确是从高二开始,林格夏天的衣柜里开始多了许多之前从不会选择的裙子。
  知女莫若母。
  大学时候的林格一定也谈过一场长时间的恋爱, 经常捧着手机傻笑,气色好到像三月份的桃花, 开始喜欢看一些爱情电影, 会对着镜子注意脸上的皮肤状态, 有事没事还总是拉着林誉之在一起聊天,问林誉之,她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呀?觉得她今天刚学的这个眼妆怎么样呀?
  若不是陷入爱河,怎么会如此开始注重异性的评价。
  龙娇如此谨慎地判断着女儿的感情状况――她的失恋应当也是在林誉之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因为失恋和兄长离开的双重打击,才令林格那段时间一蹶不振,一直病恹恹的。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林格,在龙娇眼中,就是和一个肌肉大无脑的体育生分手不久、暂且看不上其他男性的状态。而林誉之,则比女儿稍稍好了一些。至少现在有了那么一点点恋爱的蛛丝马迹――
  “你们俩关系最好,”龙娇说,“妈知道,你有点什么事都会替他瞒着,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格格。”
  林格说:“哪里不一样?”
  她暗暗地松口气,额头上的汗把遮瑕膏都打晕了一小片,不严重,还有头发遮挡。
  龙娇说:“状况不一样了呀,以前你们都在上学,要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恋爱不好,爸妈也千方百计地不让你们早恋。”
  林格说:“是啊,当初上大学时候您还说不要早恋,然后大学一毕业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想让我谈恋爱相亲结婚。”
  龙娇说:“唉,妈妈还不是为你着想,怕你被外面的男人给骗了。还是得认识的好,就像王――”
  她硬生生换了例子:“就像你哥,我看着他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
  这话要是放在初高中时候,林格一定会狠狠地、严肃和妈妈一顿聊天。从现在的性观念约束到那些任务一般的“儿女婚姻规划”。现在不会了,林格望着龙娇发丝里的苍苍银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龙娇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严谨推测:“誉之这几天看谁都笑眯眯的。”
  林格说:“因为他桃花眼。”
  龙娇说:“昨天我看他啊,坐在沙发上看照片,看了好久,我老花眼,看不清,远远地看,就是一个女孩子模样。”
  林格说:“那是他不要脸。”
  龙娇正色:“格格。”
  林格:“……嗯哼?”
  “那买那些东西呢?”龙娇说,“总是有需求吧?”
  林格隐晦:“说不定只是这方面的伴侣呢。”
  龙娇说:“我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能信你这张乱说你哥坏话的小嘴。”
  林格说:“不信就算了。”
  她要走,又被龙娇抓住手腕。后者神秘兮兮,悄声讲:“其实这些年,我和你爸聊过好几次,都觉得誉之应该是谈恋爱了,你那时候还在上大学,没心没肺的,不知道。”
  林格眉头跳了两跳:“什么我不知道?”
  “还记得两条街外新开一家肉松小贝吗?排队得站着排块俩小时的那家,”龙娇说,“你那时候只知道吃,也不想想,肉松小贝怎么来的?”
  林格说:“农民伯伯种地,磨面粉,蛋糕店的师傅烤出来的。”
  龙娇恨铁不成钢:“你忘了?你说好吃,那么热的天,你哥跑了两条街、排了那么久的队去给你买。”
  林格不做声。
  “我后来想啊,说不定,誉之当初估计是给喜欢的那个女孩带的,顺带着给你买一份,只是掩饰,”龙娇越想越对,“后来,他跟他舅舅走了后,那几年,有事没事就往扬州跑。估计看我和你爸是假,看那个女孩才是真的。”
  如果不是不合适,林格是真的想要夸龙娇的推理过程了。这种解题思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龙娇抄错了题干上的数字。
  林格说:“然后呢?”
  龙娇愣了愣:“这……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结婚了?”
  “妈妈呀,”林格舒展地笑了,双手搭在妈妈肩膀上,将她往外面推,“好妈妈,您就别花心思在这件事上了――等林誉之交女朋友了,我肯定告诉您,好不好?”
  龙娇被她推着往前走,摇头:“你们俩这孩子,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林格在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很少人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包括林格本人。
  那些忧郁的、糟糕的坏情绪不是海啸,是一场连绵不断、浸淫每一日的漫长潮湿雨。是扬州的梅雨季,晒不干的衣服,长霉的桌角,从纱窗缝隙中飞到房间内的小飞虫,潮潮的被褥,藏在电线盒缝隙里不停产卵的蟑螂,这些一眼看不到的东西,微小不可察的劣质因素逐日积累。
  直到有一天,房间里的人清晰地和这些细微的脏乱对视。
  “当你发现房间里有蟑螂的时候,实际上,这个房间上已经有一百只蟑螂了。”
  心理疾病也是如此。
  当人意识到自己患病的时候,已经病了很久很久。
  心理医生给林格的所有建议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过度谴责自己,不必精神内耗,选择放下,不要同自己过不起。
  你不是你的敌人。
  谁说心理疾病只会找上忧郁的人呢?
  性格开朗活泼、外向型的人,患病概率并不比内向者低。
  林格这么一个“E人”,同样费解地询问过心理医生,她为什么会得病呢?
  心理医生回答,这是偶然性的。
  每个人都有患病的概率,或者说,在如今的教育机制下,大部分青少年、工作党都有着或重或轻的心理问题。尤其是那些从小被教育真善美的孩子,越容易因为现实世界和理想的落差而患病。
  林格近期的状态很好,但也不排除反复的可能性。
  抑郁类型的疾病是一个长久战,并不会一下子就好转。她能做的,就是定期看医生,定期体检,在糟糕情绪露出个苗头的时候,就立刻把它按下去。
  自从王霆那边“失利”后,龙娇消沉了几天,又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林誉之身上,尝试找出对方谈恋爱的“蛛丝马迹”。
  在又一次送林格去上班的车上,林格提到了这点。
  她说:“下次可千万别再网购了啊,林誉之,这次还好,写的是你名字,万一是我名字,你让我怎么对爸妈解释?”
  林誉之说:“我就说是我脸皮薄,用了妹妹的名字下单。”
  他又说:“不是网购,是药店的店员配送的――缺货了一段时间,我没时间去拿,你又急用――”
  “不要把我形容得那么急切,”林格说,“明明是你着急用。”
  “好,是我着急用,”林誉之笑,“那,下次妈妈再问起,你就告诉她,是我兽性大发恬不知耻地对妹妹下手?”
  林格说:“你疯了吧林誉之。”
  她不觉坦白是个好主意。
  林格不想给爸爸妈妈增添这么重的惊吓。
  周末,林格知道王霆要登门拜访,早早地躲了出去。
  北京这么大,只要有钱,休息的地方也不难找。林格去了健身房,上了一节课,又去之前办卡的SPA会所,美滋滋地做了一场保养,等休息好后,才打电话给林誉之,试探性地问对方,王霆走了吗?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林誉之站在厨房中为龙娇煮中药,房间中满是苦涩又暖和的药材味道。
  “还没走,”林誉之笑着说,“你先享受着,到时候我去接你。”
  林格叹气:“一小时要三百块呢。”
  “工资还没发?”林誉之说,“等会儿,我给你转些零花钱过去,你先用着。”
  电话挂了,过了没两分钟,林格火急火燎地发短信过来,问他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
  林格:「你管三万块叫零花钱!!!???」
  林誉之回:「毕竟某个人把只插两三下称为’已经做了一次’」
  林格:「我是以我自己糕巢来做判定标准」
  林誉之:「我也是以自己估量来做判定标准」
  林格:「说不过你,等我回去后还你钱」
  林誉之拿起手机,还未回,听见厨房推拉玻璃门响,王霆站在门旁,定定看着林誉之。
  他说:“林誉之。”
  林誉之侧脸看他一眼:“霆霆。”
  “别他――一直叫我霆霆,”王霆说,“你是故意带爸妈去医院的吧?那天,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林誉之,你早就想整我了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和对方只是普通同事,也明明知道那天真的只是意外――”
  “这些话,你可以对我爸妈去说,”林誉之洗干净手,又拿了一只紫砂小锅,衡量着食材的多少,预备着给格格做今夜的暖粥,做完spa后,她一定会出大量的汗,是温柔进补的好时节,“我只是格格的哥哥。”
  王霆重复:“只是哥哥?”
  他笑了,讽刺意味十足:“那,请问,你知道你一直都在被骗吗?”
  “林誉之,”王霆直截了当地问,“之前林叔叔一直找我打听北京两个小区的房价,还问我对那边熟悉不熟悉,说是有朋友赠送……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直到上个月,我才听林叔叔漏了点话风出来,说你的亲生父亲打算送他两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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