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梧皱眉,“大早上的你发什么……”后面那个字没说,叶青梧觉得说出来不合适。
“发什么?”怀思礼见她眼神躲闪,勾起笑容追问道。
“情。”叶青梧白了他一眼。
本以为他会生气,不曾料到他居然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视若珍宝一般捧着她的脸,认真道:“乖乖必定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能遇上我这人老珠黄的不堪人,一想到我竟能得到如此珍宝般的乖乖,这就跟做梦一样。”
叶青梧没想到,怀思礼居然这样说自己。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一尘不染,清高无比的仙人。
“你才没有人老珠黄不堪呢。”她只是实话实说。
见她不高兴,怀思礼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握着她细细的手臂,给她穿衣服。
叶青梧本想拒绝,可怀思礼的热情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摆布。
穿好衣服后,又抱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小口喂粥。
“我自己能行。”叶青梧要去抢碗。
怀思礼灵巧躲过,“须得我亲自来,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叶青梧只能作罢,不再挣扎,由着他一口一口给自己喂粥。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天。”
“……”怀思礼表情凝固一刻,眸光微微暗下去,假装看粥,下一瞬眼眸抬起时,依旧是柔情似水,宠溺无边,“怎能不差,我比乖乖老上十一岁,想必也是早死十一年,能多伺候乖乖一天,便是赚一天。”
“……”叶青梧觉得自己说不过他,便不与他辩解。
顺着他的话,她想到了两人以后的生活。若是真有那么一听,他白发苍苍,先抛下她而去,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孤零零等十一年?
怕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
又喝了几口粥,叶青梧忽然间开口道:“那到时候我同你一起,早些团聚。”
“……”怀思礼一愣,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手下的碗放在桌上,摸着她的发丝,像是安抚一只小兔子一般,“说什么胡话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好好活着,替我活下去,成吗?”
叶青梧噘嘴不悦,“……不成。”
她才不要一个人独活。
“乖乖,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怀思礼捧起她的脸,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无比认真道。
“……”叶青梧心中一怔,他为何忽然间如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了?”
他又恢复了那般深情款款,却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模样,“我就是太爱乖乖了,只想看着乖乖好好活着,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想看到,虽说这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但就是要乖乖答应我,才肯放心。”
叶青梧的心落地,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能让我好好把饭吃完吗?”
“成。”
怀思礼继续将碗里剩下的一点粥喂给了叶青梧。
吃过饭后,叶青梧在院子里晒太阳,怀思礼则是拿着刻刀,来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青梧狐疑看过去。
只见怀思礼目光下垂,好似落在她的……胸前。
她低下头去,就看到“礼”字露出一半,忙将衣服往上扯了扯。
“……”他这大白天的,这样盯着她做什么,没来由的又红了耳朵。
“乖乖也帮我刻一个,可好?”怀思礼再次凑近,一股幽香气味袭来。
他将手中的刻刀,放到叶青梧手中。
叶青梧手足无措,“我不会。”
“没事。”
怀思礼抱起她就要往屋内走去。
“我真不会,你放我下来。”
在他怀中微微挣扎一番,怀思礼这次倒是顺从的将她放下来,搞得她有些不适应。
“若是乖乖不想进去,便在这里吧。”
说着,怀思礼已经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这才入春不久,外面多凉,冻坏了可怎么办。
叶青梧知道他向来倔得慌,怕是不能阻止,只能是将人往里面推,“还是进去吧。”
“乖乖同意了?”怀思礼眉梢见喜,竟高兴地跟个小孩一样。
“不同意你就会罢休吗?”叶青梧瘪嘴。
“不会。”
说罢就将人捞起,舍不得她走一步路,直接抱在了小榻上,扶着她做好,又将刻刀放在桌子上。
怀思礼这才慢条斯理脱了上身的衣裳,将它们都挂了起来,坐在叶青梧边上,背后靠着小榻靠背,将刻刀交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心口的位置。
“乖乖刻在这里。”
叶青梧看着眼前光洁白皙的皮肤,却觉得无从下手。
这可是刀啊,要在活生生的皮肤上刻字,而且她没怎么用过刻刀,若是力道不合适,伤了他怎么办。
叶青梧猛吸一口气,尝试了几次,依旧还是下不了手,害怕伤到怀思礼,最终,只能是泪眼婆娑看着他,“我不会。”
怀思礼叹了口气,“唉,还得亲自教乖乖。”
说罢,他拉着她的手,拿着刻刀,在心口处的皮肤上,落下第一刀。
细细的血珠从皮肤渗了出来,叶青梧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是很想继续了。
叶青梧却拿着湿帕子,将血迹擦了擦,一脸恳求看着她,“我想要乖乖亲自刻的。”
“……”
瞧着他那可怜卑微的模样,叶青梧就没办法狠下心来,天上的谪仙像她这样恳求,她又怎能不应。
瞧他这模样,怕是誓不罢休,自己就算是再怎么说不愿都是无用功。
只能是忍住不适,在他身上认真刻了起来。
她眉眼低垂,目光落在他的皮肤上,是少有的认真模样。害怕伤到怀思礼,每一笔都很轻盈,尽量不让出血,但还是因为力道把握的不好,有些血珠渗了出来。
呼出的浅浅香气喷洒在怀思礼的胸膛,他享受一般看着她,粉雕玉琢般的她。
“疼吗?”叶青梧刚刚不小心笔重了些,弄得出了更多的血,连忙仰起脸问他。
怀思礼与她目光相对,认真点头,“疼。”
“……”
叶青梧眉心一拧,也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那可怎么办。
“乖乖亲一口就不疼了。”他目光中尽是真诚,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叶青梧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疼就忍着些。”
她脸上浮现出一层绯色,将头埋得更低,认认真真继续刻字。
“梧”字还差最后一遍便成,叶青梧好似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不过,房间里忽然间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好像头上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却又像是没有在盯着她,让她捉摸不定起来,而且,眼前的人不发出一丝一毫声音,静的出奇。
叶青梧抬眸,就看到怀思礼像是失神一般,目光空洞,嘴角下拉,是肉眼可见的不愉悦。
叶青梧皱眉,没想到他居然不开心了。
俯身上去,“啵――”
在他嘴边落下轻轻一吻,紧接着就看到怀思礼嘴角扬起,这才算是哄好。
没费多久,一个歪歪扭扭还在渗血的“梧”字便刻好。
叶青梧觉得自己分明刻的很认真,已经很好了,可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居然这么丑,甚至比三岁孩童写的字还要臭,哦不,比她弟弟的字还丑,叶归雀的字是全天下最丑的了。
为何怀思礼能刻的那么好看呢?
低头瞥见自己身上刻着的字,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94章 万民书
“太难看了。”叶青梧评价道。
怀思礼看着却十分满意,“好看难看也只有乖乖一人看,只要是乖乖刻的,在我眼里就是好看的,哪怕是乖乖抟扶摇羊角拉屎(三百六十度旋转),我也喜欢。”
叶青梧一听,更为恼火,他总是爱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污言秽语。
“下流死了!”
叶青梧在他肩头推了一把,扭过头去。
“嘶――”
听到身后痛苦的呻吟,叶青梧转过头去,一脸焦急,“怎么了,弄疼你了?”
目光落在他不断流血的心口,心里愧疚,怕是刚刚扯到伤口了。
怀思礼却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学骂人的新词了?”
“……”
叶青梧气的不信,刚打算骂他无耻,又想到会被他嘲笑,干脆扑上去,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怀思礼对这不痛不痒的一口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反而是像在摸一只阿猫阿狗一样摸着她的头。
叶青梧见他这样,又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这次用的劲大,都渗出血了,也不见怀思礼反抗。
她不免疑惑,“你怎么不躲开?”
“乖乖现在有身孕,万万不能动了胎气,只要你能出气,就算是咬死我,我也不躲开。”
怀思礼大掌扶着她的背,从蝴蝶骨顺着脊梁骨往下,像是在安抚一般。
不知怎的,叶青梧忽然想起她娘来。
小时候不听话,她爹总是提着一个棍子打她,她那时候傻,也不知道跑,只是乖乖受打。
后来她娘告诉她,以后她爹打她的时候,让她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傻愣着挨打,打在她身,痛的都是做跌娘的心,等跑到外面溜一圈再回来,做爹的心里气早就消了,既不用受皮肉之苦,爹娘的心也不会痛,这气消得也快。
此刻面对怀思礼,她忽然也有了这番感受。
虽然她是狠狠地咬了怀思礼,可她并不觉得解气,相反还觉得心疼,希望他能够躲开。
不知不觉,叶青梧红了眼,她有点想爹娘了。
“怎么了乖乖?”怀思礼如视珍宝一般问道,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叶青梧吸了吸鼻子,她定然不能告诉怀思礼她想爹娘了,虽然爹娘的死不怪怀思礼,但怀思礼还是会愧疚的,不能让他愧疚。
“下次我咬你的时候,你躲开。”
怀思礼看着他一愣,紧接着笑容绽放,“原来乖乖是心疼我,都心疼哭了。”
将她扯入怀中,低声哄着,“我下次一定躲开,不让乖乖心疼。”
叶青梧心里稍微好受些。
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聘礼的事一直没问怀思礼呢。
“你准备那么多聘礼做什么?我又没有娘家。”叶青梧被他圈在怀里,抬起眼道。
怀思礼温柔揉了揉她的头,“该有的礼数,乖乖都要有。”
“聘书、礼书、迎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他似诉说般絮絮叨叨,“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至于娘家,不是还有你义父在?女儿出嫁该准备的,他都会准备好的。”
“……”叶青梧预感不好,觉得义父又要摊上事一样。
“你不会为难义父的,对吗?她当年毕竟帮过我许多。”
“当然不会。”怀思礼温声答道。
但这心里面却是另一番心思。
当年娶皇后,要从他们徐家出,徐家没女儿就说没女儿,却还是要把她嫁进去,还认作义女,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能还心想着,日后皇后要是真麻雀变凤凰,自己也能跟着享福。
那老东西,简直是在做梦!
这么喜欢嫁义女,那嫁妆礼数就交给那老东西来办好了,办不好,直接要了他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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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来越长,天又变得热了起来,转眼间已经入了夏,许是三年没有下过雨,今年依旧没有下雨,却是让人觉得燥热难耐。
分明夕阳已经落下,还是让人觉得燥热。
太医刚请完脉,叶青梧在屋子里拿着扇子扇着,心里还是不舒服。
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一想到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日后若是有个小娃娃陪着他,就算是怀思礼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用总是心慌了。
怀思礼还真是说到做到,现在三书六礼的流程已经走上,大约到了七八月份,便能够被她明媒正娶嫁过来,想想还是心中期待的。
瞧着外头已经发黑,时辰不早了,可怀思礼还是没有回来,叶青梧不由得担心。
“绿柳。”
从门外进来的,却是秋年,“主子,掌印说今日不回来了。”
叶青梧一滞,忽然想到,今日是那个每逢七日的日子。
自打上一次怀思礼吃下毒药后,每七日复发一次,忍受万虫噬体的痛苦,每次毒发,怀思礼都会避着她,不让她看到。
上一次撞见他毒发是一个月前在冰窖里,似乎只有把自己冻在冰窖,才能让疼痛缓解一些。
叶青梧当时见到他那般模样,的确是心疼哭了。
一向高高在上的谪仙人,却忽然间犹如坠入泥潭,狼狈,疯癫,痛苦的蜷缩起来,表情扭曲。
自打那一次后,怀思礼毒发时,就一直在宅子外面避着,一般不会回来。
叶青梧不允许他一直这样折磨自己的身子,对于她爹娘的误会也已经和他说清,说了自己不怪他,要求怀思礼去寻找解药,怀思礼也的确在找了。
只不过这种毒药,目前来说无药可解,只能通过另外一些药,缓和毒性,让他毒发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这种毒会随着年月积累逐渐消失,差不多过个十几年,就能够完全消失,不会毒发。
最开始毒发的一年,是最痛苦的,往后会随着年月增长,症状有所缓和。
怀思礼不在,叶青梧睡不着觉,便想着道外面看看。
不知不觉,绕到了后院里,看到一个火盆,发出黄色的火焰火焰光芒,还弥漫着一股子烧纸的味道。
烧纸之人,正是绿柳。
叶青梧远远看着,忽然间记起,今日是五月初四,再过几日便是芒种,恰好是当年沈行舟身边小太监,宝德的忌日,怪不得绿柳在烧纸,怕是还记着那个小太监。
叶青梧站在原地出神。
绿柳烧完了纸,便看到立在墙下的叶青梧,忙走了过去,“主子,你怎么过来了,您现在怀着身孕,不能乱走动。”
“没那么娇气。”
叶青梧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被绿柳扶着回了屋。
回屋之后,叶青梧叫住绿柳,没让她走。
“你莫不是心里还放不下那小太监?”
叶青梧差点儿就忘了那小太监,前段时间还在撮合秋年和绿柳,想起这事来,心里面就是一阵愧疚。
只是她瞧着,秋年实在是深情,所以才……撮合的。
“不是,今日是他的忌日,我只是给他烧些纸,好好道个别,以后就不和他烧纸了,他现在应该是好好投胎去了,不再挂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