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有钱人才能玩的。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穷学生，在油画系里是怎样的存在吗？”她冷冷笑开，“枪手。”
蔺澜萻抬起眸。
“我们给那些富豪子弟，甚至有名望的画家当枪手。他们坐拥名声与财富，而我们呢……所谓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郑雅麻木地支起身子，认命般开始往外走，“你大概也听过吧？有个画家曾经说过，艺术并不是真理。”
艺术是谎言。
第73章 投资你的未来
她早已认命。
像他们这样普通的人，不过是“二八定律”里的大部分，是那层“少数人”之间博弈的棋子罢了。
输了，便也弃了。
郑雅扯了扯唇：“恭喜你搭上……乘风而上的船。”
她视线在蔺澜萻清丽又明媚的脸上落了瞬，又瞥向她身旁的男人，嘴角的弧度不带嘲讽，沉默地朝门口走去。
“没记错的话，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少女淡静的声音在身后慢慢响起，“艺术不是真理。艺术是谎言……”
“可是这种谎言能带我们去认识真理。”
郑雅背影一滞。并未回头。
蔺澜萻眉眼温顺。
——只是，有些人放弃了罢了。
…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掩上。
季晏微微垂眸：“这件事，针对的不只是你。”
以为小姑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受伤难过。孰料女孩啧啧有声地抬起头。
“这莫非就是职场中的尔虞我诈？”还以为电视剧里都是夸张的。
季晏：“……算，吧。”
“我没事。比稿而已。就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蔺澜萻摇头。
“不过——”语调一拖，少女看向他，潋滟的美眸里带着意味深长，“季总您，这么不避嫌真的好吗？”
画的是他家爱宠什么的……未免也太、明、显、了！
季晏挑眉，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就‘不避嫌’了？我还能更加‘不避嫌’一点。”
“……”
你说你调侃啥，你又调戏不过他。
有了这个认知，蔺澜萻别过脸，决定不要搭他的话了。
季晏戳戳她的脸，“好了，我说正经的。”他缓声，“我在吴花果待不了多久。上次送你机器人的时候不是说了么，是公司正在研发的。我还以为你想到了。”
他解释道：“算是代表总公司来这里了解他们的技术和人员，不久后吴花果也会并入季动的商业版图。所以我很快会回季动。”
哦。蔺澜萻这才恍然。她还真没反应过来！
“对，之前小满还跟我说到过季动研发智能机器人的事的。”她看向季晏的眼里立马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原来你是在季动集团的团队……”
太厉害了！大神！学霸！膜拜啊！
“所以，”男人镇定地点了下头，煞有介事道：“我们不会是什么办公室恋情。没什么可避讳的。”
“……”
季晏看蔺澜萻木着脸的样子，还觉得可爱，唇边的弧度微挑了下，“其实，你也是。”
“啊？”
“你也不会在这里太久。”他微微倾向她，“刚才那个郑……”郑什么来着？
季晏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她是为了留下来，可这里不该是你的目标。她放弃画画了吧，可你还没有。”
蔺澜萻倏然抬眸。
“我记得你说过，学游戏设计，是因为好找工作？”男人眼眸幽深，带了笑意，“可你还在画画，所以你还想追求对吗。”
“……也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蔺澜萻声音弱了几分。
工作的确是为了挣钱和生存。可‘没放弃梦想’？也不是那么轻松就挂嘴上的。
她也时常为了油画材料和培训的钱而烦恼，也不只一次地听学画的人抱怨过，他们的作品压根卖不出几个钱。
普通人的确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所以她能理解郑雅的选择。只是，还会可惜罢了。
季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知道纯粹的技艺都难实现。”
大多数人倒在了通往成功的路上，各式各样的原因。而那些成功了的人，又有一部分迷失在了随之而来的名利和虚荣里。足见最终实现纯粹艺术的人，有多难得。
“你曾经收到过BB大的录取，证明你有天赋。你也有热情。”季晏缓缓道：“虽然现在的专业和工作也很好，可对你而言，是浪费了。”
她应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而不是把时间消磨在攒钱上。她值得更好的环境、专业的老师，而不是琢磨着去上那些个不知名的培训课。
蔺澜萻却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对我评价这么高的啊……”
季晏微微一笑：“我觉得你画的我，很好看。”
蔺澜萻：“……”
所以，这只是某人对自己的滤镜吧！
她叹息：“所以呢？”他想她如何。
“所以，要不要接受我的建议？”
“建议？”
“对。我想投资一个未来的艺术家。”男人的眸色温温的，“想给你介绍一位老师。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专心跟着他学习。”
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老师是谁，但说不心动是假的。
蔺澜萻想了想：“可是投资有风险。很可能到最后，我的作品分文不值。”她也成不了什么好的画家。所以，这或许是借口，他就是想养她是吧？
季晏却浅淡地勾起唇，“抱歉。”
他慢条斯理道：“我的决策，还从未出错过。”
++
所谓二八定律：社会约80%的财富集中在20%的人手里。这种少数人和多数人之间的不平衡，实则体现在方方面面。
到了现如今，甚至愈演愈烈，变成更多的金钱或权势，掌控在更少的人手里。
第74章 情在不能醒“画里的秘密”
“从来没有失败过，是因为你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吧……”
蔺澜萻带季晏回到了家中的一个小房间，这里是她的画室。墙边零星靠着4、5个木框。
两人此时正面对着一幅蒙着白布的画板。
“可你不知道艺术的谎言。”蔺澜萻弯弯唇，嘴角勾出漂亮的弧度。
“别光看人家啊，好像做一场展览、开一次拍卖，就能赚很多的样子。事实上，许多无名无姓的画手，也许水平差不多，可价值就是千差万别。有些去跳蚤市场支地摊都没人看的。”
对方这样的实诚，让血液里都流淌着资本家狡诈的季总，都要忍不住叹息了。
商场大忌。
这若是在谈判里，可要被狠狠压价了啊。
男人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嗓音从容：“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候不在了。这点我比你更清楚。”
如今这个年代，人设、营销、手段，只怕在哪里都适用。
蔺澜萻偏头，凉凉说了句：“那我也得打好预防针。告诉你几个真相。”
话落，少女白皙修长的指尖抬起，揭开了他们身前那幅画板上的布。
一张将近1米6的巨幅油画。此时近距离直面，的确有些壮观。
房间里安静无声。
良久，季晏缓缓挑眉。
“这地方似乎，有点眼熟？”
…
这是一幅冰雪风光画。一整片纯白的天地，却又并非只是纯粹的白。看着色泽单调，层次却极为丰富。深深浅浅的白调，渲染出一个近乎纯净的世界。
天空、冰湖、雪山，以及覆盖着白雪的森林，冷谧地伫立在画中，一切都显得安静而肃然。当那层蒙布被挑开，一股旷野般的空阔感便扑面而来，孤寂又萧瑟的。就像身处在整个广袤宇宙，周围却空无一人的茫然。
分明是一幅很安静的景象，偏偏它又灵动。仿佛有风从那片冰湖对岸的森林里吹来，湖面涟漪、树叶摇晃，甚至细腻到厚雪压弯枝桠而落下的白沫。
…
“眼熟？”蔺澜萻歪头，忽而一笑，“哦，认识这个冰湖吧？这画里的确是脱墨雪区。你也去过那儿？”
季晏点了点头：“这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取的，你父亲那幅画？”
“嗯。”她手指轻轻搭上画框的一角。那里有个微小的签名「Wen」，蔺善文。
“我爸爸大概就是郑雅口中那种，一直籍籍无名、连身后……都没有水花的画家吧。可他天性乐观，从不焦虑，也不放弃，更不改变风格。固执的有些死板。”
少女在湿漉漉的夜色里回忆，眼眸清亮而温和。
“艺术家透过作品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痛苦、阴暗或明媚，他们怀有的任何心思，都能经由那双手展现无遗。很多画家的画，都会给人强烈的情感感受。”
“知道为什么许多画家喜欢挑战常理吗？”她戳戳身边男人的手臂。
季晏想了下她的话，回：“因为激烈和冲突？”
“嗯。”蔺澜萻微微勾了勾唇。
“很多人都说，伟大的作品刻画的 往往是超越人类常态的情状。所以有些画家喜欢在某种极限里创作，那里有直面绝望时人类最极致的情绪。他们手中的画笔，记录世间的极致与非凡。”
蔺澜萻抬眸看向窗外的夜空。
“可爸爸不一样。他不喜欢死亡和绝望。他崇尚希望和愉悦，喜欢温暖和明亮的色彩。与其记录非凡，他更想记录平凡。”
“只是……平凡，没有市场。”所以他的画，也并不被推崇。
并且他还不愿意改变。蔺澜萻无声笑了下。
她只是安静地讲述往事。低头时眸光微晃，伤感稍纵即逝。
季晏敛着眸看她，片刻，若有所悟地掀了下眼皮：“所以这是你想告诉我的真相？投资有风险？”
“有风险，需谨慎！”蔺澜萻重重点头，并且强调，“风险极大。”
“那你有没有听过——”季晏淡淡撩唇，“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
蔺澜萻眨眨眼。
这么说，好像……也对？
季晏微微一笑：“我还从来没输过。所以你可要加油啊，将来尽快为我回本。否则，我可要在其他方面讨回来的。”
毕竟出色的资本家 从不做亏本生意。
“其他方面？”是什么意思。
蔺澜萻似懂非懂：“比如呢？”
季晏挑眉：“商业机密。”说了就要挨揍了。
……切。少女哼了哼：“反正呢，我丑话是说在前头了。”
“等你见过那位老师，你也会有信心的。”
“是要面试？哪位啊，我认识吗？”
季晏慢慢靠近她耳边，一字不差地复读：“商 业 机 密。”
蔺澜萻：“……”醒醒！
大哥你本职搞技术的呀，少玩商场心眼那一套好不好！
她木着脸，去拎一旁的白布想盖回去。
“可是这一幅，怎么感觉跟你刚刚所说的，伯父的画风不太一样？”季晏忽然开口。
蔺澜萻动作顿了下，随即饶有兴致地转头：“你看到了什么？”
“画面的确很明亮，但都是白的。情绪是不激烈，很平静，但也孤独。”并不像她方才说的，是幸福和愉悦的风格。
季晏慢条斯理地观察着眼前的画作：“眼睛看到的是白色，感受到的却不只有白色。我说不太上来。”
“嗯～”蔺澜萻眯眼而笑，“它们的确只是白色。但是通过明暗、光影、浓淡的表现，呈现出不一样的白。或许，称之为五彩斑斓的白？”
季晏：“……”五彩斑斓的黑了解一下？
对面的女孩却有些兴致勃勃起来，“其实我爸爸很厉害的。他对色彩和明暗的触觉很敏锐，对颜料的质感和性能有天然的掌控力。还会自己调配颜料！”
“他很懂浅色、深色、覆盖力……如何让画面显得更明亮，却不让其他颜色破坏白色。”
“简单讲，油画油画，有油也有画。”蔺澜萻细细皱了下眉，“包含了一些化学变化。有些人画画很好，但不能掌控颜料的特性，就会导致画层氧化，甚至变色、开裂。这样的画，就只是刚画出来时好看，却没有收藏价值了。”
“而白色其实很难用。一方面，它底下的色层可能会渗透，像是浓烈的红调紫调等，就会破坏整一个画面感。另一方面，大面积使用它也会降低饱和度，画面看起来就不那么亮。”
“可是你看这一幅，是不是还是很鲜明，一点不显得陈旧？”她眼神亮晶晶的。
季晏被女孩强烈安利的认真可爱到，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的确。”
蔺澜萻弯起眼，把手上的布盖了回去，“至于你刚说的风格？这幅画是爸爸最新独创的一种画法。”
原本想着要一鸣惊人的，可是……
她敛了敛眸：“它叫《情在不能醒》，真的是一幅非常幸福的画。只是你现在看不到罢了。因为——”
“这里面也藏了一个谎言。”
第75章 你归我养
谎言？
男人长身玉立地看了她一眼。
“嗯。”蔺澜萻歪头笑，学着他的样子一字不差地复述，“商 业 机 密。”
季晏：“……”
安静两秒，仿佛从喉底滚出一个字：“行。”
蔺澜萻把画重新收起来，莞尔一笑：“希望有天能在画展里，让大家看到。”
“这就是你的愿望，开办画展？”
“对。”少女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她眼里波光潋潋，仿佛氤氲在水雾里的火光，一点点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季晏忍不住微笑，继而又想到什么，“可上次去那边拿画的时候，好像听到说要卖掉……”
那天他刚到门外，似乎听到了她们继父和两姐妹的对话。
闻言，蔺澜萻目光飘了瞬。她忽而抬眸：“你要，了解我的事吗？”
季晏动作一顿。片刻，他漫不经心地别了别视线。
“如果你想说的话。”咳咳，他不是非得打听的人。
噗。女孩哑然失笑。
别别扭扭的。不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啊。
如果她始终不动，彼此中间的坎便一直存在，甚至慢慢扩大。
他已经很体贴。就像陪她搬家、就像她身边大大小小的每件事，从头到尾，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如既往地迁就，渐渐融入她的生活。
蔺澜萻仰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也微微笑了：“嗯，我想说。”
原来，自己也没有想过再拒绝……
她竟不想两个人的未来，分道扬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