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极为不舍。
所以,她为了这一声声活下来了。
虞晚意嘱咐:“好好休息。”然后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椅子上。
“记得喝。”
虞晚意拉开门前又说:“我很快回来。”
入住费和药材费,她得赚到。
非常时候,非常办法,也不能不给钱,不过好在赚钱这事不难。
虞晚意首先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其次把钱给了,她悄悄摸进了药店后方,留下了一袋钱。
药店的小徒弟惊奇:“师傅,这里有一袋钱?”
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药材钱,小徒弟瞪大了眼:“师傅这……”不正是前几天丢失的药材的钱吗?
老师傅吩咐他把钱放好:“世上之人,总有急需的时候,所以那天我叫你莫急。”
那天打烊了,小徒弟发现药材少了,急上了火,只有老师傅神神在在的,说一句:“再等等。”
取药之人,必定是救治什么重症病人,这几味少见人用,可确实有奇效。
为医者,自然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虞晚意不贪心,赚到的钱够用即可,所以她很快回了客栈,白离如果一心要走,她是拦不住的,如果并不是那么坚定要走,她回去还能见到。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亡。
推开门后,白离正捧着药,虞晚意见她脸色好了些许,“再喝十日,就痊愈了。”
这几日,她们的交流少得可怜,虞晚意也不在意,她的目的在于救人,不是凭借救命要得到什么。
白离想干什么,都没什么。
就在第十日,白离忽然问:“为什么要救我?”
虞晚意看她大好了,就知道不需要吃药了,“没有为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世人哪有全然对一个人好不设目的的,白离从未遇到过,可如果这个人是有想要的,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虞晚意:“什么都不要。”
白离不信,可是虞晚意却说:“好好活着,我该走了。”
白离一怔:“你要去哪?”
虞晚意转身:“天涯海角,无处不可去。”
她忽然抓住虞晚意的衣袖:“我、我还没报答你。”
“不必,好好活着。”却没抽回衣袖,虞晚意回首,“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和感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在梦里喊我的人是……你吗?”
“是。”
白离忽然失去了言语,好一会才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她坚定的,想要求一个答案,也或许会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可她就是这样茫然的看着虞晚意。
“不愿你轻易凋零。”
虞晚意就站在那里,并不算有多强大,像是和她一样的弱,可是话却不是。
白离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坚不可摧,无比强大。
“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她说。
哪怕对着虞晚意平静的眼睛,她也很茫然。
最终,虞晚意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白离始终对她的过往闭口不提,虞晚意好像都没探究的意思,反而是她在这段时间里,见识了普通人的幸福,人间的真情。
哪怕缺钱的夫妻,也能露出幸福的笑,好像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什么都不用想,今朝的快乐,今朝拥有。
白离一直看着,忽然觉得过往好不值,她只注意到了许致,从来没注意到自己。
虞晚意用了一年的时间告诉她,应该怎么好好活着,白离终于有了真切活着的幸福感。
她已经不像是最初那样茫然与绝望了。
现在也能感受到活着的美好,能够好好活下去了。
白离感觉太不可思议了,过去竟恍如隔世,她若是不想,就再也不愿想起来了,和虞晚意游历的时间里,她看遍了山川河流,四时美景,已经很少会想起许致了。
原来她也以为,会放不下的。
可是,当她能够再次平静的回忆起许致时,就明白,她真的放下了,彻底的,不再爱这个人了。
原来放下这么容易啊……
白离恍然:“我曾经以为我会一辈子爱他的。”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呢,她已经可以面对许致了。
瀑布下,水声不尽,虞晚意也很平静:“爱可以长久,也可以短暂。”
她也见过一辈子的长情。
只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薄情负心的人不要太多。
白离如今很平和了:“事到如今,我还是会想起你让我活下去的时候,这大概是那个时候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她这一生得到的太少,所以才会抓住一个不放,可是虞晚意用这一切告诉她,她只是见得太少,世间的爱不少,光是她见到的就太多太多。
“不论你是不是忘了,我都记得。”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她决计活不下来。
这一路上,虞晚意救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可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只是顺手而为。
白离终于明白那个时候虞晚意为什么也是那样对她的了,大概……这样一个人就是天生见不得她们受苦受难的吧。
可是她从来都不说,也不提。
白离也会学着她那样,默默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好,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发自内心的想做而已,仅此而已。
她现在已经不再想许致了,那个人到底是辜负了她的信任和爱意,只是在后来的某一天里,她忽然撞上了许致,却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他,直到许致颤抖着喊她离离,白离才恍然。
许致抱住她不放,她也只是愕然极了,他诉说着他的想念,说他知道了云蓉的真面目,他的友人也识破了云蓉的真面目,她也只是惊愕:“……抱歉。”
直到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曾经的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她已经不在执着了。
许致激动之余才发现白离是那么错愕,激起的热血渐渐冷却,整个人都愣了:“为什么离离你……”
和当初不一样了。
如今的白离眼里有光,为人温和,朝他笑着时,温婉极了,和当初那个活泼的人完全不同了。
可是不可否认,哪怕不一样的白离,还是吸引着他。
许致难得的局促了:“离离。”
白离对着他也能微笑:“许公子,一切都过去了,刚才那些话,我收下了,你也放下吧,从前过往种种,都散若云烟吧。”
是与非都不重要了,她并不想做什么。
这一次,轮到许致不知所措、不敢相信了,愣愣的说:“我好想你。”
白离应下了:“我知道了。”
许致突然就说不出话了,这样的离离,陌生极了。
白离却很淡然:“你我的过往,都不重要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许致不愿相信,离离忽然就不爱他了,可怕的是,她已经向前看了,把他丢在了后面,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离离突然笑得明媚,他愣住没一秒,就听见——
“晚意。”
白离的笑容在面对虞晚意和许致时不同,她是真的很高兴。
“你回来了?”
她见过了许多美景,最终选择了在一处安定,开了间铺子,唯独晚意选择了以四海为家,她也很难见一面,可是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白离当然高兴,错过了许致,迎了上去:“我们好久没见了。”
这也是虞晚意第二次见到男主,她只一眼划过,“突然想起应该回来看一眼。”
白离:“所以你都忘了两年不归了吗?”
虞晚意:“因为外面太好玩了。”
白离:“那这次你要住多久?”
虞晚意:“不确定。”
这个不确定,随着白离刺了许致一剑结束。
因为许致和其友人纠缠白离,虞晚意看不过,拔了剑,却被白离拦住:“应该让我来的。”
白离武功是不怎么样,可是她遇上了虞晚意这个武学巅峰的大家,在她的教导下,白离的武术进展很快,剑法也变得精湛。
也许是女主的气运加持,白离的武艺也到了极致。
所以,当她拔剑时,许致愣住了,不敢相信:“离离?”
白离:“你我之间,是该有个决断,从前我的武功不好,可现在却不是。”
她已经不再需要谁的保护了,她自己就能够保护自己。
当她剑刺向许致时,他才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要和他比,以及……她的武功不在他之下。
当许致真正交锋之后,才知道,这剑法何止是好,她的武艺已经在他之上了。
许致晃神之下,被白离一剑刺进心口,冰冷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而白离没有半点留情,只是一眼而过。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却只注意到她毫不留恋的转身。
“从此之后,你我各不相干。”
许致忽然觉得好冷。
那个时候的离离就是这种感受吗?
但最终,他还是没死,这大概是男主光环了。
白离觉得他烦,关了铺子,决心和虞晚意浪迹天涯去了。
许致这辈子都没有再能找到她。
再再后来,白离成亲了,娶她的是江湖新秀。
那一天的婚宴很热闹,虞晚意也来了。
她说:“祝你幸福。”
白离笑了:“我会的。”
从此以后,她当真过得很好。
儿孙满堂的时候,白离回忆起从前,缓缓合上眼。
这辈子,除却前半生,无一遗憾。
她有了爱她的人,还有了朋友。
阖然长逝的那一刻,虞晚意送了她最后一程。
第6章
虞晚意长叹,世上又少了一个。
临走前,她还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写尽了白离此生想说的话。
也许在白离看到她始终不变的容颜时,就知道她不可能长久的驻足在一个地方,也许是穿越太多次的副作用,她的脸固定在了最豆蔻的年华,一生会死,唯独不会变老。
“吾友晚意亲启……”
信中是说不尽的心酸,后来很少提到了,全都是生活中的小事、乐事,还有好多好多话。
“……前生不幸,幸得遇晚意,一生方能圆满,本有很多想说的,可是到了这里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此生有你和吾夫,已经足够。”
虞晚意折起信,久久不语。
后来她还是浪迹天涯,再后来长眠于地下,生不带来,死也不带走,孑然一身轻,正好。
也因而在听见粼粼水波涌动时,缓缓睁开了眼,此处天光很暗,唯有源源不绝的水流,以及庞大的锁链锁住的人。
这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如今鲜艳的红衣破破烂烂,人也渐渐虚弱,胸口处还有着滴血的伤痕。
依虞晚意看,这是剑伤所致。
哪怕如此狼狈,也不损绝代的风华,越是美越是凄艳。
她几度欲伸手,终是不忍心,怕碰疼了人,幽幽叹息:“这一定很疼。”
刺这一剑的人,没有留情。
“谁?”
女子拉动锁链,哗啦啦响,睁开眼,是无尽的讽刺:“又是你们的什么把戏?把你们天界的太子都用来对付我这个魔女了还不够吗!”
步黎扬起了笑:“怎么……是想到新的折磨方式了,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处置我这个魔了?”
“可惜了,再怎么折磨,我都不会吭一声了。”
这不就是天界的把戏吗?!
将她这个魔女折磨致死!
她凄厉的笑着,“到了今天,休想我再低头一次。”
能够把天界太子都用来设局抓她,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啊,天界够狠,她竟然还不知死活的爱上了他,这才是最讽刺的吧?
步黎哈哈大笑着,凄凉极了,绝美极了,也哀戚极了,唯有眼里坚毅的光在黑暗里越发明亮。
她这一生怎么会这么失败呢,怎么就轻信了旁人呢,让自己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可真是太失败了!
她原本只是个新生的小魔,意外之下流入了仙界边界,本以为遇上了一个好心人,可谁知道那是天界设的一个局呢,天界太子竟然化名为凡人接近了她。
偏偏那个时候,她信了。
也许是他太过亲和的笑迷了她的眼:“迷路了吗?”
她愣愣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她:“一看就是迷路了。”
她感觉,他在笑她笨,有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不许说我笨。”
他了然:“当然不会,饿了吗?”
他带着她,教她怎么认清各界的人,可是她说我不需要,她本来是要回家的呀,认识仙界的人做什么,仙魔不两立。
那个时候,仙魔两界对立,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她无忧无虑的在魔界长大了,只是所有魔都说,不要和仙界的人有交集,他们不是好东西。
可是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个人真好,会和她说好多好多事,那些她从来不知道,也不曾了解到的。
“你好厉害啊!”她眼神闪闪的夸赞,“知道这么多。”
“因为见过的人和事比较多。”
“那也很厉害!”她不管不顾的夸着他,直把人夸得受不了了,才轻咳着问她的名字。
她说:“他们都叫我步黎。”
他愣了一会,恍惚住了,也许就是从那时,他就确定了要找的人就是她。
好一会他才说:“我叫……墨庭。”
她和他成了朋友,可是又好像不只是朋友,因为她总是喜欢盯着他看,不论他做什么她都喜欢。
那段时光真快乐呀,她很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可是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人早有预谋、天界为她设下了天罗地网呢?
只因她是预言里灭世的魔。
所以一切都是该得的,可是她不甘啊,凭什么定了她的罪呢,她几乎是惶然的抓着墨庭的衣袖,害怕极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会的。”
请不要杀我。
她无助的眼泪都出来了:“不要,墨庭,我……”
可是这一次,向来护着她的人拂开了她的手,神色冷淡,转身走向了大军,任由冰冷铠甲的天兵紧紧扣住她,动弹不得,跪地不起。
“人已经带到了,可以复命了。”
半点不留情面,完全看不出在边界时偶尔流露温情的样子,漠然得让她陌生。
高高在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们恭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还说多亏了殿下,才能捕获这等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