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倾身将宝言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安慰道:“这是好事?不是么?”
宝言哽咽着点头:“是……是好事……”
“所以……我……我这是高兴地哭……”
她埋头沈沉怀中,哭得肆无忌惮,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沈沉收紧双臂,让她感受到自己在他身边。
宝言哭了许久,直到嗓子都有些哑,这才停下。她大哭过一场,身子有些乏力,倚在沈沉怀里,还在一抽一抽的。
沈沉分出手给她倒茶,喂到嘴边。宝言嗓子渴得厉害,一股脑全喝了,又被呛到,咳嗽起来。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可怜楚楚,惹人怜惜。沈沉替她轻拍背脊,而后俯身轻吻去她的泪。
宝言吸了吸鼻子,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
既然她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那她亲生父亲又是谁呢?
……是崇文先生么?
她不敢确定。
她想问沈沉,又不大敢问,犹豫之间,沈沉已然从她纠结的神色里看懂了她的疑问。他给出回答:“是。”
他派人调查过当年认识小娆的一些人,那些人都说小娆当年是卖艺不卖身,只有过崇文与莫伯远二人。既然不是莫伯远,那自然便只有崇文了。
宝言发软的手指紧紧攥住沈沉衣襟,不可置信。
她阿爹……竟然是崇文先生?
难怪方才崇文先生看她的眼神格外奇怪,又问她名字,莫不是也认出了她来?可他却并未再问,是因为不想认她么?
想来也是,崇文先生的才华举世皆知,而她颇为愚笨。优秀的人,一般都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子女平庸吧?
宝言一阵胡思乱想,又有几分鼻酸。
她这会儿思绪乱得厉害,人也虚着,靠在沈沉怀里,漫无边际地问了一句:“若是日后咱们的女儿像我一样笨,你会不会讨厌她?”
沈沉被她问得一怔,他们的女儿?
他虽说过倘若有孩子便生下来,但尚未真正设想过倘若他有孩子。沈沉一向也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大多时候总是无法用大人的道理沟通,并且很爱哭,很讨人厌。
他顺着宝言的话设想了一番,倘若他们有个女儿,应当会很乖巧可爱。至于若是不怎么聪明,女孩单纯天真些也挺好,像宝言这般。
见沈沉默然许久,宝言以为他是默认,不禁更为伤怀。所以聪明人果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笨蛋吧,所以崇文先生因此方才才没认她吧?
她止住的眼泪又流起来。
沈沉终于开口:“不会,应该挺可爱的。”
宝言不怎么相信,觉得沈沉在哄她,不然他刚才干嘛沉默这么久?
便哭得更厉害。
“你肯定讨厌她。”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沈沉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钻起这牛角尖来。
宝言呜咽道:“那他……刚才都这么问了。为什么没有再多问两句?”
沈沉听懂了,原来是计较方才崇文的反应。
他道:“别胡思乱想,宝言,他或许也只是太过震惊,猜到了一些,却又不敢笃定。正所谓近乡情怯。”
宝言抬眸看他,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沈沉平时不苟言笑的性子也有好处,就譬如说这种时候,他哪怕是在哄人,也显得像真话。
宝言信了几分,又想到明日还约了崇文先生与祖父祖母一起见面,她又惶恐起来。
这种焦虑不安,从离开朝露园后便在宝言心中扎根,一直到回去东宫,仍旧萦绕宝言心头。她连吃饭都没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夜里宝言更是极为难得地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躺在沈沉怀里,一颗心紧紧吊着,不敢松懈,期待又害怕着明天的到来。
若是明日崇文先生还是不肯认她,该怎么办?明日见了祖父祖母,又该怎么办?
沈沉见她睡不着,也没睡。
宝言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喃喃自语一般:“原来睡不着觉是这种感觉,确实挺难受的。”
她叹了声,抬头去看沈沉。
沈沉微微低下头,在她额角印下一道吻,声音微沉:“是不是觉得时间很难熬?那不妨做些消磨时间的事?”
宝言唔了声,便感觉沈沉的唇从额角往下落,从她眼睛到嘴巴,再至锁骨,轻而易举勾得她心颤。宝言微微颤抖,并未推开沈沉,略有些沉沦其中。
她既兴奋又害怕,无处排解,好像如此倒能排解些。她甚至在沈沉凑近的时候,主动去迎他。一颗心仿佛在这种时候得到放松,什么都忘了。
宝言累得筋疲力尽,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沈沉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而后眷恋地抚过她脸庞。
宝言睡得沉,翌日一早睡到晌午。好在平南侯夫妇二人是下午才到,时间倒也来得及。
宝言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陡然记起自己今日还要去接顾侯夫妇,吓了一跳。
沈沉安抚她:“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可饿了?”
宝言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懒散起身。昨夜太过放肆,她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拆过重组似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似的。
小桃伺候着宝言洗漱完,换了身衣裳,而后吃了些东西。许是昨夜太累,今早她终于有了胃口,吃了不少东西。
吃过东西,宝言又开始焦急地等着下午的到来,她与沈沉算着时间出了宫,在城门附近等着。
不久之后,便看见了平南侯夫妇二人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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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来快要完结了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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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他疑心她压根就不喜欢他。(一更)◎
才看见马车的影子, 宝言便已经激动起来。她心陡然跳起来,紧紧抓住了沈沉的手。
沈沉反手握住她的手, 沈沉的手比她的手凉,而她因为紧张,浑身都热起来,感觉到沈沉微凉的温度,心反而平静了些。
宝言感激地冲沈沉笑了笑,而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愈发平静些。待平南侯府的马车离得近了,宝言迫不及待掀起帘栊下马车去等。
沈沉亦跟着她下马车。
二人站在马车边, 宝言朝平南侯府的马车挥了挥手。那厢李氏亦掀起了帘栊,朝宝言微微笑了笑。
平南侯府的马车很快停下, 待车停稳后,顾侯搀扶着李氏从马车上下来。
“见过太子。”二人正欲行礼, 便被沈沉扶起来。
“不必多礼。”
顾侯夫妇早已经在信中知晓宝言与沈沉的事, 如今看着他们俩站在一块,只觉得打心底里高兴。
“真是般配极了。”
宝言被李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在李氏目光落在她被沈沉牵着的手时, 害羞到了极点, 脸咻一下便红了。她甚至想把手抽回来, 但沈沉牵得紧,她抽不出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祖父祖母一路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
李氏道:“倒还好,不算累。我们赶路不快, 再加上啊, 想着到京城就可以见到你们, 心中只觉得高兴呢。”
几个人说着话,往城里走。李氏与顾侯毕竟上了年纪,宝言与沈沉便放慢了步子,和他们一起慢慢进城。
李氏当真高兴,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和蔼的笑意,是长辈看小辈的那种宠溺。宝言一想到她是自己的亲生外祖母,心中的感动便抑制不住,甚至听着听着,直接落了泪。
发觉自己哭了,宝言甚是不好意思,别过了头,不想叫李氏二人看见。她便微微侧身,将头埋进沈沉怀里,让沈沉替自己挡着。
她主动投怀送抱,沈沉怎会拒绝,索性将人拥住,转头对李氏二人歉然道:“她突然觉得特别喜欢孤,想抱一抱,让二位见笑了。”
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笑,怎会觉得见笑,只觉得他们当真情投意合。也从这对小爱侣身上,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宝言听见沈沉这么说,脸红得更厉害了,好在有沈沉挡着,没人看见。她不满地在沈沉怀里拉他衣袖,小声抱怨:“容与怎么这么说?”
沈沉理所当然:“不然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孤突然想抱一抱你吧,可都瞧见了,是你先往孤怀里钻的。”
宝言嗔怒,撇了撇嘴,“反正不能这么说……多羞人啊……”
她觉得沈沉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整天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现在倒好,每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她这样说,沈沉不甚高兴。
仔细想想,是哦,似乎是只有他在说,人人都道,太子沈沉喜欢莫宝言,都没几个人说,她莫宝言喜欢太子沈沉。
沈沉磨了磨后槽牙,突然开始怀疑,她这般介意他说这些,是不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喜欢他?
毕竟她最开始的诉求便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好后半辈子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
倒从未说过,她要喜欢谁才能嫁给谁。
只要能让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不论是谁都可以。太子沈沉可以,周至行也可以,甚至那个郑二公子也可以。
根本不拘是谁。
当时她愿意答应的契机也巧,正是她家中出事,无所依仗时。答应了他,他便是她的倚仗,自然能让她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沈沉心里一阵烦闷,但这会儿不是追问发作的时候,只好暂且压下去。
宝言缓了缓,将眼泪忍回去后,这才从沈沉怀里出来。她扯了扯嘴角,笑道:“祖父祖母到了没有?咱们去车上吃些东西吧。”
六月的天气炎热,即便有风吹来,也带着热意,哪怕有人撑着伞,也难挡空气中的暑气。宝言怕二老身体受不住,赶紧拉着他们上马车。
马车内有冰鉴,掀开帘栊便觉清凉之气迎面扑来,除却冰鉴,桌上还备了冰镇瓜果,以消暑之用。李氏略扫了眼,发现那些瓜果都是宝言爱吃的,不动声色勾动唇角。
李氏与顾侯二人在一侧坐下,沈沉与宝言二人在另一侧坐下。宝言想给他们二人倒茶,但一只手被沈沉牵着并不方便,便悄声道:“容与,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沈沉松开了她的手。
宝言将手收回,注意到李氏的视线,羞赧低头。她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在一旁的玉桶里净过手,又用帕子擦干净,而后给李氏与顾侯倒茶,又殷勤地递瓜果与糕点。
李氏接过茶盏和瓜果糕点,慢悠悠地吃着,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兴。
宝言看着他们,心里也很忐忑,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们说,其实她是他们的亲外孙女这件事。她想这种事太过震惊,他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宝言捏着一块西瓜,小口小口地咬。
见她满腹心事,沈沉代劳了:“老侯爷、老夫人,先前你们托孤查你们女儿的下落之事,孤有了眉目。”
言毕,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忙不迭追问:“殿下请说,是生是死,我们都能接受。”
沈沉抿唇:“她已经不在人世。”
顾侯与李氏虽早已经猜到极大可能如此,但在真正听到时,心还是狠狠地痛起来。他们那苦命的女儿,分别多年,再听闻消息时便是死讯。
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不错,至少比下落不明好。
顾侯与李氏互相搀扶着,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询问:“敢问殿下,小女葬在何处?”
沈沉并未回答,而是道:“此事还不能十成十笃定,还需二老亲自确认一番。有一个人,他曾与二老的女儿相识,还请二老见一见。”
顾侯与李氏哪里可能拒绝,甚至当即就想见这人询问确认。
沈沉道:“好,待会儿二老便能见到此人。”
知晓他们要来京城,沈沉已然打点好,给他们租了一处适宜的宅子,打扫干净,又安排好奴仆。宅子距离皇宫不远,崇文正在宅子里等着。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二老都有些迫不及待,等进了门,见到了崇文。
崇文站起身,朝二老行过礼。
他心里的滋味也很奇妙,当时小娆曾对爹娘充满期待与艳羡,多年之后,他代她见到了。
崇文与二老一道坐下,将事情大概说清楚。李氏迫不及待地问了崇文一些问题,关于小娆的长相以及一些独特的特征,通通对得上。至此,可以十成笃定了。
他们失踪了多年的女儿,当真找到了。
李氏与顾侯二人依偎在一处,不禁老泪纵横,崇文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见他们都对小娆满怀期待和爱,崇文在心里想,小娆若知晓有今日,一定十分高兴。
宝言看着他们哭,也跟着红了眼。
沈沉看着眼前一幕,其实也不忍心打断,但若是他现在不说,等他们哭过一场再听,又得哭一场。
“诸位,还有一事。”沈沉看向宝言。
宝言的心顿时忐忑起来,忍不住搅弄起自己的衣角。
她心里惶恐不安,忽地想,这么重要的事,她应当亲自告诉他们才是。她深吸一口气,求助一般看向沈沉,沈沉便没再继续,宝言接过话头。
“我……我阿娘便是那位小娆。”她声音大了些,说出这一句。而后从脖子上拿下那块玉佩,给他们看。
顾侯与李氏再次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宝言。他们接过玉佩,仔细辨别,正是小娆之物。
宝言绽开一道笑容,忍不住哭,“外祖父!外祖母!”
三人抱在一处,痛哭流涕。
崇文站在一旁,愈发感慨,为他们的团圆相聚而欣喜。既然事情解决了,他这外人,也该走了。
崇文看了眼沈沉,与他告别:“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沈沉叫住崇文:“等等。”
崇文站定,听沈沉下文。
“宝言她不是那人的女儿。”
他仔细查过,当日在莫家之事是莫清珠陷害,但歪打正着,却是事实。
崇文面容惊住,呼吸呆滞数息,这才缓过神来。不是那个人的,那只能是……他的?
是了,她给孩子取了他想给孩子取的名字。
崇文心脏跳得很快,一时大笑出声,而后回身,与他们三人一道痛哭流涕。
此情此景,委实感人。但沈沉总不能与他们抱在一块哭,有损他的形象,便只好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发泄完情绪。
大约半个时辰后,四个人才终于平复了些心情,但仍是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