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脚受不了宫里诸多规矩，哪里能愿意，婉拒了皇帝的一番好意。
总算顺利出了宫，等进了下榻的客栈后，刘大脚整个人才瘫软在床上不想动弹。
江扶元卸了脸上的伪装，顺带问他今日给皇帝熬的是什么药。
刘大脚道：“枇杷膏，我前两日在街上闲逛时看见有半成品卖，买了两颗准备自己吃的，方才不过加了些水进去热了一下。”
枇杷膏？
江扶元正换衣服的动作愣住：“你熬的就是那东西？”
刘大脚点头：“是啊，那玩意治咳嗽很有效果，你没看他一吃就不咳了吗。”
江扶元语噎，他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这枇杷膏太过于常见。
常见到京城的每一家药铺里都有很多半成品，虽然的确有治疗咳嗽的效果，但他万没想到，刘大脚竟拿这寻常之物去给惠安帝服用。
“药不在多金贵，有效就成，再者，皇帝的病我压根治不好，用乱七八糟的方子，不如这枇杷膏来得实在。”
江扶元听出刘大脚话里的意思，问道：“何意？”
刘大脚翻身坐起，压低声音道：“他根本不是得病了，他是中毒了。”
江扶元怔住，面露凝重：“当真？”
刘大脚也不和他卖关子，直言道：“是一种罕见的毒，这种毒会先攻击心肺，然后一点点蔓延全身，最后毒发的症状同痨病差不多，我当年在北边的时候听几个游方大夫谈过此毒，据说是从域外传来的，一旦中毒，神不知鬼不觉，那些太医院里的大夫医术再高也只会当普通的咳嗽治疗，越是这样，症状就越重，我若不是看他舌苔苔根隐隐发紫，脸色蜡黄，与中了那毒的症状极为相似，或许也压根想不到这上面。”
江扶元：“此毒可有办法解？”
刘大脚：“这毒说来也怪，你越是用药，情况就会越差，反倒是不去管它，等症状稳定下来，再用银针拔除，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说到这，想了想后，补充道：“我刚才在皇帝面前可没敢乱说，他是不是真中了这种毒，光凭这次会面，我没十足把握，若是说错了，咱们都得倒霉。反正给皇帝看病这种事我下次再也不干了，明儿个我就动身回营里去。”
皇帝中毒，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朝堂震动，异军突起。
他刘大脚一介平民，会点小小的医术，可不想卷入皇家纷争之中，他只想回到熟悉的营里，和熟悉的人吹牛喝酒，了却余生。
本来他准备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连江扶元都不告诉。
但想来想去没有瞒着自己人的道理，江扶元聪明，若是将来朝中出了任何意外，他也好想办法提前应对。
这晚，江扶元便宿在客栈，他知道皇城司很可能派人盯着刘大脚，直等第二日钟北确认周围没有眼线后，这才悄然离开。
玉佩是武宁将军府上的东西，事情便有些麻烦。
武宁将军乃是当朝贵妃的娘家，而贵妃又是三皇子生母。
江扶元暂且将此事按下，并未急着去查，送走刘大脚后，又在皇城司住了两日，见没任何异动后，这才归家。
大皇子那边，因这次刘大脚熬制的枇杷膏使得龙颜大悦，他跟着脸上有光，有利于进一步在朝中稳固地位，是以几日后，便暗中送了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到江扶元府上。
这次萧温出手格外阔绰，送来的箱子分量十足，江扶元粗略打开看了看，兴致缺缺地命钟北将东西放到他的私人库房内。
他自己则拿着手中的油纸包去了姜宝鸾房里。
过去的时天刚黑，屋内点了灯，却见她正坐在敞开的窗前任由阿巧擦着头发，远远见他走来，便站起身冲着他笑。
“小叔，你可算回来了。”
姜宝鸾一身藕粉色的罩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肩上，瞧着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不是前两日那病歪歪的模样。
江扶元进屋后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朝她招手。
阿巧用半干的帕子将她还在滴水的发尾按压几下，走到了一旁。
姜宝鸾在与他隔了一张方木桌的右手边坐下，外袍因这番动作从肩上滑下些许。
她语气松快道：“我险些就让人拿着牌子去客栈了，小叔你下回可别再这样了，怪叫人担心的。”
江扶元表情有几分松怔，还知道担心她，算有良心。
姜宝鸾早就盯上他手里的油纸包了，动动鼻尖，伸出手指着道：“里面是不是买给我的？糖油果子？”
“鼻子这么好使，不来皇城司可惜了。”江扶元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放到桌上。
糖油果子刚炸出来，黄橙橙的，表面裹了一层白色的芝麻，一个个圆滚滚，看着就有食欲。
姜宝鸾闻着香，眼下看见，更是馋得不行。
刚好她晚上没吃多少，吃个糖油果子应当不妨事。
这么想着，用里面自带的小竹签戳了一个，咬下一口，顿觉心满意足。
她小口小口地将一个糖油果子吃完，江扶元又拿出一个油纸包来，这次里面装的是蜜饯。
上次她说想吃的，江扶元真的都给她买了。
姜宝鸾呜咽一声，感动道：“小叔，等你老了，我一定也对你这么好。”
江扶元装模作样伸手敲她脑袋，被她灵活一躲，江扶元的动作顺势改成捏住她下巴：“这儿沾了芝麻。”
姜宝鸾怪不好意思的，刚想伸出舌头将芝麻舔了，谁想他突然凑上来，吻住她的上唇。
那粒芝麻便由姜宝鸾的唇边进了他的口中。
第32章 第 32 章
◎那个是不是你小叔◎
阿巧还在, 姜宝鸾瞪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慌忙撇开头。
她下意识去看阿巧，只见她规规矩矩垂着头, 甚至身子都背朝他们。
又被抓个正着。
江扶元亲这一下后, 坐回原位, 将一枚蜜饯递到她唇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说起了别的。
“事情有了些进展，你可要听？”
姜宝鸾一下又被吸引，阿巧觉着她在屋内待得有些多余，便主动寻了个借口出去。
江扶元给自己挑了个梅子，边吃边道：“程家有个婢女，最近频繁进出西街的药铺, 每次去买的药都不一样, 里头不乏一些保胎的成分。”
上次他交予令牌时, 便告诉她，程府内多半有人怀孕了。
现在和这对上了。
姜宝鸾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三公主。
江扶元并未否认：“这婢女并不在三公主院中伺候, 只是厨房打杂的，托她买药的人倒是有了些眉目。最多不过半月, 此事定有着落。”
不出半月，那便是快了。
姜宝鸾这几日稍稍缓过了劲，表现得并不那般震惊, 心道：程庚太过胆大，闹出这样的事, 也不知最后该如何收场。
只是他们的事轮不到自己去操心, 姜宝鸾此时已没了太多想法, 只要退婚便可。
这晚，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天亮醒来后，干脆让阿巧也不必再绣嫁衣，二人煮水煎茶，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
与此同时，程府。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程庚脸上，他被扇得偏过头去，口中有了血腥味。
一旁的程夫人看见儿子这般模样，自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这种时候，若是上前拉劝，只会让程守中怒火更甚。
程守中指着程庚的鼻子叱骂：“我怎生出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如小的时候掐死，也省得现在来祸害自家。那是你嫂嫂，你俩背地苟合不说，竟还弄出个孽种来，我看你是嫌我命太长，专门来要我死的。”
程庚任他打骂，垂头不语。
“这种节骨眼上你做出这种事情，是要把我们家往火坑里推啊，你可别忘了，你和姜家那边连婚期都定好了，现在要是去退婚，岂不是在打我这张老脸，以后那些大臣该怎么看我？亏我读了这么多书，竟教出你这个逆子！”
程守中说着，怒火上头，一时间觉得胸闷气短，就差被气死。
他捂着心口，一下坐在圈椅上，旁边的程夫人见状连忙为他倒茶抚背：“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程守中喝了茶，来了句：“慈母多败儿，我当真是家门不幸，若阿年还在多好。”
提起大儿子，程夫人跟着呜咽一声，背身去抹眼泪，压抑地抽泣着。
一时间，屋内只闻程守中的叹息与程夫人的抽泣。
程庚却在这时开了口：“我不退婚。”
程守中从最初知道消息的极度愤怒中慢慢平静下来，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气虽气，恼虽恼，但该有的理性还在。
“你知道就好。”
和姜家的婚事若是在两年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如今利用姜家，已经为程庚搏得了的好名声，若是这种时候退婚，可就全毁了。
程守中道：“从今日起，你不许再与你嫂嫂见面，至于孩子，容我与你母亲商量一番再说。”
程庚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而话语中含着怨气，他道：“我爱婉儿，当初我们二人本就心意相通，奈何父亲你竟做主让大哥与她成了婚，这些年，我与婉儿没有一日不活在煎熬中，我不会再让她从我身边离开了，我要她光明正大做我的夫人。”
程守中听着他这番言论，顿时觉得这个儿子疯了：“你在扯什么胡话。”
程庚捏紧拳头，慢慢往下说。
程守中听完，沉着脸不说话，许久后方说：“难怪你不肯退婚，原是打着这种主意。”
果然够狠，比他这个做爹的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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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秋风送爽，气候适宜，正是踏青赏花的好时节，沿着京城的河岸两旁，时常能看见结伴而行的公子贵女，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颇受欢迎的活动，那便是蹴鞠。
京城的蹴鞠场内，相较于之前热闹不少。
除了场内参与比赛的年轻男子们，赛场外，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姑娘聚集在此处。
陶宁对蹴鞠很是感兴趣，以前姜宝鸾不怎么爱来这种场合，现在跟来一看，蹴鞠场上这些身着圆领窄袖袍的男子们，前摆扎掖在束腰上，露出长腿，瞧着个个人高腿长，将好身材展露无疑。
难怪陶宁喜欢来看，这场景着实有些迷眼，姜宝鸾瞧出其中滋味，也来了兴致。
陶宁悄声对她道：“左边穿红衣的是三皇子带队，右边穿蓝衣的是大皇子带队，今天这比赛可有得看了。”
谁都知道眼下大皇子与三皇子身处朝廷权利中心的旋涡之中，二人的拥护者都不在少数，今日这场蹴鞠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将这两位凑到了一起，看的人可不少。
场外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人偷偷押注。
随着裁判手中旗帜落下，比赛宣布开始。
四周渐渐响起的呐喊声听得人是热血沸腾，姜宝鸾处在逆光的位置，她看着场上那球从这个脚下滚去那个脚下，速度极快，若是稍稍一走神，很可能便找不到球在何处。
蹴鞠时，脚上功夫固然重要，还需经得起身体上的对抗碰撞。
三皇子钟爱骑射，此时在体能上优势尽显，不一会儿便连进三球，随着差距拉大，一方斗志昂扬呐喊震天，另一方则气喘吁吁尽显疲态。
姜宝鸾看见又一球因为失误被三皇子的红衣队夺去，在一番激烈的拼抢后，球被送到三皇子脚下，他抬脚用力，那球直接进了。
比分再一次拉大。
一方完全将另一方压着打。
大皇子萧温伸手示意暂停，要稍事休息会儿再开始下半场。
已经赢下四个球，下半场估计也没什么悬念。
众人大多这么想，甚至三皇子萧俭那边已经提前庆祝起来。
对比一下双方的气势，相差甚远。
陶宁眼尖，在一众衣着一样的人里还能认出程庚，她拱了拱姜宝鸾的手，道：“阿鸾，你未婚夫也在，不过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姜宝鸾方才一直盯着球，压根没看双方有哪些人，被陶宁提醒后，朝着大皇子休息的地方看过去，头上扎着蓝色布巾正在擦汗的不是程庚又是谁。
他在大皇子阵营中，此时输得落花流水，姜宝鸾心中反而升腾起一股痛快，没忍住一下笑了起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方才程庚应当是一次球都没碰到，不然她也不至于完全没注意这么一号人。
“诶诶，那个是不是你小叔？你小叔也来了？他换衣服了！是不是也要上场！”
姜宝鸾用手挡住部分阳光，像陶宁指的方向眺望，一下便在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江扶元将头发全部用蓝色布巾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耐看的五官。
她看见萧温拍着江扶元的肩膀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一众人重新上场，开始第二轮比赛。
这下姜宝鸾眼睛顾不得跟球跑了，她盯着江扶元，看他上去一个侧身利落断球，脚下也没三皇子那些花里胡哨的脚法，拿了球便直奔“风流眼”，一个轻轻松松的抽射，球便飞进了两三丈高的球洞内。
他速度太快，进球时周围的人都傻愣在原地，短暂呆滞后，才知发生了什么。
萧温这边的穿蓝色衣袍的男子们纷纷扬臂呐喊，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姜宝鸾旁边用力鼓掌的陶宁，听她一脸的兴奋道：“阿鸾，我好久没看这么精彩的比赛了，我觉得大皇子这边可能会赢。”
不知何故，离得那么远，姜宝鸾抬眸还是能同江扶元的目光碰上。
阳光下，他勾唇笑了笑，像是早就发现了她。
姜宝鸾心口发热，竟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她恩了一声，应了陶宁的话：“会赢。”
他会赢的。
三皇子那边察觉到江扶元这个厉害角色出现，便集中打压他，时常他一拿球，便三四个人围上来，即便如此，却依然束手无策。
比赛结束后，萧检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意味深长地朝江扶元看了眼，阴阳怪气恭维了萧温几句后，扬长而去。
陶宁的兄长在萧温队伍里，赢了之后，她便拉着姜宝鸾去向他们贺喜。
走到场后他们换衣服的帐子外，陶宁特意给姜宝鸾制造机会，问准了程庚的帐篷后，便让她送些水去，也能趁此机会独处一番，培养感情。
姜宝鸾再三拒绝，架不住陶宁一个劲地怂恿，最后没办法，只能掀帐进去。
一进去，便看见个赤着上半身，正在换衣服的人。
她生怕多看，连忙背过身去，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样着实不好，干脆还是出去，不论陶宁说什么，都再不进来了。
谁知脚下还没挪动，肩膀便被握住了。
这动作叫她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