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看戏的杀手们才蠢蠢欲动,开始了攻击。
就在此刻,一阵兴兵铁骑声传来,震得地宫簌簌落起砂石。在场的杀手全都慌了神,他们六神无主地抬头,不约而同看着屋顶。地宫上方,则是地表。
听这样的响动,来的骑兵不止十人百人,而是数千人!
他们骑着战马,身披刀枪不入的铠甲,全是征战沙场的武将,杀手们如何能敌?
莫说人数对不上阵,即便是对上了,他们的刀剑也不够劈砍这些裹血力战的将士!
该如何是好?是杀出重围,还是坐以待毙?
主子也没想到一个前朝皇太子还能引得强兵猛将来突袭!
难不成……
白梦来望向主子,问:“问你一个问题,你惜命吗?”
主子反问:“你什么意思?”
白梦来指了指上方,道:“我只是想说,若是你不惜命,大可伤我。这些人呐,都是来寻我的。”
主子骇然,问:“你是将自己的身世暴露于新君,这才引得军方围剿你?”
白梦来老神在在,道:“不是哦。这数千人马,乃是我麾下的猛将。”
“不可能!”主子放声道,“决计不可能!你是前朝遗孤,新君恨不得处死你,怎会增援给你?我懂了!我懂了!是我那不知羞耻的妹妹,竟勾得新君心魂,这才使得新君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惹得白梦来微微眯起眼睛,反问:“妹妹?”
主子放声大笑:“有意思吧?说来,我算是你大舅舅呢!”
这倒是让白梦来出乎意料。
他母亲是瑶国公主,那这人必然就是瑶国王子了。
他问:“你是瑶国的王子?既和我沾亲带故,为何执意要我性命?”
主子想起前尘往事,轻声道:“不过是抱养来的继兄,又怎算王族呢?你母亲明明说好,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奈何前朝君王将她从我身边夺去,还生下你这个孽种!我曾入宫去找她,可她无法舍弃你,竟执意要留宫中……都是你们!都怪你们!”
原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情爱,怪道他要折磨白梦来,要将一腔怒火发泄于他身上。
这人执着以为,瑶贵妃不同他远走高飞,是因为眷恋前朝君王和孩子。殊不知她是为了保住瑶国子民,这才留下来的。
她一个人是快慰了,可前朝君主必然迁怒于瑶国。
瑶贵妃别无选择,只能做旧时君王的所属物。
到头来,主子千般算计都成空。
他魔怔了,也该灭亡了。
玲珑见这些杀手们不知所措,当即从怀里掏出那一枚秘药,厉声道:“我有一枚秘药解药!谁能取下主子首级,我就赠他自由!”
这样大的诱惑,惹得在场所有杀手都面面相觑。
既然要玩,那就玩一笔大的。
白梦来淡定自若地添彩,道:“你们还要效忠于他吗?为了他负隅顽抗,和几千铁骑硬碰硬吗?这样的领袖,是尔等想要以命相护的人吗?我问你们一句,在场的人,可有受过他的欺辱?可有被他肆意摆布过?!他无非是用毒药恐吓你们,逼你们为他卖命,践踏你们的尊严!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们献上性命吗?”
众人缄默不语,纷纷想起前尘往事来。
主子从未待人友善过,大家虽说是被他寻来的,可他待他们,不是父辈或兄长的慈爱态度,而是将他们当作最下等的奴隶!
他们被秘药操控,干些猪狗不如之事。
早受够了,早就承受不住了!
若是能趁机杀他,那该多好。
即便可能死于秘药之下,即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总归不杀他,也要被骑兵砍杀,倒不如死前畅快一回。
众人转身,纷纷逼近主子。
白梦来满是蛊惑人的手段,他依旧风轻云淡地笑:“只要你们杀了他,我会保住各位性命的。届时,我们一道儿搜刮组织,掘地三尺也要寻到秘药解药。尔等想走的话,可以服下解药离开,若是无处可去,也可以解毒以后为我所用。我和他不同,我会善待你们,决计不会伤害各位。”
仿佛一个是明,一个是暗。
白梦来有杀他们的能力,却不会损伤他们分毫。
一位仁君以及一位暴君的区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子头一回慌张,他教这些孩子千万种折磨人的手段,如今都要用于他身上了。
主子瞪着紫钗,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为何要给她解药。”
紫钗皱眉,道:“是主子的吩咐……说这样一来,给了玲珑希望,任她回金膳斋,此后再用兰芝胁迫她,使她绝望。我都是奉命行事,主子为何怪我?”
主子无话可说,千算万算也料不到白梦来手上有数千骑兵。若他知晓白梦来有这样的底牌在手,他必然会从长计议,必然不会给白梦来翻盘的机会……
主子咬牙切齿,道:“解药的方子只有我知道,若我死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杀手们此时终于看清了主子的真面目,他狠毒无情,一人赴死也就罢了,还要拉所有人垫背!
这样的人,该杀!
玲珑冷笑,道:“即便没有药方……我手上有秘药解药,让大夫钻心调配药剂,保不准也能制成解药!何惧于他!”
此言一出,杀手们不再有顾虑。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纷纷举起手中剑刃,刺向主子,将人刺成了筛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主子终于死了,他的死,是众望所归,是所有人的心愿。
主子身上满是鲜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只沾过他人的血,没想到如今竟沾染上自个儿的了。
他远眺白梦来,从白梦来的脸上,他好似看到了瑶贵妃的影子。
他看到小小的瑶贵妃提裙朝他奔来,喊他哥哥。
瑶国王后原本无法生育,特地将他过继来,养在膝下的。谁知晓,王后在养了他以后,竟生下了瑶贵妃,还生下其他王子。
他的身份变得尴尬,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却遭人唾弃。
只有瑶贵妃喜欢他,那个小小的、稚嫩的女孩儿。
她会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去看荒漠夕阳。
金黄色的太阳,照在他和瑶儿的身上,真是好暖啊。
后来,瑶儿被大国君王带走了。
他也出逃了。
他跋山涉水来到皇城,身边唯有紫钗这个武艺高强的侍女陪伴。
他需要变得强大,从君主身侧夺得瑶儿。
后来,他闯入禁中去寻瑶贵妃。
瑶贵妃贪慕荣华富贵,不肯同他离开。
只因她生下了君王的孩子……是这个孩子牵绊着她。
这个孩子,该死!
他带着怨恨离去,想再扩展手上的势力。
或许他就能和一个国家抗衡,或许他就能夺得瑶贵妃。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
就连瑶国都依附这个大国,他又算哪门子的人物呢?
前朝被颠覆了,他的瑶儿葬身火海。听说只有瑶儿死了,那个皇太子不见踪迹。
她定然是为了护住孩子,这才甘心赴死的。
都是这个孩子害了她……他将一切仇恨都归咎于白梦来。
就这般,主子执意要对付白梦来,要他痛不欲生,要他悔恨,要他凄惨死去!
或许这样,瑶贵妃担忧孩子,还会变成厉鬼,纠缠入他的梦。
能再见一面瑶儿就好了,若是这世上有神鬼,有地狱就好了……
主子一面想着,一面闭上了眼睛。
究竟有没有来世,他也不知道了。
不过白梦来还真是像瑶贵妃啊,一样心狠,一样聪慧……
玲珑看着主子死去,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
她母亲的仇,小弟们的仇,此时终于报了!一切都结束了!
玲珑饶了紫钗一命,她把紫钗留给杀手们,这些人有法子逼迫紫钗说出解药所在,他们也有能力从紫钗嘴里套出解药方子。
玲珑要紫钗受尽折磨以后,再凄惨死去。
待柳川等人赶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柳川看到兰芝浑身都是血污,心疼得要命。他忙解开外衫,将兰芝整个裹起来。
柳川拜别白梦来,带着兰芝马不停蹄赶回皇城寻大夫去了。所幸兰芝的手脚还能复原,只是不易拿重物,旁的不会有大碍。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柳川松了一口气。只要兰芝活着,今后他来保护她,不必让她出手。
玲珑则背着阿虎的尸体,将他葬在阿狼种的那棵梨树下。
她诚挚地向上苍祈求,庇佑她的小弟们,来世都能生在一个很好的人家。
玲珑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他们都是好孩子,请佛祖一定要听到我的祈愿,让他们好生投胎。”
这时,梨花落了。
日光普照大地,将此处的阴霾驱散。
四周被金色的光照得一片堂皇,好似神佛真的显灵,听到玲珑的心愿了。
另一边,杀手们从紫钗口中得知了解药的下落,所有人都解了秘药之毒。有人知恩图报,愿意跟着白梦来;有人好不容易重获新生,想要就此消隐于江湖。
而白梦来莫名成了组织新的领袖,转接了主子的势力。
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要追随白梦来,愿意将性命交付于他的。
而白梦来在交还赵清江符信之事,也把两千人马原封不动还到了他的手上。待赵清江问起那群杀手招安了没有,白梦来却极为头疼地撒谎,道:“江湖门派果然复杂,这群乌合之众见主子死了,群龙无首,竟擅自闯入他们主子的殿宇,寻到解药。秘药一解除,一个个作鸟兽散,纷纷逃窜了!”
赵清江气得直哆嗦:“你的意思是……一点兵马都没捞着?”
白梦来佯装草包模样,无可奈何地叹气:“孩儿无能,真就一个杀手都没能招安。”
赵清江能怎样?难不成还要怪他吗?
他心道,前朝君王留下来的孽种,果真是一无是处!
赵清江挥袖,只能愤然离去了。
待人走后,白梦来微微一笑,唤来组织的人:“清风何在?”
听玲珑说,组织里打探事情的杀手是清风,他知晓天下事,也有自个儿的门路可查探。
清风从屋脊上一跃而下,毕恭毕敬地道:“是,主子,属下在。”
白梦来理了理袖缘,慢条斯理地道:“烦请你帮我寻个人。”
“主子只管吩咐,不必和属下客气。属下这条命,是主子赠予的,必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清风很是佩服深谋妙算的白梦来,他身上早无秘药约束,全是出于对白梦来的敬重,这才愿意归为他麾下。
如今,他算是金膳斋的人,可不是组织的杀手了。
白梦来这一回,也算是冥冥之中壮大了金膳斋的势力。
白梦来也不和清风客气,他道:“帮我查一个人。十多年前,前朝瑶贵妃所居冷宫失火,我身为前朝皇太子,曾被一名能够轻巧出入皇宫的宦官所救。他左耳有缺陷,少了一块皮肉。我疑心他并不是宫中人,而是奉命行事将我劫出皇宫。你且查一查,荆州都督……也就是如今的赵国公赵清江。他麾下,可有什么部下或谋士,左耳早年受过伤,留有伤疤的。”
清风领命,道:“是!早前那位也曾让咱们查过主子您的底细,如今要细翻下去,倒也简单。您等属下消息便是,一有眉目,立马报给您。”
“甚好,你去吧。”白梦来满意地笑了一声。他感慨,组织的人还真是好用,竟不费吹灰之力招揽来这样的能人异士,可见,要收买人心,光是威胁恐吓可不能够。
第193章
待白梦来嘱咐完清风,玲珑也回来了。
玲珑拎酒水与线香前去祭拜小弟们,满满的一坛酒,回来时已然酒坛空荡。
隔了好远,白梦来也能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不免怪罪:“怎就喝得这样多?”
玲珑喝到微醺,她面色潮红,嘴角上翘,道:“今日和小弟们畅饮美酒,喝得高兴!”
她掂了掂酒坛子,抿唇一笑:“白老板看,都喝完啦!”
这明显是吃醉说胡话了,小弟们都死了,她又能和谁对酌呢?无非是独自一人借酒消愁罢了。
白梦来心疼她,只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哄她依偎到怀里。
原本还欢欣雀跃的小人儿,一感受到白梦来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顿时坠入了人间。她醒悟过来,莫名鼻腔酸涩,埋在白梦来怀里小声啜泣。
玲珑哭了一阵又一阵,抽抽搭搭,将白梦来的衣襟都濡湿了好几轮。
见她哭了快小半个时辰还不消停,白梦来无奈地拍了拍她微微发颤的肩头,哄:“好了好了,快别哭了。”
他把她从怀里拉开,注视着玲珑红肿的杏眼,哭笑不得:“都是做长姐的人,这般哭下去,可是要惹得弟弟们担忧的。你想想,他们吃够了苦头,如今正奔赴阎王殿投胎呢!结果你在这里凄苦地哭泣,他们担忧不已,一直绕在你身侧不愿离去可如何是好?”
闻言,玲珑神色一凛,她忙对空荡荡的四周,道了句:“你们若是真在我旁边,赶紧投胎去,莫要教我寝食难安!不然的话,小心我拿斧头捶你们!”
说完这句,玲珑也觉得好笑,她破涕而笑,也不再哭了。
白梦来抬手掖去玲珑的眼泪,郑重其事地道:“我会待你极好的。”
“嗯?”玲珑困惑不已,不明白白梦来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白梦来温柔地笑:“你的小弟们用命换来的前程,特特将你托付给我,这恩情海了去了,我总要达成他们的嘱托,好生照料你的。况且,如今我还帮你母亲报了仇,总算是个能迈入你家门槛儿的姑爷了。就算不看在小弟们的面子上,瞧在你爹娘的份上,我也会善待你。”
闻言,玲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抬手,再次抱住了白梦来。
玲珑在白梦来的怀中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男人好闻的草木花香。她忽然觉得困倦了,满身疲惫。
从前,她再累都不敢松懈入眠,生怕她酣睡之时,敌人的刀剑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擦开薄如蝉翼的皮肤,让她命丧黄泉。
现如今不同了,她有了盔甲,有了护盾,也有了软肋。教她贪生怕死,留恋人间。
白梦来是她的依靠,会为她遮风挡雨。
她终于敢好生入睡了,再也不用一点动静就风声鹤唳,成日提心吊胆了。
拜白梦来所赐,玲珑也开了情窍,有了家了。
玲珑小女儿情态地低语:“白老板,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傻子。”白梦来满心满眼都是对玲珑的怜爱,他不轻不重地抚着玲珑的脊背,哄她忘却所有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