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胥又在阖眸假寐,沈若汐其实并不觉得奇怪,他虽年轻,但经历比旁人多得多,性子略显老成也实属正常。
日光从车窗洒入,落在男人萧挺清隽的侧颜上,他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五官更显得立挺深邃。
沈若汐便看了几眼,眼神痴痴。
【皇上真的很好看啊。】
【完了,我该不会真的喜欢他了吧?】
【万一哪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会不会舍不得啊?】
沈若汐从不觉得,她会永远留在这里。
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已经走完了,虽然她还没有领盒饭,但男女主的主线已经彻底结束。
她也搞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bug,会让剧本改了轨迹。
反派龙傲天竟然逆袭成了最后赢家。
不过说真的……
男女主真的很菜啊。
哪里是尉迟胥的对手。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就见年轻帝王忽然睁开眼来,那双狭长凤眸专注看人时,仿佛一眼望入对方的灵魂深处。
沈若汐一噎:“皇上醒了?怎么不多歇息一会?”
好似尉迟胥除了政务之外,便围着她转。
这……
多少有点粘人。
龙傲天果然是恋爱脑。
尉迟胥伸手,将沈若汐拉到自己身侧,又将她抱上双膝,妻儿都在怀中,让他倍感温馨。
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家”这个字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但如今,在他看来,沈若汐就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宿。
沈若汐若是不见了,家就没了。
他不能接受。
“皇上怎么了?”沈若汐又诧异了,这家伙时常如此古怪。
尉迟胥眉目深沉,眼底似有无尽愁绪,但他不会轻易表露,外面春色甚好,沿途是开了花的槐树,一串串雪色槐花,沁人心扉,风拂入马车,让人联想到岁月静好。
坐拥江山时,尉迟胥都不曾这般心安。
但此刻,他无比欢愉,帝王一笑,风流尽显,明明有海王的潜质,偏生是个大情种。
“朕在想,若是喏喏生一个女儿,会不会与你幼时一般无二。”他倒是想念那个小胖墩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见过沈若汐幼时的模样,尉迟胥对她有种独特的情义。
他这人本就沈心凉薄,对谁都没有耐心,唯独对她格外不同。纵使从前被她烦到脑壳炸裂,也还能继续隐忍。
从前的沈若汐就是一个恼人的顽劣孩童。
尉迟胥时常想将她翻过来,狠狠揍一顿屁股。
沈若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狗子是真心喜欢她?
她此前绝对不信,如今,愈发开始信了……
***
程十鸢顺利诞下了西南王府的下一任继承人。
她换回女装之后,再也不想当男人了。她与沈若汐有着类似的心性,只想奉行适合玩乐的宗旨。家国天下交给自己的男人去打理,她们只想坐享其成。
这话听起来委实胸无大志,像扶不起的阿斗。
可若是付诸一切去料理大业,她们也未必会心生欢喜。
退一步说,真正的王者,都不是自己去行动,而是操控着身边人去行事。
程十鸢看似憨傻无能,实则颇为精明,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将目标放在沈澈身上。
果然,她选对了。
也站对了队伍。
她与父亲都不能显得太过精明,否则,冀侯父子的下场,就是他们父女的下场。
程十鸢一直记着父亲教她的话,大智若愚,方是长久之计。
这一日,沈澈带着妻入京探亲,刚好可以在国公府给孩子补办满月席。
两个月大的婴孩,被养得极好,抱在怀中,已是一个小肉坨。
沈澈有了儿子自是欢喜,他倒是不在意男女,只不过,这一胎是儿子,可以让西南王夫妇彻底闭嘴,他入赘西南王府,俨然就是被当做了生子工具,这让沈澈浑身不自在。
眼下就仿佛是完成了任务,岳丈岳母也再不会烦他。
沈澈将儿子抱到帝王面前,言辞之间尽是显摆:“皇上,臣的儿子是不是随了苏家人?臣的母亲、娘舅,可都是一等一的容貌。”
苏家出美人。
苏家男子也同样貌胜潘安。
都说外甥像舅,沈澈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生得好看。
日后有了女儿,也必定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尉迟胥只眸色淡淡的瞥了一眼,方才他听得真切,沈澈夫妇想与皇家结娃娃亲。
呵,他的女儿,不会远嫁!
尉迟胥对沈澈怀中的孩子,莫名有了敌意:“真丑。”
沈澈:“……!”皇上可以诋毁他,但不能诋毁他儿子!
沈若汐憨笑两声:“……呵呵,三哥别介意,皇上他脸盲。小娃娃都是见风长,过一阵子就更好看了。”
程十鸢:“……”还是皇后娘娘讨人喜欢。皇上不会是嫉妒吧?!她的儿子才不丑!
尉迟胥只淡淡笑了笑,表现的十分不喜这个孩子。
众人:“……”
皇上如此对一个婴孩,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沈澈夫妇离宫后,沈若汐对尉迟胥甩了脸色:“皇上,你今日可真是让臣妾大开眼界!”
尉迟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十分有理,道:“沈澈妄想将朕的女儿娶回西南,想都别想!那小子再好看,朕的女儿也不嫁。”
沈若汐一头问号。
他怎知一定是女儿?
他又岂能笃定,三哥的孩子,一定会与自己的女儿有姻缘?
蛮不讲理啊!
***
几个月后,皇后瓜熟蒂落,是个精致的小公主,满朝欢庆,帝王因此大赦天下,给女儿祈福。
帝后尚且年轻,即便第一个孩子是小公主,群臣也不敢再替扩充后宫之事。
帝王视女如命,满月席这一天,亲自全程抱着小襁褓,小公主更是有沈国公这样的外祖父,以及三位手握重兵的舅舅,即便群臣对后宫之事仍有异议,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下提及。
瞎子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当真很喜欢女儿。
自小公主出生后,尉迟胥时常抱着她,这已经一个月过去,尉迟胥抱着孩子的姿势已是颇为标准。
小公主一共有三位乳娘,被喂养的极好,这才满月,五官已经敞开,精致漂亮。
尉迟胥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看怎么顺眼。
在他眼中,世上没有任何男子可以配得上他的女儿。
满月席结束,沈若汐回到未央宫泡温泉,她已经生产一个月,但小腹还有些肉乎乎的,总觉得不够美感,身段倒是比此前更是曼妙。她甚是满意。
见沈若汐在浴池凫水,飞燕不免诧异:“娘娘,您才生产不久,为何不多歇息?”
沈若汐当然不信古人这一套。
生产过后,还是需得适量锻炼的。
所以,她每日都会下榻走一段路,腰身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再锻炼一阵子,基本可以恢复如初。
“你不懂,日后等你嫁人生产,本宫只会命人教你怎么做。”一言至此,沈若汐忽然愣了一下。
她倒是会修养身子,那这个世界其他的女子呢?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桩事。
她要继续杜撰书籍,这次就写妇女疑难杂症吧。
时下女子生产,是十分危险之事。
不少女子都死在难产时。
她在现世虽没生过孩子,可到底经历过耳濡目染,对封建社会的陋习有所了解。
她这个皇后,对天下子民也有责任。
当晚,沈若汐就开始奋笔疾书,从如何选择正确的良人,如何识别渣男,以及避孕措施,生产事项……等诸多有关女子的问题,皆罗列了起来,打算逐一撰写手册。
尉迟胥抱着孩子从酒席处归来,就见他的皇后正埋首写书。
尉迟胥无奈挑眉。
只要沈若汐不离开他,他会尽可能的去纵容她。
不一会,得知沈若汐真正撰写的内容时,尉迟胥一时间心绪难平,嗓音低醇磁性:“朕的喏喏,长大了。”
沈若汐茫然抬首:“……”
【我比皇上多活了一世,早就长大了呀。】
尉迟胥但笑不语。
大殷国土丰饶,但生育并不足,要想扩充国土,强国富民,的确需要大量的人口。
尉迟胥一边抱着襁褓轻晃,动作十分娴熟,一边随口一问:“喏喏以为,该如何扩展百姓人口?”
对此,沈若汐有一腔的话想说。
“皇上,百姓若是安居乐业,自然会繁衍子嗣。可若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谁又愿意生下孩子受苦?百姓是否愿意生育,还得看皇上如何做。”
“皇上贤德,朝廷清朗,人口自然会多起来。”
“倘若只是口头上鼓励生育,也未免太过敷衍,倒不如减免赋税,亦或是分发钱财粮食有用。”
沈若汐寥寥几语,听上去简单易懂。但尉迟胥却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喏喏言之有理。”
年轻的帝王悟了。
就如同他与喏喏之间,他宠她、爱她,所以,喏喏才愿意给他生孩子。
百姓亦是如此。
如斯简单的道理,为何此前历代的君主就不懂?
尉迟胥怀中的小家伙这时打了个哈欠,睁开水润大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这又睡了过去,唇角还挂着笑意。
尉迟胥太喜欢这个孩子,乳娘过来抱襁褓时,他稍作迟疑,但想到一会要与沈若汐恩爱缠绵,这才舍得将襁褓交出去。
沈若汐见状,不免失笑。
龙傲天是个女儿奴呀。
乳娘抱着襁褓退下,尉迟胥将飞燕几人也屏退,内殿仅剩帝后二人时,尉迟胥走上前,直接将沈若汐抱起:“喏喏先陪陪朕,明日再忙手头事,可好?”
沈若汐还能说什么呢。
尉迟胥喜欢她,她也喜欢尉迟胥,这个节骨眼下,自是愿意先陪心悦之人。
沈若汐不像寻常贵女,她热情大方,时而娴静,时而又像妖精。
一旦上了榻,尉迟胥这样沉稳之中,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的主动。
但,他也爱惨了她这一点。
他心爱的姑娘,漂亮又有趣,还能轻易带着他登上极乐,怎会叫他不喜欢?
***
数年后,帝王愈发老成,寻常时候,俊朗都是冷沉无温的。
相反,皇后却是愈发像个孩子一般,心性至纯,被养得极好,完全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帝后生育了二女一子。
唯一的皇子,自然就是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是在四十岁这一年才生下了最小的公主,这个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皇母后爱她,皇姐、皇兄也爱她,将她宠成了跋扈骄纵的性子。
沈国公夫妇入宫看望孩子们,不禁感慨。
“小公主与皇后幼时当真一般无二啊。也不知今后会嫁一个怎样的郎君?”
沈夫人颇有忧心。
沈若汐倒是不担心:“母亲,女儿能遇到皇上,糯糯也定能遇到她自己的如意郎君。”
尉迟胥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女儿,即便一辈子不嫁人,又何妨?
养几个男宠也没甚不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十二岁开始就参与朝政,他与两位公主的性子截然不同,倒是随了尉迟胥,自幼时起就过分的老练沉稳,心机深不可测,将朝中大臣的一切动静都牢牢掌控。
转瞬又是一年初夏,帝王带着皇后去御花园的荷塘泛舟,但自那之后,他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太子动用了全城兵马也没有寻到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半年后,太子登基为帝,三位舅舅坐镇,满朝文武皆是不敢放肆,少年帝王像他父皇当年一样,以雷霆之势彻底掌控庙堂。
***
脑中一阵嗡鸣,沈若汐听见数道声音在耳畔回荡。
伴随着心脏一股刺痛,她猛然睁开眼。
白炽灯光线刺目,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人胃里翻涌。
她缓了好片刻,也没能完全恢复意识。
无数记忆纷沓而来,她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将剧本中的情节走了一遍,且还改变了剧情走向。
真的只是一个梦么?
她动了动手指头,试图支起身来。
那些梦中的情绪、感受,仿佛都实实在在发生过。
护士见她苏醒,笑着说:“沈小姐,你已经昏迷一周了,可算是醒了,我听说,你们剧组马上就要开拍,我提前预祝你爆红啊。”
沈若汐:“……”
她昏迷了一周?
可她明明已经经历了大半生。
怎么……
只是黄粱梦一场?
但她明明将尉迟胥记得那么清楚,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也刻在了脑子里,还有她与他共同生育的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