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如何自证?”尉迟胥故意问道。
沈若汐未经犹豫,道:“皇上,嫔妾虽然傻,但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宫里杀人呐!”
尉迟胥薄唇一扯。
内殿的白婕妤被催吐之后,总算是缓过劲来,她听见帝王的嗓音,遂立刻哭了几声,试图将帝王唤进去。今日是得到帝王垂怜的大好时机。她不能平白放过。
却在这时,殿外小太监的通传声传来。
“太后娘娘驾到——”
宁知音眸色一沉。
姜太后这个时候出现,只会添麻烦。
尉迟胥也同样脸色沉了沉。
沈若汐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弱女子,赖在帝王胸膛不肯站直身子,如若无骨一般。从尉迟胥睥睨的角度去看,少女纤长睫羽轻颤,眼梢还似有狡黠之色溢出,龙袍衣料已经被她揪出褶皱,看上去柔弱无依,可再细一看,她眼底的神色,似有千百个心眼子。
第十三章
姜太后由数名宫奴簇拥着,一袭华衣,满头珠翠,所到之处,气场强硬,她看人的眼神是冷漠无温的。
“母后怎么来了?”
尉迟胥神色如常,淡漠一问。
姜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沈若汐身上,见她像狐狸精一般缠着帝王,不免想到了当年的终极情敌沈贵妃。要知道,这座未央宫原先就是姜太后最为痛恨之地。
未央宫是先帝为了沈贵妃亲自监工打造,渊蜎蠖伏,取名为“未央”二字,便是寓意着他对沈贵妃的心意,此生延绵无绝期。
故此,姜太后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心情十分不爽快,遂将一腔怒意撒向沈若汐。
“沈氏,你可知罪?!”
“你善妒成性,屡次迫害后宫嫔妃,无视宫廷规矩、天家王法!皇上护着你,哀家不会!”
“来人,把沈氏拿下,哀家要亲自审问!”
沈若汐心里叫苦。
她可真是太难了!
炮灰完全没有人权了吗?
这该死的炮灰命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就想吃个点心,招谁惹谁了?!
尉迟胥下颚线绷紧了几分,正要开腔阻止,沈若汐先一步开口:“太后娘娘,您在说什么?白婕妤中毒是不久之前的事,太后难道这么快就知晓了?御医还没断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太后怎就知道是嫔妾迫害白婕妤?”
“难道太后可以未卜先知?还是说,太后事先就知道白婕妤会在嫔妾这里中毒?”
“嫔妾愚钝,委实想不明白。还望太后解惑。”
此言一出,姜太后明显怔住。她身侧站着的姜玥几人也僵了僵。
尉迟胥垂眸斜睨了一眼身侧之人,眼梢盛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若汐眨了眨水眸,又说:“太后娘娘,您如今执掌凤印,可一定要替嫔妾做主啊。有人想借助嫔妾的手,迫害白婕妤,这是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其心可诛!试问,后宫谁人最痛恨嫔妾?”
众人:“……”
姜玥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但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只能缄默不语。后宫之中,与沈若汐闹得最凶之人,就是她啊。
可这个节骨眼下,仿佛她就是沈若汐口中那个借刀杀人的幕后真凶。
姜太后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沈若汐迫害白婕妤,遂只能干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又察觉到无话可说,这才意识到,沈若汐这个小妮子,此前都是在藏拙呢!
御医从内殿迈出,见外殿乌泱泱的一群人,空气里仿佛都充斥着硝烟气息,御医硬着头皮走上前,躬/身屈礼,对帝王禀报。
“皇上,白婕妤的确中了毒,好在,所食糕点不多,又及时催吐,暂无性命之忧,修养几日就能痊愈。”
尉迟胥一个凌厉眼神扫向桌案上的糕点:“仔细验毒!”
一言至此,尉迟胥又看向了汪直,下令道:“未央宫小厨房的人,都抓起来,一一审问。没有审出结果之前,不准他们死了!”
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想死都死不了。
汪直听明白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思查清楚这桩事:“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办。”
姜太后似乎对这样的处理结果并不满意:“皇帝,你素来偏袒沈氏,可长久如此,也会寒了其他嫔妃的心,身为帝王,为了江山社稷,理应雨露均沾!”
姜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姑母这辈子最痛恨之事,便是没得到先帝的宠爱。
皇后之位,只能落在姜家女子的头上。
有姑母帮衬,她得宠是迟早的事。只可恨,一直都有沈若汐从中作梗!
尉迟胥与姜太后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母子之情,他幼时便被告知生母早亡,被戴上克母骂名,又从不受先帝待见,幼时没少受到旁人苛待。他能御极称帝,也是后来羽翼丰满,可独当一面,是靠着血与肉历练出来的。
尉迟胥这头苍狼当然不会服从姜太后,更是不会成为她的傀儡。
年轻帝王,眉目之间俱是肆意狂妄。
他正要开口回怼姜太后,便听见沈若汐叽叽喳喳的心声。
【哈哈哈哈,笑死,难道皇位还要靠着出卖/色/相维持?】
【江山社稷,与雨露均沾有什么劳什子关系?】
【狗子为了坐稳皇位,难道要天天和女人睡觉?】
尉迟胥薄唇动了动,清隽面庞倏然之间尽染霜色。
帝王磨了磨槽牙,被气笑了。
“呵呵……”
一阵低醇磁性的笑声,裹挟着寒意与戾气。
姜太后,以及在场诸人,皆不明所以。尤其是姜太后,她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容不得旁人违抗她的心意。
“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做一切,可都是为了皇帝,为了朝堂社稷!”
尉迟胥很快收敛气愤,忽然伸手握住了沈若汐的后腰,掌下用力,将沈若汐的腰肢完全掌控,泄愤似的掐了一把。
这个吃货,光吃不长!
尉迟胥的眉目之间染上几分风流韵味:“母后,朕大抵随了父皇,偏爱沈氏女。朕的沈美人,正合朕的心意,朕……一时沉迷于她,还望母后莫要干涉。”
姜太后:“……!”她仿佛被打了七寸,彼时的憋屈记忆一下就涌了上来,先帝独爱沈贵妃,旁人皆是可有可无。
沈若汐腰身吃痛,但无力挣脱,她也懒得反抗。
靶子,得有靶子的职业素养啊。
所谓的帝王独宠,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
狗子表面上独宠她,后宫的所有明刀暗枪也都会刺向她。
所谓盛宠,就是一把带毒的刀,迟早会害死她。
沈若汐内心苦涩一笑。
【狗子没有心啊。】
尉迟胥:“……”
沈若汐已经无数次说他没有心,尉迟胥淡淡瞥了她一眼,倒是很想反问一句,她有没有心?!
第十四章
白婕妤暂无性命之忧,姜太后来势凶猛,但也只能铩羽而归。
尉迟胥不是她的亲儿子,也不曾在她膝下长大,就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狼崽子,自尉迟胥登基至今一载,姜太后在朝中的势力逐渐被压制。
一年前,也是尉迟胥极力强求,才违背了姜太后的意思,将沈若汐以“淑妃”身份,娶入了宫。
今日,姜太后更是体会到了尉迟胥的强硬。
新帝尚未正式弱冠,却还想辗轧她一头?!
先帝也不止新帝这一个儿子!
姜太后愤然离开未央宫,回长寿宫的路上,便按捺不住脾气,将怒气撒在了姜玥身上。
“没用的东西!哀家给你制造了多少机会,你因何就不能获宠?”
“那沈若汐会的手段,你难道就不会?”
“实在不行,哀家就让你父亲安排一位名伶入宫,让名伶教你一些侍奉男人的手段。”
姜玥掐着手中锦帕,她一惯能忍,自是没有当场暴露出来,喏喏应下:“是,姑母。”
姜玥表面虽是服从,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
姑母把她当做什么人了?
竟让她跟着烟花柳巷的女子学那些下/作的手段?!
不过,怨恨归怨恨,姜玥更是清醒理智的明白,她的确需要掌控惑人的法子,只要可以达成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她可不想成为姑母这样的人,纵使已经坐上皇太后的位置,可那又如何?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没有。
***
姜太后等人一离开,白婕妤也被护送了回去。
整个未央宫更是里里外外皆被彻查了一遍,不久之前白婕妤待过的偏殿,更是冲刷了数遍,又洒上了花露与解毒水。
御医已验毒完毕,因着每一块糕点,以及茶水、零嘴,皆要验毒,所以,花费了时间稍稍长了一些。
御医将查验结果禀报帝王。
“皇上,糕点确实有毒,但并非每一块糕点皆有毒,另外,茶叶看似无毒,可一旦点上特定的熏香,就能激发出毒性,服用次数多了,必定伤身。除却吃食之外,微臣还在花卉里也寻到了端倪。”
闻言,沈若汐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看似十分受惊过度:“皇上,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反正迟早都得死,或是捅死,或是毒死,都没什么区别。】
尉迟胥:“……”何为反正都要死?
沈若汐的内心嘀咕,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是某中笃定。她似是确定了不久之后会丧命。
尉迟胥深邃的眼眸望着沈若汐,眼中裹挟着几分探究和不解。
年轻的当权者,总想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很不喜任何事情超脱自己的预料。
他忽然伸手将沈若汐拉到自己面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光,低低轻语:“朕的沈美人,大可放心,朕会替你做主。朕……也不会让你轻易死了。”
沈若汐心里又叫苦。
【怎么?狗子要让我求死不能?】
“臣妾谢谢皇上啊。”沈若汐试图嫣然一笑。
尉迟胥颇为嫌弃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左右轻晃:“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这时,兰虞白迈入未央宫,在踏入殿牖时,立刻敛眸,只能看见沈若汐的百褶裙下摆,一本正经禀报:“皇上,小厨房的宫奴招了。是一名叫香梅的烧火宫女所为。不过,她一口咬定并不知幕后之人。只因她家中兄长重病,有人暗中给她银两,唆使她在糕点下/毒。”
“那唆使她之人,也是宫廷奴才,但她此前并未见过。”
“微臣揣测,那宫奴一定还在宫廷中,只消将所有人都召集,再一一辨认,一定能揪出来。”
“只不过,此举怕是会惊动后宫的娘娘们。”
兰逾白的推测,也正好符合尉迟胥的想法。
想将沈若汐置于死地的人,绝对不单单是为了“情”。
沈若汐一死,沈家父子四人必定会与帝王反目,获益者除却几位亲王之外,还有可能是几大藩王。
也就是说,后宫无论是谁要杀沈若汐,那人必定是细作。
“查!”
尉迟胥吐词坚毅,不容置喙。
“是,微臣领旨。”兰逾白抱拳退下。
沈若汐目送他离开大殿,这才不舍的收敛目光。
尉迟胥自是将这一幕纳入眼底,男人眸色骤然一冷。
她已经身处危机四伏之中了,却还贪图男/色?!
兰逾白是御前侍卫,乃帝王面前红人,沈若汐她怎么敢有歹心?!
此刻,尉迟胥盯着美人眉目,对这女子更是好奇,眼眸深邃如海:“朕的沈美人,怎么好似不开心?朕已经在替你主持公道。”
沈若汐被迫依附着帝王,两人挨得太近,她胸口压得慌,试图推开帝王,下一刻,却被抱得更紧。
大抵是终于意识到美人为何频频蹙眉,尉迟胥猛然惊觉一事,他垂眸瞥了一眼,方才还坚毅冷硬的神色,倏然躲闪了几下。
薄薄衣料,实在遮不住什么。
尉迟胥总算明白,沈若汐身上的肉都长哪儿去了。
帝王长臂一松,看似不经意侧过身,广袖轻挥,目光望向前方:“白婕妤虽不是你所害,但你也不能彻底洗脱嫌疑。朕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今日起,朕会盯着你。”
沈若汐面上服从:“臣妾什么都听皇上的。”
【渣帝,他分明知道不是我干的!】
【罢了罢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能苟一日是一日。】
沈若汐面上嫣然一笑,娇俏清媚,双手揪住了帝王的衣袖,撒娇道:“皇上真好,皇上威猛,皇上无与伦比!只要有皇上给臣妾撑腰,臣妾就连太后也不怕了。”
沈若汐积极拍龙屁。
混吃等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要积极提高业务能力,强者不能抱怨环境呐。
尉迟胥斜睨向沈若汐,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沈若汐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瞧见渣帝的唇角似是抽搐了一下。
第十五章
燕王府。
未央宫的变故,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尉迟舟的耳朵里,他放走了手中的信鸽,另一只手反反复复摩挲着指尖的信笺,紧蹙的眉心仿佛怎么都抹不平。
院墙一丛墨竹在晚风里沙沙作响。
尉迟舟不难猜出,是有人要杀沈若汐,从而挑起帝王与沈家的矛盾。一旦没了沈家五十万兵马的加持,亦或是那五十万兵马投诚旁人,对帝王而言,将是一场劫难。
沈若汐必须活着,谁也不能伤她分毫。
好在,今日之事有惊无险……
尉迟舟胸膛微微起伏,他不知当初那么轻易放手,到底对不对。
这时,身侧忽然有动静,尉迟舟一凛,侧身一看,差点朝着对方下手了。见偷偷摸摸凑上前的人是贤太妃,尉迟舟有些无语:“母妃!您又作甚?”
贤太妃耸了耸肩,实在是好奇:“怎么了?可是宫里又出事了?哀家早就说过,若汐不适合待在宫里,姜太后那个老妖精不会放过她的。当初,咱们要是强势一些,将若汐娶进燕王府,那该多好!哀家与国公夫人本就是手帕交,你跟若汐更是从小一块长大,唉,可惜了,没缘分呐!”
贤太妃一旦提及沈若汐,就仿佛痛心疾首。
尉迟舟知道母亲素来不着调,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莫要在府上说这些话,小心隔墙有耳。”
贤太妃翻了个白眼:“我儿怕甚么?你好歹也是先帝亲自册封的燕王!若汐与你原本就定过娃娃亲,是皇上那个臭小子不仁义啊!”
尉迟舟薄唇微抿,顿了顿,道:“母妃慎言!”
贤太妃摆摆手,一副很看不起儿子的样子:“哀家并不知当初你与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们两个少时一块长大,看似手足情深,但你远不及他心思深沉。有一桩事,哀家险些忘记了,正好今日想起来,干脆就直接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