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们回去吧,殿下今晚定是没有出来。”晓荷站在许琳琅身侧压低了声音道。
许琳琅还有些不甘心,又踮着脚四周看了一回,确定周围真的没人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正待放弃和晓荷一道走出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出一声轻轻的“喵呜”之声,许琳琅顿时惊喜十分,忙转身循声看去,这时就发现偏殿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身着青色宽袍的颀长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来了,许琳琅心中漫过一阵喜欢,不自自主地快步朝他迎了过去,走出去两步之后,却又想起白天让他生气的事,一时犹豫了起来,脚下步子也顿住了。
“琳琅,你来了?”李玄走了出来,口中轻唤了她一声,他眉眼舒展,唇角也弯起的,显然许琳琅的到来让他很是愉悦。
第18章
见了李玄脸上的笑意,许琳琅一下子就放松了起来,弯下腰来,将正在她脚边蹭着的踏雪抱了起来。
“嗯,几天不见踏雪,我想它了,所以就来了。”许琳琅笑看着李玄道。
李玄听得轻笑了起来,然后走到了许琳琅跟前,看着依偎在她怀里一脸乖巧之状的踏雪,口中轻着声音道:“踏雪与你,很是投缘。”
“那是,踏雪这般聪明的小可爱,自然是与我一见如故的啊。”许琳琅伸手伸手轻揉前踏雪的脑袋笑道。
李玄听了也笑,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亭内的石桌内走了进去。片刻后,便如同上次一样,许琳琅将踏雪放在桌上,与李玄在桌边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的李玄没再说话,他微低着头,伸手在踏雪的背上轻轻捋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恬静温润。许琳琅看了他一眼,想要说句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口。
“琳琅,你今晚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李玄却是抬起头来,看着许琳琅问了起来。
原来他已是看出来了,许琳琅轻笑了下,顿了下才轻声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明天,我就要出宫回家去了。”
听得这话,李玄似是愣住了,抚摸踏雪的手也顿住了。
“我知道了……”好半晌过后,李玄才轻语了一声,他将眉眼低低地敛了,似是想要掩去眸内翻滚的情绪。
李玄虽是刻是掩饰,可许琳琅还是自他蹙起的眉心,还有他微微颤抖修长的指头,看出了他此刻内心的落寞与难过。
“宫外是不是很好?”过了一会儿,李玄抬起头来问道。
“嗯,很好,宫外有我的爹娘,我兄长,还有我的一群小伙伴,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许琳琅点点头笑了起来。
“你爹娘和兄长必是很疼你吧?”李玄抬起了头,口中温软着声音又问。
许琳琅点了点头头,正待再说句什么,可眼一抬,就发现李玄的脸上竟是隐着一丝忧伤的感觉,她立即顿住了嘴。心道他自小没了娘亲,后又经历了祖母去世。他那皇帝父亲爹爹深居简出,兄长又常年在外,他必是没能感受过寻常人家的温情,此时在他跟前提前爹娘兄长的疼惜之情,岂不是让他心里生出酸楚来?
“对了,你刚才说你还有一群小伙伴,都是什么人?”李玄似是看出了许琳琅的心思,赶紧轻笑着转了话题道。
“噢,它们都是我养的小动物啊,有小丫,叮当,毛豆,红枣儿,它们都是猫儿,还是大妞和二魁是两只狗,对了,还有个叫喜大爷的,是一只老龟……”许琳琅立即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的道。
听着这些古古怪怪的名字,又想像着许琳琅被那一群小动物的围拢在身边的情形,李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除却你所说的这些伙伴,宫外是不是还有好些令你觉得开心的事?”李玄紧接着又问道。
许琳琅听得这话立即频频点头,口中愉悦着声音道:“当然有了,宫外多好玩啊。平日里我养猫逗狗,兴致来了会在后园种花养草,和晓荷她们一块玩儿,要是家里待腻了,我还可以出门逛逛去。约上几个好姐妹,去秋枫街明月巷子里吃青梅酒,去清风楼听戏,去梵楼去看女相朴手角斗,还可以去大阳湖划船……”
许琳琅说得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住了嘴,心里也暗暗埋怨起了自己,心道怎的就忘了形了,怎能在他跟前显摆宫外的花花世界?平日的他是太子,每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难得出一趟宫的。此刻的他,是在深夜隐入废宫自我疗伤的落寞之人,自己说这些,岂不是叫他心生忧愁?
“宫外可真好……”出乎意料的是,李玄并没有表现出哀愁之色来,反而一脸艳羡地夸赞了起来。
“琳琅,你出宫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李玄的声音变得轻快,看向许琳琅眸光也变得璀璨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李玄,许琳琅一时语塞了。此刻的李玄,一扫刚才的安静与伤感,竟是催促她尽快出宫去。想必此刻他的心里,是为她能够出宫,能过上她所描绘的精彩生活而真心欢喜着,这样的欢喜令他都忘却了自己的寂寞与孤独。
“嗯,我明天就回的。”许琳琅点了点头,顿了下又接着道:“皇后娘娘是我的姑母,我以后还会进宫来看她的。”
“嗯,我知道了。”李玄朝她点着头,面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温软。他抬起双手,将桌上的踏雪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许琳琅的跟前。
“我身无长物,就将踏雪送予你吧,你带着它,让它和你的那一群小伙伴一块儿,它想必是愿意的。”李玄垂着眉眼道。
“不,我不能带走踏雪。”许琳琅赶紧摇头,每次在相思宫见他时,他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踏雪应是他唯一的伙伴了,她怎么能忍心将它带走?
见得许琳琅摇头,李玄抬起头看着她轻笑了下,然后举起手中的踏雪直接朝许琳琅递了过来。许琳琅忙抬手试图推却,却是不慎碰到了他的指头。许琳琅倒还算镇定,很快抽回了手,可李玄却像是突然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缩回手指的同时,脸颊瞬间就红了。
“还是让踏雪陪着你吧,我以后会来看它的。”许琳琅忙挪开眼,口中笑着道。
李玄听得这话没再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然后敛着眉眼也不敢再看她。两人一时没了话,只听见身后草丛之内的蛐蛐儿叫得正欢。
又过了一会儿,许琳琅清咳一声,正待说句什么话打破这有些尴尬的安静。可她还未开口,就听得石桌上的踏雪突然弓起身来,口中低呜一声,然后奔下了石桌,哧溜”一声钻到一旁的草丛中去了。
怎么回事,是踏雪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吗?许琳琅正疑惑间,这时就听得不远处偏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听得动静的李玄立即神色大变,他迅速站起身来,面朝着偏殿站着,挡住了许琳琅的身形。
“琳琅,快,快躲起来。”李玄压低了声音,朝身后摆着手,语气十分的急切。
来的是什么人,他为何突然这般惊慌?许琳琅听得吃惊不小,正有些愣神时,一旁晓荷突然过来一把扯了她的胳膊,飞快将她带住身后草丛里蹲下来掩住了身形。
第19章
许琳琅心中惊诧,自草丛中悄悄抬眼朝外看了过去,就见得李玄仍是背对她们站着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片刻之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朝着亭内走了过来。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许琳琅终于看清了,那人身形微微有些发福,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黑袍之内,脸上黑纱蒙面,露在黑纱外的一双眼睛也似有些睁不开一样。
“郎君怎么又出来了?叫老奴一阵好找……”黑泡蒙面人走至李玄跟前,一边躬身行礼一边沙哑着嗓子问道。
老奴?许琳琅听得心中微惊,听他这自称应是宫内的内侍,可他为何要蒙面来见李玄?
“秋伯来了啊,我只是觉得有些闷,出来散会步而已。”李玄缓着声音回答道。
“朗君,不是老奴多嘴,虽说是夜深人静,可郎君也不能放松了警惕,若觉得闷时,就在后园走走好了,不该来这前院。”老内侍弓着腰道。
“嗯,我知道了。”李玄点了点头轻着声音应了下来。
老内侍顿了片刻又道:“郎君,您上次说想看的书,老奴这次给您带来了,您回屋看看去吧。”
“好,秋伯随我一块进屋吧。”李玄笑了笑。
“郎君请……”老内侍弯腰恭请李玄先行。
李玄点了点头,而后迈步出了亭内,沿着小道往偏殿方向走了,老内侍也跟在了他身后。
看着两人的背影,草丛中的许琳琅主仆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许琳琅悄悄抬手,正打算揉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可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出现了,那明明已是走出去一段路的老内侍却是突然返身回来,身形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草丛跟前,然后迅速伸手,一把勒住了许琳琅的脖子又将她给拖了出来。
许琳琅顿时有魂飞魄散之感,脖颈间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令她无法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只得伸手双手扣在了箍在自己喉间的手上,口中发出了难受的呜咽声。
晓荷见了眼前情形,顿时只觉魂飞魄散,当下不管不顾冲了上前,对着老太监的手腕就要咬上去,老内侍目露凶光,另一手一扬,晓荷便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秋伯,住手,不可伤她!”李玄惨白着脸冲了过来。
“郎君,她二人擅闯相思宫,又见到了郎君的真容,今夜非死不可……”老内侍声如啐冰,眼神内的狠厉之息骤然而现。
“不,万万不可!她不是普通宫女,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若是平白无故的没了,宫中必是要翻天的。”李玄站在老太监跟前重重摇着头道。
老内侍听得这话,眼神明显愣了下,扣在许琳琅脖子间的手指也稍稍松了点劲。许琳琅本已是憋得脸色发青,这会儿总会喘上了几口气。
“郎君,就算是皇后的侄女也不能留。郎君放心,老奴有的是办法,让人觉得她们是死于意外的。”老内侍顿了片刻,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狠厉。
许琳琅听得这话,神经又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只得一边用力掰着老太监的手指一边艰难着声音道:“别,别杀我们,你放心好了,我,我不会将太子殿下得了臆病的事告诉给别人,我发誓……”
许琳琅将“太子殿下”,“臆病”几个字咬得重重的,老内侍显然听进了耳内,转头看了向许琳琅,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我,我悄悄向太医打听过了,还去溯文馆查了医书,殿下的病不,不打紧的,虽说他经常会将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大晚上的跑到相思宫来一个人待着,可白天他不犯病时神智是清醒的,只要好生保养,不让他受刺激,这病,这病就会慢慢好的。”许琳琅拼尽了全力说出了一番话来。
老内侍这回总算听明白了,他双眼紧盯着许琳琅,似是在琢磨她的话里有几份可靠。
“秋伯,你放了她吧,她是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给旁人的。”李玄也听懂了许琳琅话里的意思,他缓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过来,试图掰开老太监的双手。
老内侍眼中还有些犹疑之色,李玄一时掰不开他的手,脸上露了焦急之色,正待说话什么时,突然间眉心一皱,脸上露出一股剧烈的痛楚之色,随即用手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老内侍一见顿时慌了神,再顾不得要许琳琅的命,松开手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双手托在李玄的腰上将他搀扶住了。
“郎君可是心疾犯了?”老内侍慌得声音都变了形。
李玄紧蹙着眉头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老内侍忙将他扶着坐到了地上,然后飞快掏出自己胸口处的一只药瓶来,从中倒了一粒药丸喂进了李玄的口中。
李玄闭着双眸咽了下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睁开了双眼。他苍白着脸色,朝跌坐在地上的许琳琅看了一眼,然后垂着双眸道:“秋伯,你尽管杀死她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她若死了,我也就不必苟活了……”
李兮的声音低低的,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之息。老内侍听在耳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噗通“一声李玄面前跪了下来。
“郎君说这样的话,老奴要无地自容了。”老内侍以头触地,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那就放了她二人。你还得答应我,以后也绝不会再为难她们。”李玄没有抬眼,只低缓着声音道。
“是,老奴遵命。”老内侍战战兢兢地应了下来。
听得这话,许琳琅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她心里明白,她和晓荷的性命,暂时总算是保住了。
老内侍将李玄自地上扶了起来,又将他扶到亭内坐了。一旁的晓荷也自地上爬了将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到许琳琅身边,然后将她搀扶了起来。
老内侍见状也走出了亭内,他走至两人跟前,朝着许琳琅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道:“娘子,适才多有得罪了。”
他这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许琳琅觉得很奇怪,脚下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可她没料到的是,突然迈步上前,一把扯过了她,然后箍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张开了嘴,又迅速往她口中塞了粒什么东西。许琳琅本能的张嘴欲吐,可老内侍的指头突然按在在她颈部的人迎穴上,令她不由自主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家娘子喂了什么?”晓荷慌得上前扶住了许琳琅,转脸重着老内侍重喝了一声。
石桌边的李玄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扶着石桌站了起来,又摇晃着身子挣扎欲要朝这边走过来。
老内侍见了,赶紧回转身,快步至亭内,伸手想要稳住李玄。李玄却是挥着袖子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
“你,你才答应我不会为难她们的,如今却是当着我的面喂她毒药,你,你何曾将我放在眼内?”李玄抬着指着老内侍,一边说着一边蹙着眉抬手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郎君请息怒,千万要保重身子。”老内侍慌得又跪了下来。
“你,你把解药拿出来。”李玄手指着老内侍费力喝道。
“郎君,老奴给她喂的是红娘子,这药并不会即刻要了她的性命,只要她们不将此间之事泄露出去,老奴会按时让人将解药送去的。”老内侍低着头回答道。
许琳琅本是紧握着晓荷的手,浑身都有些颤抖,听得这话总算略略放松了一点,可随即又想到,照他这样说,这便是慢性毒药,若是不能按时拿到解药,她还是有生命之忧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蹙起了眉头。
“能一次全解了吗?她二人明日就要出宫去了。”李玄看着老内侍又问。
“殿下,红娘子并无全解之药,只能每半月服用一次解药。殿下请放心,红娘子乃西域奇花所制,平日里对身体并无影响,一年过后,药性便会自然消失的。”老内侍恭敬着声音回道。
“若是这一年内不能接时服解药,又会如何?”琳琅冲着老内侍喊了一声。
老内侍听得这话,将头抬了起来又转向了许琳琅的方向。
“回娘子的话,若是不能接时服解药,也并无十分的痛苦,只是五脏六腑一点一点慢慢变黑,最后化成一滩黑水而已。”老内侍一字一句慢腾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