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简悠白隐隐感觉到有股极危险的气息在她背后涌动,她这几天几乎是没有一夜是能够安眠的,特别是在昨日收到了陈糯糯约见的贴子,她更是一整晚连眼都没合。
但今日简悠白还是精心的装扮过后用最完美的样子来赴约了。
不管如何, 她不能让陈糯糯压她一头。
“没想到郡王妃先到了。”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似乎是某种难言而诡异的默契, 陈糯糯也和简悠白一样, 把伺候的丫鬟留在了外边, 身边没有留任何一个人。
一个华丽端雅, 一个甜美动人, 两人隔着雅间的红漆四方桌互相打量,然后一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藏了多少冷冽刀锋,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我见郡王妃的次数不算多,但想来可能是前世的孽缘吧,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没什么好事。”陈糯糯缓步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言语里丝毫没有要和简悠白维持和谐假面的意思。
听到陈糯糯说前世孽缘,简悠白刚想冷笑,却忽然心里一阵愣怔。
她想起了那些时断时续的朦胧梦境。
在梦里,她和这个叫做陈糯糯的女人的确就有数不尽的仇怨,也是在梦里,她们好像都嫁给了赵硕,一个是妻一个是妾,她们在一段很漫长的时光里,就像两种抢夺地盘的野兽,一直一直彼此争斗撕咬不死不休。
醒来之后,其实梦里很多具体的事情都模糊了,但那股仇怨之情和刻骨恨意却不但没有消散,反而与日俱增。
而这股怨恨之情在她收买了赵硕身边的钟顺,知道赵硕和陈糯糯这个贱\人果然有段过后,就越发汹涌。
前些天赵硕在她的床上惊醒,嘴里模糊却喊着的竟然陈糯糯的名字,尔后一整晚失魂落魄辗转反侧,也就是在那一晚后,让简悠白彻底下定了决心—她绝不能让陈糯糯这个女人这么幸福安乐的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她心心念念多年,连见一面都要再三追逐的明月,陈糯糯就能唾手可得。
凭什么,凭什么即使是妥协后无奈之选的赵硕,也要被陈糯糯染指。
简悠白觉得那些梦境就是冥冥之中的预示,预示着那女人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梦魇。
看着装模作样慢慢饮茶的陈糯糯,简悠白袖中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心中的恶意如海浪般一波一波连绵不绝:“那些蠢货,怎么就没有杀了她呢?怎么就没有杀了她呢!”
“你要不要照一下镜子,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好可怕。”陈糯糯忽然盯着简悠白的眼睛说道:“人心起了恶念之后,果然会变得比恶鬼更加丑陋。”
“陈糯糯,别装了,难道你就是什么纯白良善的女子,不过是水性杨花勾引了一个又一个的浪荡贱\妇。别以为你和赵硕的丑事没人知道,你说若是我把一切都告诉藏慎公子,他还会和如今一样待你吗?”简悠白微微颤抖的双手用力的压在桌面,她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一巴掌把那张虚伪笑脸打碎的冲动。
“勤郡王?“陈糯糯脸上浮现疑惑:”我与勤郡王不过几面之缘,臆想自己夫君和别的女人有染,没想到郡王妃还有这样特别的爱好!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家则衍再了解不过,如你这样多年求而不得脑子都疯魔了的长舌妇随意去传几句闲话,你以为则衍他会信你?
你要说什么自去说,不过今日我约郡王妃见面,却不是为了聊这些子虚乌有之事,而是想要请教一下郡王妃,不知道雪莲和玉娇杏这两个名字 ,你可熟悉呀?”
简悠白自以为抓住了什么把柄,但如果只是和赵硕的一点若有似无的旧事,陈糯糯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
一则,当初原主留下的暗点暧昧情丝,早已经被处理的一干二净。
二则......想到这里陈糯糯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心里情不自禁的泛上来一些甜来:“二则,她信得过则衍的人品和情意。”
而对面的简悠白听到雪莲和玉娇杏这两个名字的时,那被嫉妒和愤怒冲昏的头脑忽然开始变得清明。也正是因为清醒了过来,让她再怎么努力镇定也在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若说原本简悠白对于陈糯糯今日的约见心里还抱有一点侥幸的话,那么在这两个名字被陈糯糯吐出口之后,她就知道,她所做之事肯定已经暴露了。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陈糯糯到底掌握了多少?
是只查到了蛛丝马迹后有所怀疑,然后来自己这里试探,还是人已经被她找到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简悠白心思电转,她自然不是那种被吓一下就能把什么都说出来的蠢货。
事实上简悠白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虽然她此时心下已经很有些恐慌,但是面上却是显得比刚才还要情绪稳定,甚至这会儿她的思考能力要比平日更加优秀。
“什么桃啊杏啊,我没听说过。雪莲倒是熟悉的很,那贱婢前几日偷盗了郡王府贵重物品和大笔银子私逃了,没想到这风声就吹到了你耳朵里,陈糯糯你果然是对我还有赵硕多有关心呢?你今日既然提起她,那想来知道她的消息,不知可否告知了,也好让郡王府追回些损失。”
简悠白快速的合计了买凶这件事上雪莲可能掌握的把柄,最大的漏洞就是自己支出的那一大笔买凶银钱。
可若说这些钱是被贴身侍女雪莲偷盗了,那无论雪莲是否在陈糯糯手里,又招供出了什么,她都可以说是这丫鬟是诬告,毕竟一个偷了主人家大笔银子的逃奴,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呢。
“不愧是你,这种时候还不忘往我身上泼脏水呢。”陈糯糯轻笑着摇头,看着整个人呈现无比紧绷挺直状态的简悠白,一时间竟然有种猫抓老鼠的快感。
“无论你听没听说过这两人都无所谓,我既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宗人府的,今日约你见面也不是来查案子的。说到底她们两人还有那些匪徒人都关在龙禁卫,又有各位大人们联合调查,相信他们那样的老手很快就会查出结果。”陈糯糯眨了眨眼,故意对着简悠白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听到这话,简悠白的心就像落入深渊般的极速下坠,没想到,竟然会是她预想的最差结果。
"他们竟然全都被龙禁卫抓了!那些本就是只求钱财的亡命之徒,他们是一定不会为自己隐瞒的,所以.......她所做的一切是已经全部暴露了吗?”
此时此刻,简悠白忽然有些不敢想她会有什么下场。
为了皇室的颜面,明面上那些罪名或许落不到她身上,但赵硕会庇护她吗?皇室绝会允许她活着吗?
其实答案早已经在她心里。
一阵风透过敞开的拿扇窗吹了进来,简悠白不由的抖了一下感到一阵寒意漫上全身。
却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濡湿,但简悠白却依然还在努力维持贵妇人的优雅姿态,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在陈糯糯面前露出狼狈姿态,即便她惨白的脸色和眼里的惊惶已经很难掩饰。
整个包间一时间极为沉默,然后,在某个瞬间,简悠白的眼神忽然变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悠闲的慢慢抿了一口茶,露出享受表情的陈糯糯。
就是她,就是她把自己逼到如此狼狈,简悠白此时恨不能手里便有一把刀,若自己没活路,那就算是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这贱\人好过。
“没错,同归于尽。”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简悠白就好像为眼前这困局找到了破解之法,她的手下意识的摸上了头上的金钗 ,若自己是死路一条,那就拉陈糯糯陪葬。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动,简悠白。”陈糯糯的声音冷冷的响起,眼睛盯着她的手,好像已经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简悠白的手神经质般的一抖,但却并没有在金钗上移开,反而用更加冰冷刺骨的眼神盯着陈糯糯。
陈糯糯却依然在笑着,她的手往门外一指:“只要房内有任何一点不合适的响动,我的侍卫就能第一时间冲进来,而且就算没有他们,动起手来,就你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陈糯糯特意手握成拳在简悠白面前晃了晃,得意的彰显她虽然不怎么丰沛,但却完全足够对付简悠白的武力值。
看陈糯糯如此小人得志的嘴脸,简悠白几乎把一口银牙咬断,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陈糯糯说的是实话,曾经在三皇子的花宴之上,陈糯糯这个野蛮女人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一个大男人踢的倒地不起的场景,此时似乎还历历在目。
“”哎,其实我还蛮期待你动手的,外边来的不止是我府内的侍卫,还有龙禁卫和宗人府的人哦,若你今日有任何异动,没准他们就会冲进来,然后把你当场带走协助调查。
想想那场景,还真是会很有趣呢,你一个大家小姐,一个郡王府的王妃,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逮捕,想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闻了,简悠白,没准你会被帝都百姓记很多年呢。”
听到外边竟然有宗人府和龙禁卫的人,简悠白身上一软,若不是她此时是坐着的,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了。
“你今日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什么?”简悠白声音干涩的吐出这句话。
“很简单呀,我今日约见你当然就是为了来痛打落水狗的,你不会以为你在我背后谋划了这么多事情,想要我的性命,想要我连死后都颜面无存,这些事情我会当做全然没有发生过吧?”
“多么遗憾呢!”陈糯糯故作姿态的叹息着:“其实我觉得腰斩于市这个下场更适合于你,可惜你到底是勤郡王妃,为了皇室的颜面,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怕是达不成了,此时不来见你,只怕此生我再无机会见到你如此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模样,那我心中的这口恶气如何才能疏解?所以我得在你被病逝前来见你最后一面啊。”
“你......你......"简悠白满脸色铁青眼怒火满心惊惧的瞪着陈糯糯,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料急促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昏厥的模样:“你这恶毒的贱婢,你不得好死!”
对于简悠白的诅咒,陈糯糯却还是满脸笑容,但吐出口的话语也是锋利如刀:“都死到临头了,你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最后是会得到一段白绫还是一杯毒酒吧。至于我,我幸福美满就不劳你这将死之人费心了。”
“幸福美满......”这个词不知怎么的就触到了简悠白,让她在那一瞬间连一直极力维持的优雅样子都无法再端着:“你有哪一点配得上他,你有哪一点配的上他......该死的人是你,是你们......”
脸上竟是无比的狰狞样子。
看着整个人扭曲苍白又颤抖着大口喘着气,嘴里还在不断喃喃的简悠白,陈糯糯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她抚了抚衣袖优雅的起身,脸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果然穿锦衣不能夜行报仇只要当面,今日特意出来见她这一面,值了。
陈糯糯的这场对峙可以说是让她心情愉悦畅快淋漓,而也是在今日,公主府的另一场对峙,就要不让人那么愉快了。
第98章 第 98 章
公主好华服好美色, 好一切美丽的事物,所以她的卧室也是装饰精美,格调高雅。
此时的在公主的闺房里, 那些整日里不离身边的美丽侍女侍从们全都消失不见,时近黄昏, 夕阳映照在华丽的床帷上, 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安阳公主此时正坐在妆台边的软椅上,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她光滑亮丽的长发, 在她的身后的床榻之上, 秦观岩在一阵有些陌生的清苦香味里醒来,他虽然醒了却依然裸着上身, 既没有穿衣也没有起身。
此时这个强壮而英俊的男子和人前恭敬持重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慵懒的躺在床上凝视着美艳无双的公主殿下,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豹子, 有种非常特别的野性魅力。
往日里, 公主是很爱他的这种独特气质的, 但今日的安阳公主却仿佛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之上, 连一眼都没有看向秦观岩。
“我让殿下厌烦了吗?”作为一直陪伴在公主身边的人,秦观岩自认为自己对她还是很了解的,今日在公主见过周则衍后,或许旁人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但秦观岩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公主心情忽然变的很差,而且似乎对自己的态度也变的有些奇怪。
原本他还以为那位是在外边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以至于管闲事都管到了母亲的房中, 往日里被传的谪仙一般藏慎公子踏入世俗后也不过如此。
可在试探之下, 公主却没有拒绝和自己的亲密, 那想来不是因为自己和公主的秘密关系,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秦观岩正在思量着,却忽然听到安阳公主问道:“秦观岩,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听到这问题,秦观岩心里猛的就袭上一阵更加强烈的不安,私下里,公主是极少连名带姓叫他的,而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还有两月零七天就是五年了。”即使心里不安,但秦观岩面上丝毫不漏,他翻身起来,就那么裸着上身赤脚走到了公主身后,微带麦色肌理分别的身体走动起来更是带着强烈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贴近公主,拿过她手里的梳子,慢慢的给她梳起头发,感受着如瀑布长发在指尖流动,这原本是他们之间非常得到安阳公主喜欢的小情趣,但今日的公主却仿佛缺了几分兴致。
安静了好一会儿,公主却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马上就五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五年时间.......足够你把我的脾气,把公主府上下摸的透透的了吧?”
公主依然在微笑着,但此时被铜镜映照出的那双眼睛,却冷静到近乎冷酷。
秦观岩梳发的手猛然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接着手上的动作:“殿下怎么忽然这么说,听上去有些吓人,公主你这样吓我,就不怕我手抖扯着您头发啊!”
秦观岩心里的不安进一步扩大,他已经预感到一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但他表面上的应对依然不懈可击,只脸带着疑惑和担心透过铜镜探看公主的脸色,手下的动作也依然温情脉脉,好像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忽然而来的诘问。
安阳公主却忽然又问:“沙楼国的夕阳,也如这里一般吗?”
啪的一声,秦观岩手里雕花精美的桃木梳在他失手用力之下被折成了两段。
但安阳公主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她的视线转向了窗外渐渐向屋檐落下的火红太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的好像在问话,又好像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里:“有人曾告诉我,沙漠的落日要比这帝都的落日壮观的多。
当太阳开始慢慢下沉,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橙黄色,地上的每一颗沙粒都在落日的余晖照耀下闪闪发亮,一座座的沙丘就像是被融化的金液勾出一圈明亮的边,它们绵延起伏的望不到边,那是和帝都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曾经很想去看一看,可惜......”
”听上去是个风沙很大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不适合殿下,那样的地方会伤到您的肌肤和头发,折损您的美貌的。”此时的秦观岩已经没有了刚才骤然出现的情绪漏洞,他动作自然的把那断掉的桃木梳放在妆台上的香炉边,目光透过袅袅的烟气在那裂口上划过:“有些可惜,这还是我亲手给公主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