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来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前些年看着倒也是一直挺安分的,可现在就这么搅风弄雨了起来。”安阳公主的纤白也在那柄梳子上划过,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失望。
她对秦观岩到底是有真心喜爱在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公主府长史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让他相伴左右。
如果只是单纯的身份有问题,安阳公主甚至都能安稳的保下他,但偏偏他不是沙楼国的暗谍,甚至在沙艾克的指使下谋算他们一家的性命,那安阳公主就绝容不下他了。
“殿下,虽然我来到你身边的时候可能目的不纯 ,可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不够公主殿下看清楚我是怎么样的让人吗?虽然我虽然身为暗探,可我这个暗探不过是大王子想知道一些关于公子的消息才派出的,这......到底是血脉亲情难断。”秦观岩满脸真诚,眼里全是情意的看着安阳公主:“若公主以此就判我不忠,我......无言以对,但若公主因此就觉得我秦观岩对您全无真心,我不服!”
“沙艾克所谓血脉亲情就是杀了则衍心爱的女人,你所谓的真心就是构陷我通敌叛国?”看着眼前的秦观岩,安阳公主苦笑,若非提前看了另一个人的口供,若非已经得到了实证,看他如此模样,自己很难说会不会再被骗。
“啪”的一下,几分书信被安阳公主甩在了地上,看到这些书信原本还一脸深情的秦观岩瞳孔巨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看着熟悉的信件,他当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还真是小看你的本事了 ,秦观岩。你把我的字迹仿的可真像!我们到底有几年的情分,我也不想让你最后走的太过难看。”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瓶,扔在了秦观岩面前。
随着瓷器敲击地面的轻轻响动身,跪在地上的秦观岩整个人猛的一颤,他抬眼看这面前的那只瓷瓶,又满目不敢置信的把视线转到了公主的脸上。
然后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平时喜怒形于色,很容易就被观察到喜好和心思的安阳公主,此时脸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无波。
既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没有要赐死情人的不舍,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收敛了起来。也正是面对着这样的表情,秦观岩心里原本还有的那一丝侥幸彻底的失去了。
他深深的低下了头,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公主,这些东西若我真想传递出去,那早传出去了,是我辜负了殿下,但是这些年我对公主的这片心是真的。就算全家性命都握在大王子手中,我依然私藏了这些东西......”
“罢了,今日公主要取我性命,也是我应得的,只希望我去后公主不要伤心,好好照顾自己,寒时加衣,多加餐饭。”说着秦观岩的手伸出,看上去想要捡起地上的毒药。
只是他嘴上说的如此情深,伸向毒药的手却猛然按在了地上,身体快速的调整姿态姿态,做出了最适合攻击的样子,可就在他想要提气跃起,劫持公主做最后一博的时候。
一跃而起......却没有起。
秦观岩手脚一软,整个人跌回地上。
“公主你......”秦观岩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依然端坐于镜前的安阳公主,却感到一阵阵强烈的无力感和晕眩感冲击着身体和脑子,连视线都仿佛笼罩上烟雾般的模糊。
“烟雾......那味道陌生的香里......有毒......”
“把他带走吧,他后续之事也不必再来回我了。”
在恍惚间,秦观岩听到公主的声音在耳边模糊的摇晃:“我给了你两次机会,在我提起沙楼国的时候,想着看在往日情分上,或可留你性命,在我给你这瓶子的时候,我想着若你能全盘交代,那便能让你痛快上路。可惜,你全没有抓住。”
.......
时值午后,天气是秋日一贯的晴好,阳光掠过琉璃瓦映照白玉阶梯之上,闪耀出一种近乎刺目的光芒。
看着雕栏玉砌的宫殿和一根根挺直的盘龙柱,还有穿行巡逻的侍卫和姿态恭敬的宫女太监,面对这样司空见惯的场景,周则衍却第一次想要深深的叹息。
他的脸上带着些浅淡的忧虑,眼里的光芒却深邃如渊,好似藏了很多情绪很多秘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则衍来了?怎么还不进来?”皇帝靠坐在软椅上向着身边的太监问道,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美的玉麒麟,难得的姿态放松而闲散。
听到皇帝的询问声,周则衍抬步入内,待进到内室,他恭敬的行一礼,俊美如玉的脸上淡漠如水,他没有开口说话,只安静的站着。
看着这样的周则衍,皇帝缓缓的放下了手里把玩的玉麒麟,原本放松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而威严,眼中却有一种近乎胆怯的情绪一闪而逝:“则衍,看来你已经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且给朕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你来告诉朕,事情是否真的和贵妃与三皇子有关,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谋反不成?”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却又有一种深藏的虚弱。
周则衍静默的站着,此时的房内针落可闻,只铜鼎里的沉水香化作一缕缕烟气在无声地袅袅升起,为这压抑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迷离。
他捏住了手里的那个木盒,但到底还是上前了一步,把那木盒放在了皇帝面前:“陛下,据龙禁卫所探查的证据来看,画本确是贵妃着人绘制。三皇子豢养了一批死士,这批死士分别潜伏与帝都底层帮派和周边郡县的山贼土匪窝点。虽意图......不明,但目前并无异动。”
他的话语只是简单的陈述,但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的黑沉了下来,室内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哼,难道我还要感念这逆子到底还没想着直接动手不成?他那是不想吗,他是不能,是不敢。”
说这话时,皇帝眼里积蓄着浓黑的风暴,他此时既是一个伤心的父亲,也是一个被侵\犯了皇权的君王,心中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皇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画本案里的城防图不是三皇子的手笔,而是他们行事不密被沙楼密探钻了空子,那密探头领......事涉母亲,臣不便多言,请陛下独断。”周则衍抽出另外一本单独誊写的折子放在了御案之上,那上面是秦观岩的供词。
秦观岩这样精心设置后放在公主身边埋伏多年的棋子,沙艾克自然不是放着他处理私事的。收集要害情报,刺杀关键人物,在必要的时候搅弄乱局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
“愚蠢,愚不可及!”那本单独的奏折被皇帝飞快的翻阅,看过之后更是让他怒极反笑。
皇帝是实在没想到,他的皇妹,他的贵妃,他的儿子,竟然能愚蠢到如此地步。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帝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全身无力的靠在椅子之上:“你去传我旨意,告诉你那不让人省心的母亲,半年内不许饮宴,不许她踏出公主府一步,让她静思己过好好醒醒脑子。”
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示意周则衍可以退下了。
到底是最亲近的亲妹妹,皇帝对于公主这惩罚,真论起来简直就是没有惩罚,而只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小小惩戒。反倒是贵妃和三皇子,看完所有证据之后,皇帝就完全不再提关于他们的后续处理,那才是在酝酿着最危险的风暴。
”陛下,母亲这次是真被伤了心了,她有意去往南方封地,臣是她唯一的儿子,理应随侍在侧。”周则衍看着只这短短几刻钟就像是苍老了好几岁的皇帝,心里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把这话给说出了口。
“都说让她在公主府禁足半年了,去什么封地,你又陪着胡闹什么!”皇帝瞪了周则衍一眼,满脸的不悦。
“臣的身份......”他和沙艾克的关系明晃晃写在那些证词里,周则衍不信陛下是没看见,虽然没有明着宣战,但沙楼如此行事,他这个留着沙楼国大王子血脉的人却掌管着龙禁卫......不合适。
“你什么身份?你唯一的身份就是安阳公主的儿子,是我亲侄儿。以你的脑子,你难道想不到当年之事是谁给安阳擦的屁|股,难道就凭她那心机手段她能料理的清楚那么一个烂摊子?”
皇帝重重一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则衍,我知道你向来不耐烦参合到这些事里,可如今这形势......舅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正是最容易生乱的时候,你就算再勉强也总要帮我掌着龙禁卫,让舅舅把这位置好好的交代下去。”
“......”
“陛下,臣告退了,臣会转告母亲您的禁足令的。”面对如此模样的皇帝,周则衍根本无法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而且朝中也的确波涛暗涌,贵妃和三皇子一系如何处置也没有定论,就此离开他也的确有些不放心。
罢了,至少要等三皇子的事彻底解决之后,再做打算。
第99章 完结
时光匆匆, 今年帝都的时间,更是点了加速键般的走的风驰电掣,特别对三皇子一系的宗亲和官员来说, 变故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好像前一日他们还在隐秘的聚会,既为三皇子得到陛下的赏识而欢欣鼓舞, 也为三皇子的势力终于渗透到城防军而雀跃, 他们为下一步落子百般筹谋,感觉三皇子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可骤然间就风起云涌变了天, 先是宫里的贵妃急病去世, 紧接着就传出是三皇子丧礼失仪,被陛下当众斥责不忠不孝的消息。
而三皇子身后的势力门甚至都没来及为他求情, 陛下就下达了让三皇子就藩的旨意, 给的封地竟然还是靠近西北边境的凉郡,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到了这个时候,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所谓的丧礼失仪有多少水分了, 但皇帝陛下乾纲独断, 旨意都已经下达, 靠勋贵和宗亲撑起来的三皇子对于皇帝的雷霆手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这位筹谋多年,原本看上去还极有竞争力的皇子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和朝中大臣们把的目光放在这场还未正式燃气硝烟就已终结的夺嫡之战上,有所牵扯的人按各自的立场不同或胆战心惊或暗自欣喜不同,帝都还有周边城镇的百姓可对那些朝中老爷们的生死荣辱可是一点兴趣也无。
他们近期最关注的是朝廷那进行的轰轰烈烈的清缴行动。
“你们听说了吗?伏虎山前日凌晨绑下来一大串山贼, 听说有好百多人呢!”路边的茶寮里,几个歇脚的苦力一边抹汗一边闲聊。
“要我说还是苦树村的那伙拐子杀的好, 我二大爷他儿子的一个朋友是个衙役, 听说当天也进去苦树村了, 他看的真真的, 那些姑娘......唉, 太惨了!倒是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子们都养着,还有那些拐子持刀带剑的,那哪是拐子哦,那分明是......”许是感觉再说下去,这话题就有些危险了 ,这人连忙住了嘴,只是和人交换眼神。
“我看最好的还是把这城里西门那一片给扫了,没了那些吸血虫,就是咱这些搬搬扛扛卖力气的,每月都能加顿肉菜。”
“嗨,谁说不是呢!”
“那些专干鸡鸣狗盗.坑蒙拐骗.拦路抢劫烂事的山贼盗匪和□□这次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真神,几个月前城防军就缴匪过一次了,没想到这次规模更大。”
“都是些坏的流脓的货色,这叫作孽自有天收。”
......
随着轰轰烈烈的清缴行动落幕,夏日也走到了尾声。
今年帝都的秋天来的特别急,冷的特别早,一场凉雨过后,属于夏日的时光就风卷残云般的被一夜卷走,整座城似乎在冷风和落叶中显得格外萧瑟。
三皇子就是这样这样一个日子离开帝都的,皇帝甚至都没能允许他在帝都过完这个冬天。就而就在三皇子启程之前,原先迟迟未决的立储之事也有了决断,皇帝直接册了二皇子为太子。
御书房内,弥漫着沉香木的香气,这是皇帝惯常用来提神醒脑的香气,在这清新而宁静的香气里,皇帝站在窗前看向了北城门的方向,今日三皇子会在那里出城。
明明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此时再看皇帝陛下,却是一副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原本还有几分血色的皮肤也是泛着颓败的青白,头发更是稀疏的几乎要带不住头冠,因为骤然瘦下去,脸上便多了好些皱纹,连眼皮都有些耷拉了下来,整个人已经呈现出了明显的老态。
“唉”皇帝最后再往北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坐回了书桌前,作为一位掌权几十年,一生见过无数血腥斗争的皇帝,贵妃和三皇子的行事固然让他伤心,却并不足以让他身体在短短的时间里衰败至此。
还是因为夏日的一场重病,在那之后,皇帝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了。
或许是衰老让皇帝心软了,毕竟那是他的亲骨肉,也或许是因为虽然三皇子有谋逆之心,但事情暴露的太早,他铸下的错还未来得及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和历史上但凡和谋逆沾边便杀得人头滚滚的情形不同,这次皇帝的处理三皇子还有他身后势力的手段堪称平和。
而随着三皇子的出局,二皇子的太子名分到底也被定下了。说来二皇子或许还要感谢皇帝生的这场病,若非有三皇子动不臣之心在前,又有皇帝重病一场在后,他那太子的位置还未必就能这么轻易到手。
也许他也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
“东西退回来了?”赵硕盯着抱着一个装饰的极为精美的礼盒立于下手的近侍孙三思脸上满是不悦
。
“是,太子妃那边回话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并无闲暇,还说.....说郡王送的这份礼太过厚重,她心意领受了,东西就不收了。”眼看着郡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孙三思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刀子,没从舌尖吐出一个就要刮他一刀。
“知道了,退下。”看着孙三思这副胆怯模样,赵硕心里是极厌烦的,可这不得用的奴才偏偏是他母亲赐下的,还特意改了三思这个名字,他就算不满,也不得不留着他。
至于钟顺......明明是他的奴才,竟然敢向简悠白那罪妇传递消息,他那么想要巴结人,那就让他一起去地下伺候吧。在简悠白“病逝”的时候,他就把她院里近身伺候的还有钟顺都一并送下去了。
想起简悠白,赵硕脸上的阴沉就又厚重了几分。
这女人不但丢尽了他的脸,让他和武安侯府成为死仇,更使得皇上以御家不严的名义撸去了他所有的职务,甚至都曾动了降他郡王爵位的念头。
更因为有这层龃龉在,如今的太子曾经的二皇子一点亲近示好的机会都不给他。
哦,不对,现在不是武安侯府了,应该是璟郡王府,前些日子皇帝刚下旨升的,想到这里,赵硕更是心中又妒又恨。因为按如今这个太子对周则衍推崇备至的态度看,没准等他登基,那人都不一定只是郡王。
“败家的贱\人,连累我至此一根白绫真是让你死的太轻松了。”赵硕很恨的咒骂。
若此时简悠白还活着,怕是会气的一个巴掌甩赵硕脸上,骂他一句软骨头没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