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嘭地打开,上方真人带着几位监考弟子走出大殿,手里拿着一张纸,弟子们登时停止喧哗,静静望着他们。
上方真人展开手里纸张:“综合三次笔试成绩,我们已选出一百位弟子进入明日的武试,之后所有人的成绩会张贴在殿门上,有异议者可来寻我。”
真人语毕,后面的高个师姐接过纸张,开始念入选名单。
“张真、玉五子……”
明缨忐忑地听着名单,祈祷下一个念到自己。
“……明缨。”
“恭喜。”庾飞飞不等她高兴,便似笑非笑地上前来道喜。
原本应该欣喜的明缨一下没了感觉。
“明日的武试也要继续努力。”庾飞飞挑眉,扬长而去。
明缨忽然反应过来慈正真人不妨碍她参加笔试的原因,因为他不认为她能通过武试。
她一下垮了肩,兴奋的情绪荡然无存。她修为不够高,平日也不怎么修炼,因为突然的想法便开始临时抱佛脚,想要通过武试确实很难。
不过,就算此次武试不能通过,她有了经验完全可以准备充分后去参加下一次的历练。
日出汤谷,半轮红日自连绵的山线处缓缓浮现,晨雾未散,宛如飘带凝结在山头。
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圆台旁便聚满了参试的弟子。
武试由奉宁真人主持,待晨钟敲响,真人便领着五位弟子踏着晨光走上台。监考弟子宣读注意事项结束后,令参试弟子们排队上前抽签。
五十个号,抽到相同号码者对战。
后面有个弟子抱怨:“凭什么他们先抽?”
明缨抬眼,看见几个燕家子排在前面,正在分签。
因为门里处处偏袒燕家子,使得许多弟子看不惯他们,更不肯主动与他们相交,所以一直以来奇岁门弟子与燕家弟子泾渭分明,各成团体,互不搭理。
因此在公众场合,燕衡很少主动找她。
她一眼瞧见排在燕家队伍最后,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燕衡。他换了一身青的劲装,短发被人用手指向后捋了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双黑得如幽深的夜一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前面哥哥姐姐们相互交流,一语不发,手指摩挲长签,像一滴溶不进油的水。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人群之外,似乎习惯了被人忽视。
他的人与那头短发一样,格格不入。
察觉她的视线,他的眼神一下游移过来,两厢对上几秒,他率先移开视线。
很快轮到了明缨抽签,她闭上眼随意选了一个。
庾飞飞凑过来看:“你是几号?”
明缨遮住号码,轻笑:“你猜猜。”
庾飞飞收回视线:“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台上监考弟子扬声:“一号上场,二号准备。”
比赛迅速开始,弟子们在台下看得仔细,明缨观察了几对先上场的弟子,心下的紧张散了一些。
大部分弟子都是普通人,修为差距不大,只要她用对方法,通过武试不是什么难题。
前提是对手不是高阶弟子。
明缨咬咬唇肉,自己安慰自己:还有机会呢,又不是孤注一掷,大不了下次努五年力,继续参加。
正思虑间,主持弟子高喊:“二十七号上场。”
明缨挤出人群,几步站上圆台,等了片刻却不见对手。
主持弟子蹙眉:“谁还抽到了二十七号?再不出来默认弃权。”
“来了来了。”人群里倏尔举起一只手,推开前面挤在一处的人,走上来。
庾飞飞笑眯眯的:“呀,这么巧。”
一看见她,再结合方才她问自己几号,还这么久才出来,不难猜出她与别人换了号。
明缨倏地笑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心里一松,觉得自己前五十名铁定稳了。
明缨厚着脸皮:“师姐修为比我高,不让我一招?”
庾飞飞此人看着热情豁达,实则虚荣自大,她会主动做自己的对手,除却真人指令,必定还有她自己的缘故,她肯定认为她能击败自己。所以自己若提出让招,她大概率不会拒绝。
而这一招能让自己占据上风,很快解决她。
果不其然,庾飞飞不屑地笑一声:“来。”
明缨提起门里发的剑,脚下发力,朝她攻去。她身影轻盈,几步飞身而至,剑直直砍向庾飞飞面门。
庾飞飞哼笑:“姿势都不对,也好意思参加武试?”
她的剑招是姐姐亲自教出来的,她虽然修为不高,单比剑可没输过这些外门弟子。
手中剑一瞬出鞘,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剑身一横,轻巧地接住明缨这一招。
庾飞飞面上不无得意:“该我了。”
明缨勾起唇角:“急什么?”说着手腕使力,用劲下压。
庾飞飞脸上的得意崩了一下,呼吸一下没跟上,竟被她压了下去。她的腿越弯越低,眼见就要跪地。
庾飞飞咬牙,脸皮通红,立刻急切地侧身抽剑。
“哗!”的一声剑身摩擦音,带着刺耳的铮鸣,明缨闪身躲过她不受控的剑尖,长剑一伸,挑了她手中剑。
庾飞飞扑通坐倒,手臂被挑出一道细长的血痕,愣愣坐着,眼中满怀不甘,似乎不愿相信现实。
明缨见状踢走她的剑,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扔下圆台。
监考弟子立即宣布:“第二十七场,明缨胜。”
弟子们顷刻躁动起来,谁也想不到一个外门弟子最底层的明缨,竟然能打败庾飞飞,且还打得这么快。
庾飞飞狼狈地在台下看着台上登记的明缨,失去了惯常的笑意,脸上是掩不住的愤恨。
明缨沿台阶走下来,有弟子围上她:“明缨,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明缨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得了机缘,不修炼也能长修为:“因为我这些日子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地修炼。”
弟子们将信将疑:“你忽然这么努力,是因为你得了机缘?”
明缨心跳漏了一拍,仍面不改色:“我去哪弄机缘?”
弟子们:“你不是单独见过剑主?听说剑主还给你赠言了。剑主说的什么,同我们也说说呗。”
明缨狐疑:“你们既知道剑主给我赠言,不可能没听说过剑主赠的什么言。”
弟子们不信:“五灵根修木灵根不可能吧?剑主会说这样的话么?”
明缨明白了,都以为她得了剑主机缘修为才突飞猛进。她不想再多言,推开面前围着的人,离开了演武场。
哄泱泱的人群随之散去,有人嘁了一声,低音道了句:“真小气。”声音虽小,可大部分人都听见了。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明缨出了演武场,一眼看见慈正真人站在门外,旁边是捂着胳膊的庾飞飞。
她上前,如往常一般低下头:“真人。”
慈正真人不作声,手下攥紧拐杖,开始重新审视她。不知何时,这个不到他腰间、又瘦又小的女孩几乎能与他平视了。曾经他以为他这般养着她,她就能感恩戴德地惧怕他,不想她藏得深,一身的反骨都隐在平日的懒怠之中。
藏得深又如何,他会一点点地剔出这身反骨。
哼,天真。
慈正冷哼一声,拄拐转身。
头上刺骨的视线消失,明缨躬身:“真人慢走。”
燕衡立在不远处看了一会,走过来:“你与他有什么仇怨?”
“我与真人……没有仇怨。”明缨脚下搓着小石子。
燕衡嗤笑:“没有仇怨他这么对你?”
“……”明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看见我的比试了吗?”
燕衡毫不留情点评:“看见了,除了一身蛮力和速度,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明缨却不这么认为,两只圆眼笑成月牙,脸上溢出自得:“人能有一个长处就不错,我既有蛮力又有速度,两个长处,就当你夸我了。”
燕衡嫌弃地瞥她:“人人若是都如你这般容易满足,那世上就没人努力了。”
明缨蹲下仰头看他,淡蓝的裙摆埋在地上淡蓝的花群里,她的月牙眼变圆:“人人若是都苛刻待己,那世界岂不是很无趣?正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世界才如此多彩。”
她揪了一朵小花,眸子里盛满灵动:“世界很大很美好,我愿意放下一些东西,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燕衡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调,倍感新奇的同时又下意识排斥,他驳道:“你愿意放下一些东西,我却不愿。”
明缨微笑,将开得正盛的小花放在他手里:“我也有不肯放下的执念,放不下又拿不起来,所以我同样愿意为之努力,为之苛刻待己。”
手心里的花色泽鲜嫩,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燕衡心头一震,转而去看明缨,她乌黑发亮的眸子里此时只剩下那朵蓝色的花,倒映出一点生机。
可是这生机仅有几个时辰,今日一过,花便会不可抑制地枯萎。
她看似什么都不在乎,脾气咸鱼,实则内里蓬发,遇水则涨,逮到机会便不愿松手,即使明知自己是蜉蝣撼树,花期不过一时。
可是这青春的外壳,焉知能鲜亮几时?
燕衡仿佛在花身上看见了她,他的手一紧,一层冰霜结在花的表面,永远地将鲜活封存。他自欺欺人地收起花,不再看它,似乎这样花便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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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蜉蝣撼树(十)
◎体香◎
第一轮比试进行了两日,五十个弟子被淘汰,其他五十个弟子在第三日继续比试淘汰,最后剩下的二十五位弟子才能去参加百派历练。
还有最后一轮,明缨排在队伍后面忐忑地祈祷不要抽到高阶弟子。
随着奉宁真人的指令,比试开始。
清晨的阳光带了一丝冷意,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湿咸气,台上过招的弟子剑尖一扫,挥散些许湿气,此时还留在演武场的弟子无一不紧张地看着台上。
武试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与前两日相比,今日进程明显慢了许多。
监考弟子高声宣布:“玉五子胜,十七号请上台。”
明缨站在台下打了个呵欠,双眼无神地望着监考弟子,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她现在又困又饿,紧张感都消磨干净了。
监考员向弟子群张望:“十七号?十七号在不在?不在算弃权。”
弟子们互相检查询问,发现没一个是十七号。
明缨心觉不妙,重新打开自己的签,这才发觉自己的签不知何时变成了十七。
但是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抽到的签是二十。
她仔细回忆之前的三个时辰,除了被燕从图撞了一下之外,没再与其他人有过接触。她立刻抬头,看见燕从图从燕家弟子中走出来,朝她笑了笑。
明缨即刻了然,桃花源之行让他耿耿于怀,于是他便想在这次比试中报复回来。
她撇了撇嘴,这人真小气,明明是他先招惹自己与燕衡的。
明缨从后面绕到台上:“我是十七。”
两人站好,燕从图比了个请的姿势,颇为体贴道:“你修为不高,我便先让你一招吧。”
明缨集中十二分注意力,双手握好剑,摆出攻击的姿势,然后装作听不出语气里的嘲讽,不客气道:“多谢燕公子。”
燕从图可不是庾飞飞那样的半瓶水,他自幼接受燕家严厉教育,虽天赋一般,修为不算上乘,但基础牢固,即使不用灵力,也能与低阶弟子对招。这样的人对上明缨,几乎可以说得上碾压。
明缨维持着举着剑的姿势,脑子里迅速思考对策,因此一时没动。
“我就不信她对上燕二公子,还能胜出。”
“她在干什么?怎么不动?”
“是不是害怕了?”
弟子们悄声私语,燕衡也疑惑地看着明缨。
燕从图半眯着眼瞧她,拇指推开剑柄,露出里面锋利的剑锋:“再不出手,我就不让……”
明缨灵光一现,手指握紧,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来了。”
算了,先试试吧,成功了明天出奇岁门,失败了五年后再来,有什么可怕。
她脚下生风,猛窜出去,迎面挥剑砍去。燕从图蓦地笑了,就这不标准的动作,他再让五十招也不管用。他向前半步拔出剑,单手挽了个剑花,直接挡住她的攻击。
出乎意料的,一股猛力顺着剑飞速传到他身上,他胸腔一震,耳内顿时嗡鸣。
他咬牙,眼神鹰隼般钩住明缨:“倒是我小瞧了你。”他手心反转,灵力冲上剑锋,想要将明缨推开。
明缨有所预料,剑迅速向下滑,劈开一部分灵力,然后转过身体顺着灵力的冲击朝后跑了几步。
燕从图哪肯放过她,立刻追上。
明缨催动小部分灵力抵达四肢,像被狗撵了一样围着圆台跑得飞快。
燕从图举着剑在她身后狂追,一时竟没追上。
弟子们没见过这样的比试,登时瞪大眼看得起劲。
追了会,燕从图终于察觉不对劲,自己好像被当狗给溜了。他立马停下追逐的脚步,手下蓄了大部分灵力,将这满怀怒火的一剑挥出。
剑风似冷冽的暴雨,劈里啪啦地朝明缨砸去。
明缨见他不再追,便停在燕从图对面,警惕观察他的动向。
数道剑风迎面飞来,她立时抱头趴下,顺利躲过,接着在燕从图冲过来之前爬起来,继续被追。
台下燕衡看得皱眉,明缨修为低于燕从图,这样的拉锯战对她很不友好,灵力耗尽是迟早的事。但若是单纯拼实力,她更没有获胜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以燕从图的性格,这场比试明缨很难不受伤。
想到帮她顺利参加百派历练的任务,他一时犯了难。在真人眼皮底下作弊,即使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台上比试的时间度秒如年,明缨绕着圆台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心里远比身上累得多。不知道是不是燕从图也累了,他突然放弃追逐,在台子边缘坐下。
隔着三米的距离,明缨扶着台柱子,心里羡慕得要命,却没敢坐。
燕从图顺了顺呼吸,将剑在一旁放下,抬手招她:“没事,坐下歇歇,我不打你。”
看着忽然和颜悦色的燕从图,明缨心里敲起警钟,她摇摇头:“你自己坐。”
燕从图挑眉:“这么多人都听着呢,你还不相信?”
“真的?”明缨四顾看看周围的弟子们,真的很想坐下。
弟子们闻言起哄,想知道燕从图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你坐吧,我们都给你看着呢,谅他不敢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