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在意黎芯。
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吴铖发来的信息。
吴铖：[我们这里下雨了，你那边可能也会下雨，所以你应该带伞了吧。]
见钟延没回复，吴铖又跟了一条。
吴铖：[车里有伞吗？需要我没给你送吗。]
很快，吴铖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钟延直接挂断了电话，打开门走到有窗户的地方去。
窗外的天乌云密布，阴得窥不见一缕天光。
他眼眸半垂，回了吴铖一个“有”字。
几秒后，钟延抬手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递给面前的工作人员。
“就快下雨了，拍摄和通行都会变得不容易起来。”他说，“今天拍摄的内容应该足够了，不如就先到这里，你们趁雨下大之前，下班回家。”
他话音刚落，有一名工作人员小声跟身边的人说：“不愧是钟延啊，面冷心热，今天的录制他也一直很配合。”
导演组的人简单的沟通了几句，打算按照钟延说的话做，就此收工。
收到钟延给的水的男生看向他，说道：“谢谢你的水。”
钟延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微侧过身，眸中落进阴灰的天幕。
结束音乐节目的录制后，黎芯一路走来，没见到一名和钟延同行而来的工作人员。
她同样没有见到钟延。
窗外下起大雨。
如雾一般的暴风席卷了周遭的一切，树叶随着枝在风中旋转，坠地。
雨水打湿了一地的落叶。
她正想着找人问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钟延的联系方式。
黎芯走了几分钟后，来到了出口。
透明的玻璃外，钟延撑伞站在雨中，风吹起他的衣摆，似有一双手试图将他推倒。
而他屹立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任谁都无法让他露出惧色。
暴雨中，他沉着双眸，俊毅的侧脸上只有冷漠的神色。
雨水砸在他的伞上，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想在折断伞骨的同时，折了他那一身傲骨。
黎芯想不明白。
他明明可以在室内等她，却偏要跑到外面，感受着风和雨。
旁人躲避还来不及，他又像是乐在其中。
黎芯并没有第一时间到他身边去。
她在远处凝望着他，就如同过去几年那样，好似她只能如此仰望他，一步也不得迈出。
骤然间，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雨帘，刺目的亮光一瞬撕裂云巅。
雷声迟了几秒到来，轰隆响声震耳欲聋。
钟延目光一偏，向她看了过来。
那一秒，她和他四目相对，像两块分裂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另一片。
但她并不确定他是否在看她。
天昏暗的像一块巨石，随时都会压下来。
阴冷的风从黎芯身旁呼啸而过，像是恶魔在低吼。
黎芯浑身冷颤，冰凉的指尖环抱住自己的双臂，身体止不住发抖起来。
钟延单手撑着伞，悠然转过身来，向她的方向迈出一步，两步——
直至来到她身前。
他没有收伞。
雨水顺着伞面在钟延的四周滑落，同时也降落在黎芯的面前。
“在等什么。”他目光向下，眉目清冷地睨着她看。
“你是在等我吗。”她一双清澈的眼寻到他，眸中隐隐透着欣喜。
“是。”他语气冷漠，“不走吗。”
“走是要走的，可是……”她环顾四周，犹豫道：“其他人呢。”
“都回去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在伞柄上。
“所以就只有你和我。”她的视线一下顿住，抬眸重新看他。
“走吧。”他转身往外走，步伐比走向她时快了一倍。
黎芯迟疑了一瞬，又赶紧快步追上他。
她来到他的伞下，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看来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
那钟延应该没有必要等她才对。
难道是……他有话要对她说。
黎芯安静地回到车上，钟延收了伞坐在他身边，同样没有说话。
等车开到黎芯的“新家”楼下时，雨势已经小了许多。
钟延熟练地停好车，没有看她一眼，问道：“有伞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
他率先走下车，一手打着伞，一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走吧。”他还是没看她，沉声道：“我送你。”
“谢谢。”黎芯再次回到他的伞下。
钟延明显放慢了步速。
他目视前方，声音如这场冷雨一般落下。
“你就没有想要对我说的话。”
“要……说什么？”她一头雾水。
“即便今天是在录制综艺，你对我也太随意了一些。”他停下来，目光终于向她倾斜，“你要我对你唯命是从，可我没让你得寸进尺。”
她面上一僵。
“我那时……只是想让综艺能顺利拍摄下去。”
“你照顾导演组工作人员感受的同时，怎么就没想到——”他的视线随意下倾，带了点轻蔑意味，唇角扬起冷笑，“照顾我的心情。”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道歉。”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只是道歉而已。”他的目光回落进她眼里，冰冰凉凉的，像刀子一样。
黎芯被他眸中的寒意猝不及防伤到。
她身上更冷了一些。
真冷啊。
黎芯被这阵冷风吹昏了头，一下子让逆反心理占据了上风。
“我做什么你才会消气，要我任你差遣吗。”她果断后退一步，撤出他的伞下，“不对，你说过希望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和你保持距离。”
她淋在雨中。
“我现在这么做，你会高兴吗。”
钟延不禁皱起眉。
但很快他就转变了一副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须臾，他手握着伞，向她靠近一步，将她再次护在伞下。
“如果我说高兴，你还想做什么。”
第11章
星辰闪烁撼动春色
雪化过山河有你的时光逆来过
就让这心潮一升升动摇我
为你陷落
——《重置》
倾天的雨肆意下落，引着风为其保驾护航。
钟延和黎芯面对面站着的瞬间，竟让她有一种他在为她遮风挡雨的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
明明此刻她的情感占据了高地，她只是望着他的眼睛，又好像寻回了理智。
“我想，我应该从你面前消失。”她凝神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话，“你好像不需要我为你做任何事。”
她的话中难掩失落的情绪，每一字都轻飘飘的，像无了归处的落叶。
黎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了。
钟延傲慢又冷漠，平等的不爱任何人。
他的双眸像是永不坠落的星，孤傲又冷寂地挂在高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只在乎自己是否闪耀。
正因为他一成不变的冰冷和居高临下，她才能清醒的喜欢着他。
她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件艺术品或是雕塑，为他身上的独特气质而着迷。
因他身上顽劣又冷冽的感觉，她才被吸引而来。
就如同信徒需要追随神明才可前行，借一份信念而活。
她对他的喜欢，也不过是借着一分好感，随着时间逐渐翻涌成巨浪。
因从未走近他和了解他，她对钟延就像是对待一幅被高高捧起的画作，所有的认知全凭她的解读和理解。
如今他就在她眼前，看得见，摸得着。
只要她伸出手。
但她不能。
望着对面的人，她更加明白了一件事。
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美好，过程不一定是美好的，可能会很经受艰难，遍体鳞伤，最终与其失之交臂。
可她又感到庆幸，因她喜欢的就是他本身，喜欢这个不会被任何人动摇、毫无悲悯的高傲神明。
只需对视片刻，就已怦然心动。
她的喜欢就似这场暴风雨，毫无道理，无迹可寻。
“怎么办啊，钟延。”黎芯轻歪了下头，坚定的上前一步，错开他的指尖握住了伞柄。
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我好像得借走你的伞了。”她说。
钟延目光一顿。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不用你送了。”说完这句话，黎芯的手蓦地往上，看上去是想要触碰他的手。
他冷着脸一瞬松开了手。
黎芯顺势握住伞柄，举着伞和他擦肩而过。
依誮刹那间，雨水打湿了钟延的发。
他回过神来时，她已走出了一段距离。
在他看向她的瞬间，她回眸一笑，挥手对他道：“明天见。”
钟延冷眼凝视她的背影，不急于回到车上。
“明天见。”他垂眸冷笑了声，盯着在地面上砸出水坑的雨水，神情愈发冷了。
回到家后，黎芯就接到了鹿眠眠打开的电话。
她还来不及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身体冷得像块冰。
“听说你今天和钟延单独进行综艺录制了，怎么样，开心吗。”鹿眠眠在电话问她。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好像心动了。”
鹿眠眠轻笑了声。
“你不是一直在心动吗，因为喜欢钟延。”
黎芯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
“和平时远距离看着他的感觉不一样，是一种“嘭——”的一下，被猛地擒住心脏的感觉。”
“那这可不得了了，得是生病的程度了。”鹿眠眠笑了笑，问她，“我听你的声音不太对，是下雨受凉了吗。”
“刚才淋了下雨，不碍事。”她淡淡道。
“你可别不当回事，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黎芯听话先换了身衣服，等她回来的时候，电话那边的鹿眠眠反倒没了动静。
“怎么不说话了。”她问。
“黎芯……”鹿眠眠长“嗯”了一声，慢慢同她说：“钟珃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心急问道。
随后，鹿眠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黎芯听。
黎芯安静地听完，静默半晌，说道：“所以她现在无家可归了。”
“对。”鹿眠眠叹了口气，“钟珃虽然和我说等晚些时候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你最近这么忙，她肯定是不想麻烦你的，我现在人在外地，又没办法帮她。”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来解决。”她和鹿眠眠又简单说了几句话，才挂断了电话。
黎芯用手捋了下头发，思考了一小会儿，拨通了吴铖的电话。
“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但我有一件事想问。”她停顿了下，呼吸有些重，“钟珃她……之后是否会搬过来。”
“其实吧，你也知道钟珃和钟延的关系并不好。公司决定同你们乐队签约，一是因为你们的能力，二就是钟珃是钟延的堂妹，方便公司炒热度，可是钟延不乐意……”吴铖思考了一下，决定坦白，“现在钟延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他人气又高，很多公司都盯着呢，想要说服他签约自然就要以他的想法为主，所以钟珃不会搬过来，行程也不会和钟延有任何交集，我会为她另寻住处的。”
黎芯没想到吴铖会将此事全盘托出，考虑了下措辞，才回答他。
“你不用和我说的这么清楚也可以的。”
“说清楚些，让你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和这样做的后果，这样你才不会犯错。”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果钟延讨厌我的话，我也要从他面前消失吗。”黎芯垂下眼，一字一字道：“成为第二个钟珃。”
“我希望不要。”吴铖说。
黎芯莫名笑了声，望了眼立在门口的雨伞，只觉自己像是在雨中迷路的风。
“你指的是什么，钟延讨厌我，还是我消失。”
吴铖思忖了几秒，慎重地回答他。
“两者都是。”
这一晚，黎芯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她如同已经被那场寒雨吞噬，冷得呼吸都似在被折磨。
黎明来临之时，黎芯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起来，发觉自己已经感冒了。
她索性起床吃了早饭，习以为常地服下感冒药，再安静等待钟延的到来。
也许他不会亲自来接她去录制综艺。
毕竟昨天她的行为多少有点反常，会将钟延推得离她更远也说不定。
她这样想着，防盗门突然被人叩响。
那人敲起门来有点规律，两短一空，像在打暗号。
黎芯记得钟延上次就是这样敲门的。
她的动作慢了一拍，简单的拢了一下披散的头发，走过去透过猫眼看着门外的人。
在确认来的人是钟延后，她打开了门。
打开门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
钟延的伞还被她放在门口的地上，忘了收起来。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把伞放到其他地方去，又被钟延一句话打断了动作。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
黎芯回过身来看他，无意中挡住了那把伞。
“可以。”她回。
钟延轻步走进来，神色自若。
黎芯往门外探头一看，愣了几秒。
只有他一个人。
她还以为他会像昨天一样，和节目组的人一起来。
黎芯的手扶在门边上，背对着他问：“节目组的人是还要再等几分钟才会上来吗。”
“他们不会来。”他低头侧目瞥见地上的雨伞。
“什么？”她惊慌一瞬，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反倒将门更敞开了一些。
“他们正在录制前几期综艺的场地，打造你想要的密室逃脱。”他转眸望向她，神色淡淡，“很冷，你不关门吗。”
“哦。”她不明所以合上门，停留在门口的地方，因为不知道要看向哪里，视线不免撞到他身上。
所以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她张了张唇，却问不出这句话。
钟延抬起眼睫，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看。
“可以给我倒一杯水吗。”
“好。”她立马走近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