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良双目血红,举起榔头又是狠狠一击。
“砰砰砰!”震天巨响在云浮镇上空飘散。
不知击了多少下,那石碑终于发出“咔”的一声,自中心出现了裂痕。
秦小良一鼓作气,对着那裂痕狠命捶打。
不一时,那六尺高的石碑轰地一声,四分五裂,碎碎成片,其中的“忠贞卓著”四字,再也不见。
钱府今日出殡,府中无人在家。可这剧烈的声响,还是吸引了一帮人前来围观。
秦小良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心中如有一团大火熊熊燃烧,连那石堆碎片也不放过。
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榔头流到了地上,双臂也已经失去知觉,她只是埋着头狠命捶打自己一刀一凿镌出来的石碑。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那手只是轻轻一搁,秦小良便再抬不起胳膊。
第14章 又要逃了
◎你!找!死!◎
她惊怒之下,恶狠狠地转头。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穿着白衣狐裘,眉目俊逸不凡,一双眼睛正清冷地看着她。
居然是李辰舟!
在这陌生之地,乍然见到这似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秦小良心中一痛,扔了榔头就向他扑来,想要结实地痛哭一场。
李辰舟眉头微皱,眼看着这女子满脸通红,汗泪交流,一双眼睛血红一片,如疯了一般向自己扑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让,秦小良便俯冲着跌倒在地。
“吵死了,不要敲了!”李辰舟操起手道,他好不容易睡下,便被这剧烈的声音给吓醒了,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秦小良扑了空,狠狠地摔在了雪地里,一时狼狈不堪。
她呆呆看看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过呆了一刻,又颤巍巍地自怀里取出一串钱来,“啪”地一声扔到钱府的门上,有气无力地道:“这钱还你,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李辰舟见她模样,忍不住嗤笑道:“当真愚不可及。”
“就是她!就是她捶坏了门口的贞洁石碑!”一旁有人叫道,“快,快去告诉钱老爷!”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等着官府来抓你吗?”李辰舟道。
秦小良一腔悲愤喷涌而出,坐在地上大哭道:“我不走我不走!官府来了我也不走!为什么他们这么冷血,逼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去殉葬,还立个他娘的什么牌坊?!还有你们,视而不见,都是凶手!”
“啊呵,你倒是拔刀相助了,可结果呢?”李辰舟讥讽道。
秦小良呆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是啊,结果呢?
结果苏静婉死了,昨日里那个明媚鲜颜的姑娘,转眼之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随意埋在那个土坑里面。
她们也再不能一起去赴春天之约。
秦小良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时心中悔恨交加。
“我看秦姑娘确实勇气可嘉让人佩服,你这一榔头敲碎了石碑,可不就等着吃牢饭呢!”李辰舟凉凉道,“不过你若是吃了牢饭,不知可有人能给你送饭。”
这一语惊醒了秦小良,家中还有爹爹和妹妹在等她回家去,自己如何也不能出了差错。
眼见着吵吵嚷嚷跑去告状的人已经跑远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爬起身来赶紧跑。
冲出人群跌跌撞撞跑了没多远,回头一看李辰舟正抱臂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和一群人呆在一起看她的热闹。
她没注意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居然把脚给扭了!
李辰舟无语,自怀里取了块雪白的巾帕包了手,慢腾腾走上前,伸出手拉扯起她来道:“跟我走。”
秦小良浑身酸痛无力,双腿早就麻木全然不听指挥,全凭着李辰舟拉扯,只是这李辰舟一手抓住小良,一手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行得也很缓慢。
他之前受伤颇重,显然伤势未愈。
没一会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就是他们!快抓住他们!”
秦小良回头一看,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已是就在他们后头不远处!
完了!
“啊!”哪知一阵劲风扑面而起,秦小良只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闭眼惊叫出声,等再睁开眼,天啊,李辰舟竟然带着她飞了起来!不过一个起落间就站在了一间屋顶之上。
街道上几个官差仰着脑袋,盯着他们叫嚣:“快下来,不然就放箭了!”
李辰舟冷哼一声,抓起秦小良就在房屋上跳跃而行。
“啊” “啊” “啊” “啊”
李辰舟深刻怀疑自己手中抓的是一只鸭子,每一次跳跃就会“嘎”地叫一声。
“闭嘴!”
秦小良哪体会过如此飞檐走壁的感觉,感觉心还留在原地扑通乱跳,身体却已经飞走了!
等到几次起落之后,她睁开眼一看,四下无人,他们成功跑掉了!
“天啊!官差居然都被你甩掉了!你太厉害了!”秦小良赞叹道。
“对付这些肖小,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秦小良亲眼见过他的神勇,不由大是赞叹。
两人自屋顶上落下,还未站稳,却陡然发现面前站着一排五六个官差,个个手里拿着弓箭,而且那箭已经上弦,只等一声令下。
李辰舟不想今日这么快就翻了车,他不情愿地自腰间抽出那柄秋水剑来。
若是让山沽那家伙知道自己居然需要秋水剑对付这些虾兵蟹将,以后都没脸再训他了!
秦小良惊叫起来道:“快看,那里是什么!”
那几个官差不约而同向她指的地方看去,秦小良拉起李辰舟就飞跑起来。
可是两人一个瘸了,一个扭了,不过刚拐了一个弯,全跑不动了。
急促喘息之下,一股香甜软腻的香气自冷风里袭来。
李辰舟低声咳嗽几声,抓起秦小良就进了一旁的楼里。
楼里很暖和,那股香味扑面而来,因为太浓烈,呛的两人频频咳嗽。
不等秦小良细看,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妇人已经走上前来,李辰舟看也未看一眼,随手自怀中取了块银子抛了过去。
那胖妇人接了银子,立马眉开眼笑,一脸了然的表情带着两人进了一个房间。
“啪”,两人前脚刚踏进来,后脚那门就给关上了。
秦小良大脑一片空白,对这一切变故还未反应过来,李辰舟已是一把将她扔到了床上。
那床绵软舒适,闻起来还喷香扑鼻。
秦小良被摔得生疼,她艰难地自榻上转身,却惊恐地发现李辰舟那厮居然宽衣解带,已将身上那件白袍扔在了地上!
“你。。。你你要做什么?”
李辰舟停了动作,一个冷漠的眼神向她扫来,那眼里分明满都是嫌弃:“你装个什么?你不是早就已经看过了?”
“我。。我何时。。”话还未讲完,她突然记起第一次在萝卜窖里相遇的情景。
那时候李辰舟便是半裸着上身正在包扎,那结实的线条,惹得自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后来被妹妹小月抹药疗伤。。。她分明还看到。。。
秦小良头疼欲裂,她风寒原本未好,又经一番激愤刺激,此刻又是如此情景,真恨不得立时晕倒在地。
可惜她自小身体结实耐摔,怎么晕也晕不过去。。
李辰舟脱了外袍,便走到床边。见这女子正试图翻着眼白,做出要晕倒的形状。
“你。。。”秦小良话音未落,突然听闻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可有看到一男一女进了这里?”
“哟,官爷说的,我这春风楼里,可不都是一男一女吗?”
“少废话!我分明见到他们两人到这里就不见了!如今县太爷在你们云浮镇里,有人居然胆敢当街砸了钱家的牌坊,那砸的就是我们老爷的脸!”
“去搜!”
“哎呀,官爷,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这样惊扰了客人不太好吧。。”
秦小良听着登登登的声音,显然那些人已经上了楼!
“这里没有。。”“这里。。”
这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秦小良叫苦不迭,怎么一遇到这人,就是在躲!
哦,不,今日分明要躲的人是我自己,他这是被我连累。
不等她乱七八糟的想完,李辰舟已将被子抛了过来盖住了她,随后竟然也爬了进来,躬身躺在身上!
“你。。”
“闭嘴!”
在俗艳的脂粉香气里,一道若有若无的草木之香混入李辰舟的鼻端,他忍不住心中讥笑,若不是我身受重伤,何至于出此下策,与此等粗鄙女子共处一室?
被子里两人紧紧贴在一处,热气相闻,虽都穿着衣裳,可还是感觉到了各自温热的体温和心跳。
秦小良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在了嗓子眼里,现在外面那些人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分明是身上这人。
不过这人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实在有些好看呢。
“咕咚…”秦小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巨大的咽口水声传入了李辰舟的耳朵,他低头发现被窝里秦小良一双黑黑的眼睛闪着微光,脸色红润,唇□□滴。。嘿,女人。。。
只是为何她突然又紧紧地捂住鼻子,一脸嫌弃之色?
不待细思,李辰舟瞬间明白过来,这蹄子是嫌弃自己身上的药味!
真是找死!
他欲要发作,门却啪地一下被人推开!
刺眼的亮光洒入室内。
李辰舟从被中露出半张脸来,一道银光闪过,手中的银两准确地落入了一个官差手中。
“几位差爷有要事要办,小爷我也有要事要办,不若各自行个方便?”
那官差掂了掂手中银两,立马笑咪咪地退出去道:“这位少爷您自便。”
没想到几人这么轻易地就打发走了,秦小良深吸了口气,瘫软下来。
这才发现两人以如此暧昧地姿势躺在床上。。。
谁知李辰舟伤口剧痛体力不支,也啪地一下掉落下来,正正压在秦小良的身上。
咦,有点软绵绵。
两人鼻息相闻,秦小良慌乱之下,挣扎起来,却一不小心踢到了一物。
李辰舟瞬间脸色赤红,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第15章 你缺人吗
◎你们。。你们是想碰瓷吗??◎
他捂住身体一翻身爬了起来,只是动作太大,又牵扯了伤口,更是疼地龇牙咧嘴。
秦小良脸色血红,嗫嚅道:“对。。对不。。呕~~”
话还没说完,已是干呕了出来,她千忍万忍,只是这李辰舟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过恐怖,分明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草药味。
这草药味道如此可怕的熟悉,秦小良震惊道:“是你!”
这味道分明便是那姚氏医馆里小童一天十趟煎的那墨汁一般的毒药味!
原来那个一直呆在内间咳嗽,每天要喝十次毒药的可怜病人,便是你!
李辰舟青筋暴跳,铁青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我,怎的?”显然他一早就发现了秦小良。
“不怎…”只是觉得你好可怜…
见秦小良坐着不动,李辰舟道:“怎还不走?想呆在这过夜吗?”
秦小良疑惑道:“方才你不是说有要事要办?现在人都走了,你快办吧,办完我们赶紧走。”
“。。。”
想来他周边整日莺莺燕燕环绕,虽然个个心里上赶着,可表面也都是娇羞含面,何曾有人和他说过如此虎狼之词?
抬头却见这姑娘正儿八经,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由气恼异常,一把抓起地上的衣裳穿起来。
谁知动作太大扯得胸口一紧,忙拿出巾帕来堵着嘴狠命咳嗽了起来。
咳了半晌,发现周边一点声息也无,他抬头看来,发现秦小良正坐在角落抹着眼泪。
她身量并不高大,只是常年体力劳动,显得面色异常红润光泽,尤其是那双眼睛,时刻都如盛满了水光。
李辰舟想起那个雪夜,敢在一帮杀手的攻击下,冲到雪夜里只为给他送几只小箭的女子。
在她家养伤那些天,秦小良日日夜夜一心扑在刻碑上,废寝忘食,几乎未曾与他说话。他明白那些石碑上倾注了她多少心血。
只是今日,她举起榔头却亲手砸掉了自己的石碑。
“愚蠢。你该不会觉得可以凭你一人之力,便能救出那苏家女子吧?那你也太小瞧我新朝的官府了。”
“可那是她的家人,她的亲生父母哥哥嫂嫂,他们为何保护不了她?”
“家人?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家人。一旦关系到家族荣辱,个人利益,哪有什么家人。”李辰舟嘴角嘲讽,他八岁离开家国,如今方踏上故土,他的家人们便迫不及待要他的命呢。
“不,不是的,家人不是这样的。”
“我只道你是愚蠢,没想到却是天真。若是将她从钱府接出来便能救下她,你以为苏家人做不到?”
“你。我。。”秦小良抹着眼泪道,“那该如何?”
“若是我,下下之策便如你一般,将她送出,然后让她一人远走高飞。只是,呵,她一个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这世上一个人如何能活?那唯一的上策便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想要她殉葬的,一直都是那钱家,只要将钱家夫妇杀了,自然一了百了,再无人敢为难她。”
秦小良擦干眼泪,咬牙道:“你说的不对,这不是上策。杀了一个钱家只能救一个苏静婉,上策该是取消这狗屁贞洁牌坊,所有人,不论男女,嫁娶自由!”
说完秦小良摔门而出:“总有一天,这狗屁牌坊,还有他娘的妇德,都会被扫进阴沟!”
李辰舟看着这女子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
小童看到进屋的李辰舟,上前一步急道:“李公子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跑出去啦!害我寻了半日,师傅说过,你这病可吹不得半点风,看你现在脸色多差!若是吹。。”
“闭嘴!”李辰舟铁青着脸,冰冷的目光袭来,那小童吓得立马住了嘴。
小童转脸见秦小良傻子一般站在旁边,不由气愤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待看到她的双手血肉模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天!天!方才听闻有个疯子去砸碎了钱府门口的石碑,那疯子该不会是你吧。。”
“天!我看你是疯了,那可是贞洁碑。”
秦小良气道:“那碑是我刻的,我想毁就毁!”
“是是是,”那小童学着大人模样一个劲点头敷衍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快走吧,不要呆在这里连累了我们。”
秦小良指着李辰舟道:“他与我一起走!”
小月千叮万嘱,遇到了舟舟一定要将他带回去。自己离家几日,原本要给妹妹带着礼物回去,只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心绪全无,将李辰舟带回去全当送给妹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