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说完又转回头,咬牙威胁道:“此事你若是敢和小良提起,仔细打断你的腿!”
山沽吐了吐舌头,又道:“我可会替秦姑娘看着你。”
提起小良,李辰舟怅然若失,盯着小雨出起神来。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小良了,不知她如今在忙些什么,可惦记自己?
他如今方到圣京,距离鹿笛村千里之遥。
想到两人竟然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李辰舟越发心中烦躁,恨不得立刻能够插着翅膀飞回去。
他抬起手,惊讶地发现上面的一圈齿痕竟然有些淡了!
忙又自怀中掏摸出那只白石小猪,仔细摩挲起来。
这小猪石头被他磨了一路,已经如玉一般光洁。
紫星殿一早安排好的宫人们听闻这殿的主人回来了,原本各人心中便很忐忑。
待见到这位传闻里的殿下脸黑如碳,满面冰冷之色,更是吓得噤若寒蝉,胆子小的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李辰舟方坐定,便急着让人去找太医。
立马有宫人急匆匆去了。
紫星殿总管太监初次接触新主人,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适?”
说着低垂的眉眼一下发现他的衣摆湿哒哒一片,忙磕头道:“奴才该死,这就给殿下换身衣裳。”
衣裳还未换完,太医已经到了。
李辰舟一步上前抓起他,伸出手道:“看看我这个伤。”
太医还未来得及行礼,忙接过手瞧了半晌,这手细白匀称,骨节肌肉都很有力,虎口薄茧,应是使剑造成。
怎么瞧这手都很完美。
唯一的缺憾便是上面有个浅淡的牙印。
可余光里瞧见殿下急切地看着自己,他又仔细看了半晌,又些不确认地问道:“殿下是要看这个伤口吗?”
“恩。”
太医心中叫道,这伤口早就愈合了啊,我还能做些什么。
这辰王到底是金枝玉叶,果然娇贵。
琢磨了半晌方回禀道:“殿下身强体健,这伤口恢复地很好,臣再为您配一副药膏,保证不留半点痕迹。”
“胡说什么!”李辰舟怒道。
那太医吓得一愣,忙跪地道:“殿下息怒啊,臣再看看?”
“我要你想个办法,让这疤再深一些。”
“啊。。啊这?”
太医好不容易被放出了门,直躬着身子行到殿外,方有空摸了摸额角的冷汗。
这辰王殿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回来就想制造假伤势,这必然是准备陷害别人了。
可是这瞧着就是个姑娘的咬痕,能怎么陷害别人呢?
他绞尽脑汁想了几夜,终是无果,只能喟叹一声,皇室中人,果然心思狡诈,乃常人所不能及。
第74章 暮云春树
◎李辰舟之墓◎
白雪覆盖了一整个冬天, 却在二月暖风之下,一夜之间消融殆尽。
白河里结了几个月的冰也暖和了起来,朝阳洒在水面之上, 粼粼地泛着光。
那光有些晃眼睛,秦小良不自觉拿手挡了挡, 将手里最后一件衣裳用力搓了搓。
时辰尚早。
这么早来河边洗衣裳的只有她一个, 零零的水声在空阔之下消散四处。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终于洗完了成山的衣裳, 便搬着硕大的木桶往家赶。
那桶实在沉了些, 只得放在地上拖行,不一会就拖的一身是汗。
自打月初从梳妆湖畔刻完碑回来, 她便送了小月去了苍茫山脚下的鹿鸣书院。
那鹿鸣书院瞧着不大, 而且只有齐庄语一个老夫子,学生甚少, 连着小月在内, 也统共不过十来个学生。
小月刚到那会, 兴奋地满山乱跑。她又性格活泼, 很快与其他学生们结交成了好友。
只是她这一走,家里少了个做活的帮手。
马上又逢上清明,正是他们秦家一年一度最繁忙时节。
这定做墓碑的生意也是堆积成山,他们父女两个根本忙不过来。
纵使她与秦三汉两人不分白天黑夜地忙活, 也是堪堪赶得上。
这脏衣裳愣是堆积如山,积攒了好些天。
一直到两人实在找不出第二件能穿的衣裳来, 秦小良这才无奈一大早爬起来洗衣裳。
她拖着这一大桶, 弯着腰背好不容易蚂蚁搬家似得搬到门口, 刚起身擦汗, 便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正自满面焦急。
秦小良心中咯噔一声, 抬头看天,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起,眼见时辰不早了。
她忙扔了衣裳桶,摆起笑脸上前招呼道:“请问是李家老板吗?”
那中年男子瘦高个,长猴脸,瞧见秦小良一个姑娘独身上前,抱怨道:“你们家秦老板一大早上哪去了?害我在这好等。”
秦小良忙一个劲地低头道歉:“李老板实在见谅,我爹一早上就肚子不舒服,去瞧大夫去了。您定的石碑已经做好了,我在家给您找来也是一样的。”
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地掏出钥匙来开门。
刚打开门,李老板不由倒抽口冷气。
这是人住的院子吗!
这秦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石块石碑,到处都是。
简直没有插脚的地方。
有些石碑已经做完了到处立着,更多的还只是一块粗糙待雕的石头。
秦小良带着他在一堆石料间左穿右插,终于停在了一块矗立的石碑旁。
“李老板,这便是您定做的碑了。您瞧瞧,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李老板原本等的久了,一肚子气,此刻见了石碑,瞧见雕工实在了得,栩栩如生,心内早已喜笑颜开起来。
“素闻你们秦家在这墓碑上好手艺,果然不一般。”
说着仔细去瞧雕刻的花样和背后的铭文小字。
秦小良天还未亮就起了,早饭也没得吃,此刻饥肠辘辘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实在是又饿又渴,她索性任由李老板去看,自己跑紧厨房去倒水。
连水也是昨夜凉的,她也顾不得,一扬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底朝天。
喝完水,瞧见外面李老板的神气,看来是极满意的,她眯着眼睛自怀中取出一个册子来。
指甲一掐,就要将册子上李家的石碑名单给划掉。
还未掐完,却突然听远处的李老板“咦”了一声。
她一顿,抬头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李老板一脸难看地道:“你爹呢?”
秦小良一咯噔,讷讷地道:“我爹肚子疼,去看大夫了。李老板是有什么问题?”
李老板道:“碑是块极好的碑,只是秦姑娘是否找错了?”
“错了?”
“这碑上,李辰舟是何人?”
“李辰舟?”秦小良手里的册子吓得啪嗒掉在地上,浑身的瞌睡也立马跑了干净。
她啪嗒啪嗒跑上前,睁开大眼一瞧。
却见石碑正中,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赫然在列:
“李辰舟之墓”。
秦小良眼睛一阵发黑,差点就要晕倒过去。
自己什么时候,怎么刻下这几个字!
真是疯了!
她忙跑上前,试图用身体挡住那碑上的几个大字,好像生怕李辰舟本人看见似的。
只是李老板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只好点头哈腰地道:“实在抱歉李老板,实在抱歉,不小心手滑写错了。我帮您改回来,很快的!半天就成!”
“怎么改!”
秦小良哭丧着脸道:“只消将这阳面屑平了,重新再刻就。。”
“你!你这是在咒我!”李老板气地浑身青筋暴起,举起手就要拍过来。
可瞧见面前这个吓得缩着脖子的小姑娘,到底没拍下去。
只是一掌拍在那石碑顶上,“怦”地一声。
秦小良吓了一跳,心中怦怦乱跳。
家里如今只有自己一个孤苦伶仃,若这人要下黑手,自己实在是难以逃脱。
好在那人横眉竖目,脸黑如碳,但好在到底没有进一步举动。
此事确实错在她,实在过意不去。
秦小良一颗脑袋挂到了脚面上,低头认错:“都是我的错李老板,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看我再给您重做一块成不?分文不取,全免费,再送您一袋纸钱。”
李辰舟人跑了,可他香烛店还在,她实在也是没空管理,平时也只能半卖半送。
李老板却不吃这套,叫嚷道:“将定金还我!还有要赔钱!”
“您要赔多少?”秦小良哭丧着脸问道。
“你耽误了我的事,自然要三倍赔偿。不然我们官府见!”
没成想这起早贪黑刻的碑分文没赚,还倒贴三两!
送走了李老板,秦小良坐在院子里,一时觉得这院子里虽然摆满了石料,但是空寂寂的,有些吓人。
连院子里的石料们也没心思好好摆放。
自打他们走了,又送走了小月,这个家里愈发冷清。
她与爹爹这一个月过的,当真是乱七八糟,连口水都喝不上热乎的。
秦小良原本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回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秦三汉从王医师那里回来,便见到女儿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一脸沮丧。
听闻了秦小良的哭诉,他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傻女儿,还没发现这是她这个月刻坏的第四块石碑了!
先前那块到倒没这么离谱,连名字都刻错,但是却将客人要求的白虎刻成了一头猪!
还是他眼尖发现,偷摸着花了好久才给改正过来。
再之前那块,也没什么,只是她刻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刀下去,将整个阳面给切了干净!还上哪里去刻浮雕!
秦三汉进厨房去生火下面。
烟囱里炊烟袅袅,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满是面条的香味。
秦小良寻着香味进了屋,抓起碗来就狼吞虎咽。
这才看见桌上包着一包草药。
“爹你的肚子好点了没?王爷爷这么说?”
秦三汉连着泻了三日的肚子,秦小良实在不放心,今日一早就打发他赶紧去王爷爷家瞧瞧。
秦三汉自己就是半个郎中,哪里肯去,父女两个闹了半天他才勉强同意。
王医师瞧了,也左不过是大概吃了不好的东西,吃点药来清热解毒,去食气,化痰症。
秦三汉放下碗,拿过墙角一只黑了吧唧地药罐子,放在鞋底上敲了敲道:“正好用得上。”
秦小良正埋头吃饭,余光里一眼瞧见。
那药罐子浑身漆黑,小月之前一天十趟地用它熬药,到底没有将它熬穿。
想到此,她脑袋里立马想起那墨汁一般的药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说来奇怪,那人身上的药味,此刻想来竟也没有那么难闻。
而每次煎好药,他一双修长如玉一般的手指,便是端着这样一碗药,送进了嘴。
鲜红的薄唇轻启,药汁入口,他的唇。。。
“小良!”
秦小良想得入了迷,突然听闻有人叫她,吓得手中的碗啪嗒一声摔了粉碎。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
秦小良忙尴尬地道:“这个刻碑累了,手有点抖。。”
秦三汉道:“瞧你脸色这么差,今日好好歇一天,跟我去街上买点东西。”
“哦!”
说着她一把抓过那只黑漆漆地药罐子道:“这个。。这个药罐子都坏成这样了,爹你别用了,今日新买一只吧。”
父女两人关门上锁,去集市采买。
一阵风过,忽闻到一股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秦小良四处转头一去,才发现门口的桃花树竟然开花了!
“爹,快看啊!桃树开花了!”
不过二月末,满树的花骨朵儿大多含苞未放,却有零星的几只粉红桃花簇立枝头。
父女两人一路走,秦小良一路笑道:“桃花都开了,结桃子还远吗?”
“等桃子长熟了,小月就该回来了。”
等桃子熟了,那人也该回来了!
“我们再去多买几坛酒,埋在桃树根下,今年那一坛酒都不够喝的呢。”
天气转暖,集市上的人却不甚多了。
和年根的时候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清。过了正月,很多人便离开了故土,去往他乡。
父女两人买了一些工具和五坛酒,便往家赶。
途径一个卖鱼的摊位,秦小良停下了脚步。
鱼摊的老板与他们已经甚熟了,瞧见秦小良父女,笑眯眯地招呼道:“今日的鱼已帮你们挑好了,瞧这条如何?”
“恩。”
秦小良道:“你且将鱼杀了干净给我。”
“好咧。”
父女两个拎了鱼,却听身后老板与其他人招呼自夸道:“我的鱼那是十里八乡最鲜美的!你没见连那秦家的都天天来买吗?”
是啊!
这鱼烧起汤来确实极鲜美。
真恨不得一天三顿地喝。
第75章 他的断袖
◎我不残缺,我好的很!◎
从西莽新回来的那位殿下, 竟然是个断袖!
不过半日时光,这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宫里上下传了个遍。
山沽走在半道,一路感到从各个角落里有宫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 对着他指指点点。
那看向他的眼神,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他忍无可忍, 抓住一个小太监的衣领叫道:“我!不!是!”
那小太监一边吓得瑟瑟发抖, 一边求饶道:“是是,您不是。”可那眼中分明都是:“是是, 我懂, 我都懂。”
山沽泄了气,拿这帮人实在没什么办法。
黄昏的天色照在宫墙之上, 让这宫里到处都是迷人的颜色。
他恼怒之下竟一时迷了路。
可实在也不想再抓人过来问路, 他怕了那些宫人鬼祟的目光,只得按照印象, 往前走。
可谁知记忆太过久远, 他越走越偏, 眼见路上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
他索性一步跃上一旁的假山, 想要从高处找找那长盛宫到底在何处。
哪知一低头,一眼瞧见有个小姑娘坐在假山底下。
那小姑娘穿着藕粉色的宫装,只是埋头盯着手上的东西。
山沽从假山上跃下来,一步走到那小姑娘面前。
那姑娘哪里想到有人从假山后头出现, 吓得从石头上惊跳而起,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
山沽一眼发现, 这不是帷幕后面那小鹿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