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着初夏跟没事人一样,苏渝嫣心头的不安渐渐放下。
徐筝在宫中快两月,她随了徐将军画地图的习惯,宫中一切她早已摸清楚,一条可逃出来的地道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告诉她时,只为让她备不时之需,不想,这样快就派上了用场。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楚鹤声音狠又急。
一炷香后,大雾才渐渐散去,殿中除了丞相身影再无旁人,他气的摔了手中酒杯,“将丞相关入大牢,三日后问斩。”
朝臣大惊失色,纷纷跪地高呼:“陛下不可。”
“谁敢多说一个字,朕不介意一起斩。”
*
地道黑沉。
苏渝嫣回过头,看不清楚衍,只能大体猜出他走在她身后一步距离,她道:“丞相怎么未同你出宫。”
现在身份曝光,抓不到他们,只怕楚鹤疯了会拿他开刀。
“舅舅有自己之事,并不打算出宫,我在京中亦有安排,定能确保舅舅安。”
苏渝嫣点了点头。
这条暗道直通城外树林,算是隐蔽,
走了没一会,远远的就有亮光靠近。
她眯了眯眸子,心中猜测,前面怕是有人等着,心中有些忐忑,步伐也慢了些。
待出了地道,抬眼就是一片黑衣杀手,她心头大震。
一人上前,冷肃抱拳:“王爷。”
“嗯。”楚衍轻轻颔首。
“你在这里安排了人?”苏渝嫣有些惊讶,“今日会发生之事你早就知道?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那日撞见了楚霁府里的人私下接触林婉之,倒不是知道今日,只是早知会有这一日,以防万一罢了。”楚衍道:“嫣嫣不是也知道早会有这一日吗。”
“我是知道身份早晚会暴露,但我想的是,是我带着南都军扣开城门那日,不过也都一样。”
“那嫣嫣,可是要走了。”楚衍深深看着苏渝嫣。
“我得去,也必须去。”苏渝嫣抬眼看他,也不隐瞒,“我要去跟百姓解释也是要说服他们,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就算有人怨恨南都军与我,我也必须解释清楚,此事无关父王。”
她不能让苏尧背负任何的骂名,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何时归?”
“你与我同去吗?”
二人的异口同声,皆让对方愣了下。
缓过神来,又笑了笑。
苏渝嫣先开口:“你不同我去吗?”
“我在京中等你。”楚衍伸手替她捋了捋乱了的头发,“你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不会出任何的意外。”
“可太危险了。”苏渝嫣蹙眉。
“初夏这次也不跟郡主去了。”一旁的初夏也忙道。
“你又是为什么?”苏渝嫣眉头蹙的更紧了,往常,她去哪里,初夏是一定要跟着的,不由的响起楚鹤的话,她脸色一变。
“你身体可是不舒服?”
初夏无奈的摊了摊手,原地转了两圈,“郡主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
“初夏只是觉得,郡主此行有南都军,到了锦州城那里还有赵将军,不会有事的,而京中,自是得有自己人看着,初夏便请命,带一队人,埋伏京中,静待郡主归来。”
听着,苏渝嫣便听出不同寻常来,这是变相的在和楚衍抢事啊,无奈笑了笑,“好,我答应你,不出一月我便回来。”
“那我呢,答应我多久回来。”楚衍有些不满。
看他一副小表情,苏渝嫣惊了一瞬,连连失笑,忙道:“一月一月,就一月。”
“好,我在让他们跟着你。”楚衍扬了扬下颚。
苏渝嫣也没有拒绝,这一路她去的定是招摇,自是会惹来不轨之人,身边高手越多,才能越快到达她想去的锦州城。
“那我走了。”
“好。”
“阿衍。”第一次尝试这样唤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苏渝嫣耳垂红透,她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
“再帮我好好照顾初夏。”
“你们二人,都不许有半分闪失,若是食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还不忘做了个恶狠狠的模样。
楚衍被逗笑,他轻笑着应声,只是瞧着那抹熟悉身影,他还是没忍住,快走两步追上去,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清香环绕,他手臂越收越紧。
许久后,才开口:“我叫程衍。”
“这一生,我像是经历了三段,我很喜欢随安,如果可以,我真的只想做南都的随安,你的随安。”
“程衍啊,也很好听啊。”苏渝衍回抱住他,眼眸含笑:“你以后,也只是我们南都的程衍,我的程衍。”
“随安是你,楚衍是你,程衍是你。”
“反正都是你,以后我们都为一体,为一家,不必自卑,不必觉不配。”
“你很好。”
“等我回来。”
*
初夏视线变得模糊,缓缓露出笑来,嘴角鲜血快要益出又被她用力憋回去。
她也好想再抱一抱苏渝嫣。
可是再拖下去会暴露的,她不能拖了苏渝嫣后腿,惹她担忧伤心。
能再最后见一见苏渝嫣,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82章 苟活六年只为报仇
◎直入京城◎
京城十里外的茶肆铺。
苏渝嫣到的时候, 徐筝早在那里牵马等着她,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现在城内城外都是重兵搜捕她与楚衍的,过来时, 自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扫了眼除了她们再无旁人的茶肆, 她道:“人呢?”
“我让他们先往前方城池去。”徐筝牵马上前,“一群人容易引起怀疑, 你我二人在后或多或少可以隐藏。”
苏渝嫣轻轻点头,好在楚衍给她的都是武功高强的影卫, 倒是不容易叫人发现。
二人在茶肆里收拾一番, 换下先前的衣裙容貌,尽量让这一路走的畅通无阻。
楚鹤定是也派了人往前方去的, 她们还是要快些才行。
*
月光倾洒而下, 苏渝嫣瞧着忽明忽暗的前方, 眸色渐深。
终于, 还是踏上这一步。
先前, 她只想用温和方法解决, 并不想染指这片曾被苏尧用命守护过的国土。
可后来,回了南都之后, 她竟是发现了百姓的存在, 又发现苏尧身世, 她心疼之余又是恨,恨所有人。
那个晚上, 她一夜未眠。
心中暗暗发誓, 要带领南都铁骑踏平楚国皇室, 再踏平列国, 让列国屈膝臣服于南都军,臣服于苏尧带出的兵脚下。
让曾经那个强盛一时的大周国重现,让列国惧之,胆之。
“驾。”苏渝嫣声音似寒风般冷冽,一夹马肚,飞奔出去。
徐筝紧随其后。
二人走的并非官道,而是一条乡间小路,踏夜色而去,不需一夜便能到达下个城池。
她们此次要去的是锦州城,那里离边疆最近,也是与苏尧接触最深的百姓,在苏尧陷入谋反罪名之时,是锦州百姓齐齐跪地替他喊冤,声称,世上人人许会生反心,唯有苏尧不可能。
如今南都军突然谋反,赵将军此时,怕是也已经带领南都军驻扎在城内,锦州百姓还不知怎么想苏尧,又怎么担心受怕,她定是要先去那里同百姓说清。
还是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她要将百姓拉拢在她身侧,也是不愿百姓寒了心。
*
元安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六。
楚帝在长街街口,斩当朝丞相,丞相不惧生死,扬声诉说当日宫殿之中发生之事,引得百姓窃窃私语指责,楚鹤怒极,亲自执行,怒斩丞相,却在最后关头,有黑衣人出现,战场混乱,丞相被救走。
楚霁奉旨带兵全城搜捕,终在五日后在城西一间屋子抓捕一个嫌疑人,却未见丞相。
夜里,宫中传出消息。
被抓之人不是别人,竟是楚王楚衍,与南都郡主一同谋反之人,紧接着,又一条消息放出,楚衍身中毒箭,命不久矣。
此消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发出去。
不过十日,列国便都知晓,楚国生内乱,楚王协同南都郡主谋反,南都郡主出逃,楚王却身中毒箭,危在旦夕。
而彼时,南都军副将赵磊带领南都军已经连夺下楚国多座城池,他去到一城便细细将当年之事说出,陈述苏尧冤情。
百姓一脸茫然,不知该跑还是留。
最终,赵磊选择在锦州城墙之上,跪地高呼三声:“南都瑞王不会谋反,真正的乱臣贼子乃是当今皇帝!”
南都军亦是齐齐跪地,哽咽诉说苏尧带领南都军护卫边疆百姓及如何被人构陷的落得个谋反罪臣及被灭全族的下场。
都是在沙场拼杀的男子,流血不流泪,却在此时哭声震天,纷纷为死去的苏尧及南都军兄弟鸣冤。
锦州城,是最靠近南疆的一座城池,他们最是清楚苏尧是何等人,更是从未信过苏尧会谋反,如今突然来了一群南都军说要为苏尧谋反,这倒让他们心中惊颤,他们识得赵磊,可南都军的使命是护百姓护楚国啊,怎么能谋反呢。
百姓冷冷看着南都军,已经有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赵将军,你身为南都军副将,可是忘了南都军的初衷?如今谋反,可对得起瑞王?”
“是啊,我看你是自己想谋反吧,别给瑞王和南都郡主抹黑。”
“瑞王曾与我等同座,他说过的,要一生护百姓,护楚国万年,他不可能谋反,南都军亦是不能!”
“瑞王曾说南都郡主良善,如今她尚存活,我等高兴,可决不信她会为一己之私就不顾自己父王意愿,带领南都军谋反。”
风雪呼呼,刮的人生疼。
赵磊眼眶发红,倒不是对百姓寒心,只是听着百姓此言此语,他曾经为苏尧的不值,在这一刻消散。
京中之人觉得苏尧功高盖主,想方设法要给他使绊子或是各种陷害,就连百姓听闻他谋反时,不做了解便信了,骂了苏尧好多年。
而只有真正的边疆百姓才知道,苏尧为何战功赫赫,是什么样的人。
因身后有百姓,所以他不能败。
也只有百姓才知,才信,他和南都军不会谋反,他们只会护百姓,护楚国万年。
“父王若是听到锦州城内的百姓是如此知他懂他,定会定会欣慰万分。”城内,忽然响起一道清亮女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女子从马车下来,女子面容美丽,眉目清明,却在看向锦州百姓之时,募的红了眼,百姓们面面相觑,正当大家猜测女子身份之时,女子倏而跪地,道:“我乃南都郡主苏渝嫣。”
闻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震得说不出话来。
南都郡主?
赵磊谋反当真是奉了南都郡主之命。
苏渝嫣此时已经换回原来容貌,她和徐筝作夜才赶到锦州城外,并未着急进城,而是在周边打听一下百姓对南都军谋反的看法,知道大家反对,更是在私下里骂赵将军,她心中还是有些颤颤,更是让她觉得,此行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算说服不了百姓,百姓不站在她这边,百姓可以恨她,但不能怪苏尧。
她要反,也必须反。
她要为南都军证名,为苏尧证清白,更是要带领南都众人光明正大,以南都人的身份回家。
现在,还有个不得不反的理由。
灭国之仇。
灭他之国,又骗他信任,再灭他家园。
如此的不是东西,却能活这样久,既是老天不收,那她苏渝嫣就替天行道好了。
“你当真是南都郡主?”人群中,有人发出质疑。
“可瑞王不是说会一直护着我们的吗,他若在是不愿意反的,你生为他的女儿又怎么能反?”
苏渝嫣抬眼看向说话之人,视线有些模糊,她特赶来边疆便是为了像百姓说明,她就怕百姓误会苏尧半分,可才入城便听百姓这些言语,这让她心中怎能不五味杂陈。
普天之下,终有人是记得苏尧的好,懂他知他信他的。
她心生感激之下也是心生愧疚,深深看了眼百姓,向其重重叩首。
“谢百姓如此信我父王。”苏渝嫣忍着声音里的颤意:“如今南都军让众百姓失望了,是我对不住众百姓。”
“郡主快快请起,我等不是不分是非之人,是绝不信南都军会谋反的,郡主可是有苦衷?”又有开明一些的百姓道。
苏渝嫣摇头:“并非苦衷。”
“六年前,我被圣旨赐婚太子楚翊,因我生性爱热闹,父王不愿让我日后被困深宫,是以,在中秋入宫之时,想与陛下提议解除婚约,而他不再是南都瑞王,我亦不再是南都郡主。”苏渝嫣声声徐徐,每每说起那年,还是抑制不住的落泪。
“可还未开口,便有大臣问父王,我不跟随太子一起入宫,可是因父王想要谋反,那时,父王常年征战,那一年,他两年未回王府,那时,父王才回来不过一月,只是想多陪陪我,便并未让我跟着去到南都的太子一同回京,那时候,我们以为不是什么小事,可进了京才知道,就因这个,朝中人人说父王生了反心。”
“可真的只是因这个吗?”苏渝嫣目光澄澈,声音低沉,就像是在说故事般,百姓们似是纷纷陷入当时景象。
“幼时,母妃还在,父王在外征战,而我被皇后接进宫中,被嫡出公主扔下水,宫中婢女奴才冷眼旁观,甚至与我父王称兄道弟的皇帝陛下亦是冷眼旁观,后来,父王突然回京才将我接回南都,此后,我便再也没有独自入过京。”
听到这里,刚才有百姓心中觉得,对方是太子,不跟人进宫的的确会惹人非议,不算的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也理解。
原来,苏尧是怕苏渝嫣一个人在受欺负。
父母总归是伟大的,也能共情,一些为人母为人父的已经红了眼。
苏渝嫣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后来,陛下应允我父王待平定南疆便许我们瑞王府众人只做普通人,我曾心中惊慌,劝父王不要来南疆了,我们就此做一普通人吧。”
“可父王说。”说到这,她开始哽咽:“边疆百姓正在受难,他不能放之不管,他要救百姓于水火,所以父王还是来了南疆,他与我约好,在我及笄那夜赶回来。”
“六年前,我及笄那夜,他还是赶回了南都城,更是带了南都军的各将领,听说是陛下应允,那时候,我们以为是恩惠,却不想,对方是想赶尽杀绝。”
“那夜,我亲眼目睹了父王被杀经过。”
“苟活六年,我只想为父王平冤,可楚鹤一而再三的逼我,他如今更是要与蜀国皇子联手再杀我剩余的南都军。”
苏渝嫣站起身,又对着百姓深深一拜,坦荡道:“所以,为保南都军我不得反,为替父王报仇,我也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