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渝嫣与徐筝坐在一处下棋,闻声,相视而笑又认真下棋。
“嫣儿,你是不是又偷拿了一子?”徐筝盯着空了一处,问道。
“我是那样的人?”苏渝嫣轻哼:“自己棋艺不佳反到是赖我。”
“你骗人!这里我明明落了一字。”
“何时?我为何没看见?”
“你又耍赖!”瞧着苏渝嫣眼底的无赖神色,徐筝气的就往她身上搜。
苏渝嫣忙后退,见她来真的,急了:“你大胆!我可是南都郡主!”
“嗯?你是谁?我听不见。”
“你太大胆了!我告诉你爹揍你!”
“我爹是谁?”
“……”
这边的闹声传到南都军那边去,谦华和赵磊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徐将军,憋笑憋的脸疼,最终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徐将军则是黑着脸站起身,像提小鸡仔一样的将徐筝提过来揍一顿。
一道道笑声传遍树林,好不热闹温馨。
接近子时,有了困意,众人便随地而睡。
这一夜,苏渝嫣出奇的睡的安宁,直到天光大亮她才睁眼,南都军已经收拾妥当,她简单收拾一番,便出发。
一路走的浩浩荡荡,不带任何遮掩,待南都军离京中还有三十里时,城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百姓方寸大乱,四处逃窜,却不是因南都军,而是因武德门方向和城门口一声一声的喊杀声。
早在今早,城中就已经乱了。
苏渝嫣看着一路静悄悄,无一个行人的京城外,亦是发现了不同寻常,就怕是楚鹤在前方设了埋伏,忙让谦华带人前去探路,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谦华便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她愕然。
“城中大乱,看来是又是有人起兵。”谦华蹙了蹙眉:“莫非是二皇子?”
苏渝嫣摇头,没有开口,她可以肯定不是楚霁,至于城中为何大乱,细细想了一瞬便明白了。
浅浅勾了勾唇。
听闻,楚衍被抓的消息,她还担心了一路,没想到,不过是计中计。
她离开时,他说京中有他,让她不必担心。
原来竟是这样。
她闭了闭眼在缓缓睁开,眸子幽沉,她紧紧拽住缰绳,然后面向南都军众人,扬声道:“南都军们,我知道大家等这一刻很久了,今日便是我们血洗耻辱之时。”
“尔等可敢与我共同入京,取仇人项上人头!”
“敢!敢!敢!”南都军三呼。
“即刻进京!”她扬起马鞭,指向京城方向:“与我一同杀尽楚氏族人,为我父王和死去的南都军兄弟报仇!”
话落,她一夹马肚冲出去,身后的南都军紧紧跟随,目光坚毅又冷漠。
城门紧闭,满地尸体,城外军队想登城墙却被一一射下,看那架势,不需多时,城下之人便会尽数死在城内之人箭下。
苏渝嫣一眼看清城外是楚衍的人,大喊一声杀,南都军如脱缰野马冲上前去,战斗勇猛,青龙军惯用的方法登城墙,身旁有人护航减少伤亡,因人力实力碾压,不过两炷香时间,城门便被打开,南都军蜂拥而上,只要是楚国将,一剑毙命。
苏渝嫣留了部分人解决城门上之人,其余的她全数带往武德门方向。
此时,武德门方向,杀声震天。
她目光流转,一眼便瞧见熟悉身影,流利的剑法让身边之人靠近不了他分毫,可因对方人多,还是免不了受了伤,额前碎发散落,却不晓得狼狈。
一双眸子肃杀阴冷,却在瞥见苏渝嫣时,愣了愣,转而柔和下来。
一个不注意,手臂便被刺了一剑,楚衍狠狠皱了皱眉,面无表情提剑将那人一剑穿喉,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冷冷擦去,又将拦住他去往苏渝嫣跟前之人一个一个除去。
待到苏渝嫣身前,他已全身是血,看着她那张记忆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他眼圈红了红。
她瘦了。
楚衍心疼的想伸手抚摸,却不知想到什么,身体颤了颤,忙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只道:“可有受伤?”
言语之间满满的关怀思念。
苏渝嫣笑着摇头,上前一步想拉过他手臂却被他躲开。
苏渝嫣皱了皱眉,“你流了好多血,我帮你看看。”说着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又想拉他,却听他道:“脏。”
他声音很轻,听在苏渝嫣耳里,只觉极为刺耳。
“我自己可以。”
“血是很干净的东西,脏的是别人,不是你。”苏渝嫣眼睛眨了眨,忍着声音里的颤意,“楚衍,你疼不疼?”
“不疼。”楚衍看她快哭了,忙把手臂主动伸过去,静静盯着她面容看,声音温柔:“这些日子,你有好好睡觉吗?”
“有,我梦到你和父王很多次。”
楚衍听着她亦是很温柔的声音,强忍着的泪水还是落下,已经不知多久,他们没有这样好好的说过话,问候。
像是回到了最初又像是还有些隔阂,但他都不介意,最重要的是,苏渝嫣好像真的不恨他,不讨厌他了。
“还有初夏。”苏渝嫣又道。
听到初夏名字,楚衍眼睫颤了颤,有些不敢去看苏渝嫣。
若是她知道那件事……该会有多难过。
还是没忍住,心疼的摸了摸她墨发,“嫣嫣,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苏渝嫣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强笑着摇头,“你也受了好多苦。”
“不怪你,是他们太坏了。”
楚衍喉头胀痛,扯了扯唇角,道:“宫中已经有人把控,嫣嫣只需破此门,这里所有便都是你的。”
“那你呢?”苏渝嫣弯了弯唇,打趣道:“费力夺下京城,什么都不要?”
“若没有你,我会杀了这里所有人。”楚嫣道:“可你在,我就要为你守住这城,困住你之仇人,等你回来。”
“嫣嫣,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高位,也不在意什么,我只是想你活着。”
“好好的活着,同我一起,可以吗?”他看着苏渝嫣,眸中竟是有了些许祈求。
苏渝嫣心头惊了一瞬,笑着说好。
*
沉重的武德门被人撞开。
苏渝嫣与楚衍骑马并排入宫门,路上,她试探问过今日为何不见初夏,楚衍面色不变,只说感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
“她得知你回来很是高兴,要拖着病体来,被我拦下了。”
“初夏果然是记挂我的。”苏渝嫣洋洋得意,“她陪我最久了,我也是很想她,待料理完一切,我定要去看看她。”
“看看那个八百年不生病的人,如今怎么竟是生了病,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楚衍扯唇淡笑不语,看着苏渝嫣张张合合的嘴巴,眼角的湿意被逼回去,一遍又一遍附和她。
紫宸殿外,重兵把手。
御林军统领一见到楚衍忙上前行礼:“属下见过楚王。”
他声音并不小,里面的楚鹤一听这话,就知楚衍来了,暴躁的踢翻身旁的一个炉子,却因这一脚累的喘息倒地,他体内被下了药,身体虚弱不堪,有怒气都无处发,憋的额头早已青筋暴起。
“朕养你十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他声音气若游丝:“真是个白眼狼。”
“陛下可别急糊涂了,连自己都骂。”苏渝嫣冷笑出声,抬脚踏入紫宸殿。
见到苏渝嫣,他惊的瞪大眼,抬手指了她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怎么这副神情?”苏渝嫣眼睛忽而变得无辜纯净:“您先前不是一直说南都军谋反吗?现在南都军真的杀入京城,陛下这是怎么了?一脸惊讶?”
“这不都是陛下一直想的吗?”
“反贼…当诛之。”楚鹤喘了几口粗气,才缓缓说出这几个字。
“要杀我?”苏渝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看了看楚鹤丑陋的面容,她残忍道:“陛下还不知道吧,你的人已经被我南都军屠尽了。”
“只留了百姓,为我南都军死去的兄弟和父王积德,而像陛下这样的残忍狠辣,就该落得身边再无一人,惨死的下场。”
楚鹤目眦欲裂,使劲浑身力气拿过一旁的茶杯就要砸向她,却被她狠狠捏住手腕甩开,茶杯应声而碎,瞧着他如此狼狈模样,苏渝嫣拔出腰间匕首抵住他喉咙,道:“被人任人宰割的滋味不好受吧?”
“可你亲人屠杀父王亲人时,因惧怕对方强大,不也用的这样的招数?不过一报还一报,你何苦这样的神情?”
“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因知道,我才想那么快的杀了你!一枚令牌而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承认别人强有这么难吗?”
“所谓,强者为王败者为寇,被强者庇护,安稳一生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生出那样龌龊歹毒的心思?”
“你不止歹毒,你还不配为人!我父王从未生过旁的心思,他为你护卫百姓,夺领土,可你还是容不下他!你不仅杀他,还联合蜀国人屠了我南都。”
苏渝嫣心疼的发紧,忽然仰天大笑,笑到眼角飙出泪水,“就因一块令牌,你是不是疯了?”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令牌,一眼看见上面刻着江湖令三字,楚鹤激动的就想起身,却始终起不来,眸子全是疯狂的渴望。
“真的……在你手中?”
“是,只有弱者才需要这些东西,父王不需要,我亦是。”
话落,苏渝嫣将令牌高高扔出,一旁的楚衍立马拔出剑来,将其一分为二。
见状,楚鹤眸子充血,双手胡乱抓着,却始终抓了个空,恨恨盯着苏渝嫣,恨不得将其咬死。
苏渝嫣攥紧刀柄,声音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鬼般幽冷:“楚鹤,你去死吧,黄泉之路,我定不让你孤单,我会杀了你楚氏全族,尽快让他们下去陪你。”
不给楚鹤有任何的反应,她便将狠狠插进楚鹤喉咙,鲜血溅起,再无生息,苏渝嫣却是笑了,眼眶比血还要红,就这样死死盯着楚鹤,感受着他滚烫的鲜血流干。
“嫣嫣。”直到楚衍蹲在她身侧轻轻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愣了愣,只看着他,并未开口。
“我在。”楚衍轻轻将她手中的匕首拿开,温柔的擦去她手心上和脸颊上的血迹,一遍又一遍心疼的安抚她:“别怕,我在的。”
“楚衍,我现在是不是坏人了?”许久后,苏渝嫣的声音才响起。
“不是,我们的嫣嫣最好了。”
“可是我已经杀了好多人了。”
“那是他们该死。”楚衍心疼的将她搂进怀中,“我们嫣嫣最善良了。”
“我不想杀他们的。”苏渝嫣语声哽咽:“是他们欺负人,他们杀了父王,杀了好多南都军,还杀了两位沈伯伯,我真的不能放过他们的,我得为父王,为他们报仇。”
“我知道。”楚衍心都快碎了。
他一直都知道,苏渝嫣从来就不开心,她只想快乐,自由自在的,跟苏尧,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
可总有人要破坏这安宁的生活。
就像是他,他何尝不想只做安伯候府无忧无虑的世子,可总有人不允许。
“楚衍,你说父王会不会怪我,我现在那么坏,我带着南都军夺了他一直守护的楚国,真的成了谋反罪臣。”
“不会的,王爷最疼嫣嫣了,怎么会怪嫣嫣呢,是他们不好,是我不好,嫣嫣本该安稳过一生的。”
“可是为什么呢,楚衍。”苏渝嫣抬头,泪水迷了她的眼睛,“母妃说,只要人一直行善,家人便会平平安安一生的,所以我从小不敢做任何坏事,我救百姓,做了好多好多好事啊。”
“为什么?”
“我的家人没有平安呢?”
“诺大的瑞王府,好像只有我了。”
“不是的,嫣嫣不是一个人,我在,谦华在,徐筝在,南都军在,我们会一直陪着嫣嫣的。”
“初夏呢。”苏渝嫣再也绷不住,痛哭出声,“她死了是不是?”
“楚衍,她死了是不是?”
楚衍抿唇不语,只陪着她一起哭,紧紧抱着她,想把她冰冷的身体变得温热。
没听到楚衍的声音,苏渝嫣就知道她猜对了,从她进到京城不见初夏,她便隐隐猜测到了。
初夏知道她来了,怎么会不来城外她的必经之路等着她呢。
初夏最是挂念她了,怎么会不来呢。
即便是染了风寒,她还是会前来,因初夏说过的,她和她要做天下第一好,无论何时何地,她希望,她一眼就能见到她。
没前来,只能是出了事。
苏渝嫣哭的撕心裂肺。
她可以正大光明带着所有人回家了,初夏怎么不在了呢。
怎么不等等她呢。
*
傍晚的微风吹得抄手游廊上的风铃沙沙作响。
“嫣儿,朝臣还在宫中,是否要前去见上一见?还是……”徐筝声音从外面传来,顿了顿,又道:“还是都杀了?”
苏渝嫣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精气一般,知道此时此刻她还不能倒下,最终闭了闭酸胀的眼睛,道:“我现在过去。”
也未换下全身是血的裙子,站起身就走出紫宸殿。
门外徐筝和谦华还有两位赵徐将军都来了,一见到苏渝嫣眼睛红肿一身血迹模样,皆大惊失色:“郡主。”
“嫣儿。”
“我杀了楚鹤。”苏渝嫣声音沙哑。
闻言,几人便也知道这是楚鹤的血,心疼看了眼苏渝嫣,便让开路,让她走在最前。
朝中大臣今早一下早朝,便被控制在金銮殿中,听着外头的喊杀声,又不知外面如何,心中惊慌至极,正凑做一团商量对策的朝臣,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吓得瑟缩成一团。
“楚王爷。”有朝臣弱弱喊了句:“我们可是一直都忠心于你啊。”
他话一出,楚衍党的大臣忙忙应声,祈求楚衍放过他们,谁懂,今早上朝之时,楚衍突然出现,一碗药突然灌进楚鹤口中,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楚衍像拖死狗一样将楚鹤拖出去,吓得众人目瞪口呆,不敢多说一个字。
如今再见他,虽曾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免不了胆颤。
楚衍却是不看他们一眼,只看向苏渝嫣。
众人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见到苏渝嫣直直往高位去,还是有人心头一震,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不停打鼓。
难不成她有称帝之心?
此想法,吓得人众人脸色惨白纷纷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渝嫣看。
苏渝嫣扫过朝中大臣,平静道:“我只杀参与屠南都之人,其余之人若是臣服于我方可活命,若是执意忠于楚国,并未对我南都有过歹心之人,我可放其及家眷回老家,安度晚年。”
“若是曾参与了南都被屠一事,我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