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樱叹息一声,换了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那边。
好可惜,双腿还废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难得她能与齐辞离得近,还想亲眼瞧瞧他骑马射箭的威风模样。
一定很惊艳。
宋樱想出神,自然是没注意到齐辞也在看她。
齐辞拧眉,苍白孱弱的脸上写满了冷意,眼底也对宋樱的相看充斥着不满。
诚然,齐辞将宋樱归为那类一心往他身上扑的贵女。
那她恐怕要失望了,他命不久矣。
齐辞盼着离世,正因如此,这院里的事和这冲喜的人,他懒得去管。
忽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方嬷嬷和几名丫鬟一前一后进屋。
方嬷嬷先向齐辞行礼,又看眼宋樱,而她身后的丫鬟抱了一沓书。
宋樱暗觉不好,果不其然,心里的石头还没悬起来,便听方嬷嬷严肃道:“夫人给世子夫人挑了些书,世子夫人闲下来看,十日后夫人要抽查。”
《女四书》《烈女传》《女戒》《女德》
丫鬟将书摊在桌上,宋樱光看着这些书的名字就犯晕,莫提抽查了。
这些书籍甚是枯燥,这屋中暖和,她指定看着看着就犯困。
宋樱舌头捋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话捋顺,问道:“抽查什么?都要背下来?”
方嬷嬷双手叠放在腹前,仪态端正地比教书先生还要严厉,“心得,世子夫人的心得感悟。”
“夫人说,眼睛看累了,记不住,便用手抄的,多抄几遍,长记性。”
话音刚落,方嬷嬷抬手拍掌,又有丫鬟进来。
笔墨纸砚逐一放在桌上。
“奴婢就不打扰世子夫人温书了。”
方嬷嬷冲齐辞那边福身,低首出了屋子。
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离开了。
报春立在桌边,絮絮低喃,“这群人太过分了,如今翻脸不认人,得寸进尺。”
宋樱心思在那一桌枯燥的书上,愁容满面,咬牙狠道:“学就学!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别为难自己,要学早该学会了。”
齐辞冷不丁一声,直接将宋樱鼓起的信心灭了大半。
这是会齐辞今日同她说的第五句话。
太歹毒了。
宋樱气呼呼看他,轻哼一声,回过头去对报春道:“你去屋外守着,我要静心温书了。”
宋樱端端坐着,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读手中书。
起初,她用心在看,可这书确实乏味无趣,她看着看着逐渐犯困,险些睡着了。
她又提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
写着写着,宋樱想的是另一件事,嘴咬了咬笔杆。
——倘若能做个笔舆就好了,跟马匹拉舆一个道理。
只需做好衔接并架三四支笔,牵动机.关就能让这些并驾的笔写出抄书。
和提线木偶类似。
宋樱想着想着,又想起昨夜的梦。
想起给弟弟做的小型弓.弩。
趁着尚有记忆,宋樱拿了张白纸,画了下来。
只要不看书,好像干什么都有趣了。
宋樱画了个简略,左右都是她亲自动手,自己能看明白就好。
入府这几日,总算是有一件事能让她高兴的了。
开心之下宋樱忘看她坐在桌边是为什么,将图纸悬在眼前,喜滋滋欣赏。
明日回门就给弟弟做。
余光瞥见齐辞,宋樱敛了笑意,心道他整日冷丧个脸,如此不好。
齐辞毕竟是将军,对她画的这东西多少感兴趣,便大方些,给他瞧上一眼,解解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樱起身,笑着走过去,“我画了个小玩意,给世子掌掌眼。”
齐辞就知她会分心,本不打算看了,但那纸展在他眼前,“弓.弩?”
齐辞意外,有些看不清她。
“如何?是不是有模有样。我给你说世子,这弓.弩和寻常的不一样,”宋樱说着喜欢的东西,眼里闪着光,将纸塞到齐辞手里方便他看,自己反而离他远些,“轻巧便于携带,这个扳扣大有玄机……”
“世子夫人在里面呢,估计正忙……”
宋樱还未细说她的设计,屋外响起方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近。
可不能让方嬷嬷瞧见这东西,宋樱慌了神,手忙脚乱下从齐辞拿东西,但齐辞攥着那纸不松手,仿佛是故意攥着等她被方嬷嬷抓个现行一样。
他心思好歹毒。
宋樱心乱意慌,扯了被子欲把齐辞手盖住,哪知探身去抓最里侧的被子时,脚被曳地的裙裾绊住了下,膝盖磕在床沿,吃痛一出声,一个前倾倒了下去,身子扑在齐辞身侧。
倒下时,宋樱手胡乱抓着东西,却不想抓的是齐辞衣裳。
与此同时,房门大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
宋樱扑倒在齐辞身侧,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扒开齐辞衣领。
齐辞脖子明晃晃漏了一大截。
方嬷嬷蹙眉震惊,她在干什么!
齐韫眼前一亮,惊异又暗喜,她在什么!
齐辞冷目如刀,她在干什么?!果然是位心机女子。
【📢作者有话说】
以后的齐辞(-^O^-):快快快,我脱了衣服给夫人扒
第6章 第 6 章
◎犯病◎
暖阁,宋樱捂着脸,耳根子和脸颊一层薄红,恨不得钻地缝里藏起来,难为情地看向齐韫,“你别笑了,我脸都丢光了。”
齐辞太歹毒了。
若非他死攥着那画纸不放,她也不会情急之下去扯被子,丢了如此大的人。
齐韫笑意稍减,倒庆幸今日来,瞧见了这一幕。
她兄长不近女色,她从来没见过兄长在哪个姑娘身上吃过瘪,今日还是头次。
嫂嫂和兄长,越看越般配。
宋樱没对齐辞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从小到大她糗事做多了,适才那事就当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她很快平复好心情,接话题揭过,问道:“阿韫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情找世子吗?”
齐韫摇头,“我是来找嫂嫂的。”
“我?”宋樱不明白,疑惑问道:“寻我什么事?”
她在侯府人生地不熟,齐韫能找她做什么呢?
齐韫道:“母亲严苛,待谁都一样。我听说母亲让方嬷嬷给嫂嫂带了些书来。依照母亲的性子,日后势必是要抽查嫂嫂看书的情况。”
母亲就是如此,她与兄长没少受母亲的严苛教导。
坦白来讲,齐韫一点也不喜欢,她很羡慕宋樱。
宋樱狠狠点头,趁此解释道:“适才我真的是在看书,与世子有话说才凑近了些,然后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踩了裙子才摔在床上的。”
齐韫笑笑,她这嫂嫂年长她几月,可心性却好似比她小一样。
她越发觉得宋樱可爱了。
“嫂嫂不必惊慌,这事不是翻篇了吗?”齐韫给宋樱倒了杯水,接着说道:“母亲对书中有几句话感触颇深,嫂嫂来不及看整本,可先将那些句子背下,应个急。”
宋樱眼里燃起了希望,她正愁那些书枯燥看不下去,齐韫就来给她解困了。
宋樱欢喜,抱住齐韫,“阿韫妹妹,你真好!”
虽然有作弊之嫌,但十日时间看完那些书着实太急了,只能如此了。
比起歹毒的齐辞,宋樱更喜欢和齐韫相处。
趁方嬷嬷不在,宋樱去里间拿书。
她还念着齐辞害她出丑,气哼哼看他一眼,抱了一沓书又离开了里间。
不过,齐辞好像没注意到她一样,丧着头,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齐韫给宋樱指了几十处极为可能被母亲问到的地方,又与她细说那些句子该如何理解。
曾经的齐韫也如宋樱一样,被母亲强塞着读了无数遍这些书。
母亲所想,她心里猜了个大概。
宋樱在暖阁认真看书,有齐韫陪着,她竟没有分心,一晃眼天都快黑了。
在梳妆台边卸首饰,宋樱得意道:“我下午在认真读书,而且印象特别深刻,十日之后我定不会让郡主失望。阿韫妹妹温婉可人,可不像有些歹毒的人,打击别人信心。”
齐辞缓缓抬头,冷淡薄凉的眼神慢慢从她身上略过。
没说话,只觉她太吵,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不停。
慢吞吞收了视线,齐辞将手炉放到床边柜子上,躺回床上,“我睡了,你自便。”
宋樱蹙眉,转头去的时候齐辞裹了被子,已经侧身躺下了。
齐辞背对着外面,将脸藏进拔步床最里面,烛光被挡了大半。
那背影满是落寞,有些压抑。
盯着那背影看了半晌,宋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耸耸肩,宋樱收拾好头发,起身去了罗汉榻。
睡前,宋樱瞧了眼拔步床的方向,轻声说道:“好梦,齐辞。不管怎样,还是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她素来不喜丧气的人,为什么不开开心心过好当下的日子呢?
*
翌日。
宋樱坐上了回门的马车。今天是她近段时间最高兴的日子,终于能离开侯府,回家了。
齐辞身子虚,卧病在床,自是来不了的。
但方嬷嬷跟来了。
宋樱一瞧见那严肃的面容,就想起清河郡主来,周遭无形中多了压力,让她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方嬷嬷见宋樱规规矩矩坐在车上,道:“世子夫人应带本书来的,路上能看几页。”
宋樱抿唇,顺意道:“嬷嬷说的是,下次谨记。”
那她会犯困的。
方嬷嬷点头,没说什么,目光却在仔细打量宋樱。
挨了一路,马车终于停下,宋樱如临大赦,一骨碌下车。
府门口还挂着红绸,喜庆的氛围没有散去,一如她出嫁那日的模样。
宋知恺早在府门口等着了,如今屁颠屁颠跑过来,一把抱住宋樱,“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真假?”宋樱扒拉开弟弟,姐弟俩拌嘴了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话,自然是不信的。
“我就知道我姐夫来不了。”
宋知恺看了眼没瞧见想看的人,有些失望。
宋樱就知道弟弟是别有目的,捏了捏他耳朵,又揉了揉他头,打趣道:“臭小子,你是专程来等你姐夫,还是来等你姐的?”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宋知恺避开,他踮起脚尖,凑到宋樱耳边说着话,“好姐姐,弟弟我当然是来恭迎姐姐的呀。”
宋樱敷衍一笑,和弟弟一起进府。
进府后宋樱才想起方嬷嬷随她一起回府来,她暗道不妙,和宋知恺并肩走,扯了扯唇,声音压很低,仅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话,“我现在是端庄的新妇,你今日别给我惹祸,我身边跟了侯府的嬷嬷。”
宋知恺清楚他姐的性子,与“端庄”两字沾不上边。
他不厚道地地低笑一声,狮子大开口讲起条件,小声说道:“你屋里的东西,随我挑。”
宋樱闺房里的各类小玩意比街上卖的精致,宋知恺馋很久了。
“随你。”
宋樱笑了笑,停下来摸了摸弟弟的头,有些咬牙切齿。
齐辞的冷笑,她算是学了几分神似,后悔没学到精髓。
而后,她又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给宋知恺顺了顺头发,“风大,两边头发吹散了。”
宋知恺回她一笑,“谢谢姐姐。”
姐弟恭亲,一起进了堂厅。
“爹娘!”
宋樱几乎是奔着投到陆氏怀里,“亲亲娘亲,女儿好想好想你吶。”
宋家没那么多规矩,做父母的没有过多约束儿女,在家里怎么相处舒服怎么来。
“娘亲也想你嘞。”陆氏松开女儿,左右打量女儿,握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松,“还是和出嫁前一样,水灵灵的。”
宋樱耳根子浮了一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回门的时候临近午时,一家人又寒暄了些时候,很快就到了午饭时辰。回到家中,宋樱不再拘束,吃饭时也放开了,和家人有说有笑,便是太过开心,才没注意到候在一旁的方嬷嬷频频摇头。
吃罢午饭,宋樱被陆氏拉着回了房间,母女两个絮絮叨叨说着私房话,宋知恺则是满心欢愉从宏宋樱房中搜罗了一堆他惦记很久的小玩意。
“你跟娘老实说,齐辞如何了?”
陆氏担心,借着和女儿说体己话支开了侯府来的那嬷嬷,悄悄问了问女儿。
宋樱吃着母亲做的糕点,提到齐辞没那么害怕了,“他醒了,但身子虚弱。”
陆氏悄悄说:“那他双腿是真的废了?”
“应该是,反正我没看见他站起来。齐辞整日躺在床上,人冷漠很凶不说,还颓丧个头,”宋樱打了个寒颤,“我都不敢和他多说话的。”
纵使说了几句,也极少得到回应,还会被打击积极性。
陆氏一听,眼眶泛红,哀叹一声替女儿不值,“哎呦,这种苦事怎让我们家摊上了!”
“亲亲娘亲,别哭。”宋樱递去帕子给母亲擦眼泪,劝慰道:“虽然我这想法有些歹毒,不厚道。但娘亲,我估计我很快就回来了,齐辞可能快不行了。他每日都在喝药,但我瞧着气色一点也没好转,越发孱弱了。”
陆氏说好,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宋樱牵着陆氏的手,笑意盈盈,“女儿一向运气好,娘亲往好处想。扰人心绪的事,娘亲不准想了。”
陆氏愁眉不展,没再提这事了,又聊起了别的。
待陆氏午眠,宋樱回了出嫁前的闺房。
坐回久违的床,宋樱舒服得伸了个拦腰,仰躺在床上,“还是我这床舒服,比罗汉榻舒服多了。”
她抬眼瞧见一直闷闷不乐的报春,于是起身,坐在床沿,“报春你怎么了?回家了难道不应该开心些吗?”
“世子夫人,回不来了。”
报春“哇”的一声哭出来。
“什么回不来了?”宋樱被她这一哭弄得猝不及防,拉着她坐在凳上。
两人虽是主仆,但关系极好,情谊深厚。
报春哭得抽抽搭搭,因为屋里没有方嬷嬷,她才敢把心里说出来,哭诉道:“清河郡主压根就没打算让世子夫人离开侯府,离开世子。”
“世子夫人嫁入侯府那晚,奴婢被关进了罩房,第二日才放出来。”
报春忆起往事,面色骤变,甚至还有些许可怖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攥住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