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是江家那边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奸险之辈才对。
正巧此时,江月容又问她:“这么说来,他的身家你都清楚了?”
方云蕊想了想道:“他说他二十一岁娶妻,家人都在洪水中走了。”
“就这些?”
“就这些。”
江月容摇了摇头,“你呀,还没有我知道的清楚。告诉你吧,他少时曾是我祖父那辈的家奴,后来有幸读了几年书,在江氏的帮助下做了个小官。只是他那性子有些刚硬,小官做得不大顺畅,他也自知不适合走仕途,便辞别了江家,南下从军去了。”
“他之前娶的妻子,是他军中同僚的妹妹,听说是那同僚染病死了,他便代人家照顾妹妹,本来说从军满了五年,拿了饷银回家种地的,便不幸遇上家中那次洪水,后来又只得回到军中,后立了几次功,这次是回京述职小住的,年底他就要赴任华州团练使了。”
“你若嫁了她,明年也得一并跟着去华州,不过华州与京城不远,是个好地方。”
方云蕊怔怔听着,最后问:“这么说,他是十分可靠的了?”
江月容笑着点头,“本来以他的身份,配江家的姑娘也是有人愿意的,只因他之前娶过一个,不是头婚,我这才想着替你牵一牵,万一你不介意这个,人确实是很好的。”
“我确实是不介意的。”方云蕊道,她自己都不是清清白白,何必要求别人呢。
这一回,她心里不再觉得空落落的了,好像她的人生终于步上正轨,来了一次正正经经的相看,然后相看的郎君又是可以一嫁的人,她彻底安心下来。
“大夫人,我的婚事能请您帮忙操持吗?”方云蕊问。
江月容摸摸她,“好孩子,这是自然,那赵怀峥也是孑然一身罢,他原是江家家奴,这婚事便由江家做主了。”
“好,多谢大夫人。”方云蕊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回去,我就跟国公爷说一声。”
她终于定下来了,终于不再飘零,也无需再麻烦别人。
荣寿堂。
方云蕊一回府便去了荣寿堂,国公爷为她的婚事挂心两次,她理应在一定下来人选的时候就知会国公爷一声,让他安心的。
“这么说,江氏给你找的这个,你觉得合意?”荣国公问她。
“是。”方云蕊大致将大夫人告诉她的关于赵怀峥的一切又同荣国公转述了一遍,郑重道,“大夫人已经带我相看过了。”
荣国公点点头,她能中意人家,也没什么不好,便道:“改日我叫他来府上,亲眼瞧瞧他。”
荣国公看人的眼光毒辣,方云蕊见他这般关心自己的婚事,也十分感激,道了声是。
今日是方云蕊休沐最后一日了,明天一早她就要上学去,女学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下回赵怀峥来府上的时候,她多半是不在,便只有国公爷替她相看了。
刚出了荣寿堂,不想正遇上迎面而来的楚岚,她眼底还有未消散的笑意,抬眸便见楚岚一脸肃正地看她。
滞了滞,方云蕊道:“哥哥来了。”
毕竟是在荣寿堂,荣国公面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她行过礼了就要走了,经过楚岚身边的时候,又听他道:“晚些时候,我叫你接你去习马术。”
“嗯。”方云蕊点头,“哥哥费心了。”
从开始短暂的交汇后,方云蕊再没有抬头看过他,他们便像是这世间最普通寻常的兄妹一般,点头而过。
楚岚进了荣寿堂请安,人还没坐下,就听老爷子高兴道:“云蕊这孩子,终于有了中意郎君了,听说是江氏给她找的,江氏真是有心了。”
“她懂什么。”楚岚云淡风轻回了一句,“乔家的婚事她看不上,她能看上的,许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这话正说到荣国公心坎上,他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尽早把那人请来一见,算了算自己的时辰,道:“这样,后日,我便让人叫他来,亲自见见,手底下也吩咐下去,再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国公府的要如何见赵怀峥,方云蕊就全然不知了,翌日天不亮她和楚h去女学的时候,楚h还是一脸怔然。
既怕失踪的姐妹就此没了音讯,又怕此事牵连甚广,扰了她日后的外出。
方云蕊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短短两日,官府那边也不可能有什么消息,只不住回想起自己身上的遭遇,她想,有一个如赵怀峥那般的夫君,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京城她待得够久了,繁华没见过几次,记得的都是苦楚。
华州好不好呢......
荣国公作风雷厉风行,他说定下后日,便是后日,赵怀峥如约到了国公府。
他曾在江家做过事,江家没来京城以前就是气派人家,而今见了如此华美瑰丽的国公府也很是沉稳,一路规矩跟着管家来到了荣寿堂,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进去的时候,管家见他性子不错,便在荣国公面前提了一句。
人还没见着,就有了个好印象,再加上这二人都是行伍中人,许多话题都算投机,一番交谈下来有来有回,聊得很是不错。
加上之前派去的手下人,将赵怀峥的过往都呈交荣国公看过,知他为人正直,家世也干净,未来前程也不错,如此看来,与乔家那婚事也好得不相上下了。
不过赵怀峥上无父母侍奉,等云蕊嫁过去,便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荣国公心中满意,便首肯道:“婚事可以着手办了。”
毕竟是戎马半生的荣国公,赵怀峥在军中资历尚浅,对这位荣国公很是敬重,回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如芒在背。
听到这句话,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然荣国公那边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人玉冠雪衣,端方清正,迈步行入屋中道了一声:“祖父未免操之过急。”
赵怀峥抬眸,多年从军御敌的本性让他自然而然对眼前此人生出防备,他立时站起了身,发现此人虽看着清俊文人模样,身量竟与他相差无几,长了一张恐怕女子都会喜欢的俊美脸孔。
赵怀峥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并无闲暇?”荣国公随意问了两句,转而向赵怀峥介绍道,“这是我那孙儿。”
赵怀峥便知晓了,去年秋场的新科探花,在京中名气很盛。
他顷刻便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便主动冲楚岚点了点头以示友好,谁知楚岚向他看来,目光却分外凌厉。
那眼神好似在说,他根本不该出现在此。
赵怀峥再次敛紧眉心。
荣国公道:“这便是云蕊看中的那孩子,我觉得他不错,这门亲事可以就这样定下来。”
楚岚道:“眼下恐怕不合时宜。”
“怎么不合时宜?”荣国公想了想,没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对。
“祖父忘了。”楚岚说着越过赵怀峥,凉薄的视线从他身上撤走,声音冷冷,“楚苒的婚事,也要定了。”
“那又如何?苒儿的婚事自然有冯氏操持。”
“祖父。”楚岚言之凿凿,“方云蕊,是寄养。”
好巧不巧这婚事撞上了,若这寄养府上的姑娘,婚事办在了家中正头姑娘的前面,难免生了龃龉。
旁人倒也罢了,偏偏那是楚苒。
荣国公沉吟一声,这一家姐妹四个一块儿长大,若是在出嫁前闹出了什么不好看来,那真是不好。
两门婚事遇得太近,那也不好。
而楚岚又补了一句:“且她还在上学。”
距离女学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是怎么也要空出来的,但楚苒确实在着急办了,因为冯氏快生了。
荣国公沉吟一声,正说要不先暂且搁下,等方云蕊读出了女学再说。
赵怀峥:“先定下婚约信物也可,婚事,不急。”
楚岚再度抬眼,看向他。
赵怀峥这次从他眼中察觉了更加明显的敌意,他也丝毫不怵,堂而皇之回视过去,心中在想,方姑娘这表兄,对她似乎......
他在感情方面素来迟钝,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会错了意,不过军人的天性还是让他感觉出,这个楚岚并不喜他。
人家急着求娶,荣国公自然高兴,怕就怕人家也爱答不理的,他闻言也郑重做出承诺来,道:“你放心,云蕊也说你不错,既然你如此说,那就暂且选个好日子,将婚事定下罢。”
赵怀峥得了准信,不再多做叨扰,简单闲话了几句便回去了。
楚岚睨了眼他的背身,胸中只觉淤塞,分外不畅。
等人走了,荣国公才悠悠回过头来,看了楚岚一眼,试问道:“你似乎不喜这个赵怀峥。”
楚岚抿着唇,他自觉收敛,只短短看了他几眼,没想到这都被祖父看出。
荣国公看着孙儿暗笑,他这辈子见过多少人,还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藏住情绪的。
“孙儿只是觉得......他不如乔宁。”楚岚道。
“唉,你们看人还是太浅。”荣国公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乔家那小子我见过,品性是好,但没经过风浪,又是个对父母俯首帖耳的,以后若遇上什么,只怕云蕊会受了委屈。你妹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是最逆来顺受的,你给她找夫婿,要么就找个对她温厚体贴、事事照顾着的,要么就找个手段雷霆、懂得护她周全的,这婚姻呐,不是两对儿好人凑在一块儿那就是好,还需互相合适才行。”
荣国公自觉说得头头是道,回头一看孙儿却仍是一脸冷色,也不知自己方才这番话被他听进去几分,不满地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妹妹比你清醒,江氏给她找的这个小子,的确是不错。”
一连听祖父夸了那人好几次,楚岚心头莫名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这股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分明之前撮合她与乔宁一起时,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过什么情绪波动,只觉得理所应当。
可而今她突然跳出了他的安排,要去找一个全然不一样的男子嫁,这不悦便如山一般重重压来。
“反正。”楚岚拧了眉心,“那等武人,配不上她。”
荣国公瞪大双眼,一眼便横了过来,一把拍了桌子怒道:“什么文人武人!你这混账小子而今还敢轻视起武人来了!最见不得你们这种酸腐文人,弯弯绕的花花肠子一大堆,你给我滚出去!”
长孙楚岚,名动京城的探花郎,头回在自己祖父这里吃了憋,被赶出了荣寿堂。
这日傍晚,书院下学的时候,方云蕊便知晓自己这门亲事,国公爷同意了,一个劲的说好。
她彻底安心下来,更勤于学业了。
上个月琐事太多,有两日的课她都没上,这最后一个月里大家都铆足了劲往上爬,她自然也不能懈怠。
得着了信,她便离开大门回到了自己的厢房,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吵嚷起来。
“我怎么可能偷你们的东西!少冤枉人了!”
“这间屋子只你在住,怎么不是你偷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你少血口喷人!再说,这屋子怎么就只我一个人住过?之前分明还有别人!”
方云蕊听懂了话中的意思,被说偷东西的那人是文雀,喊人捉贼的则是书院另一个女学生,名叫李雪。
她走上前看着文雀道:“你的意思是之前我住的时候,我偷的咯?”
文雀没料到她就在这里,脸色变了变,转而又凶狠道:“我怎知你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我绝不会偷东西的!”
李雪闻言也怀疑地看向方云蕊。
方云蕊睨她一眼,反问:“若真是我偷的,我为何要放在我原来的房间里?这屋里现今只有文雀在住,岂不是随时都有被她翻出来的风险?”
李雪张了张口,想想好似是这个道理,一时没有吱声。
三五句争吵下来,围观的姑娘也多了,有人问李雪道:“丢的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丢的,这你不知道吗?”
李雪被问得眼里湿了湿,道:“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我来书院的时候就带着,一起藏起来没有打开看过,今日突然想瞧瞧的,才发觉不见了。”
所以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没的,还真不确定了。
方云蕊道:“书院有规定,若出现偷盗之风,会直接被赶出去的,且之后再也不能来了,你们若无法界定,那就报官罢。”
此事无关于她,她也不想多作掺和。
“报官?”李雪更难过了,“可我这玉......不值钱,说破天也就五两银子了,只因是我娘的遗物,我才分外爱惜,五两银子我怎么去报官啊。”
现今玉被摔碎也就罢了,还缺了一块,补都补不上。
这本是件闲事,且方云蕊下午还预备要温书的,本不想管这种麻烦。
可听李雪说那是母亲遗物的时候,她一颗心突然就酸涩起来,回头看了眼李雪通红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剩下的那块,我帮你找找罢。”
李雪连声感激她。
文雀此时横了方云蕊一眼,道:“要你在这里假好心!那玉该不会就是你偷的罢?然后栽赃给我!”
方云蕊扫了她一眼,问:“凭什么呢?”
“自然是凭我这次考试得了第一,压过了你!”
方云蕊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文雀对她的敌意始终很大,她在书院这短短两个月,与她发生争执最多的就是文雀了。
“你给我小心着说话。”楚h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看着文雀冷笑一声,“她丢了东西,东西在你这儿出现,知道这叫什么?人赃俱获。待我去禀报了黄先生,不出今晚,你便给我滚出书院!”
听了这话,文雀脸色才猛然变了,惨白着道:“可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偷啊!我要是想偷,为什么不偷个值钱的呢?”
楚h道:“你家境贫寒,分不出好玉滥玉也是正常,兴许你也不知道那玉不值钱。”
“不是我!不是我!”文雀尖叫着否认,“我一心只想在女学出头,拿到皇后玉牌的,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呢!真的不是我!”
方云蕊皱了皱眉,对楚h道:“算了,你别管她了,咱们走罢。”
眼见这二人不管了,李雪看着自己手里的碎玉,红着眼睛道:“行!文雀,我这就告诉先生去!你这种人,就不该留在书院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文雀急着想要拉住她,却被李雪一把甩开,眼睁睁看着李雪跑远了。
回到厢房,方云蕊听见外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了,侧脸看着楚h道:“我觉得应当不是文雀。”
“是不是她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楚h满不在乎,“少的又不是咱们的东西。”
方云蕊有些心不在焉,强行逼着自己看了几页书,院子里也没太多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谁知当晚,文雀上吊了。
第73章
所幸发现得及时, 人被救了下来,饶是如此,方云蕊还是被吓了一跳。不光是方云蕊, 其余见到的小姑娘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发现文雀上吊的李雪, 吓得险些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