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板挺直点儿,别弯腰驼背的。”傅闻舟轻易就握住了她一截纤腰,在她身后道。
笑音低沉,低不可闻。
许心瞳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双腿无力,酥酥麻麻,徒劳地被他拢在怀里。
这样近距离相抵着,才感觉两人身高差距大,体型也差距大。
她觉得自己就像他怀里的一只小玩具。
可以随意摆弄。
傅闻舟画完就松开了她,收笔直起身。
四周没人喝彩,一阵的静默。
不是他画的不好,是画得太好了,哪怕不懂鉴赏的也能看出那画家和他的差距。
那画家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傅闻舟笑着伸出手跟他相握:“雕虫小技,献丑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怔松了一下,也跟他握了一下。
“在聊什么?”有人在后面笑着道。
众人回答,发现竟然是总领事,虽他笑容和煦,一帮人也不敢造次了。
“傅先生,怎么不去前面看看?”总领事却客气地跟傅闻舟攀谈。
傅闻舟说:“这就要过去了。”
许心瞳发现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有几分紧张,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许心瞳,傅闻舟的……”
她下意识看向傅闻舟。
傅闻舟笑着补充:“我妻子。”
许心瞳心尖儿麻了一下。
可恶,明明这么普通的两个字,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地苏呢。
许心瞳移开视线,小手一紧,低头一看,被他牵住了。
连日来的龃龉,好像在这一刻冰雪消融般消散了。
她顺从地被他牵着往前面走去。
第15章 熟了吗
跟着傅闻舟回到酒店, 许心瞳才想起来要给梁思思他们发消息。
她连忙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发过去,说明了原由。
梁思思回了她三个“?”。
许心瞳心虚,发了个讨好的表情包。
梁思思回:“重色轻友。”
许心瞳又回一个狗腿的表情包。
梁思思不理她了。
许心瞳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 她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因为房门打开了,傅闻舟从洗手间里擦着头发出来。
许心瞳把手机下意识藏到了身后, 藏完又怔了一下, 又掏了出来,就放在膝盖上,望着他。
傅闻舟不觉就笑了一下,忽然就有闲心调侃她:“不是去调研了吗?这么快就完成了?”
许心瞳脸皮薄, 没绷住, 脸一下就红了。
她徒劳地解释:“……本来是要去调研的, 突然改了路程。”
“是吗?”傅闻舟语调微扬,略阖了下眼帘。
几乎是一瞬的功夫, 他倾身贴近她, 单手支在了她身侧。
就这样, 完全把她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中。
许心瞳说不出话了, 愣愣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她本能地抓住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机,无辜地望着他。
傅闻舟又问她:“没骗我?”
许心瞳心虚不已,不由就想起自己之前给他发的大言不惭的话,什么“资本家就会压榨劳动人民”什么的……
他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许心瞳更加紧张了:“没骗你!”
傅闻舟定定望着她, 像是某种审度。
他英俊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眼眸锐利,哪怕不咄咄地望着一个人, 也叫人心惊胆战。
许心瞳几乎是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 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没有就好。”
然后从衣柜里拿了套居家的睡衣。
许心瞳以为他要去洗手间换,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谁知他下一秒仰头将上移脱了下来。
许心瞳的眼睛黏住了,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后背,宽肩窄腰、肌理紧实,薄薄的皮脂恰到好处地覆盖在骨骼和肌肉上,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许心瞳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都忘了闪躲。
她怀疑自己的心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好在他很快穿上了上衣。
许心瞳下意识摸了下鼻子。
心道:好在没流鼻血,不然这洋相可出大了。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啊?他这是在诱惑她?!
他难道不知道她的意志力很薄弱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傅闻舟俯身盯着她好整以暇地瞧。
许心瞳眨了两下眼睛,强自镇定:“就是觉得你身材好像还挺不错的,哈哈――”
她想用打哈哈来缓解尴尬来着的。
谁知,傅闻舟波澜不惊地说:“你看了?”
他表情是很平静的,看不出什么,许心瞳莫名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说没有,可她确实是看到了。
她磕磕绊绊的:“……我可没有偷看呀,是你自己……”
她本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掰扯点儿让他相信,却看到他唇角微扬,也不说什么,转身走去了会客厅里。
他还有工作。
许心瞳呆呆望着他的侧影,他已经开了笔记本,低头在跟那边的高管发消息了。
她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涮了。
这人……这人真是……
她想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有点愤愤地咬了下嘴唇。
-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许心瞳晚上睡不太安稳,人像只小皮球似的滚来滚去。
有一次还滚到他身边。
傅闻舟伸手一探就摸到了一片柔软滑腻,不由一顿。
许心瞳没醒,还在哼唧。今晚的月色很亮,她整个人光裸着后背,皮肤莹润洁白,嫩得不可思议,妖一样。
傅闻舟有那么会儿的停顿,然后才扯过被子,帮她盖好。
第二天许心瞳起来时,身边已经没了傅闻舟的身影。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茫地在屋子里搜寻了会儿,然后跳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往旁边拉。
果然,傅闻舟在外面的露台上打电话,侧对着她,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形如松柏。
她的目光在他清冷的下颌线上逡巡了一圈。
傅闻舟似乎能察觉到她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她吓了一跳,逃也似的收回。
傅闻舟打完电话回到屋子里,发现她已经洗漱完毕了,正眼巴巴望着他:“我们去吃早饭吧,我饿了。”
“早饭?”傅闻舟皱着眉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然后反问她,“你觉得这个时间点还有早饭?”
许心瞳如梦初醒,如遭雷击,甚至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早点说?!我还等你那么久!”
傅闻舟无语凝噎:“……就算你不等我,你起来那个点儿也没早饭了。”
许心瞳的脸涨得通红,跟他大眼瞪小眼。
傅闻舟先她一步笑出声来,替她挽尊:“不过,酒店里虽然不供应了,我们可以去外面吃。”
许心瞳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傅闻舟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点头,示意他说,她听着呢。
就看到傅闻舟走到落地窗边拍了拍窗帘,说:“这是自动帘,以后别用手扯,扯坏了要赔的。”
许心瞳:“……”
-
去的是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
老板却是德国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粤语,据说早年去法国留学,又去香港创业,最后才回到里昂定居。
傅闻舟落座后,没几分钟他就过来跟他打招呼了,主动说的中文。不过,他的汉语显然不怎么样,怪腔怪调的,像是含着什么在嘴里。
许心瞳听得难受,但不好说什么,低头用喝茶掩饰。
傅闻舟却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是说法语吧,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句是法语。
对方一愣,继而爽朗地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
聊了会儿他似乎才发现许心瞳,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不是小姐。”傅闻舟端起茶喝了口,淡声道,“我妻子,你得喊嫂子。”
许心瞳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夭寿啦!这个满脸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大叔竟然比傅闻舟小?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还是外国人都长得这么沧桑?
大胡子老板性格豁达,一点也不介意,居然真的喊她嫂子。
许心瞳辶烁濉
好不容易送走她,傅闻舟替她添茶:“菊花茶,清热解火,多喝点儿。”
许心瞳总感觉他是在内涵她,老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傅闻舟发现了她的异样。
许心瞳没注意,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吐露了:“你老内涵我。”
说完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看向他。
傅闻舟都笑了:“我内涵你干嘛?”
许心瞳想说又不敢说。
傅闻舟:“说。”
许心瞳这才说:“拿我寻开心。”
她甚至觉得这是他的乐趣之一。
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坏得很。
他平时是不是没什么娱乐啊?
傅闻舟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茶,才说:“我为什么要拿你寻开心?”
许心瞳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不由望向他。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透着毫不设防的天真和好奇,像误入森林的麋鹿。
傅闻舟笑了,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又问她:“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人是基于什么情况才喜欢拿另一个人寻开心?”
他这话看似是问句,但似乎不是问给她听的。
许心瞳脑袋迟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起来。
嘴里的咖喱鸡肉好像也没什么滋味了,她看着他,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傅闻舟继续:“瞳瞳,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许心瞳更加不好回答。
也没想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
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得不出什么结论。
傅闻舟还在等她,许心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听话?”
傅闻舟说:“听话的可多了去了。”
许心瞳卡壳了。
有预感,他下面要说什么了,她一颗心跳得极快,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段看似草率的婚姻,竟然也到了一个胡同岔口。
只是,不知道前面是路还是死胡同。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他是她妈妈替她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肯定坏不到哪儿去。
她从小听妈妈的话,又加上陆卓的原因,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
在那个恰当的时机,他出现了,于是就成了那个恰当的人。
但她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看待她的。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会喜欢她。
大家能相敬如宾,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状态了。
殊不知,这段时间傅闻舟心里的煎熬并不比她少。
他得承认,他一开始选择和许心瞳结婚,除了年龄到了的缘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振远。
一开始他也无所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害怕她会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更是绝口不提。
老半晌不见他说话,许心瞳有些忐忑地望着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总感觉,他吃准了自己没什么耐心,在这儿等着她开口呢。
许心瞳既觉得懊恼,又无可奈何,只好说:“我不知道。”
这话几乎是带着几分小脾气冲出来的。
说完又有点后悔,小心翼翼地去窥探他的神色。
傅闻舟就端坐在那边静静望着她,唇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从她的角度侧望过去,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喉结微凸,一派成熟男人的优雅风范,端的是游刃有余,轻易就能震慑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
她自忖玩不过他,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这种漫长的拉锯中好像一条被搁浅上岸的鱼,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
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心里难免生出些懊恼和愤懑。
“来,吃菜,这个菠萝饭挺好的。”傅闻舟这个时候却给她夹菜,让她吃。
许心瞳根本没动,照理说,她应该就坡下驴的。
可她就是不服气,就是要刺头一把:“港式茶餐厅还有菠萝饭?看来您选的这餐厅不是很正宗。”
傅闻舟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许心瞳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泄了气。
就这样,两人静坐了好久。
半晌,她听见打火机机扩开启的声音,抬头望去,原来是他摸了根烟出来。
见她看他,他也没收起来,而是问她介不介意。
这种时候,她应该回答不介意的,可她偏要回答介意。
他像是遛她似的遛了这么久,她心里有气呢。
尤其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镇定模样,更显得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
“那就不抽了。”傅闻舟不在意地把烟收起来。
许心瞳还坐着呢,头顶却忽然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
她讷讷抬头,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条手臂就支在她身侧,面孔含笑,是那样温和英俊的一张脸。
可他望着她的眼睛,又好像氤氲着一团浓雾,深不见底,要将她拽入混乱的深渊里。
午后的阳光很耀眼,窗边却下着深绿色的窗帘,密不透风,只从绒布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光线。
在昏暗的地板上,落下一道逼仄的细线。
随风摇曳,明晃晃地晃动。
许心瞳的那颗心,也随着这道左右摇摆的细线不断地曳动。
那天他跟她说的话,很久以后她都记得。
他这样说:
“不喜欢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你不觉得你很特别吗?”
吃完了,服务员进来收拾,然后站在门口很久都没走。
许心瞳当时脑袋空荡荡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那么站在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服务员表情尴尬,又不会中文,只能看向傅闻舟。
傅闻舟用法语对他说了声抱歉,然后抽出两张票子递过去。
服务员这才鞠一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