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的地点好似一道漩涡，他借不到支撑点可以爬起来。
鼻腔中呛满了水，肺部逐渐胀痛，救命几个字淹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手臂求救似的向上伸着。
突然，手边好像碰到一个东西。
“小伙子，快抓住这个杆！”
一道沙哑男声从岸上传来，周韫琛艰难的睁开眼睛，抓住木杆，重新找到平衡，被人拉住手臂拽上岸。
他狼狈的贴在地面上咳出水。
救他的男人蹲在一边，把他扶起来轻拍他的背，又从自己的位置上拿了水杯过来给他洗脸。
“没事吧，一会再去医院看看。”
周韫琛缓过神来，认认真真的跟人道谢，“谢谢叔叔。”
“你怎么想不开往湖里跑，没看到旁边还有警示标，这水可不浅。”男人又将纸递给他，视线在他身上移动，见没有额外的皮外伤，放下心来。
周韫琛手撑在身后，艰难坐着，解释：“我救猫，刚刚一只猫被人扔水里了。”
“那帮人呢？”男人问。
“跑了。”
“那猫呢？”
周韫琛一噎，“也跑了。”
男人没有丝毫怀疑，他指着不远处的监控，“下次直接叫大人来，你一个人太危险，找警察也行，找他们调监控。”
周韫琛没去找警察，那帮人穿着校服都是未成年，顶多是批评教育一番。
后来的一个月里，周韫琛怕那些虐猫的人还会再来，基本上每天都会来公园里转一圈。
每次来，都会看到救他的那个大叔，坐在河道边上，支起画板，问过路的行人要不要画素描。
两人一来二去，也熟悉不少。
大叔的生意很差，10块一张的素描在别人眼里也不值钱，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画天，画鸟，画草。
周韫琛见过他几张油彩画，但每次练笔的时候，他都是用铅笔。
“大叔，你怎么不画油画，我觉得你油画比素描画的好看。”
周韫琛那会不懂艺术，单纯觉得色彩鲜亮的东西更美更真实。
“我得给我女儿攒钱上课外班，颜料很贵的。”
大叔从仅有的几张油画中翻了翻，找出一张人像，是个小姑娘，脸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留着厚重的刘海，遮挡在眉毛下方，眼睛弯弯的笑着，像个月牙。
大叔满脸慈爱，“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应该比你小两岁。”
周韫琛听到课外班三个字，以为也是学画画，他顺着问：“大叔，你女儿画画好吗？”
“不太好，她妈妈不让她学这个，没出息。”大叔嘴角勾起，似嘲讽，似无奈。
周韫琛那会还小，不理解他的这个笑，也不理解没出息意味着什么，他不解的问：“那叔叔你呢，你后悔学吗？”
大叔望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沉默很久，就当周韫琛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听到那人才张口，声音很小，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不后悔。”
周韫琛是被热醒的，空调不知何时关上了。
他起床先到客厅里喝了杯水，余光扫到昨天的那幅画，他走过去，拿布重新盖上，又搬到储物间里。
他没有走，手指摩挲着画框边缘，对着那幅画道，“大叔，好久不见啊，昨晚做梦到你了，你是不是也感应到，思年来这了。”
周韫琛搬了把椅子过来，又把画布掀开，语气郑重：“你女儿像你说的一样，从小到大都很可爱很乐观，我会替你，保护好她。”
——
徐思年一觉睡得很踏实，她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和蓝色的墙纸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在床上打了个滚。
今天早上有课，她起床洗漱完，习惯性走到厨房，看着崭新的厨具和没有拆封的电磁炉，徐思年不用想也知道，冰箱里肯定也是空的。
她回到房间里换好衣服准备去学校的路上再买早餐，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手机叮咚一声，弹出消息通知。
【下楼吃早餐】
电梯每层都需要输入指纹，指纹通过后才能按亮电梯键。
徐思年昨天来时，周韫琛已经将她两层的指纹都录入进去。
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徐思年脱了鞋回屋，重新将打了一遍腮红，照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没有其他问题，她才重新换上鞋往下走。
出了电梯就是玄关，没有大门。
徐思年左右巡视了一番，最后在电梯门上敲了敲。
周韫琛正在厨房里煮馄饨，听到电梯门开了半天没人进来，他只好走出去看，一转弯，就看到徐思年正在对着电梯敲门。
“一般来说，想让它开门需要按旁边的那个按钮。”
“......”
徐思年尴尬的回过身，硬着头皮道：“早上好。”
“早，”周韫琛扬起嘴角，“吃馄饨好吗，我早上新包的。”
徐思年跟着他进来，将包放到沙发上，点点头，想到他看不到，又出声应。
她不好干坐着，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端碗。
碗有些烫，周韫琛一手一个端起来，没有让她碰。
徐思年侧身让开，两人插肩而过时，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从鼻腔里飘过，挥发在空气中。
“东西都搬完了吗？”
周韫琛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还没有，还有一些小物件。”
“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还有一个月。”
“好，那你别着急，我到时候开车去帮你搬。”
徐思年听着他说话，没有注意刚出锅的馄饨还很烫，她咬了一口，烫的她嘶一声，馄饨还在嘴边放着，她想直接吐出来，又顾忌到对面的人。
正想快速嚼两口咽下去，一双手伸到她嘴边，手中握着碗。
“吐出来，别烫着舌头。”周韫琛关切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些着急。
徐思年抬起眼看他，莫名的听他话，将馄饨吐到碗里。
周韫琛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过来，放在她手边：“刚放进去没多久，还不是很凉。”
“谢谢。”徐思年老老实实的抿了一口。
她内心有些尴尬不自在。
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了洋相，做出这么不雅观的举动，她有些憋闷。
第二个吃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只咬到馄饨皮，满脸写着小心和严谨。
“我刚刚不是故意凶你。”周韫琛观察她几秒，开口解释，“只是着急，语气重了点，很抱歉。”
滋溜一口，一口汤直接顺着肠道进入胃里，浑身都暖洋洋的冒着热气，徐思年抬起眼，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没敢对视，心潮翻涌澎湃，勺子舀起馄饨送入口中，遮挡住不受控制扬起的嘴角。
徐思年低着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周韫琛对待她都体贴入微，以后做他女朋友，岂不是会很幸福。
她看着面前的碗，想到是周韫琛做的，思绪再次发散，现在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情绪，到了以后两人关系真能更近一步，她岂不是会被吃的死死的。
想到这，她不光没有产生危机感，甚至对未来充满憧憬。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房间中安静下来，周韫琛对这种环境很习惯，只是看到对面的人脸颊潮红，神游天外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
他刚想开口，手机上的催命铃声响起，是徐思年设置的最晚出门时间，她回过神来，将碗里的馄饨快速吃干净，起身要到厨房洗碗，周韫琛拦下她，指着门口的柜子说：“我来就行，午饭放在门口了，记着拿。”
徐思年突然有一种，两人是老夫老妻的错觉，脸颊滚烫的她自己不照镜子都能察觉出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
轻声道过谢，拿过门口的饭盒下楼，进到电梯里，她冲着里面的人悄悄喊了一句，“我出门了。”
她没指望会被听到，但在电梯门关闭前，徐思年还是清晰的听到外面传出一道声音，“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有人在家里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了归途和前进的动力。
徐思年有些忘乎所以。
居住的地方和少年宫比较远，徐思年还不太熟悉公交路线，直接在门口打车，大脑还停留在周韫琛的那句话上，直到汽车开远，她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面包车里，藏着人正扛着相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拍摄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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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月亮
◎接送◎
“好姐姐, 你就帮帮我吧，那可是我拼命藏起来的，都是我的宝贝。”
手机屏幕那头是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姑娘, 梳着马尾辫，带着黑框眼镜, 眼睛又大又圆, 圆溜溜的眼珠里写满虔诚。
徐思年不为所动，拿出姐姐的架势来, 苦口婆心劝导：“小姨也没说错，你现在确实是学习重要, 高考完了就还给你了, 乖啊。”
她今天中午正在享用午餐，被困在住宿学校里很久不联系的表妹趁着午休偷偷给她打来视频, 在学校抓电器抓的这么严的情况下, 还敢顶风作案, 原因只有一个, 她收藏的专辑周边海报小卡要被妈妈收走, 而上一次收走的那些到现在也没有还回来。
对于她来说, 现在简直就是“为母则刚”
表妹今年准高三，正是学习关头, 徐思年也不敢轻易松口。
“姐姐, 同为追星人, 他们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表妹悲愤的看着她，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大人的话不可信, 我妈说等我高考完还我, 你信不信, 我今天交了，明天就得在垃圾桶里翻到他们。”
徐思年其实想说她高中也没追星，上了大学才开始的，但看着视频里的期盼双眼，她说不出口，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扛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心软答应下来。
表妹感激涕零的从视频那头飞吻几十次，徐思年拿她没办法，把自己的新地址发给她。
表面看到地址时没有什么反应，她对这座城市不熟悉，只当徐思年又搬了家，视频一挂，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收拾好的箱子往快递站奔，生怕晚了一秒钟，她妈就要从半路杀回来。
徐思年下午的课少，她打开软件，买了许多生活用品，又打开地图，准备下班去商场转转，她不能一直吃周韫琛的，大多数时间还是要自己做饭才对。
虽然她很想厚着脸皮去蹭。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徐思年送走最后一个小孩，坐公交到附近的市场。
她对这里的物价不熟悉，看着平平无奇的大棚市场，竟然比外面的菜贵上十倍不止，徐思年转悠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家便宜的，只好出门重新坐车到超市里。
大型超市距离家要远一些，徐思年拿出列好的清单，从一楼逛到三楼时，推车里已经满满当当一大车。
盘算着重量，徐思年不好多买，划掉几条可以在网上买的，着重挑了一些蔬菜和肉类，到收银台排队结账。
排队的队伍很长，徐思年站在末尾，拿着手机和王悦儿闲聊。
随着队伍往前走，还差两个人到她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周韫琛：【晚上加班吗？】
徐思年往上看时间，才发觉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她腾出推车的手，回到：【没有，我在超市买点东西。】
【哪个超市？】
徐思年看了眼推车上的名字，把超市名发过去。
打字间，前面两人已经结完账，徐思年要了两个大袋子，将东西一一装好，支付完，将袋子重新放回推车里。
坐车的地方距离超市门口还有段距离，她想着先将东西放到马路边，再将推车还回来，推着车刚出大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徐思年拿起一看，是周韫琛。
周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谈话声弥漫在耳畔，手机铃声很小，不会引人注意，但徐思年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产生想躲起来的想法。
像是背着人，偷偷做坏事，有种，生怕早恋被老师家长发现的感觉。
心虚席卷全身，徐思年从包里掏出耳机，在电话挂断前一秒，连上耳机接起。
“喂。”徐思年小声说。
“我还要10分钟到，你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等我吧，推车可以在那里还。”
徐思年木然的看着前方，“啊？”
“我刚刚在微信里和你说了，看到了吗？”周韫琛温声提醒，徐思年连忙打开手机，看到不久前新发来的消息。
【我正好在附近，我去接你吧。】
那时徐思年的手不知道点到哪，竟然发了个句号过去。
电话那头还没有挂断，汽车行驶的声音混着呼吸传到耳朵里。
“那我，我去下面等你。”徐思年此时带着耳机，却还是习惯性的捂着嘴唇，推着车走到角落里，才敢继续回话，“你不用着急，慢点开车。”
“好。”周韫琛轻声答了，徐思年没有要说的话，但也不想挂断，她没再管手机，推着车到电梯口等。
她想，周韫琛会自己挂断的吧。
地下停车场分为两层，徐思年进电梯后有些犹豫，正想拿出手机问，电话那边好似知道她的顾虑，卡着时间出声，“忘了说，你在负二等我。”
“好。”徐思年低着头，按亮负二层的按钮，嘴角噙着一丝笑。
他没有挂断电话，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她生出无边欢喜。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在，徐思年站在角落里，看到其中一个女生的购物车中，买了周韫琛代言的酸奶，包装盒上的人，正冲着她。
而真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在和她说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是这个人在此时，只独属于她一人，而不再是千万人的大明星，她有着隐秘的窃喜，也有着想要和所有人炫耀的招摇。
负一楼很快就到，叮咚一声，电梯门向两边移开，女生推着车向外走去，带走了那箱酸奶，也带走了她的无边遐想。
徐思年暗自勾唇，嘲弄的看着电梯墙壁中，反射出来的自己。
电梯继续向下，徐思年收敛心思，低头查看自己购物车里的东西。
怪不得她刚刚结账时总觉得缺点什么，她居然忘记买周韫琛的代言。
上一次买的那些，全进了王悦儿的肚子，这次搬家后没人再可以替她分担，她以后再买，只能买少量的份。
徐思年莫名感到惋惜。
失落的情绪还没发芽，电话那头又再次出声，声音平淡，就像和老朋友闲聊一样：“今天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