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臣看着不远处，拿出手机，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有事儿？”
蒙凝向前走近两步：“我看了一下你的课表。我高考选的是日语，日语和德语都在这栋教学楼上课，下次能一起来吗？”
“你看我课表做什么？”他声线懒散，夹着几分倦意，“这班上难道就我一个人选的德语？”
“我确实没注意到其他人。”蒙凝迟疑了几秒，看见他手机里的页面，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开，“很少看见男生会拍下这些东西。这么有分享欲，你是在谈恋爱吗？”
李钦臣手机里拍的是正在灌木丛中打架的两只小野猫。
蒙凝语气里能听出在开玩笑，但他停止了拍摄，终于正眼看向她：“你在试探什么？这些天在班里社交够忙的。”
她脸色有些僵硬：“我忙什么。”
李钦臣单手插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我见过你这样的人。刚进入一个新环境就急着抱团，生怕落单，急切需要别人注意，所以无时无刻想要取代其中最受欢迎的人……”
男生的嗓音低慢，冷傲，能够穿透人心。
和平时在班里、甚至在黎灵灵面前的闲散模样没有半分相似，让蒙凝惊诧之余感到一种后背发凉的陌生。
他在暗讽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别人看不出来她模仿、试图挤入黎灵灵的社交圈子，但李钦臣不给半点颜面地直接挑明。
蒙凝唇色发白，佯装不在意地笑着问：“那你见过的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
李钦臣轻描淡写地看着她惶然的表情，这才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差点儿。”
蒙凝瞪大眼，直面他眼里的不屑和讥讽。
-
楼下两个人相继前后离开，楼上的两个人也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黎灵灵收回有些低落的目光，小声道：“他们聊了好久，李钦臣和其他女生从来不会有这么多话讲。”
于悠也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挠挠脑袋：“不应该啊，李同学对你情深似海的。”
黎灵灵懒得搭理她这胡言乱语，兜里的手机亮了一刹。李钦臣给她发了一段视频，是刚才他拍的小猫打架。
她回消息的时候本来想问刚才他和蒙凝到底聊了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只像平常那样发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过去。
不能多问，多说多错，会暴露自己。
不过黎灵灵没想到的是：
自己好奇的问题，当事人之一在晚饭时主动来给她答复。
下午最后一节课因为数学老师告病假，被调成了模拟小考。数学课代表急着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把收卷子的任务交给了黎灵灵。
黎灵灵抱着试卷出门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错愕回头，看见一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是蒙凝。
“你掉了一份试卷。”蒙凝把手上捡到的那张卷子放在她手上，慢步在她旁边跟着，“我转来班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你说话呢。”
黎灵灵抿了抿唇，“嗯”了声。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蒙凝如同察觉不到她的兴致不高，自顾自地说，“李钦臣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他现在有喜欢的女生吗？”
黎灵灵有些不自在地停住脚步：“你问他干嘛？”
“他们都说你和他最熟悉。当然啦，我不是说你们有关系哦。”她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我可不是性缘脑。”
“性缘脑？”
“就是提到异性就往男女之情上幻想啊，我知道你和李钦臣同学之间只是好朋友嘛。”
她笑得单纯，嘴角咧的弧度很大。
黎灵灵却在这时发现蒙凝脸上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来李钦臣说过，他喜欢有酒窝的。
“你说如果我———”蒙凝的话说到一半，被突然出现的李钦臣打断。
她立刻收住嘴，一副怀春少女差点被发现的害羞表情，轻声和他们告别：“我该回家了，明天见。”
黎灵灵神思有些恍惚，礼貌地接了一句“路上小心”。
唯有她身后站着的李钦臣一脸冷峻，像是对蒙凝的靠近极为不耐烦一般。
他手里还拿着黎灵灵的书包，俯下身，看着女孩的脸：“不要再瞪她了，眼睛不疼吗？”
黎灵灵吓一跳，回神，立刻反驳：“我没有瞪她。”
“是吗？”李钦臣考究的视线落在她神情上，“她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人家问的可全是你！
突如其来的怒火中烧，黎灵灵抱着手里那沓卷子，脚步飞快地走到教研组门口，卷子“啪”得放在桌上。
一回头，李钦臣就在门口安静地等她。
黎灵灵想起刚才蒙凝的话，突然有些心酸。那句想对李钦臣说的“你不要喜欢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男狐狸精。”她走出来，骂了一句。
李钦臣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有些好笑地拽着她衣领拉近：“我怎么就男狐狸精了，是勾引到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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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灵灵仿佛心事被戳穿，霍然推开他：“走开！”
放学已经有十几分钟了，教学楼空空荡荡，阒寂的走廊更是因为她这句猛然拔高的声音产生回响。
李钦臣被她推得倒退了两步，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是不是太凶了，反应过度了点吧……
黎灵灵有点手足无措，胡乱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是你总说这种话……你不要再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举动了，男女有别懂不懂？我们不是小时候了，你这样会让我……”
话音到最后糊里糊涂的收住，她已然有了委屈的鼻音。本来就不是能藏秘密的人，却硬生生为此憋屈了这么久。
她喉间矫情地哽了下，接上那句完整的话：“会让我、让我误会。”
话音落，眼泪也掉下来。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黎灵灵甚至不敢抬眼看他表情。
李钦臣望着她眼角那颗眼泪，伸手要去擦，可是又在快碰到的那一瞬间收回了指尖。
他轻轻攥拳，有些挫败地笑了下，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一个酒窝不也是酒窝吗？”
第31章
放学后的校园只有寥寥人声,走廊岔口的风声很大。但料峭春寒不生冷，深州短暂的冬季已经过去了。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黎灵灵脑子里都是混沌的。
理智知道说出口就是错误,却又想不到有什么借口可以遮掩了。
刚才那段话明显是让他保持距离的意思。
怕他听进去,又怕他不在意。
模糊中似乎还听见李钦臣答了一句什么，但是黎灵灵抽噎中没听清，正要抬起眼看他时,外套口袋里被他的手伸进来扫荡了一波。
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找到，又伸了出去,拉过她手腕往前带着走。
这么多年的信任习惯使然,她虽然还没全睁开眼睛,浓黑的眼睫毛都是湿哒哒的,但仍旧迷迷糊糊又慢吞吞地跟着他走。
一直走出紫藤花长廊的尽头，暮后夕阳暖烘烘地落在彼此肩头。李钦臣那只温热的手掌张开，摁在她脑袋上，把人慢慢地转向阳光这个方向。
橙红色余晖有些刺眼,黎灵灵勉强揉揉眼皮,皱着一张脸问他：“你在干什么？”
少年坦然道：“身上没带纸,把你眼泪晒干。”
“……”
她又气又委屈，拽过他外套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
李钦臣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了声,伸手搓了下她的脸：“不哭了？”
黎灵灵脸颊被他捏搓着，语无伦次地开口：“你刚才……我说……”
“不是会说出来吗？”
“说什么？”
“对你说些奇怪的话，那些很亲密的举动。”李钦臣说着自己的“罪行”，却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姿态,“不是会说出来吗？”
他声音低沉,克制中有几分侵犯领域的冒进：“不喜欢就要说，觉得奇怪也要说。”
黎灵灵有点懵,吸吸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是要我靠你近点，还是不要？”他极有耐心，冷隽面容在夕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温和，“你想我是什么样，我就会是什么样。”
有一瞬间，黎灵灵想问明白点。
可是她确实在这件事上是个胆小鬼，李钦臣对她太重要，重要到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得寸进尺的欲望而疏离。
女孩重复着他的话：“我想让你是什么样，你就会是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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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钦臣点头：“嗯。”
“我想……”她顿了下，艰难开口，“就这样吧，我刚刚是、是开玩笑。”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很荒谬。
他眉骨轻扬：“你开玩笑把自己气哭？”
黎灵灵本能地否认：“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泪腺发达不行吗？”
李钦臣对上她乌漉漉的眼睛，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行。”手从她脸颊上移开，指尖轻触了下少女的睫毛，他低声，“我下周要回京市了。”
“泪腺发达”的黎灵灵又没憋住哭意，通红的眼珠像兔子，抓住他的关键词：“‘回京市’吗？”
“班主任不是说过吗？要回户籍地高考，我也不例外。”
蒙凝转学过来那天，罗蕙就已经找过他说这件事，李父那边也早就和他提过已经办好了交接手续。
下周要举行百日誓师大会，他不能再拖延。
这次不是回去过几天春节。
而是像两年前那样，要回去读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灵灵眼睫抖了下，她总想着来日方长，她可以借朋友的名义在李钦臣身边待很久，还有机会。
可是来日并不方长，很多人只会乍然离场。
她点了点头，像是被这件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有些呆滞地看他：“李钦臣，你调研纸上填的第一志愿是哪？”
是京大吗？
黎灵灵想起了给他发消息的那个朱静。
“我还没填。”李钦臣垂眸，漫不经意道，“不过过两天也该交了。”
她踌躇地张了张口，没说话。
-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黎灵灵把他的调研纸偷走了。
偷走的下一秒，樊羲那伙人就从后门进来，李钦臣紧随其后。她心虚地还没来得及看，先把纸急急地塞进了口袋里。
“灵灵，我们今晚去西涌吧！”于悠从人群里挤过来，拉着她的手。
黎灵灵慌乱接话：“去西涌干嘛？那不是在郊区吗？离我们这很远，而且明天是周五，要上课的。”
周峥一脸痛心疾首：“灵姐，大家伙的约定你是忘得一干二净啊！”
“终究是错付了！”樊羲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那年我们16岁，你说高考前一定要一起去看一次海边的日出。”
“……”
这个约定实际上是黎灵灵在高二学期末，看见学长学姐们毕业那天有感而发。
而西涌离深中远，就算是路况正常不堵车，也至少要开近两个小时的车。他们是打定主意今晚过去住一晚上民宿，明早才起得来看日出。
那时候没想过好友段觉云会转校，但是却回来了一个李钦臣。
黎灵灵偏过头，正好和不远处的李钦臣四目相对。她口袋里还藏着他的东西，有点没来由的窘迫，磕巴了声：“去啊，我没说不去。”
说完这话的下一节课课间时间，蒙凝就来找她了。
那会儿黎灵灵正从厕所回来，被她拦在走廊上。于悠递给好友一个警告提醒的眼神，默默先回了教室。
或许是美术生的缘故，蒙凝在联考取得不错的成绩之后就一直很清闲。她热络地凑近：“灵灵，我听樊羲说你们今晚要去海边，我可以一起去吗？”
黎灵灵为难地开口：“可是这是我们这堆朋友之间之前就约好的。”
“李钦臣不是也是后来的吗？”蒙凝笑得意味不明，“你不会因为我昨天问了李钦臣，所以想防着我吧？”
她表现得十分坦荡，又拉拉黎灵灵的手：“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不喜欢就要说，觉得奇怪也要说”。
黎灵灵看着她无辜的表情，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李钦臣昨天说的这句话。
“我不喜欢你这样。”黎灵灵淡声道。
蒙凝愕然：“什么？”
“你明明也不算多喜欢我，为什么要装成很想和我们玩的样子？”
黎灵灵收回手，直白地指了她头发上的蝴蝶发卡。
“你是短发，绑起来戴和我一样的发卡其实没你之前的样子好看。也没必要试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想建立好友圈，我和樊羲他们已经是好几年的朋友了。”
蒙凝镇定的脸色有一丝破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灵灵懒得搭理她，自顾自道：“要么你可能不是讨厌我，是欣赏我？”
“少往你脸上贴金！”
“不喜欢何必模仿？你想要大家的真心，可以做你自己，而不是成为第二个黎灵灵。”黎灵灵看着她冷下来的脸，反倒笑了下，“你刚才吼我的样子，倒是挺像你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