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莓隐约能听见些笑闹,唇边一直噙着些温柔又期待的笑。
她的心跳声混着这些热热闹闹的说话和喜乐,不知是在哪一刻,似有所感, 喜帕下的她突然微微抬了抬头。
严许站在屋门外, 一身红衣, 眸光里有着炽烈与缱绻深情。
屋里屏风撤了一角,他站在门口便能看到床边安静坐着的姑娘。
屋外喧哗热闹, 众人笑着起哄, 可她只是静静坐在房中, 便能轻易吸引他的心神。
那些吵嚷声好像都在他看到她的瞬间远去, 他的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抹纤细艳红的身影。
直到将军夫人进屋将她牵了出来,在门口站定。
将军夫人笑着道:“新娘子离了闺房,在到夫家前脚可就不能沾地了,阿莓无兄长,新郎从屋门前便开始背着吧。”
严许眉眼含笑, 应了声“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声音在大家的笑闹中甚至不怎么明显,却让沈莓无端心都跟着这声“好”跳快了两步。
她想到什么,在俯身小心趴上严许的背时, 有片刻走神。
严许的背脊承着娇小的她,越发显得宽厚如山, 他的手牢牢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众人跟在后头,说话声与喜乐声混在一起,热闹的紧。
沈莓却听见严许这时轻笑了一下,将背上的她轻轻颠了颠,背的更稳了些。
然后,她便听见他落在耳边的话。
“这半程,便是我作为哥哥时,送阿莓出嫁的半程。”
“待踏出这个府门,我便是皎皎的夫君了。”
沈莓听到后,蓦地怔在了的他的背上,搭在他肩头的手忍不住攥了一下。
他说的,竟与她刚刚想的不谋而合。
严许于她,其实是有两个身份的。
他曾是她的义兄,她殷殷唤过她两年哥哥。
在大启出嫁的礼俗中,新娘子出了闺房后便要由哥哥背着出府,送入花轿中,直到花轿在夫家门前停下,脚才可沾地。
如今严许背着她慢慢出府,她便好像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他还是那个会日日陪着自己温书,接送自己去书院上课的哥哥。
而当她离了府,坐上花轿,他便会翻身跨上系着喜稠的高头大马,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离开。
这个时候,他便是新郎,是即将与她拜堂成亲的夫君了。
沈莓觉得许多事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其玄妙,就像如今。
她趴在严许的肩头,下巴轻轻抵在了他的背上。
冬日的阳光撒了他们满身佚䅿,沈莓只觉得自己身上暖融融的。
那些幼年时曾留下过的阴霾,好像终于在这一刻的暖阳下,彻底消失了。
她笑了一下。
三姐姐说,当一个人成亲,她便是再一次走向人生新的旅程了。
也许确实有什么,会在此生的每一程中发生变化。
人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终会成长的。
不知不觉,府里的这一段路便也就走完了,严许跨出府门,在花轿前停下。
他背过身,小心将沈莓送进了花轿,在她坐进去时,还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这是严许以前会习惯对姑娘做的,安抚的动作。
她怕小姑娘到底是一个人在京都出嫁了,身边没有亲人,会觉紧张和忐忑。
沈莓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回握了他的掌心。
两只手稍触即分,这个小动作在周围喧闹的掩盖下也未被人发现。
待花轿被抬起,沈莓刚刚还有些紧张着的一颗心却好像在这时慢慢平静了下来,在轻轻晃动的轿子里,她静静等待着被抬到严府门前停下的那一刻。
总觉得现在多走的每一步,都是她与严许互相更近的一步。
直到花轿又一次被放下,一只手撩开轿帘伸了进来。
她从头上盖的喜帕下看过去,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被牵出轿子时,又恍惚想到了那个瓢泼似的雨天。
那时她也是坐在严许带来的一顶轿子里,被他接到严府,那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掀开轿帘,耐心地等着她下轿。
那时的沈莓一路上都紧绷着身子,心里的胆怯无声又巨大,像是能轻易将她压垮。
而今日,他依然站在轿外替她撩开轿帘,伸手来接。
她的心境,却已经与那日相比,天差地别了。
沈莓握着严许的手被他牵着跨过了火盆,一路慢慢往已经布置好的堂屋走去。
她盖着喜帕,只能看到脚下的路,严许便缓缓而行,时刻帮她看着前面。
堂屋里,严先生与严夫人已经坐于高堂之上,看到两人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喜庆的笑意。
礼官高声唱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简简单单的三拜,严许与沈莓却做的格外认真与郑重。
当最后两人深深对拜时,礼官一声“礼成”在耳边高声响起,沈莓不知怎的,竟然觉得鼻子酸了一下。
她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就好像是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事,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的一种坦然与空盲,又有一丝近乎叫她受到巨大感动的幸福。
让人忍不住落泪。
但今日可不能哭呀。
沈莓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热意憋了回去。
这时候严许已经再次牵上了她的手,两人一起被来严府贺喜的宾客送到了严许的院子里,一路进了屋。
外头的宾客自有严先生和严夫人招待,而喜房里,喜婆乐呵呵地将喜称给了严许,让他挑盖头。
严许走到床前,竟发觉自己在这刻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心跳得很快。
他缓缓挑开了姑娘的盖头。
明明是已经见过无数次,拥抱过,甚至亲吻过的姑娘,在盖头掀起时,还是让他微微一怔。
他一直知道沈莓是好看的。
但今日她的好看却又似乎与平时格外不同了些。
不知是因为一身艳丽的大红嫁衣还是满头精致华冠,亦或是些其他什么的原因。
姑娘抬眼看他,在一身红衣之下,脸显得格外白皙娇艳,那双眼眸更是含着盈盈春水,眼尾微抬时,甚至泛出点潋滟的光。
她的脸有些红,连耳尖都透出一点粉来,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沈莓见严许看着自己没说话,忍不住有些害羞起来。
她搭在膝上的手轻轻攥了攥,却又不知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说话,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喜婆。
这一眨眼,便将那点眉眼间的媚色稍微遮掩了些,又成了从前那个娇俏的小姑娘。
严许这时低低笑了一下,将喜称递给喜婆放到一边,又拿过合卺酒与姑娘喝了。
交颈而饮时,入目便是姑娘一片雪白的后颈,甚至他的鼻尖轻轻触到,还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昙花香。
严许的心里有什么叫嚣起来,喉间轻滚,借着那口酒将这点燥热暂时压了下了。
他还得出去待客,不压着些一会怕是要有些狼狈。
在沈莓面前,有些时候他格外克制,因为太知道自己如果放纵,便怕是要停不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许放下酒杯,心里长叹一口气。
怎么都到成亲这日了还得再克制一会……
想到这,他便觉得心里有些不平,洞房花烛本也该在今夜了,他何苦还收敛这么多,即便现在不能做什么的,偷个香总行。
于是沈莓便见面如冠玉的公子放下酒杯后,突然便当着喜婆的面抬起了宽袖遮挡,倾身吻住了她。
她的眼睛倏地的一下睁大。
他、他怎么能!
屋子里还有人呢!
沈莓的脸突然便红了,一直从脸颊到颈间,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的。
严许不是没有比现在更深的吻过她,但、但从来没在有人的时候呀!
她的心怦怦直跳,已经没法关注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手忍不住抓着严许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但姑娘那点力气哪里够看,严许含着她的唇,甚至很短促的笑了一声。
最后舌尖从柔软又饱满的唇上舔舐而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这个亲吻对于紧张的沈莓来说好像有一个时辰那般漫长,但其实只是很短的片刻而已。
喜婆捂着嘴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继续让他们将接下来的礼程做完了。
等这些都结束,喜婆便退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这对新人。
严许握着沈莓的手,又亲了亲她的眉心,低声道:“我得出去待客了,一会叫春华进来伺候你,桌上有糕点,饿了便吃些,外头燒着炭火,觉得冷就让春华去添。”
沈莓听着他絮絮的说话,刚刚还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却一下又弯了眉眼。
哥哥还是那个会事无巨细顾着她的哥哥呀。
她轻轻点头,被握着的手拇指也轻轻抚了抚严许的手背:“我知道啦,你去忙吧,酒少喝些,以免晚上醉的难受。”
原本沈莓只是想说一句很平常的关心,严许听后却突然促狭地一笑:“嗯,今晚我可不敢醉。”
沈莓起初还没明白他是何意,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羞赧地打了他一下。
“莫要口无遮拦的,快去。”
严许一下拉住她的手,笑的靠到了她身上去,总想逗她:“皎皎如今成亲了,会管着我了。”
沈莓嗔他,脸颊艳若桃李。
严许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只怕自己多看几眼,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个门,更别说待客了。
他最后摸了摸她的脸,终于起身离开,沈莓坐在床上,待门关上后才倏地一下倒在锦被上,脸烧的通红。
她想到了今晚的事。
因为没有亲人在身边,成亲这晚要经历的一些事是太子妃与她说的。
就连那十分羞人的小册子也是太子妃给她的。
原本是严夫人要与沈莓来讲,但想到成亲后她就是沈莓的婆婆了,又觉得这般好似有些奇怪。
所以最终还将这点事交由了太子妃。
那小册子沈莓自是不敢细看的,翻了两页就赶紧塞到箱子底下,觉得此生还是别拿出来了。
但她对于今晚,有些忐忑,又有些害怕。
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沈莓小小的呜咽一声:“啊,怎么办呀……”
正兀自喃喃,屋外春华敲了敲门:“少夫人,是我。”
沈莓听见,赶紧又从床上坐起来,轻咳一声后才道:“你进来吧。”
春华应声推门进了屋。
一绕过屏风就瞧见她红着的脸,春华料想,小姐面皮薄,肯定是成亲了害羞呢。
于是她也不问,就是上前把脸笑成了一朵花。
“少夫人今日真好看!不过左右公子也看过了,刚刚吩咐我来帮忙伺候少夫人拆发卸妆呢。”
沈莓顶着这一头华冠珠钗确实觉得有些沉,脸上今日也上了妆,叫她有些不习惯。
听了春华这么说,她欣然点头。
春华伺候她惯了,手脚麻利,没一会便将头饰都拆了,又去外头叫人打了盆水来,一点一点让沈莓将妆卸了。
待收拾好后,沈莓觉得清爽了许多,放松着重新靠到床边,又问:“衣裳不换么?”
她这一问,春华的神情蓦然有些微妙起来。
朝沈莓眨了眨眼,她小声道:“少夫人,奴婢听说喜服一般是不脱的,得等新郎官晚上回来后亲自……哎呀!小姐你捏我干嘛呀。”
春华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莓红着脸捏了一下,当即连称呼都喊漏了。
沈莓顶着张大红脸瞪她:“你、你还是别说啦!”
春华知她是害羞,嘻嘻笑着捂住嘴:“好的好的,奴婢不说了,少夫人晚上自然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