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恼羞成怒的玉足此刻踹在了他的腿上,将不欲反抗之人踹到了床下。
无忧裹紧了被子,冷冰冰道:“今晚你睡软塌,不准上来!”
玄青赤足立在地面上,声音无奈“殿下何必恼羞成怒,贫僧从了就是。”
“闭嘴,再说一句割了你的舌头!”床帐被猛地打下,里面传出了长公主殿下羞恼至极的冰凉警告。
裹紧被子,无忧此刻宰了玄青的心思都有了。
她本想戏弄于他,在他像昨晚迫不及待之时将人踹下榻去,让他难受整晚。
可却没想到,这妖僧此刻居然假正经起来,叫她计划落空。
现在她这羞恼,反倒是更像求欢不成的恼羞成怒。
思及至此,无忧脸都气红了。
她抄起身侧的软枕,恶狠狠的扔到了立在床榻前的臭和尚身上:“滚去软塌!”
抱着枕头呆立许久,玄青莫名笑了一声,朝着软塌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床榻上的无忧呼吸均匀。
此刻软塌上盘膝打坐的玄青也睁开眼睛,他走至床前挑开床帐,施施然的掀开无忧的被子躺了进去。
睡得小脸通红的女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朝着他的方向靠拢,蹭了蹭他的胸膛便再次安然睡去。
玄青眸中闪过笑痕,拢了拢怀中人闭上双眸。
漆黑夜色之中,静谧忽而被火光打破,与此同时喧嚣大作。
无忧自玄青怀中睁开眼睛,抬眸便对上了玄青清明至极的眸子。
四目相对之际空气陡然凝结,刀兵厮杀越发接近,她轻声道:“现在怎么办?”
似是真有几分柔若无依。
玄青按了按她还有些睡痕的眼尾,骤然从床榻翻身而下。
他利落的为无忧穿好外衫,半跪在地上套好绣鞋。
在无忧双足落在地面之时才开口:“当然是先躲起来。”
来者不善,在这混乱之地引颈受戮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他推开房间窗,自窗外火光下眸光灼灼的看着窗内的无忧:“殿下,随我离开。”
垂眸看着面前那只有力的大手,无忧毫不犹豫搭住,沉声道:“走。”
玄青手上微微用力,将窗内的女子抱了出来。
两人匆匆行至长乐宫角门,共同回眸看向远处的厮杀。
来犯者军阵整齐纪律严明,不似乱军反倒是带着宫中禁卫的影子。
无忧深深看了一眼远处,提着裙角匆匆离开,身边无任何心腹唯有玄青一人。
两人离开不过片刻,长乐宫内殿便被撞开,刺杀者们也看到了角落那摇晃的窗。
“追!”
*
崎岖的山路之上,玄青扣着无忧的手腕匆匆前行。
宫中贵人的软底鞋在山路之上显得多余,不多时无忧脚步便踉跄起来,脚底浮现刺人的痛意。
咔嚓一声树枝被踩断,下一刻她眼前一晃被玄青抱在了怀中。
微微蹙眉,无忧推拒着玄青的胸膛,冷声道:“放本宫下来,本宫自己能走。”
玄青脚步不停,淡声道:“性命紧要,殿下不必在此刻在意颜面。”
与此同时,隐隐的马蹄轰鸣在山下响起。
无忧警惕的越过玄青肩膀看向身后隐隐的火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天边的月色不甚清晰的照着脚下的路且作用越发的鸡肋,片刻后无忧感受到脸颊上有冰凉的水滴滑过。
春日的第一场雨在这时猝不及防的到来,雨夜为追兵制造了阻碍,也将山中的两个人逼入了绝境。
透骨的冷雨打在身上,即便被玄青挡去了大半,无忧还是不可抑制的发抖,唇瓣隐隐泛白。
玄青雪白的僧袍此刻已经染上了泥泞,他垂眸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女人,眸光在她颤颤巍巍的睫毛上停留半晌。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他尽力遮掩风雨,环视着重重叠叠的山峦。
如此跑下去,他们不用等到追兵便会因为失温而亡。
无忧眨了眨眼,拂去眼睫上的雨珠,声音虚弱的应了一声,似是在全身心的依靠着抱着她的人。
玄青在山上绕了又半个钟,终于找到一处山洞。
这里也许是山间猎人的休憩之所,里面堆着有些杂乱的柴草,还并着几个破瓦罐。
玄青将无忧放在柴草之上,脱下湿漉漉的外衫前去生火。
当橘色在漆黑的山洞中亮起的时候,无忧也终于见到了他毕露的轮廓。
那些被藏在衣衫下的矫健没有了床笫之间的欲色,反倒是多了些可靠的感觉。
待火旺旺烧起,玄青将无忧又端到了火堆旁。
火焰驱散了身上的冷意,无忧的衣衫此刻被玄青挂在了火堆旁,她依偎在玄青怀中取暖,眸光落在篝火上熬煮的雨水上。
“还冷吗?”玄青一手揽着她,一手为篝火增添柴薪。
他蹙眉看着瓦罐中的雨水,轻声安慰:“等等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轻轻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的盯着篝火,像是被这场刺杀吓到了,又或者是被幕后主使伤了心。
玄青并未打扰她此刻的出神,只在水开之时用洗净的破碗舀了热水递到她面前:“喝些热水。”
无忧接过那碗来之不易的热水,一点点啜引着,面颊因水汽氤氲染上浅浅的红。
玄青望着这一幕,神色甚至略带惬意。
直到,无忧将水碗还了回来——
“应玄青,多谢。”
拨弄篝火的修长指尖一顿,玄青又若无其事的接过了无忧手中的破碗,舀出热水就着她唇瓣触过的碗沿饮水。
片刻后,感受着逐渐暖起来的五脏,他才侧眸看向神色清冷的无忧开口:“殿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36章 妖僧祸国殃民15
说话间,他甚至将烤干的僧袍披在了无忧的身上,为她遮去为数不多的寒风。
可长公主殿下却只是冷冷的拢着僧袍,用一双疏离的眸子盯视着他:“不早。”
不过是见到你便知道罢了。
脉脉温情在此刻被撕开,两人间划出泾渭分明的鸿沟。
啧,小没良心的。
玄青有些无趣的将破碗扔在地上,粗瓷在地上撞成碎片。
玄青眉眼中的笑意带上了讥诮:“殿下在此刻说这些……”
他俯身垂视无忧,声音在雨夜中带上了冰寒:“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应乃是前朝国姓,与国仇家恨之人在此刻挑明一切,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他的殿下不可能这么傻。
无忧下巴抵在僧衣领口,鼻尖仍有檀香萦绕。
她问:“还不动手?”
声音冷淡,却分明带上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她盯视着玄青,声音冷厉果决:“乱臣贼子,本宫必杀你。”
玄青不由又叹了一声:“错了,乱臣贼子当是殿下才是。”
钱氏曾是应氏之臣,无论如何这乱臣贼子的帽子也扣不到他的头上。
“这天下如今姓钱。”
长公主殿下寸步不让,即便是在绝境中也不曾向乱臣贼子低头半分。
玄青声音更柔了:“殿下这样,真的是在逼贫僧杀人么?”
他要去用指腹触碰无忧的额角,却被她偏头躲开:“别碰本宫。”
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曾同床共枕,此刻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玄青指尖一顿,神色似是有些落寞:“一夜夫妻百夜恩,殿下竟是如此绝情吗?”
无忧反唇相讥:“西苑之中不止你一个。”
此刻,玄青那张伪装出来的温和面容才骤然冷了下来:“殿下别说这些,贫僧不喜欢。”
不喜欢到,想杀了那些碍眼之人、
无忧旧事重提:“你欲如何,杀了本宫吗?”
此刻,玄青真的是被无忧逼到了悬崖边缘,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如同一张紧绷的弓,眸中第一次出现冰冷的审视,扫着无忧纤弱的身子。
真不听话。
难得糊涂不好吗?为何要来搅他的好心情?
可看着看着,他眸色又软了下来。
好心情不也是从她身上得来的吗?
紧绷的弓弦在这一刻卸去力道,玄青声音有些无力:“殿下明知道贫僧不会。”
他如何能对她下得了手?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鲜活的生命失去生机,这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芒,玄青心中杀戮的欲望便不可抑制的升起。
他想只要他的殿下一声令下,他便可成为她手中最锋锐 的一把刀,为她扫去所有的危机障碍。
无忧在他漆黑的瞳仁中败下阵来,偏了偏头:“本宫如今手无寸铁,你自可以为所欲为。”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理智的为玄青吩咐局势。
“本宫一死,钱无愁不堪大用,朝中必定党政再起。”她望着远处散乱的干草,淡淡道:“届时你得本宫遗泽,可轻易掌控朝中局势。”
她从不怀疑玄青的能力,即便是在前世那种恶劣的情况他都能颠覆大越,更何况在如今?
“然后呢?”她说完了,玄青轻声发问。
他将别扭的长公主殿下端到了自己怀中,像是抱着个大娃娃似的。
他钳过无忧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
“我若得了天下,让我欢愉的殿下还在吗?还会有人恶劣的折腾我彻夜不眠吗?还会有人恼了便将我赶出房门吗?还会有人……”
他啄吻着无忧的唇角:“只一个眼神就让我心旌摇曳吗?”
无忧猛地避开他的唇,声音中终于带了些波动:“玄青,你这个疯子!”
玄青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闷笑出声:“那殿下喜欢贫僧这样的疯子吗?”
无忧望着虚空,冷冰冰的道:“你的属下若是知晓你所想,恐怕会恨死你这叛徒。”
臣欲要死战,主公为何先降?
玄青眉眼在无忧看不到的地方冷了冷,声音越发的温和:“殿下不必忧心,那些人总是斗不过我的。”
他这前朝末帝之孙,可非一开始就在复国军中有如此声望的。
便是在最恶劣的时候,人的欲望也是无穷无尽,勾心斗角从未缺席。
只可惜,那些试图掌握他的老臣们,都死了。
他们死的并不安详,于无数人面前车裂而死。
不听话的都死了,这天下又有谁能阻止的了他呢?
玄青此刻体温炽热,气息却是越发的冰寒。
他指腹掬起无忧发丝于鼻尖轻嗅,若是有人再不听话,那就杀了吧。
都死了,也清净。
下一刻,发丝自他手中被抢出,它的主人嗔怒的望着他:“你这秃驴,不要没头发就玩我的。”
这和尚,不知是不是没有头发的原因,对她的发丝执着的过分。
种种杂念被扰乱,玄青也不恼,只好脾气的笑道:“殿下不试了?相信贫僧了?”
无忧又瞪了他一眼,紧绷的气氛在此刻消弭殆尽。
玄青轻轻晃着她,用像是要哄她的声音在她耳边开口:“那么,殿下有什么要吩咐贫僧的吗?”
无忧嗤笑:“用前朝的兵帮本朝的君,应玄青你祖宗死不瞑目。”
玄青轻哂:“那便让他们来找我这不肖子孙吧。”
这世上不会有比人还可怕的鬼神,他有何惧。
无忧睨了他一眼,斥责:“子不语怪力乱神。”
若是这方世界真有鬼神,这不肖子孙吃不了兜着走。
玄青依旧是笑,只蹭着她的颈间:“殿下是在担心我?”
鸡同鸭讲。
无忧懒得再和他在这种事情上纠缠,反正再凶的鬼也凶不过她这历经杀戮的剑灵。
指尖揪着玄青中衣柔滑的布料,无忧颐指气使:“让跟着你的人解决那些追兵。”
玄青闷笑:“殿下怎么知道有人跟着我们?”
如此,倒是他演技不精了。
无忧磨了磨牙,不想理他。
她又不是傻子。
玄青叹息:“得了我的肉体,殿下竟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
说罢抱着怀中人起身走到山洞前,望着远处森森的丛林光影。
天竟是快亮了。
第37章 妖僧祸国殃民16
望着天边的湛蓝,玄青饶有兴致的开口:“殿下猜,我用何等方式……”
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爬到了他的耳尖,威胁的捏着。
玄青声音一顿,随即利落的打了个呼哨。
下一刻,天边飞来一只神骏异常的金雕。
在它俯冲的那一刻,玄青拽开从未离身的佛珠,将其中一颗抛向天空,任由其他的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上,滚动得不见踪迹。
眯起眼睛目送那只金雕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无忧才似笑非笑的看了玄青一眼:“佛子,嗯?”
谁能想到,佛子那神圣的佛珠中非但没有半点纯洁无垢,反倒是装满了阴谋诡计呢?
远处厮杀声骤起,玄青抱着怀中人佁然不动,神色悠悠:“若我真的四大皆空,殿下可能那般轻易的强迫于我?”
无忧气急:“谁强迫你了?”
初次,难道不是被蛊虫强迫的?
玄青慢悠悠的声音透着欠揍:“怎么没有?那次之后我背上的血痕可是留了许久。”
侧眸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纤纤玉指,玄青轻笑:“这可都是您赏的。”
无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结果了这妖僧。
那日分明是情不自禁,分明是被他折磨,这妖僧怎么敢倒打一耙?
混账东西!
在她要算账之前,结果了敌人的前朝余孽们找到了此处。
当瞧见玄青怀中依偎的那人瞬间,无数人眸中闪过杀意,却畏于玄青的威慑不敢上前,只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放我下来。”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无忧淡声吩咐。
绣鞋落在地上,将枯叶踩出细微声响。
在一众人的仇视下,无忧拽出了颈间的瓷哨,一声厉鸣在山间彻响,无数树叶摇晃。
察觉到大批人的接近,周身煞气沸腾的前朝死士们险些暴起,却听到一声冷冷的:“别动。”
那些人心有不甘却也不再敢动半下,只焦灼的由那些不知等了多久的精锐们靠近。
待人接近了,众人竟从这些人中间见到一顶软轿。
长公主殿下在这种时候也是不肯委屈自己的,玄青垂眸望着无忧沾染了泥污的绣鞋,眉眼中笑意更鲜活几分。
轿帘落下那刹那,无忧望向玄青:“本宫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