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就不能稍稍给他留些颜面,稍稍迁就下他吗?
唇上倏然覆上一抹温热,气得发抖的身体被温香软玉包围,霎时间让殷折火气一滞。
他垂眸看着突然抱着自己不放的女人,声音冰冷:“放手!”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这女人这时候又来装什么好人?
无忧听着他杂乱的心跳,声音忽而柔和下来:“可奴还是很高兴。”
负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殷折不言不语。
“奴高兴奴在陛下心中是最重要的,是您的唯一。”
唇轻轻吻了吻他的胸膛,无忧声音中带着笑意:“奴想,奴应是找到了良人。”
她抬头,第一次不顾尊卑的称呼他:“夫君,我真的很开心。”
殷折此刻脑中嗡嗡作响,除了夫君两个字就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她刚刚惹我生气了……
可她叫我夫君。
她刚刚连肯定下我的付出都不肯……
可她叫我夫君!
她竟连半分颜面都不给我,拿我的脸皮随意践踏……
可她叫我夫君!!
熊熊火气嗤的一声化为了青烟自头顶升空,失了恼怒的瞬间殷折竟有些脱力。
他重重的抱住身前人,咬牙切齿:“李无忧,你是不是拿朕当傻子?”
以为这样区区一句话就能买通他?怎么可能!
无忧声音难得柔顺:“怎么会呢?陛下是奴的天,奴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又怎么会如此想您呢?”
殷折喉结不安的滚动,她说她心中只有他一人。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殷折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女人真是深谙此道。
而他就是那个一个甜枣吃一冬的蠢货,偏偏又甘之如饴。
他是个傻子,真的。
“你也就是仗着……”俯身咬住她的肩膀,殷折不肯将示弱的话说出口。
这等事情,他绝不会先说。
倔强了半晌,殷折将人抱到了软塌上把玩她的发丝,闷声开口:“朕让高崎庸回家了。”
惹她不开心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是被大悲大喜抽空了所有精力,殷折说话声音都懒洋洋的。
无忧似是也被难得的情感外放弄得精疲力竭,难得乖巧的趴在他的膝上假寐。
听了这话,她也只用脸颊蹭了蹭殷折表示听到了。
殷折不满的拽了拽她的发丝,才又问:“你觉得,谁更适合这个位置?”
无忧才不想管这些,可帝王的盯视不容小觑,她又不想再和他吵一架,只道:“奴哪知道前朝的事情?”
殷折轻哼一声,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必须说一个。”
无奈沉吟半晌,无忧道:“不然,就陆康大人吧。”
陆康其人无忧不怎么了解,可在那日他是几位尚书中唯一敢为民请命之人,只凭这点人品应该不会太差。
至于其他的,以殷折的权欲也不会下放更多权利给丞相,陆康想必应是能胜任这个职位的。
若是不成也无关紧要,大不了再换一个。
想坐牢的不好找,想做丞相的还不是比比皆是?
无忧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推荐起陆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然而她这过于笃定的语气,却是触到了处于炸毛期皇帝的敏感神经。
他若无其事且强装没有酸溜溜:“你很中意他?”
无忧:“?”
她一言难尽的、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看向殷折:“陛下,陆大人年过花甲,您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他孙女都比她大上几岁。
殷折老脸一红,如同炖了三天三夜的鸭子一般嘴巴梆硬:“他多大岁数和朕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坐起来,来劲了:“朕就随口说一句,你又发火,你这人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无忧也躺不下去了,索性坐直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进入战斗模式:“随口一说?”
“真的吗?奴不信。”
殷折只看她那个表情就发憷,硬声道:“就是真的!”
然后落荒而逃:“来人,拟旨擢陆康为相。”
走到门口,他又严肃转身:“立相乃是大事,朕今晚要在书房商议圣旨,你不得胡思乱想,且先睡吧。”
说完,最后一分镇定也消失不见,匆匆消失在无忧的视线中。
无忧好笑的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不想深究殷折这话中有多大水分,懒洋洋开口:“传膳吧。”
吵了一架,怪饿的。
酒足饭饱,她又如同一滩水一般瘫在了床上,脑中器灵的声音才幽幽传来:“吓死我了!”
无忧挑眉:“嗯?”
器灵:“说实话,我刚被吓得灵魂出窍,现在才飞回来。”
它震声:“你怎么敢的啊!”
无忧哑然:“吵架我虽不在行,可又不一定真的会输,有什么不敢的?”
能赢的架,为什么不吵?
器灵:“谦虚了不是?”
把人气得七窍生烟,你还说自己不擅长吵架?
“你就不怕他真的恼羞成怒杀了你?”器灵听着两人对话都冷汗直冒,完全不明白无忧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在皇帝的软肋上蹦野迪。
无忧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发丝,声音淡淡却有恃无恐:“我只是觉得,他不会杀了我。”
况且有些事情不是说怕了就可以不做的,若是如此她也不必来这个世界了。
器灵不明所以:“啊,这么自信的吗?”
如此底气,这就是本命剑灵吗?长见识了。
无忧轻笑:“而且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皇帝。”
这一声,带着熟稔与温柔。
第72章 暴君万岁16
殷折便如同肆意的猛兽一般,在他的领地中为所欲为,为追求伴侣而不顾忌任何后果。
他今日能为她一句话而废妃罢相,不在意宫妃今后生活也不在意母家的今后遭遇。
如果无忧今日纵容他的所作所为并为此欢欣鼓舞,来日殷折便会以“为她开心为由”做出更多的事情。
而作为皇帝他能做的有太多了,许是耗费钱财,许是滥杀无辜。
无论哪一种,对于天下来说都是灾难。
春狩那日的烽火戏诸侯对他来说并非戏言,他真的有可能做出这些。
所以无忧得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给他泼一盆冷水,让他明白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她就是只能言善辩的白眼狼,会在他付出良多之后还要反咬一口是他自愿的,咬得他鲜血淋漓。
一朝被蛇咬,今后再想为她做些什么时候总是会升起些警惕,会想先抓住她的小辫子再动手。
到时候,她便能在些微的端倪中察觉出异样来,及时阻止他。
她不指望殷折能改了他的性子,只希望她能成为他撒欢前的最后一道锁。
她会看着他,也会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从前他这般教她,如今也到了她教他的时候了。
器灵听着她的解释,一时间有些愕然。
良久后,它喃喃道:“所以,你笃定他会对你言听计从?”
你就这么相信,他爱你至此?
无忧轻哂,眉宇间俱是温柔笃定:“是的吧。”
很笃定啊,她相信殷折便如同殷折相信她一般。
器灵:“……”
所以它明明是在担忧无忧的处境,为什么会被喂了一口狗粮呢?
果然不以分手为目的吵架的情侣都是在秀恩爱吗?
吃饱了吃饱了,溜了溜了!
脑中器灵再次失联,无忧只得轻叹一声对着宫人说:“去书房告诉陛下,他谈国事莫要太晚了,我还在这等着他。”
书房中,殷折将折子抖得哗哗作响,冷笑连连:“就知道她离不开朕!”
深夜进宫拟旨的翰林:“……”
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对。
废掉宫妃赶走舅父的一定是后殿中的那位无忧姑娘,我们都知道的。
得了传话的殷折突然觉得一道圣旨似乎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拟旨后交由内阁,不必再来深夜扰朕。”
望着甩袖而去的皇帝,翰林有一肚子的文雅之言要说。
谁深夜扰谁?皇帝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殷折回了偏殿的时候,便见无忧倚在床头在看什么。
他将那画本子抽出,对着无忧指指点点:“这时候看书也不让人将烛火弄得明亮些,早晚看坏了眼睛。”
“不许看了,陪朕歇息。”
说罢,毫不讲理的没收了无忧的书籍,带着一身水汽将人掳到了床上一夜春宵。
宫中因为两位主子的和好而气氛融洽时,宫外的阴云却是层层叠叠。
遣散后宫大锤的后劲儿还没过去,擢陆康为相的圣旨便又重重砸到了百官的头顶。
陆康向来是不得帝王青眼的,就那张口百姓闭口苍生的模样,让朝臣们时常怀疑他活不过下一个早朝。
可如今,陛下却封了这样一个人为丞相,如何能不让人感到异常?
当众人观想这种种异常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李无忧。
自她出现,一切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妄图以道士蛊惑皇帝的人被送到了南疆,不受重视的水患得了陛下心腹亲自督办,曾备受信任的丞相一家更是狼狈归乡。
那人便如同给陛下下了迷魂药似的,能让陛下对她言听计从,做出了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无忧,此刻倒真的想一碗药将殷折给药昏过去。
她手中拿着一份折子,淡淡的看向软塌上的皇帝,不言不语却压迫力十足。
殷折此刻也再次同她起刺:“李无忧,你那是什么眼神?”
无忧幽幽:“看败家子的眼神。”
若非夏日将近,殷折要重修行宫,无忧还真不知这人竟奢靡至此。
那行宫中的奇珍异宝虎豹猛兽,每年竟要耗费国库一成的银钱!
看到这的时候,无忧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而始作俑者,却还要在这时候兴致勃勃的和她说什么造一座太湖行宫,要以太湖石为景,冠绝天下。
那一刻,无忧恨不得自己真的晕过去,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日子到底什么是个头?
是不是殷折不每日给她找些麻烦,日子就过不痛快?
暴戾不堪、挥霍享受、好大喜功,细数皇帝身上能有的缺点,除了荒淫他什么都占了,真是辛苦他。
如今无忧只能庆幸殷折在建园子之前还要同她提一下,顺便暗搓搓表示“朕这都是想送给你的啊”!
啊!
无忧想尖叫一声,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她有口饭吃就很满足了好吗!
殷折暴怒:“你说谁是败家子?”
无忧对怒吼充耳不闻,且极为无情的将折子扔到了一旁:“不准建,我不要!”
殷折腾的一下从软塌上坐起,指着无忧说不出话来。
无忧幽幽的盯着他,就等他说出什么歪理邪说再同他吵一架。
可等啊等,却只等到了这家伙委屈的一声:“你就是想控制朕!”
无忧:“哈?”
开了个头后,殷折越说越说越委屈:“和你在一起,朕想修个园子都不成,亏朕还想着为你建个观星台给你惊喜!”
“李无忧,你好不知好歹!”
无忧喉间滚动,心中无比庆幸。
还好她提前发现了,不然现在真的要被气死。
还观星台,把她挂上面风干了吧!
“亲爱的陛下,”她冷静开口:“首先我恐高,觉得地上挺好,并不想观什么星。”
“其次您知道一座观星台,一座太湖石行宫要耗费多少钱粮吗?”
三成,算上行宫的日常耗费,这些要耗费国库整整三成银钱!
天下百姓辛辛苦苦,就是为了给你建一座宅子的?
若非眼前是剑主,还是入了魔的那种,无忧此刻早就一剑上去为民除害了。
第73章 暴君万岁17
殷折对着无忧依旧像是个暴躁大猫,可眼中的漠然却昭然若揭:“那又如何?”
他是暴君,又不是昏君,自然不可能不知修行宫会耗费钱财、征发民夫。
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何,只是无忧血压已经被气得突破四位数了。
她掀了软塌上的小方桌,盘膝坐在殷折对面与他促膝长谈。
从夏桀到商纣,各个朝代的末代帝王过往都被她说了个遍。
末了,才口干舌燥的瞪了他一眼:“陛下如此奢靡,是想做亡国之君吗?”
殷折听着无忧的话,唇角的笑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什么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大道理听了一箩筐,最后给出了一句话。
“又不会亡在朕这一代。”这一刻他眸中满是桀骜和自信:“不会有人在朕这里造反成功。”
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亡国的狼狈境地。
你掌握天下兵权,自然不会如此!
无忧额角突突直跳:“然后呢?你之后的皇帝呢?”
她现在已经放弃说服他去怜惜百姓了,只希望他为国祚考虑下。
你这么爱权,一定不想让江山改姓的吧。
殷折挑眉:“我死后任他洪水滔天。”
他都死了,天下的事情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扶额叹息半晌,无忧决定换个方式说服他。
将自己强塞到了他怀中,无忧抱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我今后是要与陛下在一起一辈子的。若是有幸,史书上我的名字想必会与陛下并肩。”
“哼。”殷折淡淡应了一声,一副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的表情。
无忧这话真的取悦了他,一想到千万年后依旧有人知晓他们相爱的事实,殷折便打心里觉得欢喜。
“但现在,我却是有点不想了。”死死抱着突然僵硬起来的手臂,无忧冷喝:“闭嘴,听我说。”
“自古史书对女人便是刻薄的,”她幽幽道:“夏桀为妹喜而昏庸,商亡于妲己,周毁于烽火戏诸侯。”
“也许百年后,便有本朝亡于李无忧之手的传言了。”
她用殷折的手腕磨牙,消了些气道:“如今京中戏台子演的那些戏,今后主角可能就是奴了。”
“到时候啊,就有无数百姓指指点点,说奴这个奸佞害了陛下这本该英明的皇帝,说奴十恶不赦万死难辞其咎!”
殷折手臂骤然紧绷,冷喝:“他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