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吃不胖的原因,是高三那年拼命复习,废寝忘食留下来的胃病。
吃完浅睡了一觉后,早上八点开始发作。
一开始还好,像有火苗在胃里燃烧,虽然不舒服,但躺在床上勉强能忍,陶竹试图睡一觉把疼痛压过去,但没想到越忍越疼,到了中午的时候,胃里像有无数根尖锐的针在穿刺,刺痛感一波波地涌来,酸涩和痉挛感伴随着每一次的疼痛袭来,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宿舍里有胃药,但陶竹现在的状态连地都下不了,更别说回宿舍,她想起程果来过这里,看了一眼时间是周六,程果没在实习,哆嗦着给程果发了条消息,让程果帮忙找她室友拿了药给她送过来。
接到陶竹消息的时候,程果正在被蒋禾带着体验直升机。
程果紧急叫停。
蒋禾以前谈的女朋友各个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唯独程果,平时上课不能翘课,假期上班不能请假,见她一面费了死劲了,今天这中午刚见面就要走,他难免有些不开心上了脸:“她胃疼不能去医院?叫你去你也不会治病啊。”
“对不起,真对不起。”程果急的都要给他鞠躬了,“但是小桃儿这是老毛病,到医院医生也只能让她输液吃药,中途还得耽误时间挂号,我真得赶紧回去。”
蒋禾深吸了一口气,窝着火问:“那你怎么回去?”
直升机场地离市区不近,来是蒋禾开车带来的,回去没办法只能打车了。
算了,蒋禾皱眉:“我送你回去。”
程果喜出望外,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蒋禾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语气里带着坏笑逗她:“谢谢谁?”
“谢谢……”程果知道蒋禾想听什么,红着脸憋了好久,快速且轻声蹦出两个字,“老公。”
霎时间整个停机坪都回荡着蒋禾意气风发的笑,他低头啄了下程果微微发烫的脸:“乖。”
-
从雪碧那拿了陶竹的药,程果让蒋禾在车里等她,独自拿了药上楼。
她本来以为这次会和之前一样,陶竹吃了药就能好,但可能是因为这次拖的时间有点久,等程果到的时候,陶竹已经发了高烧。
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脸蛋是反常的粉红,但嘴唇已经白的看不出血色,牙关紧锁。
程果二话不说先晾了杯水,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毛巾,给陶竹擦身体进行物理降温,细致地每一处都尽量擦到,擦完又给她找了套睡衣重新换上,把身上的那套丢进了洗衣机,最后去厨房里,找到这里的米和电饭煲,淘好米后研究了小半天高科技电饭煲,终于把粥给煮上了。
事情全部做完花了快一个小时,她忙完才想起来刚才上楼的时候跟蒋禾说好了十分钟下楼,她一惊,手都没来得及擦冲出厨房想找手机跟蒋禾说一声,结果一打开厨房的门,就直挺挺地撞在了蒋禾硬邦邦的胸口。
程果在惊叫出声之前及时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蒋禾目的达到了,笑的眼睛都弯了,转身找了个沙发坐。
程果跑回房间里看了眼,确定陶竹睡着了,关好了门,给蒋禾倒了杯多晾出来的热水,声音小到像在说悄悄话:“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密码的?”
“你不用这么小声儿。”蒋禾用正常音量说话,“这的门隔音效果牛的一批,必要的时候你在里面严刑逼供,外头都以为屋里人过家家呢。”
他没喝程果递过来的水,轻车熟路地打开客厅里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他几个月前冰的电解质水,边拧瓶盖边说:“这儿特么原来是老子住的,是我哥鸠占鹊巢。”
程果下意识纠正:“鸠占鹊巢是贬义词。”
蒋禾水喝到一半放下来,迟疑了下,更正道:“哦,那我重说,是我哥请君入瓮。”
程果:“……”
算了,体育生,能说出鸠占鹊巢,应该,已经,很好了……吧?
蒋禾挠了挠脑袋:“请君入瓮是这么用的吗?”
程果忧心忡忡地回答:“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蒋禾喝完了一整瓶水,用腿颠了下瓶盖,踢进垃圾桶里,问:“现在走么?”
程果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挠着脖子为难说:“小桃儿……她发烧了,我有点放心不下。”
蒋禾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意思就是不走呗?”
程果抿着嘴唇低下头,把两只不安的手压在大腿下面。
“没事儿。”蒋禾坐在程果身边,熟练地打开电视,调成游戏,“我陪你。”
其实程果也不太希望蒋禾陪她,因为她还没跟陶竹说过她跟蒋禾的事,怕等下陶竹醒了之后看见他俩这样,不好解释。
蒋禾找游戏的空隙瞥了她一眼:“怎么着?我陪还不乐意?”
程果摇头:“没……没有。”
蒋禾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掰过程果的下巴,让她完全面向他,审视着她的表情:“最好是没有。”
程果慢慢抬眼,小鹿受到惊吓似的表情,看着蒋禾。
这一眼,把蒋禾拉回到最初对程果动心的那一幕,她在酒吧里,被周围环境吓到不行,但是朝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蒋禾喉咙上下滚动,放下遥控器,把她下意识挡在胸前的手环到自己腰后,双唇贴上她温热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的游离。
热血方刚的体育生,又早经历过人事,吻几下就有了生理反应,大手伸进她薄薄的短袖,不紧不慢的,一下下在她小腹上画圈。
程果的肌肤因为紧张持续绷紧颤抖,蒋禾从没有过这种体验,沉溺于她柔软紧绷感中,唇上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咸湿。
他抬起眼,看到满脸泪痕的程果。
“怎么了?”蒋禾跟她拉开些距离,把手松开,柔声问,“我弄疼你了?”
程果摇头,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打着哆嗦:“我怕……阿禾……我怕。”
本来是有感觉的,但是程果这样,蒋禾刚上来的那点感觉全散了,他理好她的衣服,喝了她刚才给他倒的水:“不怕,我不对你做什么了,好吗?”
深藏在回忆里的某个记忆片段像是被打开了锁一般,唰啦一下涌出来,那个男人的脸,他在她身上的行为,他的身体,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程果揪着自己的头发想把那些记忆揪出去:“阿禾,不是……”
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程果的话,是乖。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程果的话,是温和。
在蒋禾面前,程果永远都是轻言细语的一个小姑娘,好像怎么样她都说“好”。
蒋禾性子有点顽劣,之前为了想看她发脾气,故意欺负过她几次,但他发现她只是不表达出来,不是完全没情绪,就像如果你跟她说,明天我去把你学校炸了,她也只会笑着说好,然后背地里紧张地去把你的炸。药,给扔了的那种人,因此蒋禾就停了那样恶劣的行为。
他曾经做的最过分的事,是当着程果的面接了前女友的电话,然后同意了前女友见面的要求,那天程果只是特别平静地问,那我们还要在一起吗?蒋禾说了句当然了,她便只说了好,竟也没拦着。
那天蒋禾没去,也没见到她的情绪起伏。
可是今天,他却在吻她的时候,看到了她情绪起伏这么大,蒋禾甚至有点被吓到。
她抱着程果,听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阿禾,我小时候,经历过特别不好的事……”
蒋禾:“什么事?”
那是程果人生中最深的心理阴影,外婆叮嘱过她,必须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哪怕是以后的老公、孩子,也不能说,一旦说出去,谁都会嫌弃她,没人要她。
之所以拼了命也要考来北京,是因为俞白哥哥曾经告诉她,只要考来大城市,就不再用受到这件事折磨。
蒋禾眉头紧锁,他嘴本就没多灵光,这会儿更是找不出一句安慰程果的话,可没想到程果哭着说完之后,自己居然奇迹般冷静下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程果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陶竹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转过来看向蒋禾。
蒋禾愣住,抬头看着落地窗边逆光的程果。
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她的全身,阳光在她莓根发丝上勾勒出金色的光辉。
他嘴笨,形容词也少,只觉得这时候的程果,看上去就像圣洁的仙女。
程果双手背在身后,停在床边,嗓音是哭过后的沙哑:“阿禾,我想问,你会不会,嫌我脏?”
蒋禾站起来,皱眉问:“你胡说什么呢?”
向来温和的姑娘今天却很倔强,执意要到一个答案:“我只想知道,会嫌弃吗?”
蒋禾既心疼又气:“当然不嫌弃了!”
程果的嘴角慢慢舒展,上扬。
原来俞白哥哥真的没骗她,在大城市,真的不会被嫌弃。
可是,她嫌弃自己。
嫌弃自己不会反抗,嫌弃自己没用,嫌弃自己的身体被其他男人摸了个遍。
“阿禾,这段时间谢谢你,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程果吸了吸鼻子,咳了一声,“因为有你,我有了许多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体验,我真心觉得开心,也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幸福……”
蒋禾听不下去,紧紧地把程果抱在怀里,像是不抱得这么紧,下一秒怀里的人就会飞走了一样,他慌张地问:“程果你说什么呢?”
程果挣脱不开,就在他怀里,很轻很轻地说:“我们就到这吧。”
她知道他有过很多个前任,也知道跟她分开以后,他不难找到下一任女友。
她只从他生命中路过,不奢求年年岁岁长蹉跎。
……
蒋俞白打开家门,看见客厅有俩不应该出现在这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看了眼门牌号。
——没错。
既然他没错,但眼前的景象不对,那就是他们错了。
“你们……”蒋俞白修长的食指指了下他俩,正要往门口指的时候,认出蒋禾抱着的那个小姑娘是陶竹的朋友,犹豫了一下。
蒋禾红着眼叫他:“哥。”
小姑娘挣开了蒋禾的怀抱,跟着打招呼:“俞白哥哥。”
“你们——”蒋俞白继续,但把手指向了平时空着的一间房,“要不要去那间房里?”
“不用了,俞白哥哥。”程果像逃似的,从窗台的台阶上下来差点踩空,“我去照顾小桃儿,你们聊吧。”
蒋俞白不关心她为什么要躲蒋禾,只关心:“小桃儿怎么了?”
程果在陶竹的房间门口,轻声说了句“她发烧了”,就打开门,把他们兄弟两人留在门外。
躺在床上的陶竹还没醒,但这觉睡得看上去不太踏实,细长的柳叶眉紧紧地皱着。
客厅里只剩下他俩,蒋俞白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了眼蒋禾。
蒋禾也走下台阶,擦了把眼泪:“哥我先走了。”
蒋俞白往旁边挪了下脚,给他腾出地方,一个字没说,蒋禾在心里自己脑补了一句“好走不送”。
程果从厨房盛了粥回来,在旁边晾着,抽出陶竹腋下的温度计。
烧没退,但度数没那么高了,38度2。
只不过她整个人已经被高烧和胃病折腾的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像个布娃娃,程果吹了吹粥,把她扶起来。
尽管陶竹瘦,但她比程果高,程果抱着她就拿不住碗,拿起碗就抱不起来她,正跟陶竹一起努力坐起来想靠到床头时,程果手里的粥被一只大手接过去。
“我来吧。”蒋俞白说。
他曲起一条腿支在床上,另一条长腿松松地沿着床边敞着,一只手把陶竹抱在怀里,枕在他腿上。
从程果这个角度看,他就是整个人从背后抱住她,一口一口的,耐心地给她喂红糖粥。她觉得蒋俞白这样亲密的动作好像有点过,但抿了抿唇,没敢说。
窗帘只拉开了一道小缝,日光投进房间里,映着床上两道昏暗的影子,显得程果在这里过分多余。
她跟蒋俞白说了一声,出去了。
蒋禾扎眼的宝蓝色跑车停在小区楼下,哪怕程果不是故意想看,但只要稍微瞥一眼,就能注意到。
因此,她不能下楼。
就这样,就算了,她已经够贪心,够知足了。
别再近一步了,她不配。
蒋俞白碗里不过是白粥里加了红糖,在繁春专门哄不吃饭小孩的,蒋俞白觉得这个没营养,喂她吃了一碗垫垫肚子之后,叫来了九御那边的厨师,给她重新做饭。
出来重新去厨房看饭做得怎么样的时候,在客厅发呆的程果小心翼翼地叫住他。
“俞……俞白哥哥,我,今天晚上,能住在这吗?”
蒋俞白头也没回走进厨房,告诉她房间随便挑
陶竹太难受了,难受到她中午曾经短暂昏迷,是程果来给她喂饭的时候,才被拉拽着清醒过来。
她觉得好烫,从额头带到全身,无处不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像火焰顺着灼烧进骨头,烧的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喉咙干涩的像被火烧过,每次吞咽都似乎带来难以承受的不适。
头疼在夜幕降临时变得更加明显,脑海里似乎漂浮着一团雾气,思维变得迟钝,在这样的状态下看到蒋俞白的时候,她有种虚实难分的混沌感。
陶竹想抓着他的手,但用不上力气,只能轻握着,嗓音虚弱又哑: “俞白哥……我好难受。”
蒋俞白皱了皱眉,给她换了头上的冰敷袋,耐心地问:“是特别难受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陶竹想摇头,但头重到摇不起来,她只能说话:“不是。”
蒋俞白摸不准她的状态:“嗯?”
陶竹:“我是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