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都剑眉一抬:“???”
他的小主人竟然在道歉?
她这样的人也会道歉么?
随后又听见她说:“昨晚的事,谢谢你了。”
要不是他冲进来的话,她指不定会被那只鸟看去了多少呢。
她知道不该对一个要杀她的傀儡说感谢的话,可是她还是想说,在她昨晚那个最崩溃的时刻,如果不是他,她今日可能会更崩溃。
这句“谢谢”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他在那么怨恨自己的时候,选择了来保护她,其实他明明可以不出手的,他只要静静地看着接下来她出丑就好了。
这是颜都活了一百年来,头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这两个字,以往,那些人见到他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疯子”。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从来没有帮助过任何一个人,他也从来不会做怜香惜玉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她这样对他真诚地说过谢谢二字。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底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些郝然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不足言谢。”
青葵见他这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兀自嘟起了嘴,谢是谢过了,但是她也不会忘记之前他调戏她的事情。
颜都似是心情畅快,低头逗弄着肩头的小鸟:“秀儿,来,嚎一嗓子。”
接着那只鸟就张开细长的嘴,叫滑儿……滑儿……”
青葵被这声音逗笑了,露齿大笑了起来,问它叫的什么?滑……儿?”
“对啊,滑儿滑儿。”颜都学着喊了两声,有模有样的。
青葵笑得更大声了:“它怎么叫得这么好笑?它为什么要叫滑儿啊?”
“这……就得问它祖先了。”
青葵又问:“你刚刚叫它什么?秀儿?”
“对啊,秀儿就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接着他又将那只鸟拿到了她的身边来,对比了一下真像。”
青葵双手叉腰,不开心了起来,问:“哪里像了?本小姐怎么可能跟一只鸟像?”
“像极了……”颜都继续说道,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珠子,转悠转悠的时候,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都一样天然呆。
青葵骂颜都,你讨打是不是?”
楼下的桑白桑墨两人瞅着楼上,讨论了起来,桑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活人傀儡过于灵性了一点?不仅可以替小姐杀人,还能逗小姐笑呢,可比我们有用多了。”
桑白跺脚道:“天哪,我得努力!我得奋斗!不然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桑墨冷不丁问:“你有地位吗?”
桑白:“……”
楼上,青葵问了一个正事:“你说这只鸟是来监视我的?那到底是谁在监视我呢?”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那个远住在心竹苑的爹,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恐怖了。
颜都小姐,你想知道是谁在监视你么?想知道的话,今夜就跟我出来。”
“嗯?”
“既然这只鸟可以飞来薛府监视,那它就可以原路飞回去。”
“你的意思我们跟过去?”
他点头称是。
她转头看向下面的桑白两人,正欲叫上他们一起,可是颜都就说:“你叫上他们,是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吗?”
人太多不仅会弄出动静来,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青葵的话语卡在了嗓子眼,要是不叫上他们一起的话,万一颜都又再次不受控制了怎么办?
颜都的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对她眉眼一弯,莞尔小姐,你觉得若是我想杀你的话,他们两个能拦得住吗?”
确实,他们根本拦不住,还会白白葬送两条命。
颜都说完后就转身下楼了,笑着晚上见,我的小姐。”
***
是夜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在门可罗雀的街市上行走,在他们前面不到三丈处飞动着一只浅黄的小鸟,而他们就跟着鸟儿飞的方向在走。
青葵虽然与颜都并肩行着,可是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地上两人的影子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青葵自从经历了昨晚那件事情之后,对于这个世界的信任就彻底崩塌,她现在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她成为了最孤独的那个个体。
而一旁的颜都也沉默是金,一身冷冽之气,平白让人望而生畏。
这个夜里除了风声之外,唯一的声响就是他腰侧的那把银刀与腰带上的银饰发出的撞击声了。
叮叮当当,扣人心弦。
忽然,前面的绣眼鸟扇动着鲜丽的翅膀,加速飞了起来,它飞得很快,他们两人不得不提起步子追了起来。
“它怎么突然飞那么快了?”青葵问。
颜都嘴角上扬:“因为,它感受到原主人的召唤了。”
那这样说的话,就是快要到了。
那只鸟左拐右拐,不停地怕打着翅膀,似乎是很兴奋,青葵两眼一直紧紧地盯着它,下一瞬,就见它飞进了一栋高楼里。
她刹住脚步,眨了一下眼睫,吃惊地盯着眼前这座透着暗红色彩的高楼。
此楼足有五层之高,瓦面和廊柱在残月的映照下竟透着一股殷红之色,而每一层翘起的飞檐上都飘着一枚系着红丝带的铃铛,细细一看的话,并非只有角落的飞檐上挂着有铃铛,那铃铛其实是环绕着每一层的屋梁,缠绕了整整一圈。
“这里是……风悬楼?”青葵讶异地道。
此楼她在书上看到过,这就是男主带女主去解封印的地方。这里面住着一位医术高明的医修,不过要请她治病救人,就必须要杀掉一个人才行。祝长诀作为本书的天下第一大善人,心地如佛祖般善良,怎么可能去杀无辜的人呢?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是女配命令颜都去杀了一个人,之后那位医修才帮女主解除了封印。
女配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颜都去英雄救美,并且给男女主之间的关系制造危机感。
“风……悬……楼。”
颜都望着这座高楼,尤自呢喃着。
那些铃铛下的红丝带晃悠悠地荡,仿若将他荡回了某个深陷的回忆里。
他为何对此处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可能。
他没有来过江南,怎么可能见到过这座楼?
那只绣眼鸟已经飞进了高楼内,颜都准确地看到那是在四楼的位置。
他当即抓起了身边的青葵,足尖一点,带着她飞去了那里。
可是飞近后才知道,不止屋梁上挂着有铃铛,在楼外边缘的走廊上也有铃铛,而且这里所有的铃铛都是用一条细线绑在一起的,它们在走廊上乱绑着,一旦碰到一处,整座楼都会响。
两人轻轻落到地面后,就开始朝前面走去,颜都边走边用刀鞘去轻触旁边的窗扇,看看哪扇窗户是没有关严实的。
他在这里走得如履平地,可是青葵却感到举步维艰。
这些缠着铃铛的细线在走廊上交错纵横,毫无规律,就像盘丝洞里复杂盘旋的蜘蛛丝。
颜都在前面已经走了老远了,他将背后的发尾拿到前面来咬在了嘴上,这样头发便扫不到那些丝线了,他敏捷侧身、仰倒、挪步,走得是那样的轻松。
青葵在后面像个蜗牛一样,她双手拎着宽大的裙摆,慢慢地跨过一条细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慎重,生怕弄响了铃铛。
前面有一条斜拉于半空中的线,她只能头朝上仰着,慢慢下腰,通过这样的姿势过去。
从小她就不太会下腰,司乐常常因这事用尺子打她,所以她每次下腰的时候都会有阴影,害怕那条长尺在她的膝盖上敲一下。
每次被敲,她都会摔倒,都会疼哭。
这番,她下腰下到一半时,腿部肌肉又像从前一样颤抖了一下,她习惯性地以为有尺子要来打她,所以她双腿没立稳,往后栽倒了去。
她一脸恐慌,这要是倒下去,这整片的铃铛都会被她弄响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接住了她。
那只手宽大有力,托在她的后背上,张开的五指就落在她的蝴蝶骨下,将她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稳稳接住。
她惊诧地抬睫,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年,竟是颜都一掌接住了她。
将她慌乱的心神安定住。
他刚刚明明还在几步开远的前面,竟然这么快就能够回到这里来,而且还没有碰到任何的铃铛,简直太厉害了。
夏日炎炎的天气,青葵就只穿了两层薄薄的轻衫出门,她仿佛感觉那只手就像是放在她的脊背上一样,那样的近,触感是那样的明显。
她不由得身子一颤。
“过来。”他道。
颜都借用那只手的力量,托着她往自己身边移动,而她就慢慢远离了那条斜拉的线,成功地过了那一关。
青葵紧抿着唇,这种感觉很异样,等移到他那边之后,她就立刻从他手上弹开了。
她感谢的话正要脱口而出,身边的颜都就说了句:“笨死了。”
青葵:“……”
她嘟囔着:“早知道就不来了,就该让你一个人来。”
他们继续朝前面走去,可是这时突然狂风大作,仿若有妖物袭来。阴风一吹,这些铃铛就开始晃动了起来,颜都见此状况,快,趁现在,跑过去。”
趁着铃响,在这时跑过去是最佳的时机。
她踮起脚尖大跑了起来,没跑几步,面前就现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瞳孔放大,看清楚那东西竟然是一只鬼!
而她来不及刹住脚步,就那样与它来了个正面撞击。
那只鬼不仅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还对她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长舌弯下,眼球凸出,獠牙溢出……
“啊!!!”她吓得大叫了一声。
霎时,四周就出现了好多的黑鬼,原来刚刚那些搅动铃铛的阴风就是因为这些鬼来了。
颜都跑得快,现在已经到了前面去,这些鬼将他们两人阻隔在了长长的走廊上。
那些鬼张牙舞爪地向她袭来,她害怕地拿起腰间的青玉扇,朝着他们用力扇了去。
前方的颜都听到她的尖叫声,正要返身回来,可是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给扇出去了好远的距离,若不是他及时抱住了一根圆柱,一定会像那些鬼一样被扇下楼的。
“你这什么东西啊?威力怎么这么强?”他问道。
青葵赶紧将扇子藏到了身后,害怕他抢走她的扇子,这可是她唯一能护身的武器。
“没,没什么,就很普通的一个扇子而已。”她回答道。
他眉梢一笑,倒是也没说什么。一把破扇子而已,还害怕他抢了她的,真的好笑。
他灵巧地跳下栏杆,落回走廊上,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刚刚那一扇,已经把整栋楼的人都惊醒了。”
“哈?”
“你不知道它的风力很强吗?比那些阴风还要强。”
“呃……知道,但是……”
刚刚为了自救,就给忘记了。
她挠挠后脑勺,问他:“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丝毫未见慌乱,喊过来。”
随后她就朝着他那边跑了过去,等过去后突然就被他带着往一侧的一扇门里窜了进去。
原来刚刚颜都早就发现了这里有一扇门,难怪才会那样处乱不惊呢。
进去之后,他又将大门关了回去。这里面没有点灯,乌黑麻漆的,他们现在处于的位置并不是在一间房间里,而是在一条走廊上。
青葵刚刚被他那一拎,差点摔倒,埋怨地你下次要干嘛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梦到的画面,他拖着她在雨夜之中前行,就像是在拖一个尸体一样,他这人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拖来拖去的呀,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难怪女主不喜欢他,就喜欢像祝长诀那样温柔的人。
他这样残暴,哪个女子敢喜欢啊?
“小姐,我只是一个傀儡,你要求不要太高。”
他冷不丁地说着,话外的意思就是:能拎你一把就算不错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青葵:“……”
她在黑暗中说:“那我命令你,你以后必须得对我轻拎轻放,我这骨头都不经你摔的。”
“是,颜都领命。”他应承着。
前面似乎有一点浅淡的光亮,他们朝着那边走了去,可是还未走近,就见到两个腰间带刀黑衣人朝着这边走来。
颜都拉着她一躲,往旁边的一个小角落中躲了去,那里空间逼仄,要容下两个人实在是很勉强,但是情况紧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挤一挤。
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边,两人这番离得近,她又闻见了他身上的橘子花香气。
她顿时呆若木鸡,敛住呼吸,感觉自己头上的珠花就抵在他的下颚骨处,这样近的距离,会不会不太好?
她稍微侧了一下脸,将脸面向旁边的窗户,可是这一动,那串黄色的珠花就贴在了颜都的喉咙处,让他“嘶”了一声。
谋杀啊!!!
颜都心道。
青葵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脸红了,要是被他看见又得受嘲笑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把他当成傀儡,别当成男的。
可是他在呼吸诶,他胸腔内的心脏也在均匀地跳动诶,这些都无法忽视。
旁边的走廊上,走过那两个带刀护卫,他们直行而过,并未发现躲在这里的他们。
等那两人走后,这里又恢复了安静,颜都将她推开,不爽地揉了揉喉咙,你想用珠花谋杀我吗?”
他抬手将旁边的窗扇打开了一条小缝隙,一缕柔软的月光挤了起来,刚好落在他的喉咙处。
“看看,是不是红了?”他望着头,露出喉咙来给她看。
青葵仰起头看了一眼,月光在他欺霜赛雪的脖子上打下了一道斜斜的光,而在那略微凸起的喉结上似乎确实有一个小红点,他的修长食指就正放在那个位置。
彼时,那个喉结还上下滚动了一下,看得青葵两眼发怔。
司乐曾经教过,不要轻易去亲一个男人的喉结,她那个时候听得面红耳赤,今日这样近距离观看他的喉结时,她的脸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红了吗?”
他又问了一遍。
“嗯,嗯,红了。”她急忙别开视线,慌乱地答到。
不仅是他脖子红了,自己的脸也红了。
他低头看向她,带着丝玩味地问:“想谋杀我是不是?”
“没,没有。”她的声音宛若蚊蝇,说完后就朝着外面逃了去。
颜都在后面跟上,纳闷奇怪,我只不过是让你帮我看看脖子红没,你怎么自己反倒脸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