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随着寿星的到来而正式开始, 苍阳在上首的座位上坐下, 金袍玉带, 红光满面,目光有意无意在颜都身旁瞟过, 压下心中的嫌恶, 举杯笑道:“咱们看戏吧。”
这时, 戏台子上的灯光霎时点亮, 几个戏子穿着宽大的各色戏服走上了台面, 一场龙女跳海的大戏即将拉开序幕,在舞台的正后方刚好是一片碧湖, 湖面如镜, 湖中仅有几片睡莲盛开,想来待会儿是真的要从舞台上跳下去的。
青葵的目光被舞台吸引了过去, 她伸出小手指刮了刮颜都的手背, 可怜兮兮地求饶道:“阿颜殿下, 我脸要笑僵了。”
颜都低头看了她的脸一眼, 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双剪水瞳在对着他眨眼,楚楚可怜。他闷哼了一声, 她就知道对他撒娇, 就知道用这招来让他心软, 他收了傀儡术:“停吧。”
虽然放过了她的脸, 但他却没有放过她的手,道:“牵我。”
青葵很难为情地说:“这么多人呢……”
本以为颜都会就此放弃,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将左手往下移,放于了案几下,道:“呐,没人会看见了。”
“???”青葵的右手挨了过去,小手包住他的大手,与他掌心相扣,掌心的温热在向彼此传递,让两人的心间都感到一暖。
青葵莫名觉得,有种偷情的感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戏台子上的龙女身上去,龙女一登场,四周就响起了无数惊叹声。
那位龙女不是别人,正是殷灵。
殷灵本来就天生丽质,灵气十足,如今扮上这龙女的打扮,雪白的蛟纱银片长裙,腰身束得很高,系着四五条雪白的长系带,广袖如白云流泻,一头黑长直的秀发用白色发带绑扎,飘逸而富有仙气,额角上两只龙角更是晶莹剔透,是真是假,难以分辨。
这样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不愧为女主。
青葵上次也扮过龙女,可是在殷灵面前,那便是石头见美玉了,人家才是真正的龙女,真正的天之娇女。
她悄悄去看颜都,看到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殷灵的身上,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醋意来,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没敢问过,他对殷灵到底有没有动过心?
然而颜都此刻看的并不是殷灵,而是透过殷灵在看他的娘亲,娘亲当年也是这副打扮,美得如天上仙女,娘亲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很多很多地方,江南、海里都会去,娘亲会笑着对他说:“阿颜,待会儿见到舅舅了,你去给他讲故事好不好?讲我们在人间遇到的事情。”
娘亲每天心情都不好,一脸憔悴,可是每次去见舅舅时,她都会眉开眼笑,会精心打扮,会变得很美很美。
女为悦己者容,娘亲她真的很爱很爱舅舅。
若不是因为他爹的存在,他们本该在一起的,娘亲她也不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他暗自咬紧了牙齿,这一切他都会为娘亲讨回来的!
此时此刻,失神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坐在最上首的苍阳。
从那一日听说有戏班子表演龙女跳海这一出戏时,他就派人前去请了那位龙女,可是戏班子的班主却告诉他龙女走了。
他落寞了许久,后来便独自一人去了江南,去了扬州,那个他与她短暂在一起的地方。
在占离眼中,他是一个可恶的后来者,可是殊不知,在他的眼里,占离才是那个夺人所爱的后来人。
看着戏台子上的一幕幕情节,那是占离与海暝相遇的过程,可是在那之前,自己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她。奈何占离突然出现,他夺走了海暝的心,他将海暝骗去了海里,本以为他们会幸福地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占离那个人渣,竟然抛弃海暝娶了天上的公主。
他替海暝打抱不平,他要报复这个薄情的男人,他悄悄下海偷走了海里的定海神针,希望天帝能够惩罚他,可是没想到这件事却给海暝召去了祸端。他赶到之时,海暝正中了那个贱女人下的迷烟,他承认他卑劣,看到爱慕许久的女子露出那样妩媚的神情时,他一时动情,也想绝了她对占离的念头,所以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那天后,他求她跟他一起回橘麓州,可是她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他吼:“滚!”
他并没有滚,一直跟着她,后来她以死相逼,他别无他法,只能离开。
是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的,那时,他满怀欣喜地去找她,可是……
她竟然还爱着那个男人,那么多年都没有变过,那个时候他很绝望,她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呢?占离都已经被镇压在海底再也出不来了,她还是对他执念不离。
她一直在偷偷想办法救占离出来,这若是让天神知道的话,她会神魂俱灭的。
他从她那里讨不到好脸色,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颜都的身上,可是颜都分明是他的儿子,却生了一副占离的性格,跟个小恶魔似的,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肯听,更不肯承认他是他的爹。
每次他去找海暝的时候,他都会挡在她的面前,一副很歪的样子要赶他走,还说什么他只认舅舅,舅舅就是他的爹。
万千的苦痛压在心底,苍阳回想这些过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戏台上的龙女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跳入了碧湖中,他失声大喊:“不要!不要跳!”
那一年,她若是没有遇到占离,若是没有跳入那片海,也许就不会死了。
四周的人们本来全都在全神贯注地观赏着戏台子上的表演,突然听到这一声大叫,回头看过来,心想连王上都入戏了呢。
座下,颜都的表情并不好,他对面的骆玉公主神思也不在戏台上,而是一双丹凤眼紧紧注视着上面的苍阳。
随着龙女跳入海中,这场戏在这里便是结束了。
众人一阵唏嘘,苍阳招过身边的掌事太监,吩咐了几句后,便让下一个节目继续登场。
然而有龙女跳海这样的珠玉在前,其他的节目便都失去了颜色。
颜都心情不好,转头去看青葵,却看到她正在看向对面的祝长诀,登时一股无名的火就窜上了心头,他抓起她的手站了起来,“跟我走。”
青葵其实并不是在看祝长诀,而是在看祝长诀前面的骆玉公主,因为她发现她刚刚看向苍阳的目光很奇怪,可是她又说不上怎么奇怪。
她被颜都带着离开了席间,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行,穿过弯曲的连廊,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宫殿。
颜都一脚踢开了殿门,将她拖了进去,身后的门应声关闭,黑暗压抑朝她扑过来,她有些好奇地问:“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这里似乎是一间书阁,静静幽幽的,四周都没人。
颜都始终沉着一张脸,不容抗拒地道:“小葵,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他很害怕她说她后悔了,她不要跟他在一起了,她要与祝长诀离开了。
青葵:“???”
下一刻,他的吻就落了下来,青葵被他按在一排书架后,挣扎不得,对于他的奇怪行为完全不懂。
他狠狠地咬着她的唇瓣,透过浅淡的月光,她看到他的脸格外阴沉,透着妖艳的美。“小葵,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他一只手发狠地按住她的臂膀,另一只手将她粉荷色的衣领往下拉,密密的吻即刻落到了她的脖子来。
“你说过以后只会喜欢我的。你也说过以后都会陪着我的,到天涯海角。你不能骗我!不能再变!”
“小葵,我等不了了,我们今夜就洞房吧。这样,你就再也跑不了了……”
他魔怔了一般地啃咬她,嘴唇、耳朵、脖子……像一个发情的野兽一般。
青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胀得通红,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疯,不是说好了要等新婚之夜的吗,怎么突然就发起疯来了?
难不成他是撞见自己与祝长诀见面的场景了?
看来他这是又偷偷吃闷醋了呢。
她想跟他解释,可是她的嘴一直被他堵着,他恨不得把她的嘴亲坏。
“小葵,帮我宽衣。”他施展傀儡术道。
“???”
要在这里吗?
这可是书阁啊!
万一待会儿来人了,被听见可怎么办?
她满脸透露着拒绝,可是这在颜都眼里,却是她不愿意的表现。
那日都愿意的,今日为何不愿意了?都是因为那个讨厌的祝长诀吗?
他眼神阴鸷无比,浑身散发着冷意,忽然松开了手,立在原地不动了,而是命令她道:“小葵,今日,你主动吧。”
“???”
青葵咬着唇,面容像是要滴出血来,她主动?她怎么主动啊?
这事,不是男子主动吗?
果然,谁拥有傀儡术,谁就是王者。
曾经她敢用傀儡术命令他来亲她,现在他就敢一一还给她。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主动啊。
“过来,替我宽衣……”他继续阴冷地命令。
她的手颤巍巍地移了过去,移到了他的腰间,咬着牙,红着脸,慢慢给他解开那条墨黑色的玄龙腰带。
颜都冷幽幽地注视着她,道:“薛青葵,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傀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如果你想以后好过的话,就喜欢我,永远只喜欢我。”
青葵解开了他的衣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她将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命令继续带着压迫的在头顶响起:“现在,抱我、亲我……”
她紧张地贴了过去,抱住他的胸膛,踮起脚尖朝他的薄唇亲了去。
她亲了亲,才说:“傻子,我只喜欢你呀,我不会跑的。”
第103章 、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灵蝶飞进了书阁,飞到了颜都身边。他目光一闪,随后制止了她的动作,将衣衫又拉了回去, 对她道:“你把衣裳穿好, 我有事出去一趟, 等我回来。”
说罢后, 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这座书阁。
“???”青葵一脸茫然。
那只亮晶晶的灵蝶也随他飞走了。
虽然他走了,可是自己这颗扑通扑通的心, 却在乱跳个不行。
刚刚若不是灵蝶打断, 他们现在岂不是都在……
不过, 颜都刚刚那副病态的模样, 真的好可怕。待会儿等他回来, 还要继续吗?
她在这里等了两盏茶功夫,也没有等到颜都回来, 然而脑子却越来越晕, 她好似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股香令她很不适, 于是她便打开门朝外走了去, 打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她走了一会儿, 看到前面有两个宫女经过, 便问道:“请问你们知道颜都殿下在哪儿吗?”
“颜都殿下应该在朱雀台吧。就在那边呢。”其中一个宫女给她指路道。
先前好像听颜都说起过这个地方,那是晚宴过后放灯火烟花的地方,颜都他已经过去了吗?
“好。多谢了。”青葵独自一人朝着那边的朱雀台走了去。
那边的烟火还未开始盛放, 周围灯光耀眼, 将宽阔的朱雀高台供奉得像神台一样, 四周的白玉圆柱上雕刻着生龙活虎的朱雀, 仰望着天穹,故名朱雀台。
越是往前走,她越感觉自己眼花缭乱,难道说是之前的酒劲开始上来了吗?
她下了台阶,来到了草地上,往着人头攒动的高台走去。这时有人点燃了一束烟花,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夜幕中爆开,她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绷紧。
她感觉身体好不对劲,一股莫名的热意席卷全身,不止是热,还燥,她感到口干舌燥,很想要大口灌水,很想要颜都的拥抱。
绚烂的烟花在眼睛里跳舞,对面高台上的人在她眼里出现了双重影,甚至三重影,她迷迷瞪瞪地往那边走去,却看不清颜都在哪里。
她好热,好想脱衣裳,身体里涌起一股热流,烟花再次炸裂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她猜想她应该是中药了!刚才书阁内闻到的那股奇香?!
那是谁放的香?
那个书阁处在僻静之地,怎么可能会莫名出现一种奇香呢?
这不可能是巧合,那么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是谁?
这个王宫里认识她的人并不多,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苍阳了,除了他,谁还会这样费尽心思地对付她?
他一定是觉得杀不了自己,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损招来,这里有这么多的仙家贵族,无论她和谁发生点什么,对于颜都来说都是耻辱,这比起让她死,更能隔阂他们两人。
虽然颜都说过他不会介意,可是,她介意啊!
她怎么能够允许自己与别的男人发生那样的事情?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现在只能找颜都了。
她抓了一个宫人,问道:“颜都殿下在这里吗?”
那人摇头道:“颜都殿下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儿?”
“奴婢也不知。”
颜都不在这里,怎么办,她该去哪儿寻他?
刚刚那只灵蝶,会不会是苍阳的调虎离山之计,她现在更担心万一苍阳给颜都也下药,那他现在会不会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这样颜都以后岂不是就得名正言顺地娶别人了?
好狠呐!
她用力咬紧牙关,虽然今晚来之前她已经有了防备心理,可是还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对付自己,这王宫是他的王宫,就算躲过了一个陷阱,又能躲得掉下一个吗?
“咦,那不是颜都殿下身边的薛姑娘吗?”有人在说话,可是她却分辨不出是谁在说。
她转身就走,不能呆在这个地方,这里太多男子了,她怕……怕自己会忍不住。
颜都的娘就是因为中药然后与占离错过,虽然她知道占离一定没有嫌弃过她,可是在她自己心里呢,她一定饱受着折磨。
自己一定不能变成那样,她与颜都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他们说好了要天长地久的。
她摘下了脖子上的口哨,用刀尖狠狠扎自己的手臂,以此来让自己保持片刻的清醒。颜都会在哪儿?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找到他的那一刻。
她必须要先远离人群,就算找不到颜都,找个地方躲起来也是好的。
后面朱雀台上的人不理解地盯着她:“她跑什么啊?”
其他人摇头不语。
青葵又跑上了长廊,扶着柱子艰难地跑着,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个高挑身影,那发顶的玉冠在月下发着莹莹的光,她头晕脑胀,眼睛更是看不清楚,下意识以为那是颜都,朝着那人狂奔了过去。
这药下得烈,她感觉自己脚如踩云端,像是飘起来了一般,她冲过去抱住了那人,喊道:“阿颜……”
她不知道她此时的声音有多柔媚魅惑,教人一听,骨头就会酥掉的那种。她浑身带着惊人的烫度,一张小脸更是红得像刚采摘下来的红桃,一掐就会掐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