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不惯她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傲和唯我独尊的漠视,却不知道她可以为了朋友拿篮球去砸别人脑袋。
这些种种,尽管听起来还是很离谱,还是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坏女孩”。
打八个耳洞、纹身、打群架的“太妹”,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的“怪异学生”,这两种身份,好像在哪个世界都会成为被众人唾弃的对象。
能和她成为朋友,走过布满荆棘的内心,走进荒凉孤寂的另一片天地,宁雪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竹,你猜他们现在会不会私下谈论你到底有什么背景?”
如顾盛廷给她的警告,下午她用篮球砸赵晓玫这件事,短短几小时内,传遍了一中的各个教室。
“我出名了?”叶一竹用不屑的语气慢悠悠地自问自语,一分自满,九分嘲弄。
“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低年级传成像赵晓玫、秦倩一样的存在。”
并不是沉默寡言的朴素学生,而是背靠社会黑势力所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小太妹”。
和李宇这样的人搞暧昧、随意逃课进出校园、无所欲为。
要么得到极大崇拜,要么受到万千指点。
可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叶一竹想要的。
所以长久以来,她都只是呆在自己的舒适圈,不张扬、不退却。羡慕的目光她毫不在意,别样的目光,她也丝毫不畏惧。
“别说我了,说说你,昨晚怎么回事?”叶一竹用手推开宁雪,自己接过蛋糕盒上的彩带,把它们扯开。
宁雪讪讪偷看她的脸色,十分心虚:“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听嘉宁说她当着李宇顾盛廷的面用篮球砸赵晓玫,宁雪吓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随手把纸盒扔到一旁,叶一竹不以为意:“大不了被冷嘲热讽、骂几句。”
宁雪捂嘴好笑:“谁敢骂你啊?”
叶一竹越过她拿出抽屉的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目光落到身边,她随手将校服扔到更远的地方,打燃一簇焰火。
“一个傻逼。”
*
晚修下课,一中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顾盛廷和章矩一群人走出来,正在热烈讨论等会儿要去哪个场子。
“城西那边新开了一家,那儿的妞一个比一个有料……”
“你说去哪儿没用,得大寿星说了算!”章矩撩了撩风骚的一头黄,搂过心绪不佳的顾盛廷:“哥们儿,今晚咱到底有没有着落?”
顾盛廷掏出支烟含进嘴里,抬头时忽然瞥到停在路边的几辆摩托和电驴。
吕家群不是去广州了吗?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到这层,手中动作也不由停下。
秦铭放下手机,往校门口张望,抱怨:“打电话也不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你进去看看?”靳岑专注在化妆镜里的眼漫不经心一抬。
“行……”秦铭拢了拢身上的市高校服,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征询吕家群的意见。
“去吧。”
吕家群搭在车头吞云吐雾,神色不辨。
他身上只穿件黑色半袖,左手臂盘曲的图腾跃然于上,忧郁冷峻的侧脸引得不少女生脸红注目。
他们这群人在清一色的校服堆里格外显眼,许多人都在讨论,他们在等谁。是来挑事,还是找人。
“去二楼后座。”
章矩松了口气,招呼后面的人,“二楼后座啊,让卢修他们动作麻溜的,迟到的自己看着办!”
秦铭路过顾盛廷身边,看了一眼,觉得眼熟,四周熙熙攘攘的,也没多想,趁着保安不注意轻轻松松混了进去。
“林芳说她们今晚也在二楼后座。”
跨坐到车上的顾盛廷阴阴开口:“关我屁事。”
章矩笑笑,“那你行行好,牵个线,让我见见她那帮姐妹。”
顾盛廷皱了皱眉:“看上谁了?”
“就高一那小妹妹,还成天给你送可乐不?”
顾盛廷轻笑一声,掏出钥匙在手里抛了抛,没有回答。
“不乐意啊?”
“我和她又没处对象,就算是处了……”顾盛廷耸耸肩,“章哥你看上的,我不得让出去。”
章矩放声大笑,伸手拱他:“他妈的!你小子有够坏。”
几辆车横行穿过拥堵人群,以最快速度在开阔大道驰骋。章矩扯着嗓子大喊:“我倒想看看你小子最后败在哪个姑娘手里。”
“这人还没出世。”
“话可别说太满……”
拐了个弯,他们连超几辆轿车抢先进入隧道,呼呼风声中回荡的皆是轻狂呐喊,在尘嚣中滚滚而逝。
“我说,那天宁雪旁边那女的,混二楼后座的吧。”
顾盛廷的车徒然被章矩超越,他扭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说来也巧,上次我有个哥们儿和她蹦了一次,加了微信,结果没出门就被拉黑了,哈哈哈……”
顾盛廷冷不丁开口:“那人是你哥们儿?”
“什么?”章矩有些听不清他的话,扭了把方向盘想贴近他的车身。
顾盛廷加快速度,一骑绝尘,又把人甩在身后。
“别招惹她。”
第23章 视频
秦铭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穿市高校服的他被保安拦住,吕家群等人隔条马路冷眼旁观他和保安唇枪舌战的激烈场面。
“他妈的!人没捞着,被臭骂一顿。”
等人黑脸走过来,惹得靳岑直发笑。秦铭坐回车上,一脸郁闷,“那家伙桌上空得连本书都没摆。我问了他们班同学,说她今晚没上自习。”
烟灰灼了一下指尖,吕家群不动声色地掸掉了。
“咱们都没去二楼后座啊,她能去哪儿?”秦铭有些不耐烦,“要不直接堵她住的地方去……”
“走吧。”吕家群淡淡打断秦铭的话。见他态度坚决,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乐得赶紧逍遥快活去。
“那是李宇?”
李宇一个人从校门口走出来,站在那里打了会儿电话,又蹲在树下抽烟,迟迟没有离开。
靳岑去打量吕家群的阴郁神情。
他本来就是因为任心“被欺负”才连夜从广州赶回来,这会儿碰上凶手独自一人,正好随了他的心意。
只不过……靳岑突然想起什么,嘴唇翕动,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家群,别激……”秦铭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吕家群扔掉烟头,拿脚碾灭。
李宇终于发现隐没在树影下的一伙人,看到为首的吕家群,抑制住内心一闪而过的惊惶,和他遥遥对视。
吕家群低头掏出手机,不紧不慢拨了几个数字,看得几人又惊又懵。
几秒后,站在马路对面那人举起手。
“是男人的话,二楼后座见。”
*
蛋糕没吃几口,酒罐子却散了一地。
叶一竹把头埋在膝盖里,迷迷糊糊:“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
身边的人咧着嘴笑,脸颊红彤彤的。“我也没想到。所以人家不是说吗,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那昨天喝了多少,都喝趴了。”
宁雪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放弃。“记不清了,他们一直起哄让他喝,把我也拉进去。我怕他喝醉,就帮他喝。”
叶一竹侧头凝视她许久,淡淡开口:“贱不贱啊?”
心被无形的针划了一下,宁雪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想到最后是我喝醉,太丢人了。”她展开纤长的手指覆住滚烫脸颊,闷闷笑了两声。
“可他送回我公寓了。”
身边人“唰”一下站起来,宁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睁开眼睛仰头和叶一竹对视。
“你俩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
“一竹,别这样说话好吗?”
好朋友居高临下,用审判的姿态质问自己,宁雪有些烦躁,又不知所措。
“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就算他被秦倩甩了,心情烂到谷底,也轮不到你放低姿态去当跳梁小丑。”
空气都凝住了。宁雪微微扬起下巴,倔强咬住自己的嘴唇,眼角噙泪。
是啊,昨晚的她活脱是一个笑话,像极了强行挤进他世界的无赖者。她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人群里格格不入,所以才让赵晓玫抓到把柄,在学校大肆宣扬。
“可是一竹,我喜欢他。”
叶一竹沉默良久,盘腿坐到床上,苦丧叹息:“我知道。”
因为喜欢,什么都变得理所当然。
宁雪又凑过去,好奇盯着她左臂纹身。
“人家都说,纹身里藏着一个人所有的心事。”宁雪满眼羡慕,不禁伸手轻轻摩挲那处青蓝色的图案。
叶一竹莞尔一笑:“这里不是。”
她所有的故事都已经随着脚踝上被激光清除的花纹消失无影无踪。
那个人问她,真的能过去吗?
其实是可以的。一生要遇到这么多人,谁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那这里代表什么?”
“这里,代表我叛逆荒唐的三年。”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伤怀,不知道此刻网络上正在疯传一段视频。
一朝之夕,叶一竹真成了一中的红人。
陆建好心提醒刚坐到座位还插着耳机一脸平静的叶一竹:“你……看看空间吧。”
叶一竹平时不怎么用空间,从不关注学校的“表白墙”和“吐槽墙”。
“看什么?”她划开空空如也的空间,界面的上一条动态还是上个星期别人发的。
陆建吓出一身冷汗,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她面前。
叶一竹随意一瞥,浑身发僵。
短短半分钟的视频对于她而言,何止是熟悉。
那天在后街,她经历过一遍,现在又看过一遍。
昏黄晦暗的灯光下,她的脸却十分清晰。只见她主动贴近李宇,嘴角眉眼尽是娇媚撩人的笑。
就像是她在勾引李宇。
“这……真是你?”
叶一竹抬眼,不动声色回望着陆建一脸探究迟疑的表情。
“这不挺清楚的。”她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还给他,低头整理书包,置身事外一般。
听到她的话,全班人不约而同向她投去异样目光。不知道是在惊讶她的坦然平静,还是无法想象,平时一个寡言不善交际的人会是视频里的女主角。
其实叶一竹和李宇要扯上什么关系也不奇怪,只是前段时间传出李宇追求她,她却矢口否认、不以为意。
莫然冷笑一声,又点开视频欣赏一遍,啧啧摇头:“原来是她上杆子攀关系,我就说李宇怎么可能看上她……”
许佳安隔着段距离看到不为所动的叶一竹,莫名发怵,不自觉再次被视频吸引。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楼梯口走出来,许佳安抬头看到脸色阴郁的顾盛廷在路过时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头盯那个座位上的人,晦暗不明的眼里似乎散满火种。
叶一竹始终低头,像从未察觉一道炙热目光。突然,她猛地推开凳子站起来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中头也不回走出去。
顾盛廷又停留几秒,面无表情离开了。
班里又爆发热烈谈论,许佳安一直扣进肉里的指甲缓缓退出。
叶一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高三教学楼的,一路上有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追随她,体内燃烧着熊熊大火,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高三年级的人也注意到她,无不用别样的眼光打量一中新晋“红人”。
毕竟,她在白天时穿校服扎马尾的形象实在与视频里的样子相差甚远。
路过六班的时候,秦倩走出来拦住叶一竹。
“你不用去找李宇,因为他现在在警局。”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和吕家群一起。”
心漏跳几拍,叶一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秦倩比她高了半个头,睥睨着她,冷冷开口:“都是懂规矩的人,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按照约定的来。”
“视频是李宇让你放出来的?”
这个问题显然让秦倩愣住。叶一竹从她微微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会心一笑。
离开前她问秦倩:“他们在哪个派出所?”
“你就这么淡定?”
不然呢?大哭大吼对每个等着看热闹的人解释她是被算计的?还是把她和李宇之间的恩怨和不成文的约定和盘托出?
人们向来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
“李宇,你可以走了。”
稀里哗啦的开锁声充斥整间屋子,李宇从座位上站起来,漫不经心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都没看值班人员一眼,大摇大摆插兜走出去。
路过旁边那屋时,他特意拐进去探头朝里面的人贱兮兮一笑:
“兄弟,先走一步。”
吕家群抬起布满阴霾的脸,目光如剑,仿佛要刺透那具邪恶肮脏的肉体。
“要走就赶紧走,别再惹事!”
值班民警走过来试图越过李宇把门锁上,却被李宇给了记轻蔑眼神,“老子当然走,这种鬼地方多呆一秒都浑身难受。”
民警脸色像吃瘪一样难堪,却因为上头有吩咐,不敢对这毛头小子多说一句重话。关门前他看了眼颓坐在墙角的吕家群,脸上青紫相接,上面瘀血凝块,触目惊心。
伤得并不比李宇轻。
而且昨晚他们接到报警赶到的时候,他是被李宇摁在地上狂揍的那一个。
可如今李宇能出去了,他却不能。
民警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却又觉得这样的不良青年应该受到惩戒。
不过十七八岁,手臂脚踝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原本应该明朗朝气的眼睛里全是忧郁阴鸷,在这样端肃庄严的地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怕。
民警摇摇头,说不清是憎恶还是惋惜。
门被合上后,耳边又是永无止尽的震耳嗡鸣。
他常年打架,耳膜受损,昨晚又挨了李宇一记重拳。
吕家群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仅剩的一支,无视墙上高悬显眼的“禁止吸烟”标语,不紧不慢地点燃。
袅袅烟雾从蜡黄的指端往上蔓延,整夜未阖的双眼透出血丝,从中能看到昨晚腥气横行的混乱现场。
他和李宇到了下下,一上来就干了五瓶高度酒。
酒精最能刺激蛰伏在神经里的躁意,到最后,他们都记不起是谁先动的手。
李宇不停激他,拿任心和叶一竹。
“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早知道你最大的软肋是个女人,他们还费老大劲都扳不倒你?”
李宇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语气十分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