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竹也不打算把自己在摩登时代遇到李宇的事告诉秦铭。
“回一中?”顾盛廷看叶一竹脸色不是很好。他原本还安排有后续活动,准备给她的惊也不得不取消。
可没想到她摇摇头,不肯回去。
“回去没意思,去喝豆浆吧。”
她半张脸在他怀中仰望着,几分凛风摧残过后的颓丧,看得顾盛廷心动。
“行,你说去干嘛就干嘛,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叶一竹知道他在怪她唱完歌就自己走出来,才会差点又陷入险境。
“其实如果李宇想要找我们麻烦,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她边走边伸脚踢路边的石子玩,语气淡淡的,跟刚才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叶一竹判若两人。
顾盛廷目光淡漠望着前路,没有什么情绪开口:“打他兄弟的人是我,有什么麻烦也是找到我这里来,要你瞎操什么心。”
叶一竹沉默着没有搭腔。
此刻和他并肩漫步,刚从闭仄环境里死里逃生的舒心快意在开阔的冷空气中弥散开。
像回到那个闷热躁动的夏日夜晚。
“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会唱歌的嘛。”
被他的嘲讽打断思绪,叶一竹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哼歌。
想到之前,和他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时候,她死活不肯在他面前唱歌,还故意把别人推到前面去唱情歌膈应他,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现在唱也不晚咯!”她歪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微微泛红的眼角高高扬起。冷风把她的鼻头吹得通红,连散下来的黑发也被吹作一团。
“你冷不冷啊,要不打车过去……”
他显然没在意她的话,可她也不搭理他,扯着嗓子唱出来。
这次我从头面对过去和以后
人如何自欺再不管这对否
人如何不舍也放开所有
纵堕入深沟完全不想悔疚
我决意沉迷下去
放眼迎以后
人寻求自尊
你心中感觉否
人如何长久
却了解不够
纵独自飞走
完全不想悔疚
……
她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着往后退,明明没有喝酒,却像醉倒在了酒泊中。街边的流光溢彩在她清澈的双眼融化,又黯然失色,鲜红的唇彩在光洁雪白的脸上泛泛划开,风时重时轻地扬起她的黑色裙摆。
那对勾人妖媚,又透着些无辜的眼神就这么穿过车流紧紧缠绕住他,“顾盛廷,好像是有些冷啊。”
听到她撒娇似软言细语,他一点也不急,慢悠悠走到她身前,一步步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到无路可退。
她歪头依旧笑眼盈盈地盯着他,双手交织着背在腰后。
街头呼啸而过的川流似近又远。
他心里的火燃尽了,哑着嗓子问她:“那怎么办?”
似乎紧张得手都在抖,可她还是从背后伸出两条光滑的手臂,搂住他滚烫的脖子。
“你敢不敢?”
光滑的喉结快速上下滑动了数下,顾盛廷的身体僵了片刻,竟被她一句没头没尾的反问震慑住。
漫长的风声过后,叶一竹有些如释重负,可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有些空洞。
他抓住她欲滑落下来的手,呼吸变得急促,贴近她的唇,呢喃低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现在想这么做,也敢这么做。”
胸口那颗东西剧烈碰撞着坚硬的肋骨,挤压着她快要喘不上气,一双小耳朵鲜红欲滴。
他牵起她的手,常年冰冷的掌心滚烫得吓人,她这样的反应驱散了顾盛廷熊熊燃起的大半情欲。
“我住的地方没人,还有一路的时间,可以给你反悔。”
……
现在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叶一竹就感觉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可又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只得故作镇定,朝他伸手,“让我看看。”
他刚从药店出来。
顾盛廷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叶一竹,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女生。”
她欲言又止,冷冷威胁他:“有种你就送我回宿舍。”
他一手温顺地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我有没有种,等会你就知道了。”
叶一竹只觉得双腿都是飘在水面上的,耳边嗡嗡作响,就连眼前的街景都变得模糊。路边有慢悠悠驶过的巡警车,车顶红闪闪的灯让她整个背脊都在冒冷汗。
“顾盛廷,我怎么觉得我自己在犯罪啊。”
连她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顾盛廷想:今晚叶一竹又冲动又怂怯的样子,够他回味半生了。
一路上,两人没少说话,可就像真的约定好一样,等叶一竹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踏进了他的出租屋。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男生住的地方,格局比她们那儿大,一人一间房,除了一些日常家具,角落里摆满了球鞋、篮球、吉他。不大不小的空间,一眼望去倒比她们那里还整洁。
她探了个头看他的房间,欲进不进的矜持样子,让身后靠在墙上的顾盛廷险些憋出内伤。
可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娇俏可爱的背影,他倒突然觉得口袋里那盒冈本今晚用不用得上都无足轻重了。
“我……”她一转身就撞到他怀里。安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更猛烈。
他没有说话,垂眸一眨不眨凝视她。她从来也不会回避他炽热的目光,同样毫无保留地与他四目相对。
他口腔里的酒精味混着薄荷糖的清香,呼吸醇朗,轻轻吹拂她的耳根。
“想说什么?”
一开始在街头被鬼迷了心窍似的欲情故纵,此时此刻叶一竹反倒平静下来。
从她问他“敢不敢”那刻起,或许在她心里就已经深切认定:这辈子唯一一次偷尝禁果的冒险,只留给他。
已经和他经历过这么多疯狂,这又算得了什么?她一颗冲动热血的心,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正无法自拔地对他着迷。
顾盛廷哪里知道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感觉到触碰自己脸颊的双唇在隐隐颤抖,又变回第一次接吻那般拙劣。
他突然于心不忍,觉得今晚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他想要她想得要发狂了。
“不是说想喝豆浆吗?”
流连在他唇上的动作一顿,叶一竹有些茫然地半睁开眼,有些挫败和尴尬。可他的依恋他的温柔,又并不像在拒绝她以为他们已经默默达成一致的协议。
“你不想?”
她像是真的受到了打击。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比在路边时对他的诱惑还要致命。
“叶一竹,今天我们做了,以后所有的事情也许就会变得不一样。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们是在犯罪。”
叶一竹听得发愣,他低哑有些涩感的嗓音直击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这一次,换做是她的失神和迟疑,让他有些失落。
十七岁的少男少女,爱的热烈、爱得毫无保留,可在禁忌线上漂浮,彼此都变得小心翼翼。试探、顾虑、退怯、迟疑,因为在乎,因为喜欢,让他们都变得不像自己。
她想说她不管,她不怕;他想说他爱她,他想要。
昏暗灯光中,顾盛廷的肌肤上浸满了温热的水渍。
他有些错愕,冷傲如她,竟会这样哭出来。
“我真的害怕,顾盛廷,你抱紧我好不好……”
再次在摩登时代碰见李宇,承受他明枪暗箭的威胁呵斥,彻底撕开了一直以来她的心理防线。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没心没肺、心冷如石的人。
所以注定,她和吕家群他们不是一路人。
杀戮、打群架、进警局、进校长办公室、被全校点名、背处分甚至面临毕不了业……所有的一切已经让她的神经变得脆弱敏感。一年来发生的种种,都与她最初渴望的自由背道而驰。
眼睁睁看着身边曾经最亲密的人发生剧变,她也在无形中被牵扯进去,可她什么都不能做,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
在这场荒唐又糊涂的青春里,她好像只剩下一个他可以紧紧依偎。
此刻的顾盛廷也卸掉浑身利刺,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哄这样柔软的她,只能一遍遍重复:“有我在,不怕。”
她突然嘶吼起来,捶打他的胸口,“你真是混蛋,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下地狱!我要是不喜欢你,想甩了你,都会觉得良心不安……”
他陪她受大过处分这件事,终成了她最大的遗憾和芥蒂。
顾盛廷笑着去寻她哭花了的脸,“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啊,不过我警告你,叶一竹,只有我能甩你,听见没。”
她哭得快要断气,死死黏在他身上,突然长长一声抽噎:“你到底还是不是处男?”
以前她总听男生开黄腔,对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存在固有印象。她觉得,没有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竟然可以忍住她的投怀送抱。
“你直接问我是不是阳痿还来的快些!”他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
她吃痛叫了一声,笑出爆裂声,还残留泪水的眼睛深切注视他。
“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她歪着头,故意拖长语调:“说不定到时我们就分手了,你这辈子都会后悔,哎呀,我当初怎么就没占上叶一竹的便宜呢。这个女的这么嚣张,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前每次见我都跟吃了半斤火药一样,我应该把握好机会在床上好好教训她一下才是……”
顾盛廷耐着性子静静看她声情并茂地自导自演。
等她说完了、说过瘾了,他才低头堵住了她清凉柔软的唇。她闭上眼睛顺从松开齿关,晕头转向地与他厮磨不过。
顾盛廷只觉得有些累,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却被她一颦一笑占得满满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撩人,他需要多大的忍耐才能放她这一回。
第59章 幻觉
凌晨一点多,两人都没有睡意,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早就激烈抗议了。
顾盛廷提议先送她回宿舍换身衣服,然后再去豆浆店。叶一竹不肯:“这大半夜的,我要是有这么折腾的舍友,非得从床上爬起来和她干一架。”
以前那间房子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倒是自由,可现在不比从前。况且,叶一竹至今也摸不清范媛媛是什么来头。刚开学那段时间,范媛媛几乎没有回出租屋住过,听廖晓颖提过一嘴,她似乎玩得比自己还疯。
对此,顾盛廷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是这样。要不是出了事,谁能知道你脱下校服还有另一幅面孔。”
叶一竹哑然,无力反驳。
“你说,李宇今晚那些话,到底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听到那个名字,顾盛廷就抑制不住毛躁,“你不用往心里去。”
不可能不往心里去。
叶一竹的确不愿意相信,一个城市这么大,她都能和李宇在一家新开业的会所碰面。可她更不愿去深想,是谁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刚出狱的李宇。
“那我帮你排除,都有谁知道我们今晚要去摩登时代。”顾盛廷显然没把李宇放在心上,只不过叶一竹疑神疑鬼的,他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这才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诸如林芳这样看她不爽,又或许能和李宇有联系的人,叶一竹和她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可放眼整个一中,她也就只跟宁雪关系好。
“你和宁雪说了吗?”
顾盛廷冷不丁戳中叶一竹的心思,她几乎是下意识出声辩驳:“怎么可能。”
叶一竹抬头看到店铺招牌,才恍然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顾盛廷当然知道她这句“怎么可能”指的是宁雪怎么可能把她的行踪出卖给李宇。他当然也不可能相信宁雪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且会这么做,他只是想快点让他的叶一竹清醒起来。
“所以咯,放眼整个一中,还有谁能知道你和我今晚要去摩登时代,并对你有这么大仇恨,想让李宇教训你。”
她的手蓦地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过去,顾盛廷叹了口气:“李宇肯定知道你现在极其敏感,才故意说这些话让你想东想西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正着了他的道。一中没有他以后,不知道平静了多少,大家各玩各的,这几个月都没有出什么大事。至于他今晚以后还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他顿了一下,抬眼用坚毅的目光看向她,“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他不可能允许下下那晚的事情重演,也不会让自己赶不到孤立无援的她身边。
“大半夜的别煽情。”她一动不能动,只得从酸涩的喉咙里倔强发出冷冰冰的警告。
“ok,吃东西去,饿死了。”他假装看不到她眼里涌动的泪花。
他们一如既往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人满为患的店铺,板着脸的老板娘看到他们就露出笑容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们来呀!”
顾盛廷和老板娘寒暄,边说边去拿筐,问叶一竹想吃什么。
“杨姐,今晚的生意真够火的,还能有座儿吗?”
“有座有座,什么时候不给你这臭小子留着!赶紧的,要油条还是油饼。”
顾盛廷按着叶一竹的喜好几乎把所有品类都点了一遍。
“豆浆呢,要热的还是冰的?”
“热的吧。”顾盛廷看了眼叶一竹不过膝的短裙。
杨姐拍了拍手,有些懊恼:“热的还没好,这外边太冷了,要不你们先进去坐着,姐一会儿找人给你们送过去。”说完,她就放下筐子进去催人,“怎么回事,人越来越多,这豆浆还能不能出锅了!”
嘹亮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在冷风中百无聊赖排队的人也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探头往里看。
叶一竹和顾盛廷相视一笑,不经意扭头,竟然看到了队伍里的许佳安。
不知道刚才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在队伍里的许佳安有没有看到他们,不过两秒,两人的视线就不偏不倚撞到一起。
都这样了还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一个班的同学。
可她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顾盛廷说:“你先进去吃吧,我在外边抽根烟,顺便等豆浆。”他装满东西的筐子拿起来递给叶一竹,怕她冷。
“许佳安和她朋友。”叶一竹接过篮子,拿下巴朝队伍的方向点了点。
顾盛廷有些诧异,转身朝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很自然,不甚在意,催促叶一竹,“快进去吧,我都冻得不行了,你真不怕得老寒腿啊。”
叶一竹也没和他拉扯,毕竟她也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了。走之前她和他说:“我看她们几个穿得也挺少,你要不动动你的关系,让她们先买。”
他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刺骨,深深皱了皱眉:“算我求你,你快进去吧,我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