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长叹口气,这一晚上,她的心脏宛如天人交战,各种声音几乎要将她淹没。
“那好,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我再决定,要不要信你。”
“好。”
林逾静:“这件事,明天能解决吗?”
陈京澍:“不能。”
林逾静:“处理这件事,要比之前的事难上多少倍?”
陈京澍:“十倍。”
林逾静:“那你会因为解决这件事,失去什么?”
陈京澍:“...”
林逾静咬了咬唇,替他回答,“继承权,对吗?”
“静静,我从来没有在乎过陈家的一分一毫,如果真到不可挽回的那天,我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我们回澎镇生活。”陈京澍握着她的手,贴到他的心脏上,企图让她感受那是发自真心的。
林逾静只默默抽出了手,多时才叹息一口气,无奈道:“你们京圈子弟都一个样,一样的身不由己,还爱装大情种。”
“静静,就算我们回到澎镇,我也可以保证让你继续过条件优越的生活。”他抱住她,声音都带着哀求,一说话,灼得全身发烫,震得心脏悸动。
也有瞬间,她想干脆变成李沁词口中的那种,又当又立的坏女人好了。
她也不过是想在悲苦的日子里,抓住眼前唯一可见的糖罢了。
可窗外刚刚还在散发暖意的皎白月光,这刻突然被墨云密遮。
像是,天神都在适时提醒,不要忘记心底的底线。
她也不能忘记,陈璇临死前,嘱咐她的遗言。
毕竟,当初将他送上那高台,是以斩断两人全部人生交际为代价,
断然没有,再让他坠下神坛,陪她在泥浆里滚红尘的理由。
“阿澍,趁我们还没开始,就算了吧。”林逾静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比她的命运还要轻与薄。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还没开始?”陈京澍期盼已久,答案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我以为,从那两千份的招标书里看到你的名字,我们就已经重新开始了!”
“项目投标,从来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只是恰好,里面有我的作品集而已。”她淡淡说道,也像是猛然往他心脏插上一刀。
“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陈京澍放开她,“我还以为,你终于肯服软,主动朝我走一步了。”
林逾静退后一步,看着他眼睛,“阿澍,那你教教我,我们之间的路该怎么走?”
“是让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做你陈少爷的地下情人;还是你甘愿坠落高台,放弃继承权陪我做朝不保夕的穷学生?”
“我可以!”
“我不可以!”
寂静的夜,空荡的医院VIP病房,两人嘶吼的声音犹在遍遍空灵回荡。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怎么还是小时候那副幼稚天真的心态?”林逾静忍着鼻酸,忍着心底另一种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分明是知道,陈京澍从来不是幼稚,而是窥探到她向来缺乏安全感的内心,才给予她最直白的爱。
不用猜忌真假,唾手可得的爱。
但历经沧桑的她,已经配不上如今意气风发的陈京澍了。
“甚至比起小时候。我们两个之间,横了不知道多少座跨不过去的山。”她举起手,一个一个讲给他听,“门第阶级,我们跨不过去;你的婚约,我们跨不过去;还有你选择放弃纠结的七年前误会,忽视从不代表解决。”
“你说你不在乎,是因为所有人都在为你铺路。即使你放弃一切后,仍有靠山。”林逾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看,手指除却冻疮,便是发黄的老茧,“可我单是凑华清美院的学费,就差点在十八岁那年去黑市卖血。走到如今,回头望去,每一步都是血脚印。”
“阿澍,陈京澍,华仁集团的陈少爷,我活在现实都市里,没办法和你玩童话书里的爱情游戏。”相比之下,她得到的一切,都太来之不易了。
所以,只能再度放弃,他给她的,唾手可得的爱情。
“静静,我真的好想恨你。”陈京澍紧咬着牙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坚定地走向你,你却每次都要推开我。”
“但我又,真的真的真的!”陈京澍看着她,叹气声与泪滴一同落下,“听到你说的这些话,还是心疼得不行。”
“...”因着这一句话,林逾静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都要崩塌了。
于是转过身去,直接将窗子打开。凛冽的寒风吹拂到她脸上,才再次换来清醒。
“静静,那我们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陈京澍似是也被冬夜寒风吹醒了头脑,语气也缓慢下来,“可以不复合,可以不做情侣。就继续做朋友。”
“我会竭尽我所有的人脉和势力,帮你争取你想要的全部。”
林逾静突然笑了一声,同时被夜风狠狠灌了一口。
整个胸腔都是冰凉刺痛的,“你觉得可能吗?”
“我们已经玩过一次干哥哥干妹妹的游戏了。还是说,这次你准备和我玩半推半就,心照不宣的包.养情人游戏?”
陈京澍眉心具是一颤,似是没想到她能误会至此。
再好脾气的人,也终于失了控,高声朝她吼道:“林逾静,我他妈就是想好好和你谈恋爱!你他妈为什么,总是想和我搞些玩弄感情的游戏!”
“我真是脑子有病,才会一次又一次在你面前犯贱。”
陈京澍垂下头,捂住开始剧烈疼痛的心脏,拿过床头手机,“袁术,你来医院一趟,送林小姐回学校。”
林小姐?
他们之间,终于再次回到原点了。
林逾静勾了勾唇角,分不清是笑还是苦笑。
她迈步,走到吧台区,默默收拾自己的书包。
“不用麻烦袁术,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陈京澍没理她,直接躺进被子里,像是默认任凭她心意决断。
林逾静套上羽绒服,在即将走出病房门时,才再次听到男人冷冽的声音,“你自己回去,我马上撤资。”
这一晚上,这歇斯底里的争吵。
他们说来说去全是情,都忘了,他还是她的老板。
林逾静拧开门,说了句,“阿澍,对不起。”
再转身,又淡淡道了句,“陈总,祝您早日康复。”
走出住院楼,她回望顶层仍亮着光的房间。
不觉想,她精心养育的一只想要趋光的蝶,终于还是冻死在冬日了。
作者有话说:
等一下,再等一下。
阿澍会把他的蝶,带到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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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崩塌
◎陈京澍永远拥有,将她一触即溃的力量。◎
林逾静刚走出医院大门, 就看到袁术开着那辆黑色的三地牌劳斯莱斯停到她面前。
不知是不是最近陈京澍都自己开车的缘故,她上车后,再没从后排嗅到沉稳内敛的乌木沉香味道。
好像, 他们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都不过一枕槐安。
如今黄粱梦醒,一切都回到了故事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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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的另一头, 在林逾静刚走进电梯时,就发生了改变。
连接陈京澍的心脏监控仪即刻发出警报,向来静谧的VIP特护病房层几乎出动了所有医护。
主治医生手持除颤仪, 一边不忘嘱咐人, “快点联系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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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是林逾静第一次感受学校距离市区那么近的。
车子抵达棣棠公寓时,她都还没看完后座放着的陈京澍年终述职报告。
一字一句, 她仿佛像是要背下来。
原来, 陈京澍当年被华清大学录取了, 只是他选择复读, 于第二年三月拿到麻省理工录取通知书。
硕士毕业回国时,因为大房阻拦无法进入至华仁总部,只能自己筹备人手创建JING资本。
短短两年时间, JING资本从籍籍无名, 到力压群秀成为华仁最具代表子公司。
林逾静紧咬着唇,心道大房防来防去, 以为是规避风险,却没想是放虎归山。
他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习惯悄悄藏于背后准备一切。
“林小姐, 到了...”
林逾静放下文件夹, 推门下车时发现天色已泛出鱼肚白。
冬日的清晨, 寒风是具有穿透棉服,直击皮肤威力的。
她抱紧书包就往宿舍楼里跑,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折返回来,好在袁术还没离开。
“林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袁术依旧端着平和的笑。
林逾静背上书包,从自己脖子上摘下那块翡翠玉弥勒,“麻烦袁先生,把这个还给阿..还给陈总。”
袁术降下车窗接过,“林小姐,再见。”
林逾静微笑抿唇,道了声感谢后转身,整个肩脊瞬间颓泄。
心想:怕是往后,都不会再见了。
她一路像魂飘,停步至宿舍门口时才逼着自己提起精神。
“你回来了?”
“你还没睡?”
林逾静打开门,正看到祁渥雪坐在书桌前看文献。
“你走之后,我就不放心。”祁渥雪追视着她背影,问:“怎么样?”
宿舍暖气开得足,林逾静脸颊立刻感受到干皴,她背对着祁渥雪一边换衣服,一边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道:“他没事。”
祁渥雪:“我问你怎么样?”
林逾静动作顿了一下,“我也很好。只不过就是,趁事情还没发展下去,及时抽身,及时止损。”
祁渥雪的心顿时也揪了起来,她既心疼又内疚,“静静,都怪我。你要是难过,不如哭一场吧。”
她痛快哭一场,都比她此刻像只没了魂魄的麻木行尸,要好上百倍。
“师姐,这和你没关系。”林逾静转身走到床边,她就像在讲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语气平缓淡然,“你知道吗?我每个毕业季,都会被父母期盼着回家。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我不注意,以高额彩礼把我“嫁”掉。”
“我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不断读书,用各种奖学金给自己赎出一条路。”林逾静蹲下,从床底抽出一个蓝色塑料箱,打开里面堆着密密麻麻的荣誉证书,“我深知前途渺茫的恐怖,现在得到的一切,是我拼尽全力才做到的。”
“我渴望阿澍的爱,可我做不到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前途,也做不到让陈京澍为了我,放弃他好不容易拼搏出的江山。”
她眉心颤了颤,只是长长叹一口气。
再望出宿舍的窗,天色已然白日晴空,不见半点稠墨乌云。
“比起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君卧高台,我栖春山的相忘江湖,或许更适合我们两个人。”林逾静收回视线,眼底浮出淡淡无奈笑意,更像是苦笑。
“静静,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祁渥雪看着她说道。
林逾静舒了口气,一转话锋,“师姐,我申请从下周开始在宿舍处理联盟的工作,主要是想好好收心准备毕业论文和申博。”
祁渥雪点头,应允道:“好,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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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再回到医院时,看到整个陈家聚齐于急救室外。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压抑的阵仗。
连一向不动如山的陈嵘清,都满脸愁容面对着墙壁接打电话。
褚言见到他后,快步跑过去,“什么情况,一天抢救两次。我给静静打电话,她居然也关机。”
袁术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电话里陈京澍一向温柔的声音不再,而是冷漠直呼林逾静为林小姐。
而他也时隔数月,再度看到初次见面时暮气沉沉的林逾静。
晦暗不明的天色里,她穿着繁厚的棉衣下车,却让人叹息那遮不住的削薄漂浮命运。
就像,一切都回到了童话书的第一页。
“林小姐只说,让我把这个还给陈总。”
褚言拧着眉,接过翡翠玉弥勒。
他认得那是一直被收藏在陈家博物馆里的东西,陈今宜不知道给老爷子要了多少次,却没想到能被陈京澍轻而易举拿到送给林逾静。
“先让我保管吧。”褚言叹了口气,基本猜到因果,“现在还给京哥,只会是真的要逼死他。”
袁术点头,说了一句,“一路上,林小姐看起来也很痛苦。”
“她还会痛苦?”褚言没好气打断,“她每次都能心安理得地抛弃京哥。”
在褚言眼里,无论是澎镇还是壹京,陈京澍恨不得里里外外的细节都给她安排妥帖。
还生怕她知道后心理压力大,基本所有事都瞒着,
可结局就是,她清醒理智只爱自己。
稍有半点坎坷,就会立刻洒脱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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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JING资本的林逾静,基本每天泡在图书馆修改毕业论文,博士申请书也基本完善,只待教授年后回国为她写一封推荐信。
除此之外,便是借阅了所有艺术管理相关的书籍,更是将国内外所有艺术馆相关的文献资料看了个差不多。
天晴的时候背着相机跑动物园,为春日·可可西里拍藏羚羊做准备工作。
天阴的时候待在画室画商稿,为留学攒学费。
她几乎把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从睁开眼开始,到关灯睡觉结束。
看似过了一段平和且静好的生活,连吸血鬼母子都每月拿了钱后销声匿迹,不再会像从前突然出现惹她烦恼。
祁渥雪调侃,“我该称你为时间管理大师,还是祝贺你终于过上了像你名字那样的生活——逾期静好。”
林逾静正坐在床上收拾背包,勉强扯出一个笑。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原来过得如此充实,算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大学生活。
可她分明觉得自己是空洞苍白的,就像一棵被掏空的树。
所思所想,都是由大脑发出指令,她代为完成。
至于灵魂,一直都漂浮在体外。
她们彼此看得着对方,却摸不到,也无法对话。
“主要是之前太忙了,我错过一个国际画展大赛,那对我申博很重要,现在只是在做弥补工作。”那时正是她在旧楼发生意外,加上陈京澍突然对她转变态度。
脑子进进出出许多事格外凌乱,没有半刻清闲与思考的时间。
所以连她准备好的比赛资料,都被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你现在准备去图书馆还是画室?”祁渥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