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陈京澍之所以有其他京圈子弟没有的——对爱情的倔强,是他那句没被这个圈子背后的文化所熏陶。
骨子里,仍流淌着陈璇和澎镇灌输给他的淳朴真挚的情感。
可他既然回了陈家,那么他们之间有且仅有的,便是无法逾越的阶级地位。
是生命体无法产生的情感共鸣,待时间长久,他浸淫其中,届时才是他们的故事迎来烂尾审判的时刻。
她太骄傲了,即便从来深陷沼泥,也不曾有过半刻迷失。
自然也无法做一个,需要依附男人的爱生存的人。
如果那是她注定攀爬不到的金字塔,流连片刻半山腰的风景就已弥足珍贵。
现在想来,陈嵘清之所以选择了她去澎镇接近陈京澍,大约便是笃定了她性子里的高傲。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踮起脚尖,自然也不允许任何人为她折下腰肢。
“算了,和你这种又轴又犟的人说不通道理。你就只适合专注地做个艺术家,其他的都交给我完成。”陈京澍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她的衣服丢到床上,“别再想了,婚约的事年关内处理不完。你担心的周小姐,高小姐此刻更不会出现。”
陈京澍:“有为了虚无的人吵架的功夫,咱们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逛逛澎镇。”
林逾静:“嗯?”
陈京澍:“想去澎镇一中转转吗?”
林逾静的思绪被他带偏,不再执着于婚事,“我来的当天就想去学校转转,但被保安拦住了。”
“今年大年初一,学校肯定没人。”陈京澍说完,又想道:“就算大门不行,还有条小路,准能把你带进去。”
林逾静点了点头,“那你出去吧,我换衣服。”
陈京澍抱臂,没有丝毫挪步的打算,“又不是没看过,你把我当空气就行。”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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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俄亥俄首府——哥伦布。
彼时天色渐晚,姜应礼只穿了件及脚踝的羊毛大衣,单薄的人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不时张望四处,边又压低米白色针织毛线帽。
终于,在大小姐快要撑不住时,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到了她面前。
云越荻降下车窗,看到连臃肿的冬装都难掩藏的,姜应礼削薄的身子。
她一张鹅蛋脸不沾半点血色,精致的五官都透着死气沉沉,嘴唇更是苍白如纸。
“大小姐,上车。”
姜应礼畏寒得很,一上车,先是将车内空调和座椅温度调至最高。
云越荻作为姜应礼为数不多的好友,也是唯一知晓她和姜应止事情的人。
今天见她,都有些着急,“大小姐,你这次真的闯大祸了!”
闻言,姜应礼只脱下鞋子,赤脚踩到羊绒地毯上,问道:“我哥哥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都不在乎呢。”云越荻说道:“你ins更新后的第十分钟,姜应止就把我电话打爆了。威胁我如果联系到你,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也就会这招。”姜应礼冷笑。
云越荻无奈叹息,并不是吓唬她道:“听我爸说,你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年初一,全体董事被紧急召回京。”
“宝贝!你知道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已经引起了重大黑天鹅事件吗?”以及其难以预测地,非比寻常地,甚至引起市场连锁负面反应,颠覆大众认知的小概率事件。
姜应礼则倚着车窗,像一张没有生命力的张,淡淡道:“我只是想活下去。可他们不关心我,连哥哥都想抛弃我,我只能为自己争取一下了。”
在姜应礼的认知里,爸爸妈妈并不像外界所看到的那般恩爱和匹配。
他们有且只有争吵,谩骂,互殴。
大家羡慕的别墅城堡,经常一片狼藉。
这么多年,她只被妈妈管教,而姜应止只被爸爸管教。
夫妻两个,连对孩子的看管,都像楚河汉界,分工明确。
十岁之前,她和姜应止更像夫妻二人证明自己更为成功的具象表现。
每次的考试成绩,各种比赛的评级考核。
都是兄妹二人,一场如临大敌的比拼。
谁落后,就会被教训。
她的惩罚方式是被妈妈关在书房抄书,三字经、道德经,千字文几乎倒背如流。
后来就是抄莎士比亚文集,各种语言,各种释义版本,能挪起一面墙。
而姜应止会被爸爸带出家去,回来时会得到一套新衣服,还会再额外收获一份玩具。
这让小小的她疑惑不解,并且默默对比后,心生嫉妒。
她想妈妈真是讨厌,又猜想爸爸肯定是带哥哥出去逛了一天的街,这个家向来只有她一人接受惩罚。
直到某次暑假开学前,她偷走姜应止的暑期作业藏在自己床下。
结局便是一贯对外温柔有礼的文学教授,坐在沙发上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姜辞不懂教育小孩。
姜应止长大后的结局,便是和他一样,成为撒谎成性的骗子。
那天,姜辞当着众人,对着努力想为自己辩解的姜应止,狠狠甩了一耳光。
力量之大,直到现在姜应礼还记忆犹新。
小少年的眼镜碎在地上,嘴角、耳朵都冒出了血。
他苦苦哀求着,还是被姜辞拖出家门。
姜应礼站在客厅瑟瑟发抖,但下一刻迎上诗尔的眸光,她又立刻哆哆嗦嗦道:“妈妈,我一定不会学哥哥撒谎的。”
诗尔却是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直接提起手包,像是打了场胜仗般高傲而去。
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回家里。
而姜应止,从晚上回家后,连续发了多日低烧。
毕竟年龄小,犯了错就控制不住心虚,姜应礼第一次跑上三楼,躲在门后看到从小照顾姜应止的保姆不住哭诉,“你爸爸真是狠心,哪有拿亲生儿子试药的。”
姜应礼瞬间联想到,她从前跟着诗尔去姜氏医药公司的实验室。
她便亲眼看到身着白大褂的男人,将一支足有她小臂粗的针管扎进小白鼠体内,不过几秒,小白鼠就死在她眼前。
小姑娘瞬间被吓哭,躲在诗尔怀中不敢出来。
她也是那天才知道,姜应止每次被带走后,是去了哪里。
他也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躺在实验室中,被注射各种药物。
保姆走后,她才敢偷偷进去。
也是,第一次接近姜应止。
对于她的到来,姜应止似乎一点不意外,还温柔笑着问她饿不饿。
姜应礼愧疚到了极点,主动道歉,“哥哥,对不起,你的作业是我偷走的。”
本以为姜应止会如她所想那样为自己平反,却没想到他说:“我知道是你做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和爸爸?”
“如果我说了,那受罚的就会是你了。”
姜应礼眼眶顿时便红了起来,“可是,我们本来就该这样比拼的。”
“傻小礼。”姜应止拉过她的手,看她因抄书严重变形的手指,“你是我妹妹,哥哥的职责从来只有保护妹妹。”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保护她,是天生的职责所在。
从那之后,两人便像是偷偷结了盟。
如果姜应礼考试落后到第二名,那么姜应止一定会同时犯错。
两个人要么一起被原谅,要么一起受罚。
寒冬腊月的天,兄妹二人被罚跪在零下气温的院子里。
她冷到不行,姜应止就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再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直到两人差点冻死在冬夜里,才被允许抱了回去。
姜应止意识不清,也始终记得要抱紧妹妹不松手,一遍遍重复哥哥的职责只有保护妹妹。
她便窝在姜应止心口,听着房间外夫妻二人的打骂。
也是那天,兄妹二人终于知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
姜应止捂住她耳朵,怕她伤心。
她只看向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哥哥的职责是保护妹妹。
那她现在不是他的亲妹妹了,他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保护自己了...
“姜礼,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出来后,姜应止会不会真的就不管你了。”
她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那是十几岁得知身世之谜时,没敢掉的泪,“我不是他亲妹妹,他没有保护我的职责。所以不会在乎我嫁给谁,会不会幸福。那我干吗还要在乎他。”
云越荻瞧了眼病态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觉得姜应礼越长大,心理越扭曲。
“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云越荻说道:“好像是你哥的,他想逼停我。”
姜应礼立刻回头,透过后车窗,一眼就看见姜应止于车前玻璃内的一张阴翳黑脸,“越荻,我不能被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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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美国的突乱,澎镇则总保有安逸的一面。
林逾静和陈京澍去了澎镇一中,发现校门口虽然没有保安执勤,但新换的铁门过高,根本没有攀越的可能。
两人只好绕着围墙,一路摸到一堵偏僻的矮墙。
陈京澍站定,指了指墙体说道:“从这里进去。”
林逾静仰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确定?”
说话间,陈京澍已经一跃跳上矮墙,“手给我。”
林逾静没有其他选择,只好递给他一只手,然后被陈京澍拉上矮墙。
等她坐稳后,陈京澍直接便翻了进去。
“静静,你跳下来,我接着你。”他站在矮墙下,朝她张开双臂。
林逾静咬紧牙关,一闭眼真的朝他跳了下去。
结果就是,冬日的两人过于臃肿,陈京澍接住她瞬间,便一起摔倒在地。
她趴在陈京澍怀中,被他牢牢护住。
同时,咫尺的距离,陈京澍眼睛忍不住盯着她嘴唇打转,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拢着她后脑勺,下一刻吻便要落在她唇上。
电光火石间,林逾静急忙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你干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陈京澍半点不慌乱,只捂住自己心脏,不知是真是假连连喊痛。
“...”
见她脸色逐渐温和,陈京澍才伸出手,“拉我一把?”
林逾静嗔怪瞪他一眼,懒得计较,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谁知,陈京澍抓住她手后,直接便不再松开。
“别这样!”
“静静,我心脏疼,你就让我扶着你走一会儿。”
林逾静咬唇,拿他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说道:“那我们约法三章,不许再有比牵手更亲密的举动。”
闻言,陈京澍贱兮兮凑近,“静静,在我的世界里,牵手就是最亲密的举动。”
“...”林逾静瞬间无语。
然后又听陈京澍继续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晚上我能留在你的房间睡觉?”
作者有话说:
我怕国庆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国庆的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我怕国庆的菜肴太香,你会看不到我的消息。所以选择现在给大家送来国庆祝福,祝宝贝们国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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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后悔
◎“早知道初恋这么难忘,就不该闹那么久别扭。”◎
“滚!”
林逾静白了陈京澍一眼, 边拍净自己衣摆上沾着的杂草,边头也不回朝前走。
陈京澍阔步跟上她,调笑道:“逗你玩呢, 生气了?”
林逾静又嗔怪地瞪他一眼,比起生气,其实她更像见到了少年时的陈京澍。
少年时的陈京澍其实就不算传统式好孩子, 会贱兮兮逗女孩,惹得人家追着他满教室打。
也会一整个暑假在海里疯玩,赶在最后两天躲进被子里疯狂补暑假作业。
甚至, 还有次拉着一群男生逃课去黑网吧打游戏。
最后被班主任告到陈璇那里, 免不了就是一顿毒打。
后来回到陈家, 才有了那些外人所见的高不可攀,纸醉金迷。
可华丽之下, 所见不过皆是苍白和空洞。
而此时此刻, 厚着脸皮耍贱的他。
才是正常命运齿轮滚动下, 所能见到的最真实模样。
他具有所有寻常少年的成长轨迹, 绝非天生高位者浑然天成的阶级距离。
她难以忘却的,难以抵抗的,正是这样的陈京澍。
“真生气了?”他拉住林逾静衣袖, 强行将她逼停。
林逾静停下步子, 几分无奈,几分娇嗔, “没有,就是希望你能正经点。”
虽然现在婚约形同虚设,但不表达他们两人之间就没有半点阻碍。
陈京澍松开她, 双手插兜跟在她身侧向前走, 低声嘟囔了句, 似是委屈抱怨,“又不是没正经过。”
林逾静颔首,瞧着自己的鞋尖。
想到两人刚刚重逢时,他确实无比正经,就像是完美规训的工作机器。
每日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身后从来跟着‘智囊团’,人前人后都是不苟言笑的陈总。
可她深知自己不喜欢那样的陈京澍。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一板一眼的模样,都像无形的匕首一遍遍剖开过往那段至暗回忆。
“我说的是,你态度正经一点。”林逾静抿唇。
他最正经的时候,大约就是刚刚决定把她追回去的时候。
每天不再是穿着成套的黑西装,而是换上颜色雅致素净的针织衫。头发也从一丝不苟的港式背头,变成毛茸茸趴在额前的微分碎盖。
像是刺猬卸下防护盾,他对她也缴械投降。
“行,正经点。”陈京澍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间,两人停在主教学楼旁的红黑榜前。
“红黑榜居然还留着。”林逾静仰头,像是又回到属于他们的学生时代。
澎镇一中,红黑榜。
红榜张贴各年级、各班级成绩突出的学生。
黑榜则是违反校规校纪,刺头学生的公开审判庭。
那时的陈京澍,总能让自己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两个榜单上。
升旗仪式,往往先是上台念一篇检讨书,然后再以全校第一的身份致学生代表发言。
如今再看,红黑榜已像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再找不出一个类似陈京澍那样的,令老师一边欢喜一边忧的学生。
林逾静视线右移,看到紧挨着红黑榜的地方,有一个新的校报栏,上面密密麻麻篆刻着往届优秀校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