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嵘清愣了一下,半晌无言。
“看您的表情,您没有爱过,也没被爱过。”
陈嵘清微眯起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你们年轻人,将爱恨嗔痴看得太重要了。那要是把爱情和学业前途,同时放在你眼前,让你必须选一个放弃一个,你还觉得爱情最可贵吗?”
“可这两者,又有什么冲突呢?成家立业,本就一体。”
陈嵘清点了点头,嘴角勾起几分笑意,“林小姐应该还没收到OSU的博士确认信息吧?”
“什么意思?”林逾静眉头一皱,再看向陈嵘清,都满是警惕。
“听说你的论文被卡了。”陈嵘清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凑到鼻间轻嗅。
“我都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还知道,如果今天再收不到确认信息,以后都不会收到。”
林逾静眼底终于多了怒意,厉声,“陈先生,您这是何意?”
“我只是想让林小姐认清现实。人不能太贪心,前途和爱情,只能选一样。”
林逾静当即红了眼眶,冷笑两声,“原来那个陷阱,是在这里等着我呀!”
陈嵘清松了些许严肃情绪,笑意更盛,“怎么能是陷阱呢?毕竟你是我曾经资助过的学生,应该也还没忘记答应过陈京澍妈妈的临终遗言。让他回到陈家,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但我们陈家百年氏族,继承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家族安排。你和他在一起,他就只能做陈家的儿孙,做不了华仁的主人。”
林逾静指甲嵌进掌心,印出又深又红的掐痕,“您是他父亲,应该知道,阿澍从来不屑于做华仁的主人。”
“可你陈璇阿姨在意,你也在意。”陈嵘清抿下一口茶,缓了半刻才道:“爱一个人,你难道不想他好吗?”
陈嵘清拿出一封牛皮信封,递给她看,“你真以为,做闲散王爷就能幸福?”
“陈京澍的心脏病并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车祸引起的并发症。”陈嵘清皱起眉,川字眉心都夹杂着浓浓恨意,“全拜大房,他的亲伯母所赐呀!”
“商场如战场,你真以为陈今宜就是百分百的投诚?”
林逾静瞧着私家侦探调查拍摄下的照片。
白色越野车几乎可以用粉碎性报废形容,陈京澍被救出时,浑身是血,就像一张苍白易折的白纸。
“她肯定特别支持你和陈京澍的感情吧?因为你们在一起,陈京澍铁定会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再等老爷子和我这个老匹夫一闭眼,一朝天子一朝臣,华仁就彻底没有陈京澍的位置了。”
林逾静扯了扯嘴角,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戚,“真是难为您,准备如此全面。让我想说一个不字,都难...”
“老爷子现在宠着他,他有玩,有闹的资本。但陈今宜背后有姥姥家,手里还有华仁一批成熟的老人。”
“你也了解陈京澍的心性,怎么可能去过仰人鼻息的生活。到那时,各种形势突变,才是半点不由人。”
林逾静咬了咬唇,一时间头脑都开始发烫,也不知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好人。
“您是高官,肯定比今宜姐她们势力还要强大吧?”
“从政不从商,我明年退休后,就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官场,名利场都一样。
一朝天子一朝臣,林逾静明白这个道理。
“陈先生,您真是一个合格的谈判专家。犀利,机敏,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林逾静放下手中被她攥烂的照片,“威逼利诱加上伏低卖惨,让我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陈嵘清依旧端着最平和的语气,“可这已经是你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你几乎已经得到了除去爱情以外的全部。事业、学业、财富,在你这个年龄段,可以说没有任何同龄人能超越你的成就。”
林逾静苦笑一声,“我答应您。不过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林逾静,我要您支付我一笔分手费。”
陈嵘清耸了耸肩,长舒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你随意填。”
林逾静没接,只直视着他眼睛,冷冷开口,“我要华仁2%的股份。”
“你说什么?”陈嵘清摘下眼镜,眯起的眼,终于透出一股凶戾。
“股份,或者我干脆放弃留学,守在陈京澍身边,陪他赌一把今宜姐本性良善,绝不会像您说的那样,赶尽杀绝,逼得我俩穷途末路。”
这次换陈嵘清彻底坐不住,“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一点点的股份而已,选择题给到您。”林逾静将照片塞回到牛皮信封中,重新推至陈嵘清手边。
陈嵘清起身,在包厢中徘徊多时,最后终于说道:“可以,那要你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和他分手,没问题吧?”
林逾静清笑出声,几分无奈,“陈先生,您肯定没谈过恋爱。”
分手,哪里是电话里,就可以三言两句说得清的。
况且,她和陈京澍分分合合太多次了,她自己都累了...
“您准备股权转让合同吧,我打电话。”
不到十分钟,王秘书敲门,递进一份盖有公章的文件。
林逾静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京澍的电话。
“逛完了?”
“没有。有点累。”
陈京澍还不知道她的真正用意,只随着她话音接茬,“在哪,我去接你。”
“我是说,谈恋爱好累,嫁给你好累。”
“什么意思?”
陈京澍警惕起来,又问:“你在哪?”
“阿澍,要不然,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陈京澍吸了口气,略带冷冽的语气里,能听出他极力克制的怒意,“刚过几天好日子,你又闹什么?”
“...”她索性沉默,只看着陈嵘清,挂断了电话。
“再说下去,我俩一定要吵起来。看来,没办法当着您的面分手了。”
陈嵘清挑了挑眉,只指了指合同,“那我回去静候林博士佳音。”
林逾静看着他起身,然后又在门口处停了下脚步,“记得股权交易的截止时间,你还有五个小时。”
包厢门被重新关上,有人心满意足,有人如至冰窖。
林逾静没落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也没哭的时间。
只回拨了陈京澍电话,说道:“我在颐和园。”
“去门口等我,别乱跑。”陈京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同她说话,“不然我会真的忍不住,打断你的腿,锁在我身边。”
第66章 分别
◎兑现你我最后的承诺,夏日飞雪。遥祝,前途光明。——知名不具◎
陈京澍是在部门会议上接到林逾静电话的,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会挂断所有会议期间的来电。
但她的电话,似乎就算是他躺在急救台上, 都会先要求医生暂停下手术,先接听她电话更要紧。
所以当她冷冷说出“要不然,我们就到此为止”这句话时。
陈京澍眼前先是突然一黑, 然后周遭世界都安静下来。
他扶着露天走廊的栏杆,大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再问对面什么,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陈京澍再看自己握着手机的手, 正在剧烈颤抖。
他深呼吸一口气, 先吃了片速效救心丸, 刚准备再回拨电话质问个清楚。
林逾静的电话来电就又响了起来,那一秒钟, 他脑子里有很多种想法。
或许是她逛街途中, 和朋友们去棋牌室玩, 真心话大冒险也未尝可知。
可接通后, 答案显而易见,一切依旧是他的自作多情。
陈京澍转身,回到会议室, 拍了下任墨引肩膀交代, “接下来的会议你主持,我出去一趟。”
再离开, 褚言似乎瞧出他的不正常,紧跟着他一同出来,“怎么了, 要不要我一起?”
陈京澍不想褚言知道这事, 就算是她铁了心分手, 也不想自己身边任何朋友埋怨她,“没事,我去一趟今宜姐那里。下午会有婚庆公司的人过来,你直接帮我代签下合同。银行卡留在办公室抽屉里了。”
褚言没多想,还一脸喜悦,“那提前祝京哥和静静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京澍笑了声。
再转过身去,手掌都紧攥成拳,虬结而起的乌青色血管狰狞蔓延至整个手臂。
他心中冷哼: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现在就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一次又一次妄图玩弄他感情的丫头抓起来。
就算强扭的瓜不甜,他也有手段和本事,让她和自己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只是从中央商务区到西郊海淀的路,稍一堵车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又开始担心林逾静是不是遇到了其他困难,比如她母亲和弟弟骚扰她,全美画展不顺,或是又听到了什么媒体八卦。
反正,分手这事肯定不是出自她本意。
特别当他的车子驶过颐和园门前的路,隔着另一条马路的距离,一眼就瞧见孤零孑然又削薄的姑娘。
她穿着素色衣裙,站在树荫下,呆呆愣愣,眼底无神。
盛夏的天,也不知她站了多久。
陈京澍皱了皱眉,不免责怪自己:干吗让她站在颐和园门口等他,随便找个咖啡馆等不行吗?
嗯!
更不怪林逾静提分手了,都怪他还不够细心。
当拐过弯,车子停到她面前。
初时挂断电话那刻再大的火气,都变成了不忍,心疼。
-
林逾静在挂断电话后就出了茶馆,她站在颐和园景区旁的树下,心中倒是没有太多想法。
只呆滞的,放空的,盯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从前过往,爱恨嗔痴。
都像这盛暑天催出的汗,黏黏腻腻,虚力难从心。
直到陈京澍的车子停在她面前,林逾静才恍然醒神。
还没等她挪步,陈京澍已经推门下车,面无表情拉着她手腕,将她推上副驾驶。
从前陈京澍不爱开车,多半是司机和褚言开。
直到两人关系愈发亲密起来,他又总喜欢在车上对她动手动脚,碍着外人在不方便,大少爷才纡尊降贵做她的专属司机。
车厢内很静,陈京澍没同她说一句话,脸上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克制在理智内的,汹涌澎湃的情绪波动。
“阿澍...”
“...”
陈京澍不理她。
林逾静低声叹了声气,低垂下头,左手大拇指扣着右手大拇指。
感觉今日车厢内,连他身上的乌木沉香味道都淡了很多。
她再抬眸,发现并不是回静园的路,可她连问一句原因的话,都说不出口。
直到车子驶进一条花荫小径,正值盛夏,草木葳蕤。
绕过中心的喷泉,是一泓潺潺自流的小溪,一路蔓延进中式朱红大门内。
“下车。”陈京澍说道。
林逾静看着眼前正在建造的四合院皱了皱眉,叹息一声,跟在陈京澍身后下了车。
“静静,四合院还得接地气了好。这一处闹中取静,无论是空气还是距离你的美术馆,附近学校,公共设施都很近。宜居,也适合养孩子。你肯定喜欢吧!”
陈京澍始终没看她,像是自说自话,“反正你读博,也不影响结婚这种事,咱们该领证就领证,我只要工作不忙,就飞去俄亥俄看你。”
“你觉得怎么样?”
林逾静垂着头,长发遮住她一半脸,手指捏着链条包肩带,甲床都失去了血色,“我电话里,都和你说了。”
陈京澍刚还舒展温和的眉眼,瞬间被浮动着的怒意替代,声音都透满了寒气,“还敢提?”
“...”林逾静沉默下。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林逾静咬了咬唇,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咱们分分合合那么多次,也该习惯没有缘由地分离了吧?”
“习惯你喜怒无常,作天作地,敏感别扭吗?”
林逾静勾了下唇角,“对,我又敏感别扭了,所以,就...”
“没有就。我不管你又在发什么疯,这个手我不分。”陈京澍单手插兜,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想要逼着她屈服。
林逾静撩了把被风吹乱的长发,十分平淡回道:“我都忘了,咱们从来没确定过关系,其实我也就知会你一声。”
不是祈求他,也不是商量。
而是,知会一声。
我玩腻了,咱们可以一别两宽了。
陈京澍没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慢慢拿了出来,紧攥着的拳都浮游着怒意,“有胆,你再说一遍。”
“我说,咱们都向前看,别矫情。”
陈京澍舌尖顶了顶腮帮,朝她阔步而迈的步子都带着恼。
然后直接将她扛到肩头,丢进越野车后座内。
林逾静连衣裙胸前的扣子被他扯开,冰凉的钻石扣蹦到她下颌,才突然被肩胛处湿润的刺痛提拉起神经。
“你疯了!”她惊声道。
可陈京澍根本不理睬她的话,只直接解开西裤皮带,一条腿顶在她双腿之间。
只逼问她道:“再说一遍,你会乖乖给我回去过日子。”
林逾静的手被陈京澍举过头顶,突觉这一路实在艰辛,东二环的风总吹得人眼眶生疼,所有柔情都那么轻而易举支离破碎。
她紧咬牙关,仍倔强地坚守。
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一阵猛烈地推搡,她挣扎着攥住陈京澍手腕,“你疯了!”
他在拉扯她腿心稀薄的布料,就像此刻,他们之间脆弱的感情。
他想冲破,想占有,想既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就巧取豪夺。
他陈少爷想强扭一个瓜,还非要怜惜一根藤吗?
“静静。”他抱着她,刚准备去手套箱里拿套,又止住动作,居高临下看着她,双目通红,像是理智都被一同撕碎了,“咱们生个孩子吧。”
没有任何前戏的润滑,就像是子弹穿心。
林逾静抓着他手臂,指甲都掐进了他肉里。
尖锐钻心地疼,她眉峰紧紧皱着,眯起的眼缝被泪光填满,喉腔倒吸一口凉气,哽咽声就更重了,“陈京澍,你疯了!”
“就当我疯了吧。”他同她一起,红了眼眶,疼得额角青筋暴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呀!”
以至于,试图用孩子,婚姻,去留住一段关系。
“林逾静,可以的话,我想把心剖给你看看,看看那里装满了你。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为什么总能那么洒脱说分离。”
林逾静颤了颤唇角,一行清泪滑落,“你爸爸今天来找我了。我才知道,你们京圈豪门真的好苛刻。你说娶我,你拿得到你家户口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