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魏连殳【完结】
时间:2023-11-04 19:37:03

  他在这里两手插兜,等着拿盆和叉子,侧头看到几个熟面孔,两方对视,金茹咽下臭豆腐,指着他说:“卧槽,宁嘉她对象。”
  沈亦承捂着额头,伸手招她们过来。
  几个小女生小仓鼠般仰头看他,沈亦承说:“劳烦帮宁嘉弄一份…麻辣拌,你们想吃什么?由我请客。”
  她们几个互相看看,大概在琢磨要吃什么,最后统一在这里排队,吃麻辣香锅。
  沈亦承看着她们娴熟捡起那些食材,“宁嘉是不是喜欢吃土豆来着?”
  “还有那个丸子多拿点…”
  他忽然觉得,他好像并不了解她,她向来都是给什么吃什么,如他一样,原来也有这般划分明朗的喜好。
  “她吃什么面?要吃米饭吗?”
  沈亦承指了指方便面,金茹加好,将号码牌放在他手中。她们三个吃一锅麻辣香锅,沈亦承拿出手机,扫码付款,还是临走头,宁嘉特地为他绑定的。
  金茹本来没想叫他请客,见他都将钱付了,便问:“嘉嘉有说想喝什么吗?我们正好要去买。”
  给宁嘉和他买点喝的,也算有来有往。
  沈亦承拿起电话,宁嘉接过来,听他说:“喝什么?你的同学在。”
  “她们喝什么?算了,叔叔把电话给她们…”
  沈亦承将手机递过去,瞧着她们聊了会儿,金茹刚把电话挂断,就看到沈亦承备注的「嘉」。噫,好腻。
  沈亦承没接,让她拿着手机去付钱,金茹摆手,“那怎么好意思。”
  “去吧。”
  又不容拒绝,金茹只好拿走,出门才说,“总感觉像学校里的老师,好可怕。”
  这个手机也烫手,金茹举着,一会儿便来了电话,上面写着李琛,也不知道是谁,不敢接,等他自己挂了,到了奶茶店,大家问:“真要用人家的扫啊?是不是不太好?”
  “拿都拿来了。”金茹付了款,赶紧将手机收起来,一会儿又来个电话,03展负责人,一会儿又来一个陈褚老师,一会儿又是周静,真的忙死,饮料拿好,金茹赶紧将手机还回去,沈亦承看了眼未接来电,只给那个叫周静的回了过去。
  “您吃了吗?要用什么?还有下午的剪彩您要来吗?陈先生那边托我问问您,想要跟您叙旧…”
  沈亦承说:“不去。”
  就直接挂了,手机关机。
  好有个性。
  金茹看他离开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方才的气压很低,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
  去的时间太长,宁嘉都担心他不适应,看到他回来才放下心。
  他皱着眉,将东西倒在碗里,准备了筷子和叉子,将那杯滚烫的红豆芋泥波波茶放在一边,插好吸管,一起端到她床头柜上,宁嘉眨眨眼睛,“那你吃什么呀?”
  沈亦承一时忘了这种事。
  他按按宁嘉的发顶,“你先吃。”
  宁嘉想问他是不是要走了,就看到他迅速脱了西装,扔在座椅上,将手机手表之类的尽数扔到床上,径直去洗澡。
  宁嘉把他的零碎收起来,坐在床沿安静吃饭,沈亦承洗完澡才露出舒适一点的神色。
  “你非要去的。”
  意思是他难受成这样,可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沈亦承坐下,旁敲侧击:“外面人不少,看样子有什么活动,那小馆子卫生状况堪忧,你的肠胃吃得成?”
  宁嘉吃得可香了。
  她只剩下眼睛有闲暇,笑眯眯地看向他,沈亦承说:“我没让加辣。”
  “没事儿,我不贪辣,吃多了也胃疼。”
  宁嘉问他要不要吃点,沈亦承勉为其难吃了一口,里面放的一大勺麻酱,粘稠得很,菜都是水煮的味道,没什么新鲜,就是里面的油炸丸子,里面放了红萝卜碎,甜甜的,外酥里软,吸满了汤汁,怪不得她爱吃。
  “我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吃一个东西。”
  “我吃你的东西还少么?”
  宁嘉声音降低八度,“那你爱干净…我哪知道。”
  沈亦承的手覆盖上来,宁嘉大骇,“我求你,别折腾我了,疼死了。”
  沈亦承低头抚摸,“我的错。”
  “你的手机关了,要是有事怎么弄?”
  “别管。”
  宁嘉不再提,吃了一半吃不下,沈亦承又吃了一点,宁嘉说:“你不爱吃的话,我一会儿给你煮点面?”
  “不用。”
  他将剩下的东西端到厨房,吃不完的丢掉,宁嘉勉强去了趟卫生间,好好漱口洗脸,回来趴了会儿,沈亦承也从卫生间出来,躺在她胸口,要看看她伤得深不深。
  宁嘉不好意思给他看,一开始抗拒他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沈亦承垂头看看,宁嘉将脸别到一旁,半开玩笑道:“你又不是医生…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就是疼。”
  没什么伤口,只是肿了。沈亦承将她的裙子拉下,目光轻瞥,瞧见点异样的伤痕,宁嘉压着裙摆,不知道在看哪里。
  “怎么弄的?”
  宁嘉不说话。
  腿内侧有几处圆痕,不易察觉,但不像胎记,像是烫的。沈亦承伸手,宁嘉哑着嗓子说:“别看了。难受。”
  他便将她盖好,宁嘉的眼泪滚出来,沈亦承垂头抚摸她的发,她穿着吊带的蕾丝睡裙,仔细看看,胸下也有。
  这两处她不愿意他碰,他总觉得是太过私密,她害羞。
  宁嘉压着床单,和他说:“我小时候弄得。”
  “谁烫的?”
  她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妈。”
  沈亦承搂着她,许久说不出话。伤在这两处,可省着被别人看见,唯有宁嘉一个人日日忍受着伤口。
  她忽然说:“你别嫌我。”
  他温柔地说:“我嫌你做什么?”
  宁嘉便不讲话了。
  沈亦承觉得有种无名的怒火,但他无处宣泄,何绘死了,宁嘉没地方讲理,沈亦承也没有身份去与她讲理。
  宁嘉躲在他怀里,沈亦承将手放在她口中,轻笑:“嘉嘉,你若不喜欢吃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她笑起来,沈亦承恍然觉得,她这点怪异的癖好,与她母亲的虐待也离不开干系。
  宁嘉嘟囔着:“我不想把咱们的关系变成苦情剧,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忘了。”
  她到坦荡,沈亦承深知她在撒谎,顺着她说:“那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洛丽塔》、《情人》之类的?”
  全是老少配。
  沈亦承搂紧她,低头道:“还不算。”
  宁嘉以为他说得是,他还没那么老,或者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的金钱和性的交易,问他:“怎么?”
  “你很听话。”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宁嘉撇嘴,听话可从来不是夸赞别人的词。她吃手吃得开心,沈亦承将手拿出来,宁嘉看他身体下移,耳朵滚烫,她无力阻止,捂着眼睛,放松身体,沈亦承吻过她的伤疤时,宁嘉浑身一颤。
  *
  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会有受伤了舔一舔的场景。
  宁嘉总觉得是在骗人,舔了也没什么用,今天满脑子都是两个小动物站在一起互相舔舐的画面,无限循环,沈亦承给她了这种安慰,她真的不那么疼了,虽然已经半麻木,但多亏沈总照顾,宁嘉已经能起床走路。
  她去厨房给他炖了一只鸡,卖肉的老板已经给她切好,宁嘉解冻后便码在砂锅里,放上枸杞、人参之类的,当然还有一些菌类。沈亦承低头看看,问:“这么补?”
  “这两天沈总散了不少阳气,应该补补。”
  她在床头准备了三盒,今天就被他用光了一盒。真是可怕。
  沈亦承拍了拍她的屁股,宁嘉加好高汤,盖上锅盖,小火慢炖,沈亦承把她抱起来,宁嘉感慨,她受了沈亦承憋了十几年的火气,她有空应该去算算他们两个的八字命格,别哪天真把她折腾死。
  对着她又亲又摸的,哪有半点觉得亲昵恶心的样子?
  这会儿也是,宁嘉这么腻的人,都觉得他腻歪极了,便问他:“不用工作?”
  沈亦承皱眉,显然不想听。
  “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
  “牙尖嘴利。”
  宁嘉坐在他腿上说:“我这怎么说也得是一代贤后吧,怎么能说我牙尖嘴利,这叫关心千秋大业。”
  他一笑:“我看像是腻烦了,将人往外推。”
  宁嘉叹气:“被你看出来了。”
  沈亦承道:“在你这歇几天。”
  “二叔,你下次离开久了,能不能给我个准备?”宁嘉说,“你不讲,怕我生气,远远地告诉我,我也要适应一段时间。”
  沈亦承这次谦虚接受劝谏,“以后会提前说。”
  宁嘉搂着他道:“你不在这几天,我睡不好,很想你,你回来了又搞我,我真要死了。”
  “成天死不死的。”
  沈亦承知道她什么意思,和她说:“晚上盖着被聊天。”
  宁嘉双手赞同。
  宁嘉这次的鸡汤味道不错,鸡去过血水,虽然是冻的,但不太影响风味,宁嘉用剩下的鸡肉和汤下了两碗面条,沈亦承说她进步飞快,宁嘉叹气,“没事做,天天研究做饭。”
  她自己吃了一碗,坐着难受,洗完澡便上床躺尸,沈亦承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和宁嘉道:“晚上有局,十点回来。”
  宁嘉挥手,同意了。
  他也觉得自己不该一天24小时泡在她这里,不然有23个小时都想弄她。
  *
  夜里的局还算庄重,请了今天开展的陈画家,沈亦承今天谁的面子都没给,包括与他老师同辈的陈褚,但想想,实在不合适,晚上叫他,还是要去的。
  对方见到他便笑着调侃:“这么忙,我的电话都不接。”
  “亦承告罪。”
  陈褚拍拍他的肩膀,问他:“忙什么呢?”
  他带着小女儿来的,陈菏正在读国画硕士,看样子顺利的话,能在美院留校任教,陈菏闻言笑道:“二哥大忙人,前几天刚从云南回来,会不会累得睡了一上午?”
  沈亦承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搭话。
  桌上一共几人,沈亦承本打算坐下,一会儿门开了,传来一声爽朗的笑,他顿了动作,起身,叫了声:“老师。”
  陈褚招呼,“老钟,请你的徒弟太不容易,我看还是要你出面才行。”
  钟鼎铭乃是数一数二的雕刻大师,沈亦承的手艺师承于他,逢年过节,沈亦承都要亲自拿着东西过去看的,连他爹妈都没这待遇。沈亦承先将人引到主位,立在旁边,等到前辈坐下才落座。
  他看着着架势,隐约明白这场吃的是什么菜,后背靠在红木椅上,目光远远望着不清楚的一点。
  先上了前菜,这间雅馆菜品不错,但沈亦承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却是因为这两天吃得七零八落,他竟有些饿了,比宁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动声色地扬起唇。
  钟鼎铭拿起筷子,沈亦承一一敬酒,而后落座起筷,夹向不远处的“春色满园”——不知怎么做的三百元炒青菜。
  这个行为让陈褚的话噎在一半,等沈亦承吃完才道:“亦承,听说你前几年都在国外,忙着做什么?”
  “卖东西,开展——当然也是为了卖东西。”沈亦承道,“在国外养得俗气了,开了公司,就没时间雕琢作品。”
  陈褚看看钟鼎铭,明显感觉沈亦承似乎变了不少,往常笑吟吟的,今天竟然在耍贫。不过都是看着他长大,也知道他本来什么德行,二老一笑而过,轮番的关心过后,终于委婉地绕到正题。
  陈褚拿出一幅画,沈亦承放下筷子,起身接过,打开看看,是一幅宋式的工笔侍女浣发图。年代自然不是宋朝,分辨一番,也是清初的文人工笔画了,价值不至于连城,但也不菲。
  沈亦承先客气一番:“怎么能受您的礼。”
  “你小师妹跟着导师去研习,从一个民间收藏家手里买下来的,我说让她亲手给你送过去,她非要我来。”
  攀亲沾故,陈菏一个画画的,成了他师妹了。
  陈菏被说得不自在,笑道:“二哥,别听我父亲胡说,东西是我找的,礼是他要送的。”
  沈亦承说:“不敢割爱。”
  说着将画收好放回托盘上,陈褚道:“亦承,你也快到三十,我听云晚说你还没有谈朋友,这不,我也快六十了,厚着脸皮过来,给我的女儿问问。”
  陈菏捂着额头,耳朵红透,她父亲画作得不错,就是说话没多少技术含量,好好文雅的局,都快被他变成逼亲了。
  但不论如何,主旨不变,她看向沈亦承,几年过去,他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宠辱不惊,温和带笑,也一样,这双眼睛寂灭如死潭,荡不起波浪。
  此刻沈亦承往嘴里送了某样菜,眉尾微扬,闻言虽不再夹菜,但嘴里静静咀嚼,陈菏看了片刻,无语之余,竟然看出半分可爱。
  他把东西咽利索,抿了口白酒,回道:“我在谈朋友。或许是她弄错了。”
  “哎呦,谈朋友还瞒着你妈?”
  陈褚下意识觉得,沈亦承在婉拒,面子有点过不去,他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温婉有礼,脸更是像月儿那样叫人喜欢,她也是暗恋沈亦承这么多年,暗恋他的多了去,实在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不说别的,就长辈这边看在眼里,他这人干干净净,不乱搞,就胜过了一众子弟。
  沈亦承叹气,“承蒙厚爱,只是…当真不能。与师妹其人品性如何无关。”
  钟鼎铭骤然开口:“我听说八月底你请了美院的老师吃饭,带着宁家的女儿,是不是真的?”
  他坦诚道:“是。”
  钟鼎铭皱眉,撂下筷子,沈亦承方吃了三分饱,只得同样放下碗筷。
  陈褚惊诧道:“你什么意思?谈的朋友,是宁嘉?”
  沈亦承如同受戒的小和尚,垂头道:“是。”
  钟鼎铭接着骂他:“本来觉得你心性正,说出去不知道丢人,还拢了一堆师长看你的破事!”
  沈亦承不语,安静听训。
  陈褚没想到是那个倒蹬材料的宁国强的女儿,不管他想不想比,现在在沈亦承那边,自己女儿就是低了人家一头,压着怒火道:“你还年轻,玩玩,就是弄得身上不干不净的,传出去叫什么事儿。”
  沈亦承沉寂了几秒,轻笑:“我是不干不净的,不用别人惹我。”
  这话出来,仿佛触动了哪个死局,两个老人心疼地叹气,“没说你…”
  “我年轻?三十的人了,她还小,比我干净。”
  沈亦承也不管他们吃不吃了,拿起筷子,要吃饱的架势,陈褚哪还吃得下去,两个人轮着训他,沈亦承只低头吃菜,钟鼎铭骂了他一声:“这菜这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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