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感到心口一阵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自虐似的解脱,既然所有人都认为她配不上,那她也就放下了,宁嘉冒出来一点点想跟他长相厮守的念头,都被自己这个可悲的身体与漏洞的心脏按灭了。
两千五百万,她把他给卖了。
沈亦承大概率不会知道内情,毕竟沈家还想留下他,他可能会生气吧?而且还是很生气。宁嘉从未瞧见他真的动怒的样子,他对她总是那么纵容,她一直在掠夺他,这下她这个吸血鬼滚蛋了,还帮着他恶心自己本家一下,她也算有了点作用?不过她倒希望沈亦承真的怒不可遏,把她掐死得了。
但是他没有。
他今天回来很早,还为她买了小蛋糕。
宁嘉坐在沙发上,沈亦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宁嘉忽然抬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半分哽咽,但是掷地有声,十分坚定,她望着那双令她痴迷的眼睛,轻轻说:“沈亦承,我们分开吧,我是认真的。”
第40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沈亦承将东西放下, 坐在她身边,沉默片刻,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想把她搂向自己。
宁嘉担忧自己又不坚定、又心软,立刻两手按着他的胸膛,推开一段距离,沈亦承握着她, 僵持了一阵, 才听他问:“因为什么?”
“我觉得早断早好。”宁嘉说,“我本没想跟太长久。”
沈亦承轻笑,“撩了别人, 又不负责。”
他垂着眼睛, 注视着她的扇动的睫毛, 低头欲吻,宁嘉两手捂着他的唇,坚决不要,他微微皱眉, 抬眼看她,宁嘉被他的目光弄得心里跟一滩水一般。
他想要引诱她该有多容易。
她怎么可能舍得。
但还是不行。
宁嘉别过头, “你总这样,遇到什么事,自己去解决,也不和我说,我与你说什么事, 你就用这种眼神勾我。”
他一笑, “行了, 别想那么多。我们不分开。”
宁嘉忍不住道:“不!”
他眉头紧了紧, “碰上什么事儿了?”
沈亦承仍未当真,觉得又是她在耍脾气,想要这样把她哄骗过去。
宁嘉摇头,“我现在很不高兴,二叔,你就承认我们已经跟刚开始那时不一样了,我们现在的关系非常不健康,我们甚至快一年都没亲近了…分手吧,好不好?”
“我又叫你不开心了?”
“对。”宁嘉捂着脸说,“我控制不了胡思乱想,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以前和你在一起,只觉得很放松,你很疼我就够了,但是我现在压力好大,你从来不跟我说你在做的事情,我感觉很害怕,很沉重。”
“宁嘉,你不能一举一动都想要我爱你,等我真的爱你,你又和我说受不了。”
她跪在地上,扶着他的膝盖哀求,“那就别爱我了,我不值得。”
宁嘉伏在他的膝盖上痛哭起来。
你瞧着这个人,一开始的每个动作都在引诱他坠入这情爱的网,等她将他网住,享用完,就要将他踢开了,还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沈亦承想把她抱起来,揉在怀抱里,宁嘉甩开他的手,两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角,沈亦承低头道:“怎样才能让你放弃这种念头?”
他永远做那个妥协的人,永远会惯着她。
先动心的人就是容易这样,沈亦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宁嘉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住所,在她这块遮风挡雨,他已然成了习惯,回过神来,已经陷入了漩涡,无法自拔。
沈亦承握着她的肩膀,与她说:“嘉嘉,讲话。”
她摇头,“不,什么都不行,我…我真的累了,我厌倦了,我已经准备出国了,我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分开吧。我知道你不缺钱,你什么都不缺,我给不了你什么…”
宁嘉握着他的手说:“你也要休息对不对?以后会有很多比我更好的人,二叔,她们一定是健康的、更温柔的,对你更好的,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胜过我……”
沈亦承抚摸她的脸颊,轻轻说:“可她们不是你,嘉嘉。留在我这里,嗯?你想要什么?二叔给你。压力太大,我搬出去?”
“不是这样的…”宁嘉摇晃他,“可是我……”
“你怎么?”
她喉头涌上一股铁锈的味道,仿佛是对她说谎的惩罚。
她说:“我,我不爱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步步紧逼。
“我只是想找个依靠。”宁嘉仰头说,“我很感激你,对不起,宽恕我。”
他握着她的下巴,强迫地将她拉进,“感激?宁嘉,你不能把人骗到草地接吻之后又说你只是因为感激。”
他力气太大了,宁嘉根本挣脱不开。
她能感觉到他的不悦与无奈,宁嘉颤抖地说:“放手吧,沈亦承。”
他松开手,让她再冷静冷静,他不会放她离开。
每个人都有投入的成本,沈亦承花钱出力,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搭了进去,这会儿她一盆冷水浇下,叫他放过她,让她离开,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几年,宁嘉但凡掉一次眼泪,他就会捧着她,哄到她安然入睡,现在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还将门重重地摔上,是从未有过的。
门落上时他便有些许的后悔。
不对她说重话,也不凶她,因为她没做过错事,她懂事、乖巧,百依百顺。她有些小心思,小手段,就是想得到他,等他真成了她的,宁嘉哪还有什么手段,只剩下一副承他就会发软的身体,还有吐出甜言蜜语的嘴。
他想不出宁嘉有什么不好的,在他这里,宁嘉就是最好的,宁嘉却把她自己说得像个绝顶的垃圾。
这阵子她也不是第一次讲这种话了,他都没往心里去过,就觉得她那股子林黛玉式的孤傲与清高劲儿在发作,她在吃醋,在想要他满心满眼看着她,尊重她,爱她,他只需要搂着她疼一疼,宁嘉就会像以前一样露出笑容。
他现在反而觉得自己还不如去学学心理学,他这样,是真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或许是有谁又伤害了她,她像个没有保护壳的软体动物,在外面总是要被尖锐的东西刺伤,沈亦承恍然觉得,或许她并不需要离开那个小房间,也不必去见那些并不能给予她任何支持的朋友了。
朋友、家人,留给宁嘉的只有失望。
他现在只后悔没24小时监视她,看看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心情总是这样起起落落。
沈亦承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回过神来,他已经在路边停靠。旁边是一家花店,沈亦承想起,每次买花的都是她,而他很少为她准备这些华而不实的且永远会凋落的东西。
哪怕钻石都比鲜花长久。
他最终还是买了一捧玫瑰。
回到家,拧开门,宁嘉已经不在客厅。
空气安静的出奇,沈亦承握着血红一样的玫瑰,隐约听到了水声。
等他走到浴室,地面积水,宁嘉正将她那条惨不忍睹的胳膊撂进装满温水的水池里,满屋子都是血腥味。
他握着她的手臂,宁嘉抬头,听到了他发涩的声响:“我叫你这么不痛快,不痛快到想死是吗?”
宁嘉很想问他,她到底哪好了,值得他这样舍不得,不撒手。等她丑陋的疤痕遍布全身,他也一定会恶心她,厌倦她,她永不值得被爱,也不值得他这样用心。跟她这种人在一块,只会消耗自己的心情,再这么磋磨下去,宁嘉都觉得她是一种恶心的病毒,让周围所有人都不开心了。
以前何绘都会避开她显眼的位置,现在宁嘉真的打破了何绘给她施加的思想禁锢,开始真的完全不在乎这具身体,这种割肉的感觉反而让她有些解脱。
她低头说:“让我走吧。我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等她走了,他一定也会恢复他原来的样子,自由潇洒,也能空出点心思,去雕琢他最爱的玉石。他现在也不恶心亲密了,或许他会在不久后遇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那个人不可能是她,宁嘉想,她从未带给他自由,未带给他幸福,他只是被这狭窄的房间蒙蔽了双眼,不然他为什么说他爱上了一具尸体。
这样就好。
*
宁嘉出院后,他们很久没见。
夏季将至,宁嘉的伤口又痛又痒,她穿着长袖遮挡,总会被汗水弄得沙沙得疼。
但这样却让她舒服了很多。
她清点出自己的东西,已经将许多搬到了她爸爸给她的房子的地下室,那里不出租。和沈亦承分开,她感觉到了一定的轻松,因为她再也不用假装自己没有问题,他对她的好固然享受,但也不免为她带来阵痛,现在这样把一切寄托在璀璨的钻石上,让这浮光迷惑她的灵魂,她就像吃了什么药一样眩晕,就这样一直晕下去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发出的所有申请都通过了,宁嘉选了其中最好的学校,然后联系了一名在那里读研究生的学姐,准备与她合租。
走之前,宁嘉特地去了趟疗养院看江潮,江潮似乎好了许多,她母亲不再工作,专职在这里陪伴她,看到宁嘉又来了,她的母亲无奈笑笑:“哎,你这孩子…”
江潮能正常沟通了。
宁嘉坐在她身边,瞧见她戴上了自己送的首饰,眼睛有些发酸。
“我说嘉嘉,你怎么比我还憔悴?”
“别说了…”宁嘉看着树木,“反正现在正准备出国。”
“不错嘛,快成大设计师了。”
宁嘉一笑。
她靠在江潮的肩膀上,说着:“以后咱俩还一起当合伙人,你还记得不?”
“记得,不过我就当是抱大腿了。”
宁嘉说:“那我得多吃点,不然大腿都不够你抱。”
她俩一起笑了。
她怎么可能不想念江潮呢,江潮就是宁嘉,是另一个她自己。她是多么期盼江潮好起来啊。
宁嘉临走头很不舍地看了看她,终究没说什么,江潮最近学会了编织,给宁嘉一个白色的猫猫头,宁嘉把这小猫脑袋挂在包上,然后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沈亦承上次把她扔到医院,一脸沉郁地瞧着大夫给她的手臂缝针,宁嘉没看他,但知道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夜里手心滚热,她一瞬转醒,感觉着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好笑的是,宁嘉觉得自己离开沈亦承是为他好,沈亦承决定放手那一瞬,也是觉得这样是为她好。
他有那么多强取豪夺的手段都无处施展,她怎么可能玩得过他。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真的会死。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件事哪怕宁嘉过二三十年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笑。说到底,她太低估了沈亦承在乎她的程度,她自我贬低到了极限,怎么可能认为沈亦承有多离不开她。
而他就是那么离不开她,就像她心爱他那样依恋着她。
总之她决定六月末便坐飞机离开内地了。
而云晚东拼西凑,终于分三次将答应的两千五百万凑给了她,云晚找来律师公证,还让宁嘉签了合同。宁嘉才不在乎这玩意有没有法律效力,但是签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出卖她心爱的那个人。
当然,她是最没资格说爱他的存在了。
她给沈亦承在保险箱里留了一百万,也不知道这叫分手费还是叫补偿,总之是留下了。然后她锁上门,将钥匙还给了房东。
她下楼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随后一只手接过,宁嘉闻到一股草木的沉香。
他一言不发,将这个东西拎到楼下,宁嘉跟在他身后,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后背宽阔,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好像她也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
宁嘉瞧见他将行李放在后备箱,她想出声阻止,但他那个气场,她实在是不敢再反驳他了。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她真的失去了勇气。
她坐在后座,偶尔抬眼瞧瞧镜子里的他。
只有车载音乐的声音。
她到了机场,宁嘉终于开口:“到这就成了,谢谢。”
沈亦承点燃一支烟,问她:“好点了么?”
宁嘉穿了个纱袖长裙。这会儿北市已经热得都穿了半袖了。
她点头,“我很好,二叔。你也好好的。”
沈亦承静静抽烟,宁嘉握着自己的小单肩包的绑带,用脚踢着地面,终于忍受不了沉寂的她张开嘴:“那我走了啊。”
沈亦承将烟熄灭,宁嘉握着拉杆箱,转身想走时,他扶着她的后背,把她搂到了怀抱。
宁嘉贴着他的肩膀,而他弯腰,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
宁嘉忽然想起玛拉与罗伊告别时的“goodbye,my darling”。
玛拉最终从滑铁卢桥上自尽,因为她是那么敏感,难以接受自己与他的不匹配。
他询问她是否缺钱,宁嘉拒绝了沈亦承提供的所有帮助。
她靠在他怀里说:“我有钱,你给我的我都没怎么花,我那边也有学姐关照,我很好。对不起啊……谢谢你。”
宁嘉后退一段距离,笑着说:“我走了。”
说罢便潇洒转身,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他在这看着飞机轰鸣飞过,靠在车窗上瞧了一个下午,也抽尽了一盒香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
宁嘉走得很快,她几乎是跑的,然后冲到候机室的卫生间痛苦地干呕起来。宁嘉强撑着站立,但痉挛的脾胃让她手脚发软,她不断地呕吐着,到最后只剩下酸水甚至一些血丝。
等到上了飞机,她止不住地流泪,又没办法霸占着飞机的卫生间,只能再多花了一点钱,升到vip封闭客舱。
等她吐空了身体,哭干了眼泪,才知道什么叫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作者有话说:
采访:作者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本人:哪有不疯的?强撑罢了!哪有人不疯的!强撑罢了!哪有人不疯的!强撑罢了!哪有人不疯的!强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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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没有啦调节一下氛围,接下来就是龙王归来的剧情了,毕竟触底的情绪得反弹上来,还是希望别给大家带来不好的情绪(鞠躬)
第41章
◎身若浮萍,心似枯木。◎
宁嘉抵达伦敦时心情已经平静许多了。
她落地时想与谁说, 但打开手机,却无处报个平安。之前的同学大多各奔东西,群里最近聊天还是过年发了一个红包, 除此以外都是一阵安静。
学姐特地开车来接她,宁嘉十分感激,她这次交流的学院会将珠宝设计与服装设计相结合,不仅能学到知识, 日后也能保证就业, 当然,宁嘉最心仪的仍旧是RCA这样的顶级院校。
她并不打算利用课余时间去做一些无意义的打工,还好这里能有一些轻松的工作, 比如一些插画商单以及小型艺术展的珠宝设计需求, 不过宁嘉很有可能抢不过一些更有资历的前辈, 她并不排斥干一些艺术展组织介绍的体力活儿。